军人,自有刻在骨子里的忠孝节义,每一个军人都是为保家卫国而生的。如今文湙替他们撒点儿火星,多少能稍微燃起他们的热血。
一时间,已有不少人往后退,一直没作声的卫通倒是往前一步:“安定侯说得有理,以你的本事,今日我手下定有不少人死于你手下。为了以防万一,不如你先死在我的刀下吧,”
他也不傻,再叫文湙说下去,真就不战而败了。说完也不等文湙反应,拔出佩刀便拧身上来对着文湙当头砍下。这说动手便动手的作风,实在是叫人有些吃不消。
好在文自来便身手灵活,稍稍一个偏头,手中银枪一横,便拦下了他这一击。卫通也没打算一击必中,手上接连出招,招招毙命。须臾间,两人便过了几十招。只是卫通虽勇武过人,却不及文湙的灵活多变,终于叫文湙抓住机会,一枪劈在头顶,再也站不起来。
文湙拧过身道:“我说了吧,你们统领大人都趴下来了,还有谁身先士卒,先来代替兄弟们消灭我啊。”
不说众羽林卫没人敢动,就是徐维礼也有些不满了:“阿湙,你别光顾着自己出风头啊,我,你也叫他们来’消灭消灭’我啊。”
这完全不把人放眼里的态度,气得忠顺王发狂,直推搡踢打身边的人道:“你们这些废物,单挑打不过不会一起上吗?你们去,拿下他的人头本王给你封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价码升高了,自然有人敢不要命地放手一搏,一时间竟有几个小头目跃跃欲试
。文湙眼中寒芒一闪,正待动手,便听殿外有人报:“启禀陛下,一应叛军已处置完毕,请陛下发落。”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副统领吴大人。
正如忠顺王所说,当今陛下登基如此之久,大内金防居然不是握在自己手里,换谁来谁都不会安心。再说了,太上皇身边一直有忠顺这个谄媚的蓄势待发,皇帝也是有家小的,被废的太子尚有一线生机,可被废的皇帝可是再无退路的。并且不光他自己,还有妻小,届时全家都要在阎王殿团聚了。为保险计,他早便私下训练了一批人,人数照着羽林军两倍来的。
先时忠顺王告文私蓄军械确实没告错,只是他搞错了方向。正真的私兵一直在安国寺后山,那里人烟罕至,群山环绕,又有安国寺为运输军粮军械作掩护,实在是蓄养军队的不二之地。
可惜,曾经的忠顺王离真相如此的近,却一直未发现端倪。此时听任卫通调令的羽林卫早在这边拖延的时间里被拿下了。本该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却如笑话般地落下了帷幕,而大多数人,只知道今天京城莫名其妙地戒严,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今天为了解决忠顺王的事儿,一整天都没能处理政务,大臣们自然感觉到了不对,此时都堵在东华门外,等着一探究竟。终于大门一开,便看着早便传信儿回来说已经“殉职”了的安定侯一边走出来一边笑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呼,众人都像见了鬼似的。
但是文也没得功夫理他们,宫城禁防交给了吴统领,城里的戒严交给了徐维礼。现在也没他什么事儿了,自然是快马加鞭回家了。
毕竟,对于他来说,还有更大的事儿在等着呢。
第77章 危急
这场号称史上动静最小的叛乱,不过短短一天便被压了下去,大部分的百姓,除了知道那天京城的风声有点紧,其余的竟是一无所知。
就连黛玉都感叹道:“真不知道这为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再大的事儿由他做起来,都看着像是儿戏。”
从进京到现在,忠顺王确实是三番四次地挑事儿找麻烦,回回都没能得着好儿不说,自己还接二连三叫人坑了。偏偏又不长记性,总觉着自己下回能扳回一局,就好比嗜赌如命的赌徒,终于输得倾家荡产。
不过文湙还是为他辩解了一句:“这次也不能怪他无能,只是造反这样的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但要是没闹出来,忠顺王这颗钉子就要一直钉在那儿,膈应人不说,搞不好真要坏了什么大事儿,到时候追悔莫及。所以陛下便一边冷眼看他闹,一边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永安将士每一条性命都是弥足珍贵的,万不能损在内耗上。”
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哪有人连造反这种事儿都处处假手他人安排的。从卫通到换防,基本上没有一件事是忠顺王自己的手笔。想必于至今没查到任何与此次谋反相关证据的王子腾,忠顺倒是更像一颗被人刻意抛出来一探深浅的石子儿。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必有王子腾的影子,可他除了提议一个合情合理的边境换防外,再无其余动作。至于他外甥女儿与忠顺王做妾的事儿,一个没名没分的妾室,况他又不姓薛,万没有这个牵连法儿的。
是什么让王子腾不惜挑战陛下的底线来做这件事?虽说眼下是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参与了造反,他真的就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叫人抓到把柄?还是说,发生了一件他们所不知道的事儿,一件比被怀疑造反更大的事儿。
但是这个文湙并没有说出来,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下衙回家与黛玉聊一聊时事,难得的是黛玉不仅听得懂,偶尔还有自己的小见解。虽说稚嫩可爱了些,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比如上回文湙和她聊如今水军人数不足的话,东南那边征兵人数已然达到上限,朝廷也不好强行让百姓入伍。何况南边农事要较北方繁忙一些,农民的数目更是要保证的。黛玉就说:“
反正直隶也是有水的,在这边训练了再拉过去不是一样的么。”
话是这么说,但部队这种地方,威信是及其重要的。要是在直隶训练了一批水军,届时调到南边不听沈东珠的调配,再加上两边主将不和,那就有热闹可看了。
听陛下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是陛下也不能处处做军中的主,他也不能好不好就搞个御驾亲征不是。
但是直隶如今确实已经开始征收水军了,具体操作,文湙便没与黛玉细说了。
一场小小的闹剧,本来就快收场了,谁知这日文湙刚要回家,郭衍便急忙来报:“不好了,赫连昊不见了。”
惊得文湙手里的茶杯都翻了:“怎么回事儿,好好儿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看守他的人呢?”
“那边的人已经全部抓起来审问了,现在还没出结果,五城兵马司也已经通知戒严了。不过两个时辰,他该是还没能跑出京城。”
文湙也不与他废话,两人分头行事:郭衍继续配合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抓人,文湙则去了天牢。
忠顺王在牢里关了好几天,也没听见西山大营有要造反来营救他的意思。差不多已经心如死灰了。文湙来的时候,就见这昔日的黄天贵胄颓废地瘫在铺了草席地上,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湙问他:“敢问王爷,究竟将赫连昊藏去哪儿了?”
鞑靼人的身形和相貌,与永安人极不相同,他若要藏匿,定然早便找好了藏身之处。
忠顺从床上做起来,冷眼看了文湙一眼,冷哼道:“终于发现他不见了?如此看来,你也就这么点儿能耐了。害怕了吧,本王想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才找着这么一个比本王更加恨你入骨的人。他一旦出去,必会想尽办法将你抽筋扒皮,你就好好享受一下被豺狼暗中盯上,提心吊胆的日子吧。”
“放屁,”文湙气得一把提起忠顺王的领子:“你自己蠢,你就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蠢么?赫连昊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你觉得他还会自投罗网回来刺杀我?你个蠢货,他这会儿定在想方设法出城,回鞑靼重掌政权。鞑靼王已然过世,他们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正是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赫连昊这时候回去捡漏,简直易如反掌。真等他大权在
握的一天,西宁将永无宁日。狗改不了吃屎的,百姓的性命永远没有自己那点儿蝇头小利重要,你这种人,再来十次也登不上那个位置。”
文湙气得狠了,什么话都骂得出来,忠顺王也不知道是叫他气得还是叫他勒得,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刑部尚书死死将人从文手湙下抢出来,说不定忠顺王就等不到太上皇亲自判决了。
忠顺王一边趴这喘气儿,一边指着文湙道:“要不是你们将本王逼到这个地步,本王也不至于到要去动用赫连昊的地步,就算西宁重启战端,那也是你们的错。不是本王害的他们,不是。”
真的,要不是刑部尚书年纪大了,这会儿文湙早便将他扔到一边儿,一脚踹死忠顺王了:“我们逼得?我们是亏你吃还是亏你喝了,你非要作死去造反。就算是十几年前你因为一己私利,指使南安王和户部扯皮,迟迟不去支援通州,害得我父亲身死城下,我都没打算要把你怎么着,只盼着你老老实实做个闲散宗室,别再插手政事。如今事关青州十几万百姓,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你到底将人藏哪儿了,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这暴脾气上来了,真是什么都敢说,还不忘回头与死拽着他的老尚书交代了一句:“到时候问起来,您就说是他自己往墙上撞的,畏罪自尽。”
听得人家素来正直的老尚书嘴角直抽抽,简直无言以对——因为就算人安定侯真的下手了,对着外人。他还真只能说忠顺王畏罪自尽了。
但是你能不能别说得这样光明正大?不说这位好歹还是太上皇的亲儿子,陛下的亲兄弟,私下动用死刑是要不得的,我身为刑部尚书是要治你的罪的。
忠顺王跳起脚来指着文湙道:“你敢!”
“呵!”文湙捞了捞袖子:“你看我敢不敢。”
忠顺王可是亲眼见过文湙一枪杆儿劈死卫通的人,他哪里敢试哟。退到墙角道:“你审问本王也没用,放出赫连昊只是先前用来对付你的一个备用方案,你要是死活不肯去历城,本王才会叫赫连昊去要你的命。如今本王人都在这儿了,我自己尚且出不去,拿什么来放别人。”
“你没有办法,那王子腾呢?”
忠顺王自嘲一笑:“本王也不是傻子,自打这些天西山大营
一点动静都没有,本王就知道这次摆明了是叫人当枪使了。我想了好几天,手上居然一点儿他参与了此事的证据都没有。之前你们查懿德皇兄的事情查得急,本王才会慌不择路地上了他的套,虽然捏了他外甥女儿在手里,但他显然没将她放眼里。如今他的事儿你拿来问我,那不是白问。”
文湙气得:“废物!白费我功夫。”转身丢下气得脸色发白的忠顺王便走。
赫连昊逃走一事,毕竟事关重大,不仅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严查,就连羽林军也出动了。当然,这是重新整顿过的羽林军。
文湙也跟着忙活了到了第二天才抽了个空回去休息,只是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人急急来报:“昨天傍晚荣国府来人说老太太不行了,请姑娘过去瞧最后一眼,如今还没见姑娘回来。”
电光火石间,文湙想通了什么,随即脸色发白。
时间转回到文湙刚走没多大一会儿,鸳鸯急忙跑到林家求见黛玉:“林姑娘,老太太不行了,宫里请不出来御医,已经昏迷一天了。这会儿才醒便说要见您,好歹在老太太膝下长了这些年,请您赶紧去看一眼吧,往后,往后怕是再没机会…”
黛玉一下子也惊到了,顾不得细想,便匆忙打发了人套车,往荣国府赶来。只是刚进内院,就发觉不对,这里并不像是个濒死老人住所该有的氛围。周遭一切安静得不得了,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压着一般,叫人透不过气。
黛玉一把拉住前头急忙带路的鸳鸯:“老太太真的病了?因为什么病得,大夫怎么说得,如今用来哪些药?既是老太太不好了,这里怎么没什么人伺候。”
鸳鸯满头大汗,脸色却不是急忙行走后该有的潮红,而是惨无人色。黛玉察觉不对,转身便要走,却叫一个高壮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姑娘果然不愧是那人的妹妹,实在是聪明得很,只是这会儿反应过来怕是晚了,由不得你说走便走了。”
那人手里,还抓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贾宝玉。
第78章 胁迫
赫连昊挟持了黛玉,无非是为了威胁文湙送他出城,只是他在荣国府等到了第二天傍晚,都没见着林家来人寻黛玉。虽说第二日黛玉随行的丫鬟们都叫了回去报信儿,可这些人去一个少一个,从没见谁回头传消息的。荣国府派去的人倒是回来了,可他们见不到文湙。
黛玉和贾宝玉一起叫他绑了手脚在屋子里坐着,一到饭点儿赫连昊就解开绳子,叫他俩先用饭,然后才是自己用。因为贾宝玉在他手上,荣国府的人也并不敢耍什么花样,只是时间拖得长了,赫连昊依旧急得跳脚。虽说他在极力掩饰,但一举一动,终究是叫黛玉看出了端倪。
与贾宝玉的战战兢兢不同,黛玉倒是泰然自若,她见赫连昊浓眉紧锁,明显已经在忍耐的边缘了,还拨火道:“我来前就听哥哥说是出去寻你的,指不定这会儿怕是还没回来呢,你在这儿空等也是无用的。至于你放回去的我的丫鬟们,我哥哥向来御下严厉,就是不小心打破个茶杯哥哥都要赏她们一顿鞭子的。如今她们丢了主子,你觉着她们有那个胆子回去报信儿?”
黛玉被困在这儿一天一夜了,先时叫外祖母欺骗乱了心神,这会儿冷静下来,便寻思明白了。这人大费周章地将她骗过来,就是要靠她来威胁哥哥替他办事儿,在事情办成之前,他绝不敢要她的命。
与贾宝玉相反的是,她越是无畏无惧,要死要活,越会被绑住。反之,她若是表现得贪生怕死一点儿,反倒是可能自由一点儿。
果然,赫连昊闻言转过头来看她,猎鹰般凶狠的眸子印着黛玉小小的身影,一眼望去,仿佛便要陷入无尽的深渊,旋即笑道:“小姑娘胆子还挺大,你就不怕我没耐心了,等不到与你哥哥谈判便一怒之下杀了你。”
“谁说我不怕死?我就是怕死才会提醒你的啊!现在的形势,越是等下去越对你不利,时间越长,朝廷准备抓你的天罗地网就越是布置得完善。你若是失败了,绝不会还好心留着我的性命。所以请你相信,最希望你能顺利与我哥哥对上话的人,必定是我。”
黛玉的声音并没有多少起伏,却很容易叫人相信她话里的真实性。听得赫连昊也起了稍许兴趣,他问答:“那照你这么说,你
说我现下该怎么办呢?”
黛玉动了动手腕,示意这样很不舒服。赫连昊看了她被磨破了的手腕一眼,动手给她解开了。
这、这就聊上了?在一旁缩着的贾宝玉听得目瞪口呆吗,好似完全不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
黛玉活动了一下被困麻了的手臂,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汉人有一句古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连我和我哥哥之间的事情都不大弄得清楚,怪不得行动不顺咯。”
“哦?可我听说林文湙那小子疼你如命啊,难道传闻有假?”
听说?听谁说的?谁会这样莫名其妙跑到一个外族俘虏面前说自己家里的事儿?
黛玉脑子里一瞬闪过这些问题,但是来不及细想,便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三王子可有心爱的东西?”
“自然有,我的牛角弓,我八岁时便能用它射下一只成年大雕。”想想还有些自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