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尘璧攫取住她的目光,牢牢不放。
“我是说,若我今日未到,你会玉碎,或是瓦全?”
今日青阳尘璧未到,她会被许C拍下,清白不保,从此抑或是走上媚奴的道路,抑或是”孙莺“的道路。
“你们男人总是这样,既爱劝人从良,又爱哄人为娼,若非有你们男人照顾生意,这邀月楼如何能开下去,又如何有姑娘被卖至此?要我说,歌颂贞节乃是你们男人为驯化女子,而逼良为娼也是为驯化女子。”
“左右都是男人说了算,但这明明是女儿家自己的身家性命。若是我,定要先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青阳尘璧眼里燃起盛怒,用手掐着叶可卿的下颌骨,睨着她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下巴吃痛,叶可卿不明白他为何生起气来。
她的眼里有了水雾。
“不是。”叶可卿的眼睛逐渐朦胧,鼻头发酸,“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女子想落入风尘,刚才那是我臆想出的自作坚强,与其说是自作坚强,不如说是不得已的自我安慰。”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剪刀,答案不言而喻。
叶可卿向来是个倔的,要她屈服,除非死。
下颌骨的手松了开,叶可卿昂着下巴道:“但这不是为了男人所谓的贞操,这只是为了尊重我自己。”
滚烫的泪滑落,世界恢复了清晰,她第一次在青阳尘璧的脸上看到了那样复杂而震撼的神情。
她听他如劫后余生般说:“还好我来了。”
好像遭此大难的是他。
他没有人说你应该活下来,也没有说你要用死来捍卫清白。
他只是为她的生而庆幸,也愿为她的死而悌流。
……
叶可卿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青阳尘璧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看书。
她抿了抿唇,坐起来。
青阳尘璧走过来。
随后,便见他划破指腹,在床上染血。
“……”
叶可卿经过多日学习,已经略微知道男女之事。
但青阳尘璧这番行为,仍让她脸红得像烧开了水的提壶。
偏偏青阳尘璧一脸正经地看她,倒像是她不纯洁。
叶可卿扇了扇风,往外面瞅,“好热,今天是立夏了吗?”
“呵。”
屋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燥热。
叶可卿拉开门想透气,迎面见一男子贴着门。
好像是在偷听。
周也脸不红心不跳地直起身,拱了拱手:“我该叫妹妹还是弟媳?”
叶可卿:“?”
“你别吓她。”
青阳尘璧从屋里出来,站在叶可卿身后,清泉般的声音从叶可卿的头顶响起。
仿佛把人拥在怀里。
周也勾唇坏笑,目光在叶可卿和青阳尘璧之间上下穿梭,“昨晚睡得可好?”
青阳尘璧无奈捂额,示意叶可卿,“你去逛逛,别走远了。”
叶可卿见他们有事要聊,点点头,“哦。”
她漫无目的地下了楼,白日里只有一些留宿花丛的人,没想到自己会撞上许C。
许C左右各搂一个女子,在屋内被伺候着吃饭,房门大开。
“站住。”
叶可卿摸了摸眉毛,停下来埋头不语。
第二十二章 偶遇山匪
“别以为攀上了参知政事的弟弟,就能躲着老子。”许C把温香软玉赶了下去,指着叶可卿,“你进来陪我。”
参知政事,位同副相。
难道是刚才那个男子?
叶可卿站在原地,抬头说了一句“不陪”,转身要走。
许C疾步上前,拽住叶可卿的手腕,命令道:“我叫你陪我,听不见?”
叶可卿无语,她手腕是招谁惹谁了,这两天的红印子就没消过,伸手抓着门框,死活不进去。
“我不,你放开我。”
“你把我伺候好了,我便给你赎身,如何?”许C循循善诱。
“伺候个屁,谁要伺候你?”
许C眯眼,犹如毒蛇般危险。
“他可以,为何我不可?我可是听说,昨晚你不哭不闹。”
昨晚两个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不哭不闹了。
叶可卿一个脱力,被许C拽进了屋,房门顿时被他反锁上。
他捏着叶可卿的下颌骨,兴奋道:“来啊,打我啊,让我尝尝你疼我的滋味。”
“……”
叶可卿不能打他,越是打他就越像疯狗一样,逮着她不放。
许C抓起叶可卿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叶可卿内心逐渐要崩溃,都是什么事儿啊……呜呜……
见叶可卿不配合,许C了然,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睡了你。”
叶可卿没有吭声,拽紧了手心。
破门之声传来。
青阳尘璧冲进来,掰开许C的手,将叶可卿护在身后。
“没事吧?”他微微侧头问。
叶可卿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冲着他遮挡了全部视线的背影说:“我没事。”
“是你。”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人就是从许C“嘴下夺食”的人。
许C的脸色阴沉起来,不可一世道:“赶紧滚,凡事适可而止,昨晚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青阳尘璧拉起叶可卿的手往外面走,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
许C倒是想追,有家仆进来传话。
“少爷,老爷叫您替那位公子去付一下赎身的钱。”
许C站在门口,失语片刻,“你还说他不是我爹的私生子!”
“……”
叶可卿咬着唇,视线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
青阳尘璧问她:“可会骑马?”
叶可卿低头,脸颊还泛着红,恍然间没有听见。
青阳尘璧当她不会,叹息道:“那便与我同骑。”
叶可卿总算回过神,忙不迭扯开手,开口反驳:“我会骑,我们要走了吗?不等孙大叔她们?”
“呵,你若是舍不得这儿,那便留下,记得把赎身的银子还我。”
叶可卿反应过来,她真的可以离开这里了,她赎身了!
“走走走,赶紧走,本姑娘早就迫不及待了。”
“简单收拾包袱。”
叶可卿开心应下,想着这一路路途遥远,她全当可以游山玩水,甚至野炊。
该拿的不该拿的,她收了一大堆。
她看了看青阳尘璧小小一个包袱,再看自己两个大大的包袱,没有多想。
直到连续走了一天。
这一路,除了停下来喝口水,吃点干粮,根本就没有耽搁。
她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疼、小腿疼,脸颊被风吹得疼。
“好累啊青阳。”叶可卿在马上颠簸着说。
“我们歇歇吧。”
“马都要跑死了。”
青阳尘璧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坚持一下。”
又是这句。
“青阳,前面有客栈,我们去住一晚吧?”
“不可,太费时间。”
“……”
叶可卿骂道:“没人性的大魔头。”
这一路,两个人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叶可卿歇在枯树旁,一手拿着草喂马,一手啃着饼。
她总算知道是为何了。
还有十日就是官试,若是因为救自己耽误了青阳尘璧考试,她恐怕是万死难以谢罪。
她抚了抚日渐消瘦见骨的马道:“马儿啊马儿,你可要坚强一点,可别倒下了。”
马打了个鼻息响。
叶可卿当它是回应了,把多余的包袱一件件挑出扔在路边。
她撅嘴说:“有的人还不如让我跟那什么参政,还有孙莺一起回,偏偏要带我这么个累赘。”
青阳尘璧冷哼一声,“我看你是还惦记着许C。”
“惦记他?我吃饱了撑的。”
青阳尘璧看了看日头,跃身上马。
叶可卿哀叹一声,爬上马背,“行了,走吧。”
青阳尘璧半晌没动,叶可卿都走到他前头了,他才夹了夹马腹,策马跑起来。
白云悠悠,烈日炎炎,苍翠欲滴的山头静谧,只余人声空响。
青阳尘璧眉头一皱,攥紧了手里的缰绳,随时勒马。
见叶可卿冲在前头毫不减速,他又缓了缓手里的力道,在后面大喊一声:“你慢点。”
叶可卿耳边只有风声呼啸,当听到青阳尘璧的话时,她胯下的马已经陡然矮了下去。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跟着栽了下去。
叶可卿趴在地上,浑身骨头仿佛摔得粉碎。
“哎哟……”
山边冲出一伙蒙巾的盗匪,一行人很快将两人围了起来。
叶可卿被一只大手扯起,一把有些卷刃的刀架在了她的肩膀,明晃晃很是刺眼。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把钱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青阳尘璧把包袱扔在盗匪身前,举起双手示意,“几位匪爷恐怕抢错了人,我和家妹都出生穷苦,若是有看得上的钱财,尽管挑去。”
一人拿刀挑包袱,青阳尘璧的包袱里不是书,就是几件衣服,碎银子倒是有一点。而叶可卿更不用说了,路上该扔的都扔了,就剩一点零碎的吃食和衣物。
翻包袱那人嫌弃道:“没见过比我们还穷的。”
叶可卿:“那可不。”
为首那人大手一挥,“行了,把两匹马牵走,还有这个女的,正好做压寨夫人。”
有人推了青阳尘璧一把,“算你走运,可以滚了。”
叶可卿被青阳尘璧瞪了一眼。
“竟不知你这姿色平平,还能这么招人?”
“那你该庆幸你是男儿身,否则比我招人一百倍!”
“呵。”青阳尘璧习惯了她的牙尖嘴利,转头对土匪头子说,“要抓就一起抓,落草为寇也不是不可,我正好谋个营生。”
叶可卿压低声音阻拦,“你疯了,青阳尘璧。”
先不说他赶着回京考试,如今两个人被抓,如何通风报信将她救回来?虽然也不一定来得及,但是这样白给岂不是毫无希望了。
“你可识字?”
“识得一些。
“那就一起带回去。”
叶可卿被蒙上了布袋,心里一想到青阳尘璧也被抓了,气得要吐血的同时,竟然不那么害怕了。
山路崎岖,他们走了好久,磕磕绊绊才进到山寨大门。
叶可卿被压着进了地牢,而青阳尘璧被带去了别处。
地牢昏暗,叶可卿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一副熟悉的面孔。
她的心口猛地一跳。
爷爷?
爷爷也看到了她,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冲她摇了摇头。
待押她的人一走,她便隔着栏杆喊了起来,“爷爷,你怎么被抓了?”
爷爷安抚她道:“你别急,我没事。我携着借据出京收账,不想遇到匪贼,被抓上了山,若是往日,便舍财免灾得了,可如今叶家等着这笔回款救急,我如何甘心将这笔钱让出去?倒是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叶可卿眸光一暗,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我被卖了,青阳尘璧赶来救我,现在我们都被抓了,我恐怕要耽误他考取功名了。”
“寒窗苦读,不容易。”爷爷叹息,随后又大叫一声,“糟了,你说的那小友定然识字!”
叶可卿一听也反应过来,难怪那个土匪头子问青阳尘璧识不识字,原来是想知道爷爷借据上的内容。
“罢了罢了,命当如此,能救你和那小友,也算失得其所。”
叶可卿宽慰道:“爷爷别灰心,您将来一定是京城首富。”
爷爷全然不信,摆了摆手,“别安慰我了,首富哪有那么好当的,自古官商需互相扶持,才能共同精益,我叶家一门皆是粗俗匹夫,能混点养家糊口的生意皆因顺遂多年,但一旦遭遇风险,没点大运是不行的。我们叶家根基薄弱,竖子不成器,更没有大官相助,不行的。”
叶可卿明白了,也就是说想要做京城首富,还得抱大官的大腿才行。
士农工商,商人最是微弱,再大的家业,只要官身一声令下,就会满盘皆输,前面再多的努力也化为乌有。
虽说只要不犯错就行,但是商场如战场,你没有大腿,旁的人家抱上了大腿,略施小计,抑或是制造信息差,你如何能与人争?
“爷爷,你知道一个叫青阳钊的人吗?钊是刀的那个钊。”叶可卿问。
爷爷摸着下颌思索后道:“你不是就在青阳家住着,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青阳家没有这号人。”叶可卿解释。
“没有的话那你从何处听说这个人?”
“呵呵,管他呢,爷爷你若是遇到这个人,一定要抱好他的大腿。”
叶可卿稚嫩的声音说起语重心长的话,逗得爷爷一笑,爷爷没甚在意的应下。
一个土匪进来,将锁着叶可卿的牢狱打开,恭敬地请叶可卿出去。
“二当家有请。”
叶可卿抱住门框,语无伦次地咆哮:“我才不要做什么压寨夫人,什么二当家?我呸,不去不去。”
土匪没了耐心,掰开叶可卿的手,强硬地把她押走,关进一间石屋里。
她忐忑地别上门,嘴里骂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身后钻出一人。
“谁是癞蛤蟆?”
第二十三章 救回爷爷
青阳尘璧抱着手臂看她,须发齐全。
叶可卿忙不迭凑上去,“我是我是。”
“等等,你是二当家?”
青阳尘璧懒懒回答一声“嗯”。
“你跟土匪头子拜了把子?”
“权宜之计。”青阳尘璧的眼里有烦躁。
“对不起啊,为了救我耽误你考试了。”叶可卿没了刚才的精神气,像风霜洗礼后的娇花,焉答答地垂着头,发出长长的叹息。
青阳尘璧掰起她的下巴,眼睛攫取她的神魂,“那你怎么弥补我?”
怎么弥补?
叶可卿的眼神里流露出迷茫,萎顿地问:“你想怎样啊?”
青阳尘璧眼里有了笑意,戏谑地抚了抚叶可卿的脸颊,“做我的压寨夫人。”
叶可卿心里一慌,好似漏了一拍。
明白对面的人在跟她玩闹,她咬牙骂道:“青阳尘璧,看来你这个土匪二当家当得很称心嘛,小心我回头让捕快大叔剿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