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晏夹起一角桂花糕,放进叶可卿的碗里。这道菜一上来,叶可卿就盯着看。
兰汀夸道:“余晏细心。”
“谢谢余公子。”
叶可卿笑了笑,不经意去觑青阳尘璧。
只见他的筷子也夹起一角桂花糕,手僵了一瞬,放进他自己碗里。
叶可卿拽紧手里的桌帏。
余晏目光殷切地盯着她,示意她吃。
而青阳尘璧转头在与人闲聊,叶可卿却觉着他的余光时刻在看过来。
若是这一口吃下去,还不知道青阳尘璧晚上会怎样生气。
空气过于压抑,叶可卿轻声道歉,“我肚子疼,失陪一下。”
屋外的空气畅快了许多,叶可卿沿着楼道往上,最上面是一处观景阁,四四方方一座。
通往观景阁的楼道口拦了起来,立者一块“暂勿使用”的木牌。
想来是由于衡王的妾室坠楼,京城的观景阁楼都被封了。
此时没有一个人。
这边比起热闹的饭桌,倒贵在清静。
叶可卿绕过木牌,折上楼去,坐在楼梯上,哀怨地叹了口气。
“我看你聊得挺欢,怎还叹气?”
青阳尘璧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后面,他蜿蜒上楼,站在叶可卿的面前,遮住窗口的日光。
这个高度显得有些尴尬,叶可卿的脸刚好在青阳尘璧的腰。
她站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礼貌性的。”
“呵,今日打扮为谁?”
青阳尘璧把叶可卿逼到墙角,一手撑在她的身侧,一手圈起叶可卿的发丝。
叶可卿从他手里扯回头发,解释起来。
“是兰姨叫我穿的。”兰姨看她脸上没有血色,还特意给她妆点了一番。
“你何时这么听话了?”
青阳尘璧手里的头发不在了,他不悦地抬起叶可卿的下巴。
眼前的小丫头今日不仅换上了新衣,连唇上也抹了口脂,娇艳欲滴。
他的目光沉了沉,拇指摩挲在叶可卿的唇畔,低头凶狠地亲了上去。
“唔……青阳……”
叶可卿用手拍打青阳尘璧的胸膛,青阳尘璧不耐烦地捏住叶可卿的手腕,束在头顶。
他渐渐温柔了些,叶可卿也停止了无用地挣扎。
两瓣唇分开,青阳尘璧低头睨着叶可卿有些潮红的小脸,好似含苞待放的娇花,惹人得很。
“再来。”
叶可卿刚喘匀气息,嘴又被堵住,她睁大了眼,嘴里囫囵说“不……要”。
“别叫。”
“…….”
她叫什么了?
楼梯之下,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路过。
叶可卿快要背过气,又不敢出声,只能任由青阳尘璧欺负。
手腕被抓得生疼时,青阳尘璧总算是松了她。
叶可卿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青阳尘璧却脸色一沉,一手搂过叶可卿的腰,一手按住后脑勺,轻轻咬在叶可卿的下唇,用气息威胁道:“你敢擦?”
叶可卿是真怕了他。
“我错了我错了,哥。”
说罢,青阳尘璧这才放过她,松开叶可卿,问道:“吃饱了吗?”
她还没吃呢!
叶可卿拿不准他几个意思,是问她饭吃饱了没还是……
稳妥起见,叶可卿点了点头。
“饱了饱了。”
这饭是不能吃了,她的唇肿得老高。
而且,再吃下去,她今晚恐怕就要被拆骨入腹,成为眼前人的盘中餐了。
“吃饱了回家。”
青阳尘璧去饭桌说了一声,大意就是叶可卿肚子疼,他送她去看郎中,就不奉陪了。
被迫“吃坏肚子”的叶可卿现在好饿,她跟在青阳尘璧身后,当真去了医馆。
“真开药?”
“带你看外伤。”
“哦。”
这么看来青阳尘璧也不算撒慌。
她认真听着医嘱,青阳尘璧站在她身后一同记着。
旁边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郎中,给我来一副打胎药。”
声音很熟悉,她不由得转过去看了一眼。
叶可卿没想到,她能在医馆遇到渣爹。
见她分了心,青阳尘璧五指置于叶可卿头顶,将她的头转回去。
谢过郎中以后,叶可卿急不可耐地冲到叶天光身边。
叶可卿抓着叶天光的衣袖,急切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青阳尘璧提着药跟上,目光落在叶可卿拉扯叶天光衣袖的手上,略深了几分。
不等对面答,叶可卿喃喃自语道:“是德明四年七月。”
“那个孩子几个月了?”
医馆里的人被这番动静惊动,频频侧目。
叶天光不自在地挣脱衣袖,往四周看了看。
“哎,小王八,你小声点。”
叶可卿一掌拍在柜台上,中气十足道:“东西不要了。”
青阳尘璧拎着叶可卿的伤药跟在身后,看着走在街道前面两个人正在小声说话,他眉眼有些不耐。
小丫头有秘密。
叶天光知道,他不知道的秘密。
“你千万要帮我保住秘密,别告诉我爹那个老古板,他要是知道我在外面有了种,一定杀子留孙!”
叶天光缩了缩脖子,接着道:“昨晚我也是够义气了,打听到死的是歹徒才回家,今天一大早还来找你看看有没有受伤,对了昨晚你说的借尸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的手臂搭在了叶可卿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咳。”
听到身后的嗓音,叶可卿身体一僵,把渣爹的手打下去。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孩子是谁的,几个月大了?”
第二十八章 尘改回钊
“乐坊的琴抚,她说有四个月了。”叶天光叹了口气,捏着鼻梁有些烦恼,“元沁好不容易对我有些改观,要是让她知道了,定然不理我了。”
“四个月?”叶可卿乍舌。
比她的出生大了三个月。
怀的就不是她。
她抿了抿唇,劝说道:“那个,要不你还是别打了,好歹是一条性命。”
“你以为我很想造此杀孽?”
“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爹,到时候就由不得你。”
叶天光停下了脚步,一副哭丧的模样。
“姑奶奶,小祖宗,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叶可卿倔着脾气,不说话。
“是不是兄弟?”
叶可卿摇头,“谁要跟你当兄弟?”
青阳尘璧跟在身后,幽幽地问:“不当兄弟当什么?”
叶可卿:“……”
我说父女你信吗?
“姐妹,姐妹。”叶可卿一脸讨好地安抚青阳尘璧,然后蛮横地指着渣爹,“哎呀,总之,如果你要堕胎,我就去找你爹告状。”
“你你你!哎……我可怜的元娘子,亏她默默帮了你好多次,你家这小子被绑去断志井那次,你记得那个小乞丐吧,你以为谁没事等着给你指路?谁都敢出来作证啊?还有还有,你被卖了那次,人家元娘子还找遍了京城的三教九流托人寻你,你个狼心狗肺的,就忍心看着她痛失爱侣吗?”
这爱侣不会是说渣爹自己吧?
元娘子如此仗义,是叶可卿没有想到的,哎,若元沁真是她的娘就好了……
“衡王归京,速速让开!”
马嘶人起,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里横冲直撞,行人纷纷避让。
青阳尘璧眼疾手快,护着叶可卿躲到旁边的店铺门口。
有的摊铺就没有这么好运,瓜果滚落一地,被推搡的人群踏成烂泥。
廓清道路以后,衡王领着仪仗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小皇帝的轿撵,金刀侍卫护在四侧。
抬头往队伍后面望去,呈着围猎的猎物。
熊、豹、猞、麋鹿……
百姓纷纷低头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叶天光啧啧咋舌,低着头小声感叹:“传闻这衡王于一日内射兔三百只,若庸常人毕世不及此数,看来衡王果然正值壮年。”
每年衡王都会组织一场围猎,请皇帝陛下一马当先,引弓射猎,相比衡王的丰盛获猎,皇帝陛下显得“内秀”许多。
等队伍通过,青阳尘璧把药塞给叶可卿,嘱咐她回家换药,晚饭不用等他,便离开了。
叶可卿撅了撅嘴,说好他给自己换药来着。
京城西巷,丞相府幽静闲适、烟水葱茏。
青阳尘璧熟门熟路地进到书房。
杜丞相靠着窗,捻起手里的饵,细慢地撒向环形鱼塘。
“老师。”
杜相回过头,指着案桌道:“你来得正好,看看这道折子。”
青阳尘璧拿起来一目十行。
杜相在一旁解说道:“古北口总兵向朝廷提出,他管辖的长城一带‘倾塌甚多,请行修筑’,依你看如何?”
“老师,长城修建以来各朝各代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可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所谓众志成城便是如此。且长城延袤数千里,兴工劳役,有害百姓,学生以为不修为好。”
杜相抚掌大笑,“也就你敢如此想,如此说,比朝里那些迂腐老头强太多了。”
长城乃历代切切关心的城墙,旨在抵御北方外敌,这些砖石作为防御工事,情节象征意义甚于防卫戍边之用,但祖祖辈辈皆看重长城的修葺,少有人敢提出异议。
要说青阳尘璧天生会读书,只是杜相看重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青阳尘璧从不读死书,身上有股直干凌空的少年意气。
见青阳尘璧进退有度地谦虚拱手,眉间阴翳不散,杜丞相取出珍藏的茶叶,倒进茶则,关切问道:“可是心绪不宁了?”
“我来吧老师。”青阳尘璧接过手,一边洗茶一边道,“每逢心头不畅快,唯有到老师身前坐坐。”
杜丞相揣起袖子问:“衡王归京了?”
青阳尘璧点了点头,“此番狩猎,衡王威慑天下的目的已然达到。”
杜丞相挽起袖子,执笔蘸饱墨,一个行云流水的字跃然纸上。
青阳尘璧的字得杜丞相真传,却多一些锋芒,而杜相字如其人,内敛稳重。
青阳尘璧念了出来:“钊。”
杜丞相笑了笑,慈眉善目地回忆道:“虽然尘璧二字是我给你取的,但我还是喜欢你原本的名字。”
青阳尘璧原本叫青阳钊,可惜族兄青阳昭闹着不想撞了音,逼着青阳钊的父亲给他改名。
青阳尘璧想起叶可卿曾经夸过青阳昭名字好听,微微勾唇,“学生也喜欢钊字多一些。”
“云雾之盛,顷刻而讫;暴雨之盛,不过终日。”杜相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钊字甚妙。如今你族兄已然入狱,不如换回钊字,以青阳钊这个名字参加秋闱。你意下如何?”
青阳尘璧欣然应允,眉宇郑重。
“理当如此。学生誓做一把利刃,斩荆伐棘,刺破这天灰云黯。”
……
叶可卿对于渣爹的事一时拿不定主意,自行回了家,恰逢一名郎中带着药箱从院里出来,她走快了几步。
“兰姨,大叔。”
兰姨躺在屋里,膝盖包了伤药,一看就是摔伤了。
“这是怎么了?”
兰姨噌怪地瞪了大叔一眼,安抚叶可卿道:“无事,不过是摔了一下,擦破了点皮,你大叔小题大做而已。”
叶可卿呼出口气,“还好还好。”
“哪怕磕破一点皮,我也是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东西冲撞了娘子,要是知道了我非得揍他一顿。”
兰姨也有些后怕地拍胸脯道:“街上的人一下子就乱了,我被推倒在衡王的马前,好在衡王及时勒住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衡王此人向来专横,如此被惊驾,恐怕不会轻易饶过,叶可卿想到这里急忙追问:“那衡王有没有责难你们?”
大叔挠着头回忆道:“没有,衡王还问娘子‘可有伤到’,估计是狩猎回来心情好。”
叶可卿这才放心下来。
兰姨遮下包扎的膝盖,叮嘱二人:“这种小事就不要让璧儿知道了,乡试要紧。”
叶可卿的头点到一半,又听兰姨问:“对了,你肚子可还疼?”
叶可卿扯了扯嘴角,青着脸否认。
“余小公子约你明日去看戏,你做何想法?”
叶可卿的脸垮了下来,“能不能不去啊?兰姨。”
兰姨凑近了些,“你看不看得上他,都去当面和他说,我看得出来,那小子对你有心。”
兰姨说得有理,无论如何叶可卿都得当面和余小公子把话说清楚。
长烟落日,星子浅露。
叶可卿在自己屋里,听到青阳尘璧回来的动静。
约摸过了一炷香,轻轻浅浅地敲门声响起。
她微拢外衣,露出能过一人的门缝。
少年侧身进来,牵起她的手进屋。
“可有乖乖换药?”
叶可卿有些气闷这人的食言,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青阳尘璧从背后搂住她,头恰好放在叶可卿的头顶。
“生气了?”
“没有。”叶可卿矢口否认。
青阳尘璧轻笑一声,显然不信。
“我错了。”
叶可卿没有吭声,但是那一丝不快很容易就下去了,她有些气自己不争气。
又听头顶道:“我不该提前承诺。”
“你!”
叶可卿跟炸毛的猫一样,试图挣脱青阳尘璧的怀抱,这人不思悔改,还故意气她。
青阳尘璧的心情很好,从嗓音里发出笑声,在夜色里清泠如弦。
他亲了亲叶可卿的发顶,轻哄道:“别闹,乖一点。”
叶可卿被顺毛了。
她转过身,扑进青阳尘璧的怀里,用脸蹭了蹭。
他的怀里很暖和,有少年人的火气。
青阳尘璧揉了揉她的头发,问她:“想我没?”
“没有。”
青阳尘璧抬起叶可卿的小脸,在她唇畔落下一个吻。
“想我没?嗯?”
这个吻带着一丝酒气,他喝酒了。
叶可卿红了脸,偏过头抿唇浅笑。
青阳尘璧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自己,加深了刚才的吻。
味道浅淡了许多的烈酒带起一股燥热,少年的手掌摁上叶可卿的后脑勺,缱绻地索取口中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