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你哥哥,总要关照你的安危。
林格说:“手机可能没电了吧。”
林誉之说:“我车上有充电线,你上去充。”
有免费的车可以坐,林格自然不会推辞。她现在很累,也不想下去等网约车司机,夜间的打车费也贵――虽然公司给报销,但也是一个月统一地报销一回。
林格还不想垫进去这么多钱。
上了林誉之的车,插好手机,电量太低了,手机屏幕还是黑的,未能自动开机。她又疲又累,躺在副驾驶上,几乎秒睡。
连停车场都没出。
林誉之无声叹口气。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从后面取出薄薄的毛毯,搭在她身上,又调整了空调的吹风方向,免得冷风吹到她的脸。做好一切后,林誉之把从她手中滑掉一半的手机捡起,稳稳地放在安全、她醒来后能第一时间抓到的地方。
刚刚放稳,手机屏幕亮了。
她现在的锁屏是她自己的一张自拍,浓妆后的一张脸,红色的细细吊带裙,火辣又热烈,瞩目地抓住了林誉之的眼球。
林誉之很少见她这样的神态,凝神看了眼手机屏幕,又默不作声取出手机,拍了一张。
中途手机屏幕暗下去,他抬手触了一下屏――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新消息。
「甜蜜暴徒」:您终于想起我了主人!
「甜蜜暴徒」:您忠诚的小狗,随时随地接受您的召唤!
「甜蜜暴徒」:您明晚有时间吗?可以约吗?
「甜蜜暴徒」:保证让您腰酸背痛,不满意不收钱
第22章 伪装 沿线前行
林誉之早就知道林格受欢迎。
这个跳过幼年时期、直接以成人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格格妹妹”, 有着奔放的性格和难以想象的乐观心态。
第一次的见面并不愉快,林誉之那时尚不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他已经和姥爷沟通过, 明确表示, 倘若在这里住的不舒服, 改日便搬出去。
姥爷勉强同意了他的想法。
他那时还没有成年,唯一的舅舅路毅重和林誉之关系也差。造成关系差的原因一言难尽,一是当初路毅重和林誉之母亲路启藻之间的兄妹关系破裂,二则因为路毅重唯一的儿子、林誉之那唯一的堂弟,路材文。
路毅重有弱精症,和妻子婚后六年,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视若珍宝。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也聪明, 和他名字一般, 文秀俊逸, 将来堪当大材,三岁就开始识字,四岁时就能背诵多篇诗词歌赋, 五岁时能同时用中文和英文和人交流。
意外就在路材文五岁这年,他自己在午睡时跑出去, 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跌落泳池,满头满身的水;林誉之随姥爷一同来路毅重家做客,恰好看到, 毫不犹豫跳下。
路材文被成功推上,他母亲疼惜不已, 哭喊着叫救护车。林誉之呛了一肚子水, 早就没了什么力气, 慢慢地沿着扶梯爬出。一群人都去看落水的小孩,紧张地抱着路材文往外跑,只有姥爷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肩膀,问他,难不难受。
路材文没有因为溺水而死亡,但这次落水时他的头撞到了池底的硬物,撞坏了脑子,吸了好几天的氧。好不容易苏醒,说话却不利索了。
起初都没放在心上,直到一个月后,路材文的状况越来越严重,记忆力严重下降,眼神仍旧清澈,却始终停留在那种只属于孩童的单纯中――
他的学习能力和思维永远地定格在落水时的那一刻,之后再未成长。
路毅重家大业大,又有顶尖的医生,对此都是束手无策,伤得是大脑,影响的也是大脑部分。路材文的妈妈开始发怒,一口咬定是林誉之故意推她儿子下水,目的不纯。
这也是林誉之姥爷不敢将林誉之托付给他们的原因。
真真假假的事情,早就无人在意。林誉之起初还会为自己辩驳,后来渐渐发觉,路材文的落水总要找个人负责,那天本该看顾他的母亲失职,却又不想承认是自己的一时偷懒害了孩子;人在痛苦的时候总要再找个东西、找个理由恨一恨,仿佛如此才具备着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林誉之不幸地成为了她发泄情绪的对象。
路启藻去世那日,林誉之守灵,半夜里听见路材文在外面咿咿呀呀地玩祭品;他走出门,迎面撞到舅妈,舅妈扯了路才文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路材文不肯走,一定要蹲在门槛上好奇地数地上石头的花纹。他人高马大,舅妈扯不动,只好站在儿子身旁,冷冷地瞧着林誉之,露出嘲讽的讥笑。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在这个笑容的第二周,林誉之就见到了林格。
他本不想和这个多出来的妹妹相处,起初也只想遵循林臣儒的叮嘱,维持表面的礼貌。寄人篱下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风光的事,林誉之正值青春期,敏感多思也寻常。
他的确想做一个好的兄长。
看着林格总能从书包中惊讶地抖落出情书,看着她因为被朋友表白而头痛,看她……
林誉之对她的魅力没有任何异议。
谁说东西方审美不相通?无论在哪个国度,青春期时活跃的人总能更容易受到同龄异性的喜欢,林格也是如此。她热心肠,参加活动也积极,成绩虽然算不上拔尖,但也属于深受老师重望的潜力股。
林誉之陪着她上下课,顺带着替妹妹挡一挡周围那些不安好心、企图搭讪的男学生。
起初他看那些人,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而究竟从何时起,开始对那些追求林格的家伙充满敌意了呢?
林誉之说不出。
他只知林格一日比一日漂亮,多奇怪,这种随口就能说出的形容词,并不是兄妹间的禁忌;就连林格也能在有求于他的时候,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双手交握,虔诚而不含丝毫杂念地说一声:“林誉之你越来越帅了。”
在林誉之这边,却只藏在暗暗的角落中,在格格洗过澡,披着湿漉漉的发走出浴室时;于她央求着林誉之帮她拉一下裙子后背拉链的那一刻。
浓密黑色头发下被热水烫到发红的皮肤,合体的裙子在身上紧紧束缚后留下的浅浅痕迹。
他都感觉漂亮。
一种他这个身份不该出口的“漂亮”。
林格最漂亮的一次,还是林誉之生病时那次,她倒了杯热水,趴在林誉之身旁,起初只是陪着他聊天,后面变成了陪伴,最后经不住困意,头一歪,沉沉地趴在他面前睡着。
林誉之微微抬手,触着她散落下来的、乌压压的发,感觉她的陪伴同样漂亮。
如此漂亮的林格,从来不缺乏追求者。
在同他分手后,又有多少男性曾有荣幸见识过她的漂亮。
林誉之不知。
时隔多年后,他看现在因疲倦而在车上酣睡的林格,仍觉她魅力丝毫不减。
魅力大到开始吸引“小狗”。
什么小狗,主人,dom,sub。
林誉之都知道,他不是一成不变的老古董,对这些林格看过的东西略有印象。
有些人喜欢被约束,有的人喜欢约束别人。
在不违背公序良俗的情况下,似乎也谈不上犯法,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誉之不想对他人的爱好指手画脚,他只是一顿,重新审视林格。
林格一动不动。
她太累了,累到察觉不了外面的变化,不知自己正被人沉默地注视着。
林誉之抬手,拿走她肩膀上一根掉落的头发。头发多的人同样面临着掉发的困扰,因发量多,掉的头发也不少,就像长毛的猫咪,卧过的地方,毛絮远远多于短毛小猫。
她掉落的头发在林誉之手掌心紧紧握住,他没有立刻上车,用干净的纸巾将头发包裹,叠成一个小小、方方正正的纸张,捏在掌心。
在小区的地下车位中停好车时,林格仍在睡,毛毯裹着她,像花朵包裹着一只小蜜蜂。
林誉之并不打算把她抱下,如今这种动作过于暧昧。
他只不过在主驾驶座安静地等了半小时,林格就醒了。
挺好,才半小时。
她睡眼惺忪,察觉到自己睡着后,第一时间揉着眼,惊讶:“我睡着了?”
林誉之说:“不是,我给你下了安眠药,打算把你送给山里的黑狗熊。”
林格:“……林誉之!!!”
“下去吧,”林誉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林格抓起手机,打开车门往外走,她边看时间边惊叹:“这么晚了。”
“路上堵车,”林誉之轻描淡写地抹去自己等的时间,单手关上车门,“等了一阵。”
林格已经困到开始流眼泪,打着哈欠往上走,没走几步,林誉之叫住她:“林格。”
林格转身:“嗯?”
“开车时听见你手机一直响,”林誉之说,“可能是你朋友有事找你。”
林格低头看,最后一条消息是健身教练发的。
甜蜜暴徒:「明晚七点半,不见不散」
林格心不在焉:“喔。”
她懒得打字,单手捏着手机,递在唇边:“明天晚上我不行哎,我直播,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林誉之没想到她能毫不顾忌地说出这种话。
他已经按下电梯键,等待妹妹过来的空隙中,侧脸看,看到林格还在拿着那手机。
林誉之不知道那个幸运的男人回了什么。
他只听到林格坦然地发新的语音消息。
“可以呀可以呀,”林格在后面说,“下午两点好不好?我刚睡饱了觉,精力充沛。”
叮――
电梯缓缓下行,按键微明,闪烁一下。
到了。
林誉之站在电梯口,平静叫她名字:“林格。”
林格抬头看,跟在他身后踏入电梯。
她对着手机说:“好,那就明天下午两点。”
确定好明天的私教课时间后,林格才仰脸,从电梯壁光滑的反光上,看清林誉之绷紧的脸。
他没什么表情,像一个监考专业课的老师。
铁面无私、不会给学生放水的那种。
林格以为兄长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林誉之只在睡前提醒了她一句,泡澡前注意睡眠,可别再半夜湿淋淋地去找他。
林格对此报以肯定的笑容。
今天工作的时间长,次日白天的时间空出,让她好好休息睡觉。林格一觉睡到中午,才终于苏醒,出人意料的是,林誉之今天也在。
林格穿着睡衣,出门看到他的身影,吓到又退回房间――半晌,探头探脑出来,警惕看他:“你怎么还在?”
林誉之说:“今天调休。”
林格知道他的时间表一直排得比较满,有时候没有手术,他也会去医院中,除非……除非手伤发作,才会在家休息。
很久前,林誉之的手受过一次伤。两人一同去爬山,爬到最陡峭的那一段台阶时,林格一脚踩空,踉跄着差点跌倒,是林誉之及时扶住她。
他的手因承担两人的力量而扭伤――尽管手的扭伤很好恢复,却还是带来一些莫名的后遗症,最致命的就是他的手腕不能长久地做某些精细的事情,否则会有连绵不断的酸痛。
对于一个医生而言,这无异于一个致命缺点。
林格换了衣服,看着约定的时间,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就出门――出厨房后,她瞥见沙发上,林誉之半躺,依靠着沙发背,微微皱眉,沉默地揉那只酸痛的手腕。
林格问:“你手腕痛?”
林誉之说:“没有。”
林格不说话,她走到林誉之面前,盯着他那被衣袖遮盖的手腕,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几秒钟,林格转身,看到桌子上放的一瓶活络油。
她半蹲下,强制性地拉过林誉之的手腕,微微低头,嗅到那熟悉的、镇痛舒缓的药物味道。
林格说:“让你装,死鸭子嘴硬,都疼到用药了,还说不痛?怎么弄的?”
林誉之微怔,随机笑了:“真没事,就一点点,可能是昨天握方向盘太用力。”
林格说:“我送你去医院吧――要不是去接我,你也不至于开那么久的车。”
“不用,”林誉之微笑,“工作要紧,你要上班,又不是去见朋友。”
“没关系,”林誉之温温柔柔地说,“我自己疼一阵就好了,死不了。”
第23章 夜不归宿 暴雨前夜
林格已经做好准备。
双肩包中装着换洗衣服和贴身的衣服、一次性的毛巾、马桶垫等等等等, 鼓鼓囊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洗漱、化妆用品。
她打算直接从健身房中去公司上班。
这个沉甸甸的双肩包不得不暂时放在桌子上,林格低头, 盯着林誉之的手看。
医生的手有多重要, 林格再清楚不过。从中学起, 林誉之的理想职业就是骨科医生。尽管后来阴差阳错去了口腔科,他后来进修的,也多是一些颌面精细手术。
那两次给林格拔牙,都是特意留出的时间。
医生的手意味着他职业生涯上的第二个生命,林格既无狼心,也没有狗肺,低头握住他的手臂,顺着手腕往上, 大拇指压在血管和筋骨处, 四指并拢, 她按了按,听到林誉之喉咙间溢出的闷哼。
“都疼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关系, ”林格说,“我送你去医院, 我会开车。”
“去上班吧,我自己过去就好,”林誉之安慰, “我只是手痛,又不是手废了。”
林格不赞同:“你自己都是医生, 还不懂什么叫做休养啊。”
她从包里哗哗啦啦地翻驾驶证, 里面塞好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掉出, 她不在意,在林誉之眼皮子底下,从容不迫地把内裤文胸卷一卷,重新塞回去。
没什么可羞愧的,也没什么可以在意的。
林格想,再小一些,两个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彼此间哪里没有看清过。别说看一眼贴身的衣服,林格有段时间手过敏,碰到冷水就会冒红色的、大片大片的疹子。那段时间,她的贴身衣物全都是林誉之给她洗。
洗也要瞒着妈妈,彼时俩人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那连爱都称不上的暧昧躲在隐秘处,像太阳花丛中躲躲藏藏的狗舌草,贪婪隐蔽地享受着朝不保夕的养分。
林格记得林誉之在洗手台前偷偷为她搓洗衣服的场景,天气热,他只穿一件暗灰色的T恤,汗水从他的下巴往脖颈上滑,在昏黄的灯光下闪一点克制的光。
现在的林誉之已经不会再为她手洗衣服。
他微微抬头,视线从她卷着的、凌乱的换洗衣物上移开,落在她头顶的发旋,寻找礼貌的落足点。
他说:“格格,我不想你为我耽误工作。”
“不是工作,”林格说,“我今天下午……不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