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先树冠里悬挂的巨眼俏皮的眨了眨,他蠕动着巨大的身躯,而翁玉宸原先依靠着的巨大树干变作了巨眼的一具触手,树林里的其他树也都一扭一扭的缩回了巨眼的身体里。
它的身体……表面说是身体,但也只不过是缩回了那眼黑部分。
翁玉宸看着脚下不断分崩离析的土地,裂开的口迫不及待的要将他吞噬。
“真是大手笔啊,竟出动了巨酽……”
这东西几百年未出现过了,竟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翁玉宸表情有些奇怪,不知是危险来临的恐慌,还是单纯的……恼怒。
不管别的,反正恶心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翁玉宸皱眉盯着不断从天空中降落的白蛆,在背篓里摸了摸,扯出一具斗篷披在身上,而后将手里的檀香木扇甩出。
那扇子飞在半空中慢慢变大,变做了一把飞行法器,翁玉宸提步稳稳地跳了上去,扇子带人飞到半空中,巨眼也朝他瞥来。
翁玉宸忍住浑身的不适感,他努力忽视,尽快地驾驭木扇飞过那巨眼的身体。
等飞到一定高度时,他抬眼一看,只见原先呆过的树林如今已分崩离析,想着自己方才走过的竟是那巨眼的身体,胃里就是一阵翻涌。
翁玉宸闭了闭眼,极力稳住心神,在睁眼时,少年的眼下弥漫着一层眼里的薄红,已是愠怒。
如此这般,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刚好趁着低下的怪物还未来得及合成真身,翁玉宸闭了闭眼,他顺手扯过崖边绝壁生长的一处树枝,将树叶捋干净后,伸出双手一抚,那平平无奇的树枝便有了形态,像只箭一样,上面还团着荧光。
如此来个几下,等有了足够多的“箭”,翁玉宸凝眉右手中央便急速聚起一道灵光团,他便伸出左手一拉,一道灵气弓便骤然拉开,喷薄的灵气衬着少年无畏的眉眼,发出逼人的光芒。
翁玉宸以树枝为箭,以灵气为弓,弯弓搭箭,瞄准下方巨眼,撑满了弓,箭应声射出,带着破空的气势朝着眼睛方向射去。
此刻那巨眼正忙着聚拢身形,没留意到一根树枝绕过层层叠叠翻滚的触手,直直插入了巨眼眼白部分。
刹那间,一簇白浆在空中绽放,空中弥漫着怪物沙哑的嘶吼,可它来不及闭上眼,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便破空而来,带着万钧之力。
翁玉宸好像能感受到脚下的震颤,眼见依靠的山体都开始剧烈摇动,而地下的巨眼已经明显反应了过来,使用触手将飞过来的箭一个个甩开。
而后伸出一截如大汉腰粗的触手朝崖壁上的翁玉宸袭来,翁玉宸忙闪身躲过,朝下纵身一跃跳到了巨扇上,而后撑起斗篷抵住了头顶四散飞溅的土块和岩石。
他心一沉,这怪物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难以对付,关键是不知道对方的薄弱点在哪里。
方才试着攻击那眼,怪物即使吃痛,但并未危机到性命,反而是他自己,能抵得住怪物接二连三的攻击么。
他如今也不过才筑基中层,而这怪物少说也该半步化神了。
也不知道那人是从哪找来的如此棘手之物,不怕威胁到晋元宗么?
翁玉宸矮身站在巨扇上,吃力的躲过那触手的致命一击,如果细心留意,能发现他躲避的身形和速度,要比方才慢上不少。
而怪物明显越战越强了,如若等它彻底合体,那么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其腹中餐,成为那白蛆的养分。
这就是这怪物的可怕之处了,此物命唤巨酽,攻击力,防御力其实都不高,但他之所以可以成为让人首屈一指闻风丧胆的妖物榜前列,正是由于他的特殊性。
巨眼可以伪装幻化成森林,那些一无所知进去的人,如若发现不了这林子的奥秘,在里面行走休息,就会慢慢被巨眼消耗,吸收其身体精魄。
就如同方才他一无所知地进入密林,还曾靠住那树干休息,如若晚一点发现,就会被那树干,也就是触手腐蚀,变作一滩血水。
翁玉宸一边思考着,一边巨扇压低,一边压地飞行者,只要压低身子在林中飞行,并且不触碰到那触手就可安然无虞。
但留给他的时间依然不多,饶是翁玉宸往日在冷静,如今却还是一脸的疾色。
弱点……到底在哪?
脚下的大地再一次因为巨眼的发狂而剧烈震颤,翁玉宸驾驭的巨扇反应却慢了一拍,被不知从那袭击过来的触手戳了个洞。
这下翁玉宸便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右侧肩膀也不慎擦到了触手上,登时一片溃烂。
狼狈落地后,翁玉宸滚了几滚才勉强稳住身影,而此刻半空中的巨眼翻了几番后,径直向下看。
翁玉宸赶忙将身形藏匿,一边小心地挪蹭着不碰到飞驰而过的触手,可是触手一时太多,且大小不一,极难躲避。
等等……大小不一。
眼前登时就是方才他第一次依靠着的树干,哪里好像是最粗的,而且那巨眼也正巧藏在那棵树的树冠里。
会有那么巧合的事么?
而此刻受伤的右手臂溃烂还不住阔大,翁玉宸皱眉,细细搜寻着那巨树的位置。
竟然就在五丈远外。
然而等他再一次抬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颗巨眼,不知何时悄悄接近的巨眼,以及猛然射出的触手,顷刻间就将翁玉宸的左侧肩膀穿透,而后就将他整个人提起。
白蛆近在咫尺,但此刻也许是最好的机会。
他忽然发了狠,从袖中取出了方才还留有的“箭”,在其上灌注了灵力,不顾受伤剧痛的右臂,以及即将要撕扯开的左侧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拉弓搭箭,像那树根发光处射去,近在咫尺的巨眼立刻反身就要将那箭甩开,眼看着从巨眼中伸出一道蝙蝠达成的桥,要将箭抵住。
翁玉宸绝望地低下头,然而衣襟下的亮光让他呼吸一窒,原本静静流淌的五官被照亮,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地将玉佩朝巨眼的眼眶中扔去,只见一阵白烟起,那“桥”缺了一道口,箭也就直直地顺着那缝隙直射了过去。
成功了……
耳边是一阵剧烈的惨嚎声,脚下的土地霎时间就分崩离析,那巨眼就在惨嚎中化成了碎片灰尘,从半空中洋洋洒洒地飘下,也包括将翁玉宸穿透的触手。
少年瞪着头顶的夜空,原来已经天黑了,头顶的星子在闪烁着,仿佛触手可及,他愣愣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
然而下坠的速度还是太快,等到重重的坠落到地上时,少年的胸腔里猛地喷洒出了一捧血束,有点点溅到了脸颊一侧。
可他好似感受不到身体内迅速流失的东西,正从胸口的那个窟窿里流出。
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意识消亡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由远及近,声音的主人好像畏惧什么似的,声音抖得像是摇晃的烛火。
却令倒在地上的少年,原本要合上的眸子,颤抖地睁开,里面的光线逐渐凝聚,头顶的夜空倒映在了他的眸子里,现在也不知是哪个更为亮些。
第7章 第七把剑
白灼灼睡了许久,等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她算算时辰,戒律堂的人也该领封霆去受罚了,果不其然,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喧哗。
来了几个身着乌色弟子服的戒律堂弟子们,如山般的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间过路弟子们好奇的目光。
“外门弟子封霆可在?”
封霆艰难的眨了眨眼睛。
等到那名弟子有些不耐烦,矮身进来时,就被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冲了个倒仰。
屋里没点灯,桌前依稀坐着道人影。
他皱了皱眉,正待亲去提人时,那人影骤然起身,调转方向来到了门边。
普一出现在门口,借着外间的烛光,可以看到眼前这个“犯事者”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有些冷漠的戒律堂弟子神色松动,隐含震惊,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个只得硬着头皮道:“咳咳,是封……好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罢,有些惴惴地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被血污泥污盖住脸的少年,靠着在转动的眼睛才能分辨出人是否还活着。
只见其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两位师兄可否容我收拾收拾。”
两人俱都是一愣,这幅半死不活地模样想必也跑不了吧,于是挥了挥手表示快去。
封霆朝着门外等着的弟子点了点头,之后反身关上房门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从衣柜低下飞快拿了道物事,塞进了自己的怀中,接着走到了白灼灼的身前,在胸中掏了掏,抓出了一把的灵石搁在了桌上。
“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何总是去哪危险的禁地边缘吗?”
封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喘着气,神色却还是温柔的,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哪里生长着的还魂草价格昂贵,可以兑换五十个灵石。”
说罢,他忽然一把拉开了房间大门,外间的风一齐涌了进来,将他的破损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封霆转头定定地望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柄长剑后,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头仰的高高的,尽管因为受伤的右腿有些碍事,可他还是走得飞快,很快就将那两个戒律堂弟子们甩到了后方。
那两名师兄啧啧称奇,倒是没有见过那个弟子受罚这么积极的,更何况去的可是寒冰潭,也不知道这少年还有没有命出来。
……
白灼灼望着桌上的五十个灵石有些惊讶,之前她却是好奇封霆为何总去那禁地边缘转悠,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为了她。
而且不知为何,竟真的瞒了前世一世。
这一世若是他不说她也不会知道,白灼灼立刻就阴暗地想到对方是想激起她的同情心,好挽回些印象分。
可封霆却不知道他在白灼灼的心里已判了死刑,并且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即使这样,白灼灼心底还是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按她的个性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牺牲,肯定会想尽办法能还一些是一些。
可如今……
白灼灼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坏,她抬头望天,还是想不明白方才封霆为何不将她强行带走。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没必要在想了吧,白灼灼决定放过自己,她又缩回了剑身里,反正封霆留给她的灵石足够多,她不用担心如果剑主回不来,那剑灵该如何生存。
这样的日子本该是白灼灼梦寐以求的,可她怎么都无法开心起来,而且方才才刚刚睡醒,先下真的是有些百无聊赖了。
白灼灼在剑身里来回翻了个遍,将剑擦得锃光瓦亮,苍蝇踩上面都打滑的那种。
做完这一切天也就黑透了,头顶星子浅淡,白灼灼郁闷地吐出一口气,又到了她最讨厌的黑夜了。
去找谁呢?
翁玉宸!
白灼灼立刻打起了精神,她立刻从剑身里起身,变成了灵体,一路朝外墙飞去。
笑话,即使天黑,她也不敢任由剑明目张胆的乱跑。
要是被哪个起夜的弟子看到吓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一边想着白灼灼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翻过青墙,而昨夜来过的院子此时却有些熙熙攘攘的,都是刚结束一天劳作的杂役弟子们。
白灼灼有惊无险的避开后,径直来到了拐角处翁玉宸的住处,然而昨夜亮着灯的房间,现在却黑漆漆的,门上还挂着一柄大锁。
“怎么回事?”
白灼灼往门缝里瞧着,忽然想起了早上来过的小管事。
哦,是去采草药了,是还未回来么,可都天黑了哎,白灼灼抬头望向漆黑的天际,慢慢地踱步就到了院中的大槐树下。
此刻有风抚过,树叶一阵沙沙的响,树下的白灼灼则默默地用手臂裹紧了身子。
“该死,怎么感觉冷冷的,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白灼灼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套青白色的衣裙,但是怎么这么冷啊。
她抬起头,片刻后又摇摇头,哎真是见鬼了。
算了反正翁玉宸不在,还是打道回府吧,白灼灼便又回到了院子里,等回到了房间,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几个血脚印,顺势做到了凳上。
以手撑着脑袋看着桌上放着的她的本体剑,看多么流畅的剑身啊,散发着一股如月华般的冷寂,果然是个剑中女神。
白灼灼一边看着,一边发出啧啧称奇。
哎,就是剑的装饰物还是太少,看看这剑穗都几百年没换过了,尾部都分叉褪色了,真是!
封霆这小子也太抠了,先前她念叨了多少回说想换掉,每次都被堵了回去。
哎算了,以后她有能力自己更换,也不必摇尾乞怜,仰人鼻息的,她想要的自己就必须弄到手。
剑鞘也不错,虽然年头久了,但胜在上面雕刻的宝石成色不错,哎,对了,她的剑鞘去哪了!!!
白灼灼悚然一惊,仿佛被雷击了一样猛地站起来身,钻回剑身里各种翻箱倒柜,在房中大大小小各种犄角旮旯里找了起来,甚至床底柜侧等死角都找了个遍,却依然找不见剑鞘的影子。
白灼灼躺在床上的一大堆衣物里感觉非常绝望,她此刻终于知道方才在外面会感觉到冷了,是因为她的本体剑没“衣服”呀。
明明方才还在的呀,白灼灼极力回想自己上一次见到剑鞘的地方,依稀记得是放在了房间右侧的木柜。
嗯?房间右侧的木柜??
白灼灼超乎寻常地冷静了下来,她忽然回想到了方才封霆离开时那个动作。
她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取灵石的……可是……可是灵石是从衣襟里掏出来的啊。
这下饶是白灼灼再笨也该想到了,剑鞘不是失踪了,也不是被人偷了,而是被封霆那天杀的给拿走了。
她就知道封霆不会那么好心的让她优哉游哉地躺在剑里吃“小零食”,而是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逼她现身,自己死就死也必须要拉个垫背的。
剑没了剑鞘就像人没了衣服,虽然不会死,但谁敢不穿衣服就往外跑。
额……心智有问题的另说。
更何况,她的那把剑鞘可不是寻常剑鞘,里面有聚灵的阵法,可以预防灵力的外泄。
她必须要有剑鞘在才能从灵石里榨干吸食灵气。
白灼灼竭力忍住想要将屋顶掀翻的冲动,她臊眉耷眼的正准备从一堆破烂衣物里出来,剑尖却被一个什么白色带状物什绊倒。
而此刻一阵飓风刮过,正好吹开了半掩的房门,不幸的是门外正好正好经过一个弟子。
弟子又正好看了过来,一边喃喃自语道:“封师兄出去怎么不关门,嗯,房间里还这么乱。”
他正欲关上时,目光却不小心移到了床边一个棍状物体顶着的雪白……亵衣。
亲娘耶,封师兄私底下竟如此豪放的么?
这种东西,岂能置于人前,还还用剑挂起来,特意展示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