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某个瞬间想起,但很快又被抛之脑后。
于沈沉而言,他对自己认定的事从不更改,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便不会再有任何变数。所以或早或迟,宝言都是他的。尚未成婚而已,总会成婚的,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宝言,如今似乎只有沈沉的怀抱与胸膛让她感觉到安心,她渴求这一份安心。
从桌案到床榻,起身走去的时候,宝言将沈沉抱得更紧。沈沉感受到她的用力,回应她的是更用力。
沈沉许久没与她这样亲近,又感觉到今日的宝言格外热情,自然没收住。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便至黄昏日暮。
夜色何时爬进窗牖,无人知晓。没人来上灯,静悄悄地,只有少女低声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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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时,诸位大臣都感觉到太子今日心情甚好,想来是因为昨日赐婚的事,他们都是过来人,能理解。
云成帝给太子赐婚的事早已经传遍,从宫里到宫外都知晓。毕竟从前沈沉冷淡的名声摆在那里,如今居然成婚,实在算得上稀奇。而更令人好奇的,还是这位太子妃的身份。
储君的正妻,日后可是一国之母,大臣们虽然不想管人家的私事,但又不得不管。可他们对太子的性格早就了解了,更知道既然能让云成帝下旨赐婚,便说明此事大概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只是为人臣子,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了这件事。
“太子殿下,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
沈沉并未等他说完:“多谢李大人的恭贺。”
李大人:“……”
不是,谁要恭贺你?他是要劝谏!
“太子还请三思……”
“王大人要贺三次?那倒也不必了。”
“……”
“太子,老臣必须要说一句,您的婚事不只是您的婚事,还关乎大昭……”
“孤成婚,又不是刘大人成婚。”
“……”
沈沉道:“孤的性格诸位大人都知道,劝到此处可以收手了,左右孤也不会听,诸位省省力气吧。”
“……”
他们想了想,诚然如此,便当真没再劝了。反正为人臣子的义务已经尽过了,可以了。
散了朝后,沈沉拦住了周至行去路,亲自将那封信交给了他。
“周大人请留步,这是太子妃想对周大人说的一些话。”
周至行接过信,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多谢殿下。”
他自从知道赐婚的事,已经死了心,但想到太子亲自来找他,怕太子多心,便又解释道:“殿下,莫姑娘与微臣只是普通朋友,还望殿下别多心。是微臣听闻莫姑娘恢复自由身,心生好感,因而求娶。”
沈沉道:“孤当然知晓,孤不会多心。”
周至行这才颔首,同沈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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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昨夜太过疲惫,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小桃前来伺候她起身,宝言接过小桃递来的水,后知后觉记起那些太过放纵的前段,不由自己红了脸。
小桃亦跟着红脸,还是她给小姐换的被褥,都湿透了!
果真那种事还是很有意思的吧,小桃心想。
“小姐可饿了?奴婢去传早膳。”
宝言嗯了声,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简单用了些早膳过后,便开始着手练字。她让小桃备好笔墨纸砚,循着那点零碎的记忆开始动笔,又将沈沉的字拿来,放在一边临摹。
练字是个需要静下心的活儿,宝言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便练到晌午时分。她手有些酸,暂时搁下狼毫,看自己方才写下的那些字。
是比自己以前的字好看一些,但和沈沉的字一比,便实在难看。她有些沮丧,叹了声,沈沉从门外进来,见状道:“练字是个长时间的活儿,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的。别灰心,有进步了就好。”
宝言听见身见嗓音,惊喜抬头,福了福身。
殿下当真变化良多,从前的她哪里能想象方才那段话竟然是出自殿下之口?殿下竟然会安慰人耶。
可随即她又有些感动,殿下安慰她,是因为殿下喜欢她。
沈沉已经走到她身边,将她写过的字拿起来认真看过,夸道:“还不错。”
宝言觉得这夸赞太过违心,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方才说,练字需要时间。那殿下小时候写到这样子,大概花了多久?”
她指了指旁边放的沈沉的字。
沈沉面不改色:“半年。”
宝言一时哑然。
半年……想想以前,半年她还在学写字的阶段,都不曾进入练字的阶段。
这人与人之间,果真不能比。
她不由得摇头叹气:“我只盼着半年后,我的字能写得不算难看。”
沈沉笑道:“你应该对孤这位老师有自信。”
宝言莞尔,忽地想到:“那我若是半年后毫无进步,岂不是丢您这位老师的脸?旁人问我这字跟谁学的,我说跟您学的,那您岂不是一世英名扫地了?”
她想了想那场面,把自己逗乐了。
沈沉挑眉:“这种情况应当不可能。退一万步来说,纵然当真如此,那也还好。他们只会笑你是个愚笨的学生,不会笑孤不是个好老师。”
宝言想了想,好像也是。
沈沉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握住狼毫,一笔一划写:“再说了,孤觉得你挺有天赋的。”
他的头就靠在自己脑袋旁边,宝言几乎被他拥在怀里,她不由得心跳加速了些,柔声说:“你这是哄我的吧……”
沈沉亦不否认:“嗯,是哄你。”
宝言抿唇笑,倒不生气,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沈沉又道:“孤可从不哄人。”
宝言笑意更甚,从唇边弥漫,至眼角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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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安从添香楼出了事后,被送回了梁王府,梁王与梁王妃悲痛欲绝,很快请来太医。沈庆安的命是保住了,没有大碍,但从此不能人道。
沈庆安在府里大闹了一场,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从那之后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发脾气,甚至愈发变本加厉地折磨府里的侍妾。
梁王为此闹过几次,但都无疾而终。皇帝当然偏心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此事的确是沈庆安不对在先,何况沈庆安此前罪行累累。
梁王妃不肯善罢甘休,天天跟梁王闹,梁王也恼怒,却又无能为力。
“你这个没用的,若是当年坐了皇位的是你,今天咱们的儿子还用受这个罪么?”梁王妃趴在桌上哭。
梁王骂道:“说够了没有?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梁王妃哭得更厉害:“大逆不道?呵呵,你怕了?你就是太窝囊了,一辈子都这么窝囊,所以没用!”
梁王气得一拍桌子走了,他气自己不能为儿子出头,让自己的儿子被皇帝的儿子欺负了,却无能为力,也气方才梁王妃的话。是啊,若是当年坐上皇位的是他,那如今他的儿子便是太子,又怎会受这种欺辱?
梁王攥紧拳头,狠狠一拳锤在墙上。
太子赐婚的消息传到梁王府时,沈庆安正命人折磨自己的一个妾室。他不能人道,便让自己的妾室与狗□□,而他则在一边看着。
那妾室瑟瑟发抖,哭得恨不得昏过去,一步也不敢上前。
沈庆安皱着眉头,没心情再管那妾室,他眉宇之间尽是阴郁,他恨沈沉,也恨莫宝言。凭什么他现在受着罪,他们却要高高兴兴的成婚?
可他又一贯对沈沉感到畏惧,这种畏惧让沈庆安愈发不悦。
他甚至阴暗地想,他怎么当时没给沈沉下要人命的毒药,否则他又怎会沦落到今日下场?
沈庆安心中烦躁不已,只好又看向那妾室,用鞭子抽她:“快去啊,怎么还不去!”
……
英国公府,姚婉婉也得知了云成帝给太子赐婚的事。
她打碎了手中的茶盏,脸色血色尽失,为什么?为什么竟然真的还是莫氏女?
她不是已经被沈沉赶走了么,沈沉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回头找她?
姚婉婉掐着自己手心,痛楚阵阵,她还在想办法嫁给沈沉,可现在……好像一切努力好像都白费了。甚至于,莫氏女还是太子妃!
姚婉婉不能接受,痛哭失声。
英国公夫人听说了消息,当即来寻女儿,安慰劝慰:“算了婉婉,都到这份上了,咱们就放弃太子吧。太子虽然优秀,可冷冰冰的,不是个会疼人的,咱们看看旁人吧。”
姚婉婉却摇头,可她就是喜欢太子那冷峻到漠视一切的样子,多么迷人。
英国公夫人也没办法,只好请六公主来陪姚婉婉说话宽心。六公主一听,当即赶来。
“珠珠,你告诉我,此事当真?”姚婉婉还抱着几分侥幸。
六公主叹气,打破好友的幻想:“是真的,太子哥哥真的把那个女人带回东宫了,求了父皇的赐婚恩典。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简直给太子哥哥下了迷魂汤似的,太子哥哥都像变了个人,他居然都会笑了。”
姚婉婉听了这话,愈发失神。
六公主看着姚婉婉反应,自知失言,赶紧转移话题:“婉婉,其实太子哥哥也没那么好。天下的好儿郎那么多,咱们可以看看旁人。”
如今都赐婚了,可以说差不多成了定局。
姚婉婉却苦笑,反问六公主:“珠珠,你肯放弃程世子么?”
六公主沉默了,她还憋着大招呢。
姚婉婉道:“便是如此了,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她只好想,不过赐婚而已,距离成婚还有半年呢。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呢?
姚婉婉没告诉任何人的是,上次从凌云寺离开后,她便想求一些神神鬼鬼的力量,好让她能心想事成。她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但现在愈发下了决心要这样做。
六公主从英国公府离开后,在回宫的途中遇见了程玉。
她欣喜不已,当即停了马车,追上了程玉。
她见程玉欢喜,程玉见她却并不欢喜。
程玉恭敬地后退一步,见礼:“微臣见过六公主。”
六公主对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微皱眉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见到我都这么不愿意?”
程玉恭敬道:“微臣并没有,公主想多了。”
六公主自幼受宠,嚣张跋扈惯了,看程玉这副态度,不由有些受挫,眼眶都红了。她将眼泪忍回去,撂下狠话:“你等着吧,程玉。”
程玉声色未动:“微臣还有旁的事,便先告辞了。”
六公主看着程玉的背影,几乎将下唇咬破。他等着吧,他一定会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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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这些日子,除了练字,便是去后厨做菜,日子过得极为充实。白日里,她练两个时辰的字,而后与杨大厨学做新菜给沈沉吃,待下午空闲时,又开始练字。及至夜里,二人自然是宿在一处,耳鬓厮磨。
自从宝言被沈沉再次带回宫,皇后还未来得及见她。这日上午,皇后终于得空见宝言。
皇后命人来请宝言去椒房殿,宝言不敢拒绝。但这回见皇后,宝言很是忐忑。或许是因为,先前她是知足的,从未奢望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皇后娘娘对她也很好。
但这回不同,这回她却成了沈沉坚持要娶的太子妃,虽说当时沈沉只花了一个上午便说服了圣上与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心中对她肯定有芥蒂。
宝言惴惴不安地跨进椒房殿,椒房殿中一切如旧并无甚大变化。皇后娘娘抱着墨墨,让宝言坐。宝言垂着视线,很快地从墨墨身上扫过,墨墨好像胖了些。
墨墨似乎认出了宝言,从皇后怀里跳下来,跳上宝言的腿,而后在她腿上蜷缩休息。宝言看了眼皇后,伸手摸了摸墨墨的脑袋。
皇后看她拘谨,心中叹了声。在皇后看来,宝言的确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她忽然性子温柔良善,但许多时候显得太过拘谨,不够落落大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
但沉儿坚持,皇后自然拗不过,也只能妥协。
“这些日子,你都住在东宫?”皇后问。
宝言抚摸着墨墨,点了点头。
皇后蹙眉:“从前你住在东宫倒是名正言顺,但如今,似乎不大合适。你毕竟如今对外还是准太子妃,这般没名没分地住在东宫里,算什么?”
宝言眉目垂得更低,有些不安。
皇后这话说得对,她这样做的确于理不合,可是她又不想离开沈沉。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格外依赖沈沉,几乎将沈沉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想,自己此时应当知情识趣一些,主动提出离开东宫,回自己家中去。可她如今没有家了,又能去哪里呢?
就在宝言沉默之时,皇后又道:“这几日你住在东宫,与沉儿可有圆房?”
宝言便被问得更为羞窘,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她神情,已经知道答案,眼神愈发不赞同,虽说他们先前是那样的关系,可现在不同了。
“依本宫的意思,你不能住在东宫,还是得回去,待日后你们成婚后再风风光光嫁进来。”
宝言咬唇不语,她知道自己应该点头,但……
沈沉从外面进来:“孤不同意。她就留在东宫,外人若是说闲话,便让他们说去吧,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皇后一时无言,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儿子这么重情呢?
“于理不合,你是不怕旁人说,你脸皮厚,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宝言?她毕竟是女子。”
沈沉手搭在宝言肩上,轻捏了捏她的肩:“她住哪里,日后都是孤的太子妃,又有何区别?”
他一副护犊子的姿态,让皇后有些无奈。
皇后捏了捏眉心,没再继续与他掰扯这个话题,转而道:“即便你们住在一起,也不能同房。若是还未及大婚,先有了孩子,又当如何?”
沈沉理所当然:“生下来咯。”
沈沉说罢,握住宝言的手,难得逗弄起墨墨来。墨墨却一如既往地不喜欢他,冲他哈了口气,从宝言身上跳了下去。
皇后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有些感慨。
宝言注意到皇后的视线,试图抽出手,却被沈沉握得更紧,宝言羞窘不已。
好不容易从椒房殿离开,宝言小声道:“其实娘娘说得也对,我是不应该留在东宫。殿下方才态度也太强硬了些,皇后娘娘的神情都写满了无奈。”
沈沉不以为意:“无妨,母后早习惯了。”
他又计较起一些东西:“你老是唤殿下殿下的,太生分了,不好听。”
宝言啊了声:“那唤什么?”
沈沉道:“唤孤小字。”
宝言问:“殿下的小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