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下,阿巧憋了许久,还是想问问。
“小姐,您是想与二爷,不不不,江公子成亲吗?”
阿巧想着,江扶元本就与姜家无甚关系,现在又搬了出去,若是小姐当真对他有意,也说得过去。
姜宝鸾听她这般说,轻轻笑了笑:“阿巧,你想得真远,什么成不成亲的,我并不在乎。”
阿巧晒着床单,闻言也不吱声,只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姐开心就好。”
姜宝鸾笑了笑,道:“是啊,我开心,就够了。”
阳光正好,姜宝鸾的心情也变得美妙起来,午憩过后,她身子不是那么难受了,又闻陶宁来府上寻她,更是心情上佳。
自打上回秋弥狝猎后,二人有段时日没见了,这次瞧着陶宁好似比之前又丰腴了些,姜宝鸾便打趣道:“最近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瞧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陶宁和她亲如姐妹,倒也不避着,难得扭捏,道:“我有未婚夫啦。”
姜宝鸾“呀”的一声,道:“是谁家的公子?宁宁你这是闷声干大事啊!”
陶宁连忙让她低调些:“你知道的,就是之前与我订娃娃亲的那人。”
姜宝鸾确实知道,那人之前在陶家她还见过几次,模样长得俊俏,人也不错,对陶宁很是照顾,若和这样的人成婚,算不得一件坏事。
陶宁拉住她的手:“不说这个了,我听闻朱雀街新开了一家茶馆,里面的茶饮与点心都好吃得很,今日正好得闲,我们一道去凑凑热闹?”
姜宝鸾本有些懒得动弹,听她说得这么诱人,倒也想不着拒绝的理由,二人便简单收拾一番出发了。
茶馆开在朱雀街街头的十字路口,下午最是热闹,铺口人声鼎沸,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若不是陶宁提前与掌柜的订下位置,恐怕今日来还未必有地儿坐。
茶馆环境雅致,丝竹之声入耳,将人群的吵闹阻隔在外面,有种闹中取静之感。
落座后,陶宁点了壶店里最出名的茶还有两碟听名字就很诗情画意的点心。
东西呈上来,果真美味。
二人就这般对坐品茗,时而低声说话,消磨时间。
一杯茶饮了一半,小二上来替她们添水,滚烫的热水加进去,将茶的香味完全激了出来。
这加过水的茶与第一次喝的口感又不一样。
茶馆考究,还为他们换了器皿。
小二正将换下的杯子收走,冷不防听见一声脆响。
在相较而言安静的室内,这声脆响如惊雷一般,惊得众人都扭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紧跟着,争执声响起,店小二一看苗头不对,连忙去里间叫他们的掌柜。
此时,外面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茶客的耳中。
“徐昂,我真小看你了,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的事你少管!”
“我少管?你,你竟说得出来……你养外室还叫我少管!”
薛莹与徐昂倒也不怕难看,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吵了起来。
徐昂从座位上起身,扬手就给了薛莹一个巴掌:“泼妇!你若是看不惯,便让家中退了这门婚事,我的事你少在这儿指手画脚。”
薛莹捂着被打疼的脸,既恨又气地看着他,终是丢不起这个人,哭着离开了。
那徐昂无所谓地撩袍坐下,瞧着是一脸不屑:“她妒心重,容不得人,教教规矩便好了。”
坐在徐昂身边的友人道:“不若还是去哄上一哄,到底是宁安候府的嫡女,犯不着为了旁人伤了和气。”
徐昂押了口茶:“什么宁安候府,如今该叫薛府才是,她父亲被圣上连降三级,现在的官和我差不多大,若她再不知好歹,我便退了这门亲,另娶他人,又不是非要娶她不可。”
听他这口气,现今是完全看不上薛莹了。
姜宝鸾想起先前秋狝狩猎时,这厮对薛莹那谄媚的模样,如今却生出了另一副嘴脸,当真可恶至极。
陶宁听了也极为不适,薛莹是眼瞎了才看上这么个人。
她刚想去冷嘲热讽几句,便听另一侧有人率先开了口:“这位公子如此落井下石,可见品行也不过尔尔,当众对女子动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笑至极。”
站出来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虽然穿着不是那么华贵,但通身的气质让他看上去便与那寻常百姓不同。
姜宝鸾托住下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她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先前在江南,与王崇焕一道被关在东风楼的就是他。
若是没记错,他姓蒋名晁,是一进京赶考的书生。
第54章 第 54 章
◎涂药吗?◎
徐昂显然被这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穷小子给激到了。
方才被薛莹弄了个没脸, 现在又来一个,是看他好欺负?
徐昂抬眸看去,表情中满是嘲讽:“你又是谁?该不会是她的旧相好, 气不过来帮着出气的吧?”
蒋晁被无端扣了一顶帽子, 倒也不慌:“这位公子莫要血口喷人, 我与那姑娘素不相识,只是看不惯你动手伤人,仅此而已。”
他这话一说,徐昂便笑了:“她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你能奈我何?要我说,像你这样的人, 便别强出头逞威风, 别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蒋晁挺直了脊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本朝律例第五十三条写得清清楚楚,当街闹事伤人者,可视情节轻重, 施以鞭刑,你如今伤了那姑娘, 若是她将你告去官府,我等都是人证,京城脚下, 当是最讲规矩的地方。”
他一字一句,说得连贯又冷静。
徐昂可不怕他口中的什么律例, 那是给平头百姓的规矩, 他们作为世家, 在某些时候自然可以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只是他嘲讽的话还没出口,身边友人便将他拉住:“徐昂,今日茶喝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徐昂还想说什么,友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徐昂看着蒋晁的眼神变了变,终是愤然甩袖离去。
人一走,看热闹的也散了。
陶宁给自己添了茶,道:“那人口才不错,你瞧见没,将徐昂说得脸都紫了。”
姜宝鸾看着蒋晁的背影,面上缓缓浮起一抹笑:“是挺不错的。”
从茶社出去,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姜宝鸾是个怕冷的,用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等待马车过来。
她出来得有些早,这路口来往之人颇多,车夫被堵在不远处,行得很慢。
她与陶宁各抱着一个汤婆子,片刻后干脆抬步往马车那走。
忽的大地震颤,马蹄滚滚,街上的商贩行人纷纷避让。
姜宝鸾刚戴好的兜帽也被这几匹快马带起的风吹落。
她被身侧的陶宁撞了一下,身形有些不稳,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却没扶着阿巧,反倒叫一双男人的手轻轻托住了小臂。
她不由侧头看去,竟是方才痛骂徐昂一顿的蒋晁。
他也认出了姜宝鸾,躬身朝她行了个礼:“小姐当心。”
姜宝鸾将手缩回披风中:“蒋公子,江南一别,我都有些认不出你了。”
蒋晁本不指望她记得自己,闻言笑了起来:“没吓着小姐便好。”
姜宝鸾眼神落在他身上,柔柔道:“你这是刚入京?可安顿好了?”
蒋晁从东风楼出来后,王崇焕这人是个热心肠,早知他身无分文,便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得以顺利来到京城,这份恩情蒋晁一直记得。
“是,刚安顿好,只待来年开了春能参加考试,至于那笔银子,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
姜宝鸾笑起来:“我可不是来同你讨银子的,你既来了京城,以后遇上什么要帮忙的,去找我舅舅便是,上回他还说起你的那块玉佩,东风楼被抄后,不光是那玉佩,好些东西都不知所踪,想找回来,恐怕得费上一番力气。”
蒋晁早有心理准备:“玉佩虽是家人留下的念想,但若实在找不着,也强求不得。”
姜宝鸾轻轻点了点头。
说完,她瞥见一旁的陶宁,便与他道别。
蒋晁一直站在路边,目送她马车走远,方才离去。
马车上,自然没逃过陶宁的一番问询。
江南之事不方便详细透露,姜宝鸾便只说见过几次,可巧这回碰上,就说了几句话。
回到府上,已快是晚膳时候,姜宝鸾刚洗了手,那厢便有个小丫鬟通报说姨娘来了。
上回薛莹来府上闹了一通,姜宝珠被禁足,何姨娘也叫姜甫堂骂了顿,说她没教好孩子,姜府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打那之后,何姨娘便病了几日,这会儿想来是身子刚有所好转,便来了她这儿。
姜宝鸾命人将她请进来,这么一瞧,果见消瘦了许多,似是咳嗽还没好,也不知这么急急吼吼地跑来这儿作甚。
何姨娘在椅子上坐下,轻咳了几声,眼里不知为何有了泪意,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只是刚开口,便有些说不下去:“阿鸾……”
姜宝鸾瞧她如此,便问:“姨娘这是怎了?”
何姨娘抬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珠,缓了缓才道:“马上过了年你就十九,婚事被耽搁下来,你爹他催我替你找个人家,这几日我也托了几个媒人帮说,京中倒是有合适的,我只怕阿鸾你看不上。”
毕竟姜宝鸾前头一个是太傅之子,这接下来想要再找个位高权重的,恐怕没这么容易。
姜宝鸾不想她是为此事来的,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只是问道:“媒婆说了哪些个人家?”
何姨娘顿了顿,这才犹犹豫豫道:“西街那户米店家的老二,李衙役家的,还有何家的小儿子。”
姜宝鸾听着不做声,何姨娘反而先哭了起来:“这些个人,哪配得上阿鸾你,那些媒婆说,如今,也只找得这样的人家了。”
程家之事牵扯颇深,现在皇帝有意清算大皇子一党,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没人愿意和姜家扯上关系,竟然连米店的儿子也敢来求娶了。
姜宝鸾听了觉得可笑的同时,也深知此时姜家在京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何姨娘还算有点良心,没直接为她找个人家嫁了,如此一来也好办:“姨娘莫为此时忧心,就同父亲说,待得明年开春放了榜后再说,那些米店面店我是决计不会嫁的。”
听她这话,何姨娘觉得甚是有理,等放了榜,哪怕只找个穷苦书生,也是比媒婆说的那些个人家要好的。
为着将来姜宝珠的婚事,姜宝鸾也不能随意找个人家草草嫁了。
此时二人站在同一战线,有些事情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
送走何姨娘,姜宝鸾用了晚膳,外面这天越发冷了,她人也跟着懒,半点不想动弹,早早命阿巧打来一盆热水,打算泡泡脚。
阿巧出去打水,屋内便听不见来来回回的脚步,她坐在床边,刚脱了鞋,便觉着有人进来。
抬头一瞧,眼神便有些躲闪。
她将脚藏进被子里:“你怎么来了?”
江扶元很自然地脱了身上的披风,将其挂在一边,而后抬步朝她走来。
“来瞧瞧你。”
他一靠近,带来一阵冰雪的寒凉。
姜宝鸾见他发丝上沾着些许尚未完全融化的雪粒,才知外头下雪了。
江扶元在她身边坐下,不一会儿又起身去了炭盆那,拿起烧火钳拨了拨里头的炭火:“你这屋里怪冷的,这碳味道重,闻久了对身子不好,改明儿我让人送些银丝细碳来,你但凡在屋里就烧上,用不着省。”
银丝细碳这样的好东西姜府用不起,听江扶元这么说,姜宝鸾也犯不着拒绝,嘴上道了声谢,继而道:“这天寒地冻的,你也早些回去,免得路上积雪,走着困难。”
江扶元转身,抬手想捏捏她的脸,又想起自己手太冰,转而在她发丝上点了点,冠冕堂皇躺到她的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道:“谁说我今日回去?”
姜宝鸾一下想起了昨晚上的事,脸上羞红,低低道:“不成,我还疼呢。”
她声音虽小,江扶元却是听见了,他抬起上半身,凑过去:“我给你带了药,一会儿你是自己上,还是我帮你?”
他的气息扑洒在耳边,姜宝鸾只觉得浑身热得厉害,忙道:“我自己来。”
此时,阿巧打来热水,见房内多了个人,她没大惊小怪,反而放下木盆便悄然出去了。
姜宝鸾要泡脚,天气冷,水冷得也快,她便直接脱了袜子,试探着将脚放进水里。
温度偏高的水烫着双脚,仿佛将一整日的疲倦都烫走了,她脚趾动了动,正享受着,江扶元突然坐起身,盘着腿,侧着脑袋看她泡在热水里的脚。
她的脚又白又嫩,被水烫得有些红,却依旧好看。
江扶元不是那么精细的人,今日看她泡脚,也动了心思,便道:“我也想泡。”
“我让阿巧给你拿个盆。”
“与你一起泡便是,省得麻烦。”
姜宝鸾想了想还是没拒绝。
他将脚放进水里,舒坦地喟叹一声。
两双脚放在一个木盆里,轻轻一动便会碰到。
姜宝鸾感觉到他的脚踝与自己的肌肤擦过,身子颤了颤,无端想起许多昨晚的场景。
她僵着身子泡了会儿,用布巾将脚擦干后,缩进了被子里。
等盆里的水冷得差不多,江扶元也像她一样,擦干脚,进了被里。
他见姜宝鸾一脸局促的模样,故意将人拉到身边,解了她袄子顶上的几颗扣,鼻尖似有似无地滑擦着她的脸蛋。
“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怎的今日还出去乱跑?”
姜宝鸾闻言看向他,他接着道:“我在朱雀街的茶肆那看见你了,你当时忙着和别人说话,哪能注意到我。”
原来朱雀街上打马而过的一群人里有他。
当时风尘大,那群人穿着差不多,脸也捂得严实,姜宝鸾还真没注意太多。
江扶元手上继续动作,帮她将厚袄子脱了:“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姜宝鸾穿着中衣缩进被里:“你也认得,当时在江南我们从东风楼里救下的那位,叫蒋晁。”
江扶元嗅到她身上的香味,已有些心猿意马,也不是很在意那人,只将脸埋进她脖子里,问:“涂药吗?”
第55章 第 55 章
◎密信◎
姜宝鸾哪能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软软地摇了摇头,道:“不要。”
江扶元手搭在她腰肢上:“真的不要?”
姜宝鸾摇摇头,他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说将手脚焐热了再走。
两人聊着聊着, 不知怎么聊到了蒋晁身上。
姜宝鸾到底处在闺中, 外界之事哪有江扶元知道的多,今日他心情好,便随口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