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辆马车,哒哒哒的载着几人往来路赶。马车内一度又静下来,一股子低沉气压弥漫充斥着车厢,让人喘不过气。
路走了一半儿,远远便听见有疾驰的马蹄声朝他们赶过来,嘚儿哒嘚儿哒,由远到近,渐渐清晰。
许仲阳适时撩开帘子,一个衙役骑着快马正好行至马前。
那衙役翻身下马后,行礼禀报,“许大人宋大人,咱们在下里庄一处宅子里发现了一处满是血迹的空屋,疑似是解尸处,知县大人特差小的来回禀,还请诸位大人随小的一道前行。”
这大概是近期最好的消息了。
“速速带路。”
那衙役应了声后,又一个抬腿,脚一蹬踏步就翻身上了马,动作利落干净。
正要走时,许仲阳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下里庄是哪儿?知县大人不是去查孙家了么?”
“回许大人,下里庄是远阳西边儿一个小乡,那处宅子,正是属于孙家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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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一切设定都是编的,为剧情需要所胡扯。开开心心看文,不要较真儿,不要考据,哈哈哈哈哈哈。
第1章 人非人(八)
马车跟在那衙役马后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穿过了弯弯绕绕的山路,终于来到了一座隐匿于竹林间的宅子。
那宅前屋后此刻围了不少衙役,密不透风,知县则在小路上候着,远远瞧见马车过来,赶忙迎上前。待几人下了马车,抬了行了一礼,“大人英明,这孙家果然有问题!”
宋扬生已经对他这副逮着机会就要拍马屁的作态见怪不怪了,懒得同他计较,问,“具体有何发现?解尸间在何处,快带我们去!”
知县应了一声,引着他们往里走,“这处宅子是孙家的,下官带着人过来巡查时,行至下里庄,猎犬狂吠不止,牵着猎犬的衙差不慎让它遁开绳子遛了,于是一路便追寻过来,这才发现了这解尸间。”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那处解尸间。还未进门,便闻见一股腥臭味儿,门口值守的衙差个个的鼻前系着挡味儿的帕子。
此时接近酉时,天色有些昏沉,竹林郁郁葱葱挡住了仅剩的天光,使得院子里更加昏沉。偶尔袭来的山风从竹林间穿过,发出淅淅索索的碎响,平白让人寒栗。
许仲阳让许妩和傅宝云留在外面,自己和宋扬生温佑棠等人进了屋。
屋子没有门,是一块长长的厚布帘子遮挡着。在屋内的衙役掀开帘子等他们进门,早就点燃的烛火将整个房间的样貌照的亮亮堂堂,一览无余。
屋子正中央放置着一张长条凳,两头左右各钉着一根长钉,钉子上还有半截铁链。凳子旁边是和它一般高矮的长桌,上面散布着道道砍痕,痕迹太深,渗进去的血渍难以清洗,已经发黑干涸,看着触目惊心。
屋子并不高,横梁上垂下来道道绳索,绳索末端系着无数钩子。绳子同样被浸了血,原本的颜色已经不可查了。钩子上散发出一股混合铁和血液的难闻腥味儿。
墙壁上则是挂着作案工具,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器具。砍镰割镰,大小匕首,剁骨刀剔骨刀,弯钩剪长夹剪,还有笨重的斧头。无一不血迹斑斑,腥臭无比,大概是用的次数多了,刀口已经出现缺口。
屋子有一个窗户,但同样被厚布紧紧封住,透不出半点缝隙。
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全都布满了血迹,凳子和长桌下方已呈现出黑色,屋子边缘地则是暗红色。就连横梁上,都有溅起来的点滴血迹。
若是让人无意走进来,定会当作是一个小型的牲畜屠宰场。
这桩压在知县头顶月余的悬案告破在即,知县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愈发明显,说话时,声音都颤抖着,“大人,可是要下令抓人?”
宋扬生和许仲阳皆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住,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闻言,宋扬生问他,“你可有证据?”
眼看要了的事,知县怎会甘心再出意外,必不可免的有些着急。“这满屋子都是证据,大人的意思是……”
许仲阳道,“捉贼要捉脏。即便这屋子确实是尸体肢解地,也只能说明疑似与孙家有关,除非人赃并获,当场抓住孙家人在此肢解尸体,又或是发现其他直接证据。万不可直接定罪。此事已经上报朝廷,绝非牵强附会敷衍了事可糊弄过去的。”
知县脸色有些僵了,片刻之后,转身吩咐衙役,“快,赶紧找找,把这宅子前后给我翻遍了,尤其是角落里,找找有无孙家人不慎遗落的玉佩香囊之类的信物!”
“…………”这是铁了心认定与孙家有关了!
香囊玉佩自然是没找到的,倒是叫守在外间的一个衙役抓着了一个小厮。据衙役说,这人躲在竹林里探头探脑,鬼鬼祟祟。见被人发现后,转身就要跑,百来步之后,才被人抓住。问他是何人来作甚,他也不答,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巧的是,这人温佑棠他们也见过,是去孙家时,在一旁上茶的那个。
知县忙叫人押着这小厮回衙门里,留了部分人守着宅子,看还能不能逮着什么。
小厮叫来福,起初问什么都不说,后来又辩解,说那是孙家的宅子,他不过来自家宅子例行巡查,怎么就犯事了?
见人就跑?那么多官爷围在宅子那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得跑!来福说的理直气壮,煞有其事。
但审讯的都是在衙门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官差了,怎么看不出来他在说谎?
若真是坦坦荡荡,大可挺直腰杆走出来,询问官差是来作甚的。如此行径,必定有鬼。
许仲阳和宋扬生在一旁观审,让知县大人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上刑好,还是不上刑才对。他生怕宋扬生又跳出来说自己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最后还是师爷将解尸间一事往来福头上安,步步套话,这才慢慢挖坑将他的话给诈出来。
眼见再不说明就要被当做碎尸案凶手给抓起来,来福才松口。说自己是奉了少爷的命,来将李大的尸体给挖出来。
李大?许仲阳想起来了,便是那个在大街上冲撞了魏显,被魏家家奴打的半死扔回来的孙家随从。
“你们不是说那李大跟着你们家二爷北上了吗?”
来福苦着脸喊冤,“那魏家人下手忒狠,当晚将人送回来时,李大已经活不成了。少爷念在李大打小进府在他跟前伺候的份上,让小人送李家送了银子,然后便将李大埋在了别院的后院,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许仲阳又问,“那为何又让你来挖出来?”
来福回道,“诸位官爷今日从府上离开后,少爷说,免不了是来探口风的,但不论是碎尸案,还是李大案,扯上了总归不好。农商大会在即,商会会长一职才是重中之重,为了免生事端,少爷命我将李大的尸体挖出来焚烧后再埋掉。哪曾想,小人刚到别院,便发现官爷已经将别院围起来了。小人以为是李大的尸体被发现了,一时心慌,这才逃了。至于官爷方才说的解尸间,小人是真不知晓!”
兴许是急了,来福举起手来发誓,“小人方才所言,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知县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些烂大街的誓言,你问问死牢里的那些人,哪个不会?信口拈来!我再问你,那解尸间,是不是你们少爷所为?”
来福连忙摆头,“不会的,少爷近日为了商会一事,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绝不会和碎尸案扯上关系的。”
“那便是你们老爷所为!”
“老爷也不会的,老爷他信佛向善,断不可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再多没有证据也都是白瞎。来福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没做过,同样的,知县也没证据证明他们做过。
如来福所说,下里庄本身就偏僻,那处宅子更是隐匿于竹林间,很少有人会去此处。若是有心之人□□而入,借了孙家的宅子来做解尸间,或者单纯嫁祸,也说得过去。
知县想结案的愿望再次泡汤,心中郁郁。让人将来福押进了看押房。转身之后,才想起来还有几尊大佛,讪讪解释道,“此事单凭来福一人之词难以服众,还需多方调查,故而先看押起来。”
宋扬生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知县随即令人去了孙府,连夜请孙家老爷与大爷过来。说是请,还是客气话。
毫无意外的,那两人对解尸间一事并不了解。问起下里庄的别院。孙家大爷说,那处宅子过于偏僻,正夏时才会去小住一月避暑所用。平时都是空着的,请了下里庄的一户人家,每月月初去打扫打扫。八月中旬的时候,孙老爷从别庄搬回远阳大宅,自此之后,便没再过去了。
现如今是九月中旬,正好一月的时间。而距离碎尸案发生,也将近一月。若真是孙家人在此解尸,负责打扫的人也应该发现。如若不信,大可去问问那户人家。
无奈,知县问清负责打扫的那户人家的姓氏与住处后,招来了衙役,当即骑着快马去寻人。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那对夫妇才到衙门。
那夫妇俩五六十岁了,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从未骑过马,一路颠簸而来,一把老骨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被知县亲审,问起九月月初打扫时,可发现宅子有何异常?
两人目光躲躲闪闪,垂着眼偷瞄孙家老爷好几次,欲言又止。知县等得不耐烦了,惊堂木一拍,这两人吓得才讲实话。
原来九月初他们并未去打扫。或者说,他们很少去打扫。
这两夫妇被孙家雇佣很多年了,头两年还老老实实的每月去清扫一回,后来发现这宅子确实没人来,只有七八月才会住人。这两夫妇便滑头起来,两月一清理慢慢变为三月一次,半年一次……待孙老爷要过来时,将宅子彻彻底底清扫一遍,等人走之后,便不管了。
偶尔顺路走到宅子附近,才会去看看有没有被小贼光顾之类。
故而在孙老爷八月中旬离开后,两夫妇便再也未去过宅子里。自然不知晓宅子里有何变故。
两夫妇说完后,便瘫倒在地上,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乡下人格局小,并不知晓摊上了什么命案,只是惶恐着,这份轻松的美差,怕是日后再也做不成了。也不知之前给的那些银钱,会不会被要回去……
这时,一名衙役匆匆的从外间跑来,在知县耳边耳语片刻后,退在一旁等候指令。而知县则变了脸色,震惊与喜色,不知哪个更多一些。
“大胆!”惊堂木再次拍下来。知县指着孙家老爷与孙家少爷,“大胆贼子,跪下!”
本来孙家老爷与少爷是客客气气请过来协同审问的,还给备了个椅子坐着。这会儿知县一声跪下,立马有衙役上前将两人毫不客气的从椅子上拽下来,伸脚一踹,正中后腿弯。两人齐齐跪下,一脸茫然,不知为何突然发生了变故。
“刁民孙振学,孙茂林,因与魏家发生口舌之争,一时心生歹意,杀害魏家数十家仆,并将其在自家别院肢解分尸,抛尸野外。你们可认罪?”
孙家老爷五十多岁的人了,向来养尊处优,突然被人踹倒在地,孙茂林又急又气又心疼,忙扶起自己的爹,又听见知县的这一番话,一肚子怒火,大声反问,“没有做过的事,如何认!敢问大人,可有证据?这可算是逼供?”
说完后,又想起来一旁还有许仲阳宋扬生一行人,转身向他们申诉,“大人,求大人为我做主。这些事,草民没做过。草民不服!”
知县似乎料到他会有此问,颇有些得意的哼了一声,“证据?来人,呈上来!”
转头又向许仲阳他们解释道,“大人,方才衙差来报,在孙家宅子里发现了关键证据。”
关键证据是何物,知县又不说。还故作高深,卖了个关子。
不一会儿,便有数十名衙差鱼贯而入,每人手上各托了一个木盘。待他们走进之后,才看清那木托盘之上呈的是什么——是大小不一的肉块儿。
知县缓缓道,“这可是在你们孙府的书房密室里搜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想必不需要本官为你们解释了吧!只消将这些尸块和仵作房停放着的尸体一一对证,看是否是缺少的那些部分。孙老爷,这个证据,可还有力?”
第1章 人非人(九)
孙老爷和孙大爷震惊了,皆道自己并不知情。至于这碎尸块儿为何会出现在自家书房,他们也不知晓。最后又说,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大人明察。
知县大人并不理会,道,“解尸间是在你们孙家别院,尸块儿在孙府书房密室,证据如此明显,刁民还敢狡辩?莫不是非要赏你几十板子才肯乖乖开口?”
堂下跪着的两人,孙老爷忙着喊冤,孙大爷边喊冤还边求知县不要动他爹,年纪大经不起折腾。哭喊声一片,乱哄哄的。
知县松了惊堂木,起身朝许仲阳和宋扬生行了一礼后,问他们,“如今物证已全,请两位大人指教?”
温佑棠皱着眉头没说话,许仲阳则看着那尸块发愣,最后是宋扬生出了声,“暂且先收监吧!这两日劳烦知县审审动机,将诉罪书拟好后,该如何办便如何办罢。”
“是,下官这就去办。”知县大人闻言,差点就老泪纵横,跪下来给他们磕响头了!
案子,终于要结了!
就因为这桩碎尸案,这些日子他天天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既害怕案子不能破,不说乌纱帽能不能继续戴,而是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又担心京官南下至远阳后,这案子破的太快,三两天就将凶手逮捕归案,到时候少不了又要治他个办事不力尸位素餐之过。
这种矛盾纠结的心理每日都折磨着他,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祈祷着不要出岔子生事端。如今这桩案子总算要结了,他可不得松口气?
送走京官出了衙门,知县便没有其他顾虑了,招人将孙家两人收监,连夜审问动机,以及作案过程。最好立马定案判决,免得夜长梦多。倘若那两人识时务,也省的受些苦。
另一边儿,三人出了衙门。待肚子突兀叫起来时,才反应过来他们从下里庄赶回来后便忙着审讯,一直没用晚膳。于是宋扬生去院子里叫许妩他们,许仲阳则和温佑棠站在门口等候。
“温兄从方才脸色便不对,可是有事?”
温佑棠看了许仲阳一眼,在心中理了理措辞问他,“许兄在刑部时也是如此审案么?”
“有何不对吗?”许仲阳想了一会儿,回答他,“此案拖得太久,于查案本就无利。尸块也是从孙家的密室里搜出来的,况且他二人无新的人证物证来反驳,结案也是理所当然。刑部是如何查案的,我并不知晓。”
“倘若案件存疑,可报至大理寺。大理寺审天下刑名,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驳;事有冤枉者,推情详明,务必刑归有罪,不陷无辜。”
两人说话间,宋扬生已经带着许妩和傅宝云从门里走出来了。宋扬生走在前面,到二人身前时,一手揽在许仲阳的肩上,“这案子可算是结了,折腾了这么久,真是糟心。温兄,许兄,趁着今日,可得玩个尽兴。酒楼确实去过,但因身负公事来去匆匆。走,今日我做东,咱们好好享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