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店家也记住了这个“初来京城·常孤身一身来此·白日里还总爱打一把巨伞的矫情的有钱客官。”
店家的生意大多在上午,多面食。出来逛夜市的人多爱吃酒,所以生意略逊一些。
温佑棠点了一份凉酱面后,便和男店家搭起话来。
“店家,我有一事想请教一下,某搬家至此已有些时日了,按礼数,应该去左邻右坊登门拜访,只是,我一介草民,隔壁又是官宦人家,是不是···”温佑棠话说了一半儿,等着店家入套。
店家也热心,“客官多虑了,可是担心身份?许国公可是好人,万不会如此的。再者,乔迁之喜,登门同乐。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噢?怎么说?”温佑棠抓了一把桌上放置的候位专供的果盘瓜子,仔细听着。
“许国公乐善好施,这是上次同你讲过的。不仅如此,许国公家家教甚好,倒不似其他那些高门大户,你若是担心人府里台阶高,这是不必的。国公府里大少爷远在疆域,大小姐出嫁了。如今是三少爷管事。一般的拜访,只需递了帖子通告一声便可以了。”
店家似乎是很崇敬许府,又接着夸到,“那许府的少爷是仪表堂堂,小姐也是知书达理,门风尚好···”
温佑棠听闻这话,被一颗瓜子仁堵在心口呛着了。
门风尚好?门风尚好还能干出不请自后门来,不问缘由就上门捉贼这事?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
第1章 010
第二日一早,许仲阳便登门了。
温佑棠向来有早起的习惯。从前在安庆时,他和阿成两人居住在小镇上,如桃花源记所形容的那般,阡陌相通,鸡犬相闻。每次鸡鸣第一声时他便起了。
如今到了京城,自然是听不见那些声音了,但是起早却成了习惯。不过说起来,少了鸡鸣狗吠之声,连带着人间的烟火气也少了许多。
许仲阳登门拜访时,温佑棠正拿了扫帚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这宅子就他一人,院子居内又离大门远,故而他们敲了许久的门,温佑棠才听见丁点儿动静。
许常跟着许仲阳一同被晾在温府的门外,他们身后跟了几个小厮,各托着一些礼品。许仲阳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拍门的。许常上前叫门,嗓子都叫哑了。
心里不免有些愤愤,“少爷,这姓温的,是不是故意拿乔呢?”
许仲阳瞧他一眼,给了一记眼色。“莫要胡言乱语。许是我们来到早了。”
许常点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三少爷是军营里出来的,作息一向准时,自律的很。
“那咱们过会儿再来?”
“再等等吧。”即使真的是被人故意晾着的,那也是他有错在先。
正说着,门开了。
温佑棠穿着一身青灰色麻衣站在门口,见来人架势大,有些愣了。
许仲阳先开了口,“温先生,昨日真是对不住,是我兄妹二人唐突了······”
温佑棠向来最怕这些应酬,有事说事,偏偏要来这些弯弯绕绕的,让人脑袋疼。从前在安庆时,有人上门请温佑棠,都是阿成在一旁当传话的。
仿佛温佑棠就像是一座假的雕像,阿成就是他的代言化身,两人倒也配合的好。
只是,现在阿成也不在了。
说起来,阿成昨天被他气过之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夜未归。虽说现在是鬼了,没人伤的了,但孤魂野鬼甚多,难免也会有几个恶鬼···
“温先生?”许仲阳叫他。
怎么瞧着都像是走神儿了。一行人被堵在门口,谈话间主人还走神了。许仲阳心里不免有些不悦。难不成,真是拿乔来着?话又说回来,这人什么身份还没查清楚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
“嗯?”温佑棠回过神来。瞧了瞧眼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是我疏忽了,各位请。许少爷,请。”
温佑棠让开身子,等着他们进来,关了门后,又走到前方与许仲阳并排,“许少爷其实不必如此的,昨日里也说开了,就是一场误会。邻里之间,在所难免。今日许少爷如此排场,倒有些让我难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许久,许仲阳才开口,“先前进府未瞧见下人,先生府中就你一人?”
“温某习惯了独居。”
许仲阳那句可以安排几个奴婢的话也被堵在了口中。
来时的路上,许常说,万一待会儿他们带的这些东西入不了人家的眼,就提提奴婢的事。软香在怀,哪里还有解决不了的事。
如今有权有势的人,都是这般。既然权势有了,那就图的是财色。
本来许仲阳是非常不齿如此行径的,但是他一路进来,温佑棠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他有些犹豫。难不成,当真得靠这个?
只是,话还未出口,就被堵住了。
又待了片刻后,许仲阳一行人出了温府。他们如何进去的,便是如何出来的。
许常看着那些小厮手中托着的东西,问,“少爷,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仲阳不清楚。他感觉自己是热脸贴了···软棉花。一股赔礼道歉的真心实意全被弹了回来。
总之,这次的会面不是很愉快。
带去的东西分毫未收,难道是看不上?又或者是,这事儿还是没完?
对于许仲阳来说,温佑棠留给他的印象便是,谜。说话不漏风的谜,身世背景未知的谜,还有不近人情不知世故的谜。
好歹他们许府也算的上是有排面的。多少人赶着往上攀关系。可到了他温佑棠这儿,硬是灰溜溜的出来了。而且,还一口水都没喝着!
好气!
话又说回来,离开温府时这人还说,他乔迁新居,未拜访左邻右舍失礼在先,改日一定登门。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客套。
而对于温佑棠来说,许仲阳就是假!真假!明明对他有不满还要假装笑嘻嘻。真假。
这道歉也假,谈吐之间,尽显老派。还想偷偷打探他的消息,嘁,没门!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随后的几日,温佑棠既没去隔壁拜访,也未出门寻阿成,每日窝在自己府内,也不知捣鼓些什么。
而许府这边,许妩被罚了禁闭,许仲阳白日当值,偶尔想起来温佑棠说的拜访一话,问了小厮得知未有人上门后,脸上挂出一副“我就知道他在说瞎话”的表情。
这一日,戌时才将过半,温佑棠便睡下了。
从前万事都有阿成。烧水是他,劈柴是他,煮饭也是他。如今这些都要温佑棠亲力亲为。这数日的折腾后,温佑棠也烦了。
就拿每日膳食来说。天天去外面买也不是办法,毕竟现在初来京城,没有进账。已经买了宅子,再如此大手大脚下去,他自个儿便要和阿成一样,每日吸香了。
可自己做吧,也麻烦。以前阿成在,好歹还两菜一汤。可如今就他一人用膳,做多了浪费,做少了,感觉好像忙活一场也不划算,没有仪式感。
索性,温佑棠就一日改成两餐了。左右天气也炎热,食不下咽。
日落时分,温佑棠在院子里小憩片刻之后,实在无事可做,只好去歇息了。
近来都是闲空,他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有些睡意。迷迷糊糊的便听见有人叫他。
“少爷,少爷!”
“少爷,救救我啊,我是阿成!”
温佑棠以为自己在梦中,略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
可那声音依旧响起了。
“少爷,少爷。您醒醒啊,我是阿成啊!快救救我啊!”
“少爷,我被挂在树上了!快救救我!”
叫的温佑棠烦了,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梦。
温佑棠披了一件外衣,跻着鞋来到院中。那叫唤声也格外清晰了。
“少爷,少爷,快,我在上面!看上面!”
七月尾的夜晚,依旧热,但还是微微有风的。月明星稀,也看不清什么。温佑棠没辨明方向。
阿成急的又叫,“少爷,您看上面,上面!我在树上呢!”
温佑棠望过去,最后终于在那棵杏树上发现了阿成。“你大半夜的,躲树上干嘛?”
说完又见围墙那边隐隐还有灯火,皱着眉头,“你又去隔壁了?”
“没有!少爷,我可不敢去。少爷,别说了,快救我下来吧。”
温佑棠望着隔壁的灯火若有所思,前几日说遭贼,故而守卫加强了。只是,这是防贼还是防他呢!
“少爷,您别楞啊,快救救我!这树枝勾住我了!”
见温佑棠一脸不信,阿成使劲儿蹬了蹬,可身子还是卡在树枝上。
阿成是一只鬼,鬼是没有形体只有魂体的,怎么会被树枝卡住?
“你别闹了,赶紧下来。”温佑棠困意来袭,转身想继续补觉。
这下可急坏了阿成。“少爷少爷,我没骗您,真的。这树像是开过光一般,就是扯着不让我走。我骗你作甚?现在即将寅时,再过会儿可就破晓了,太阳一出来我就会灰飞烟灭,少爷,我骗您作甚?”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不像有假,温佑棠这才回身看他。
杏树正是结果之时,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再加之夜黑,温佑棠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门道来。
哪里是什么开过光,那树枝处正巧系着一根红绳,年月长久,失了颜色,又躲在叶子后面,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阿成定是撞上了,所以才脱不了身。
“少爷,快救救我吧。我还不想灰飞烟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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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成熟一般在六至八月,本来想写北方的稍晚一些,但是我忘记了古代是只有农历的,文中的七月,按阳历算,差不多就八九月了。晚的有点过了,所以时间线的设定上有些bug,由于后文是接着目前的时间线写的,无法更改,故此说明,望谅解。
第1章 011(捉虫)
许仲阳夜半被许常叫醒了。
是他嘱咐过的,只有查出了消息,即刻回报。虽然被人从梦中叫醒不是很愉快,但也是事关许妩,不容小觑。
许常站在一旁,细细的同他汇报派出去的人打听的消息。“爷,查出来了。这人姓温,名佑棠,无字。祖籍不详,之前一直在安庆。”
说着又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开口,“派出去的人去了安庆打听,据消息,这温佑棠还是号人物。”
许仲阳捂了捂眼睛,以适应屋内的烛光。“哦?怎么说?”
“据传,这温佑棠知天理,通鬼神,晓五行,又略懂岐黄之术。一般有得了病久治不愈的,便去请他来瞧上一瞧。他要应了,也不开药,也不知怎么弄得,过不了几日,病便好了。他若是摇头,那便是没治了···”
许仲阳听得玄乎,“不开药还能治病?莫不是装神弄鬼骗钱来了?”
“那倒也不是,出诊费多少,是他说了算,没个定数,有免费的,也有要金子的。”
“真不是神棍?”
“···这个,不好说。”许常有些为难。
许仲阳还是有些怀疑,又问,“在安庆混的不错,怎的又到了京城来了?”
来就来吧,偏偏住到了隔壁。还恰巧,宝儿这个时候就病了。
“······”许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又听许仲阳道,“瞧他买宅子这架势,必定是有几个银钱的,我怎么都瞧着,不像是···”
话说了一半,被压了下去。
屋外咚咚咚的传来敲门声,许常应声开门,是院门守着的小厮。“火急火燎的,作甚!”
那小厮慌慌张张的禀报,“院子里守墙的护卫说,瞧见···瞧见隔壁的在翻院墙呢,少爷交代了,小姐院里丢了东西,让加强看守。护卫便先传了消息给咱们院···”
许仲阳自屋内坐着,听闻这话,赶紧出来,“现下呢?可抓着人了?”
“算了,我亲自去看看。”也不等回答,便绕过小厮径直出了院子。
许常落在后面,他又进屋拿了一件披衣,接过小厮手里的灯笼,匆匆追了上去。
院墙这边,被许仲阳看作不像是什么好人的神棍温佑棠,此时被抓了个现行。
他站在一架靠着墙的□□上,手里拿了个棍子,扶着墙檐,墙的另一边,站着好些护卫,个个举着灯笼火把,橘红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又燥又热。
时间回到一炷香前。
阿成被挂在了那棵杏树上,鬼哭狼嚎似的让他来帮忙。温佑棠也去了,奈何墙高树壮,枝繁叶茂的,实在是不好下手。
要是在平地上,他顺手把那红绳解了也就罢了,偏偏还隔着一堵墙。
起先,温佑棠是拿了一只竹竿来,照着那树枝戳了几下,除了掉几片树叶外,半点效果都没有。相反,他还被无意打下来的杏子砸了脸。
几个来回之后,也就放弃了。又去宅子里的杂物间寻了一架□□,架在墙上。温佑棠爬上去,站在最上面一格,伸手还是差点,只能继续用竹竿打。
时间一分一毫的流逝,阿成急的嚷嚷,“少爷,您快点儿啊,这日头马上就出来了。我真的不想再死一次啊!”
温佑棠也着急起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想偷跑到许府,又怎会出这等事?”
“风···风吹的···吧···”阿成结结巴巴。
温佑棠瞪他,“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信···”
说归说,气归气,温佑棠还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系着红绳的那节树枝,已经被温佑棠打的恹恹了,只要再努力一下,就会断了。
他本来还想着这三更半夜的,被人发现爬墙,鬼鬼祟祟的怎么着都不好。但温佑棠心里急了会儿,敲敲打打数十下,也没点儿成色。他索性心一横,揽足了劲儿,扬起竹竿,哐当一下砸过去。
树枝应声掉下来。阿成也自由了。
然后,光明的火把照亮了温佑棠。他心道,不好。
只是晚了。
“何人在哪儿?”一声厉呵。
紧接着,三四个守卫拿着火把围住了围墙一侧。其他两人往黑暗中快步跑了,应该是去通报。
阿成从地上爬起来,飘飘扬扬,从温佑棠头顶掠过,“少爷,我先走了。这次是我对不起您。”
温佑棠想骂人啊!
他这是救了一只白眼狼啊!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爬墙那会儿,已经有了动静。许府这几天守夜的守卫人数翻了一倍,戒备森严。原本就有人听见了声响,已经朝这边来了。他不知晓,还想着快刀斩乱麻,一次搞定了好遛。
不想被逮了个正着。
许仲阳赶过去的时候,温佑棠还在墙头上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