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派被迫攻略咸鱼女配——春水醉山【完结】
时间:2023-10-28 14:36:33

  之后,无论她如何前进,都无法再靠近偏院半分。
  明缨的心凉了些,她似乎知道为何自己进不去,因为偏院里有一个幼时的自己,她们不可能相见。
  她叹口气,却不想就此放弃。
  一个妇人远远地看见在门外徘徊的明缨,以为她性格腼腆,不好意思独自进院里找人,便上前主动道:“姑娘,你找谁?我正好要进去,不若我帮你把人叫出来。”
  妇人笑得和善,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裳,小臂上挎了个装着衣裳的篮子。
  “我找……”明缨回首,吐出两个字后脑海中一个朦胧的画面一闪而过,她失了声,这个妇人她记得。
  多余的情绪如潮水后知后觉地奔涌上来,她僵硬地望着妇人,心里生了奇怪的逃避感,唇开开合合多次也难以发出声来。
  此时,她才彻底有了回来的感觉,一路上的急切匆忙变得真实踏实,但与此同时,心头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
  十年未见,活在记忆里的人活生生站在了眼前,她的音容笑貌分毫未变,彷佛时间从未流逝,一切从未发生。
  她认得她,她却不识她。
  妇人奇怪地看着她:“小姑娘怎么不说话?”
  “……”泪水忽地决堤,她的心口针扎般的疼。
  阿婆不认得现在的她。
  对如今这里的人而言,眼前就是世界,只有她知道,眼前不过是幻境。
  那不是真的阿婆。
  而这,更加令她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再也见不到阿婆了。
  “你怎么了?”妇人连忙放下挎着的篮子,面带急色,手替她抹去眼泪,“好好的哭什么?这院子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肯定不轻扰他!”
  明缨艰难地笑了笑:“没有,没人欺负我,我……我没事,就是迷了眼了,姐姐快忙去吧。”
  妇人嗔她一眼:“迷了眼还是伤心了我能看得出来!”
  明缨深吸一口气,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压下涌上来的难过:“真没事。”
  妇人狐疑地盯着她,又说了几句才捡起篮子进了偏院。
  明缨在原地站了会,失魂落魄地往来路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许久,终于走回了来时的院子。
  “红缨?你去哪了?这药都要凉了,”环玉低头端着木制托盘匆匆下了台阶,看见熟悉的裙摆便知人回来了,于是急忙将托盘塞进她手里,推她到隔壁房间,“快去给少爷送药,别忘了看着少爷喝了再走!”
  直把人推进房间,她才松了口气。幸亏红缨回来得及时,不然她就得去见少爷了。方才少爷醒来非要出门找什么人,结果起得太急,走了没几步就晕了。
  少爷脾气坏又不喜喝药,送药的人就是他的出气筒,红缨年纪小,送药这样的苦活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她头上。
  明缨双手托着托盘,眼睛缓慢地扫视一遍少爷房间找到少爷的位置,便低着头几步挪了过去。
  “少爷,药来了。”她的声音低沉沉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便知她此时的情绪。
  少爷坐在摇晃的摇椅里,身上盖了张薄毯,一只胳膊搭在外头,露出白得发青的手。她低着头,盯着那只手上明显的青筋出神。
  过了许久,不见人喝药,她抬高声音:“少爷,药来了。”
  少爷头脑晕沉沉眼睛闭着,听见声不耐烦地一指桌子:“放那。”虽然少爷语气极差,但声音没有底气,听着虚弱极了。
  “再放药就凉了,”明缨努力放轻声音,“凉了药效便小了,少爷趁热喝了吧。”
  “那你倒了吧,”少爷脑袋疼,气息也喘不稳,此时听谁的话都烦,“我不喝。”
  明缨继续端着托盘,一言不发,像个门神似的站在一边,大有他不喝她便不走的架势。
  听出她无声的逼迫,少爷低低地嘲笑一声,爱站着就站着吧,这种把戏对他可不管用。
  没多久,明缨差不多从沉重的情绪里缓过来了,她动动有点麻的脚趾,想走了。
  于是,她挪到桌子边把托盘放下:“少爷莫忘了喝。”
  少爷不说话,一动不动,毯子遮了肚子,也瞧不出是不是还喘着气。
  刚把脚跨出一半的明缨望着阴影里半仰着的少爷,心里打了个突。
  这人别悄没声儿地没了。
  她返身,脚步轻轻地回去,正想试试此人还有没有鼻息,却看清了少爷的模样。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想出这张脸的细节。它在另一个少年的脸上是青春鲜活的样子,在少爷脸上就变得恹恹的。
  面容白得像纸,唇间只有一点血色,乌黑的眉毛与两排长睫彷佛画手细笔勾勒,黑得透亮,是整张脸最具生气的地方。
  长头发,头一回见他长发的样子,与想象的不一样,倒填了几分冷淡的疏离。
  少爷的眼珠子隔着眼皮转了转,忽然睁开,脸色盛了几分被冒犯的怒:“看够了没——”他的语气高高地上去,又急转弯似的低低地落下来,落到最后只剩了一片气声。
  他微含意外,眉眼弯了一下:“明缨?”
  旋即他的眉蹙了蹙,看见少女泛红的眼眶,以及尚含秋水的眸子,神情沉下来,肯定道:“你哭了,谁——”
  听到这话,明缨脑子里纠成一团的弦骤然崩了,所有情绪瞬间回涌,一浪高过一浪,像找到了壳的寄居蟹,她一下有了依靠。在燕衡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扑上去双臂环住了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一粒粒往下掉。
  摇椅剧烈地晃了下,险些栽倒。胸前的衣襟湿了大半,凉丝丝的,很快又有温热的泪填充进来。
  少爷僵住了身子,两只胳膊虚虚地拢着,怀里软绵绵的一团,好像哪里也碰不得。
  “怎么了?”少爷的语调是硬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地轻和,他一字一顿地问,板着脸,微微颤动的眸子暴露了他的慌乱无措,以及对眼前场景的束手无策。
  明缨半个身子压着他,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泪水一滴一滴,全灌进少爷的衣领里。她哭得呜呜的,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带着颤音,让人难以听清:“……阿婆,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这声音顺着耳朵,直达少爷肺腑,震得他有些难受。
  少爷分辨了好一会,才在这连成一片的音里听出半句话,他虚拢着的胳膊下落,缓缓抚了抚少女的后背。往日转得飞快的脑子停滞,千言万语汇在口中,不知要如何安慰。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每一次都让他分外不自在。
  他没少见人哭过,各种年纪的,各种人,每回见了他们委屈痛苦的脸,他只想要发笑。
  看人哭其实很有意思,他们的悲他无法共情,他就是置身事外的路人,冷眼看他们剖开自己的心,看他们抛弃了自尊哭出各样丑态。
  不知是这副身体太过虚弱,还是面前少女悲伤的哭泣感染了他,他感觉很难受,一种全身被束缚困住的难受,身体好似有恶鬼在叫嚣,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然后将她吞吃入腹。
  这么想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迸发出超出这具身体的力量,两只细瘦的胳膊蓦地收紧,将怀中人锁住,用力往身前压去。
  明缨许久没这么哭过了,方才明明已经收敛了情绪,但在感受到燕衡关心的瞬间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抱着他的脖子哭得酣畅淋漓,彷佛要把十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哭了一会,忽然感觉身体被人用力箍着,肋骨压得生疼,呼吸也不畅。少爷眼里空荡荡的没有表情,手下的力道却好像要把她勒进身体里。
  泪意止住,她一边抽咽着扒拉他胳膊一边趴在他耳边:“松手……”
  连喊了数声,燕衡终于从魔怔里回神,手臂接着松开,眼睛慢慢定在她泛着水光的脸颊上。
  明缨从他怀里起身,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襟,她长长的眼睫被泪水湿成几缕,垂了垂瞄见他纯白衣领上微深的一片。放肆哭了一场,心里松了些,她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一边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水印,一边黑黝黝的瞳孔往上飘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刚刚用力过度,这副身体明显变得心虚气短。燕衡按了按太阳穴,瞧见她一脸的心虚,心里觉得好笑。
  他面上苍白,眼神无力,银白的衣襟给他更添几分虚弱,他懒洋洋地仰在躺椅上,看着没什么精神。与往日精力充沛,时时刻刻警惕着的人判若两人。
  明缨擦了几下,勉强擦干了些便放下帕子在他面前坐下:“你笑什么?”
  “我笑,”窗外的光有点刺眼,他拿手遮住,“你。”
  “哼,”她幸灾乐祸地扬起唇角,“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现在打你一下,你都追不上我。”
  燕衡的脸色顷刻青了一度,藏着微不可察的恼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虚弱,多说几句便气弱,多走几步都是负担。
  “生气了?”听他不说话,明缨眼神戏谑,语气全是故意。
  哭过一场,她好像暂时忘了不快,表情明快了许多。
  看着这样的她,燕衡浑身叫嚣的难受终于退去,变成病秧子的不快也散去不少。
  但他语气不善:“一个幻境而已又不是真的,我生什么气?”
  “眼里都快冒火了还没生气,”明缨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嘴里嘟嘟囔囔,“嘴真硬啊。”
  “……”身上有点凉,燕衡把胳膊缩回毯子底下,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这应该是云承府府变前的幻象,具体情况我需探查一番才能确定。”
  他醒来的早些,情况也打探出一点,但也只推测出幻象的内容,对幻象的成因等方面知之甚少。
  “要使几百人悄无声息地一夜失踪,凶手应该较为了解云承府,大概率就是府内人,”明缨撑着下巴,神情凝重,“既然幻象是府变前,我们或许可趁机找到他。”
  “并不容易,”燕衡沉思片刻,“若无意外,这幻象就是凶手所设,设下幻象者不能离开幻象,因此此处除我们外还有凶手一个真人——”
  明缨与他对视:“他知道我们是外来人,必会想办法杀了我们。”
  “所以,我们要在凶手动手前找到他。”
  “形成幻象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借助法器,另一个是利用府内环境布阵,” 燕衡动了动躺得有些麻的脖子,“之前在幻象外时未看见什么法器,因而此幻象应该是阵法形成。布阵者精通阵法,此阵布置得极为隐蔽,找出阵眼有一定难度。”
  布阵者连他都瞒了过去,非等闲之辈。
  明缨了然,顺着接道:“此人有一定修为,还非常聪明。他不难寻,只需了解府里谁是修道之人,再一一排查便可。”
  “嗯,”燕衡赞同点头,“再寻到阵眼便能离开幻境。”
  虽然确定了现今的任务,但明缨有一点不解:“凶手为何要设下幻境?”
  燕衡淡淡地回答,显然对凶手的动机不感兴趣:“可能他不愿离开云承府。”
  躺了许久,头脑晕沉的轻了,他再也躺不下去,便撑着扶手坐起来:“我出去找找阵眼——咳咳咳!”
  嗓子一阵干痒,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一张玉面涨红,眼里也起了水色。
  明缨连忙站起来,手下用力拍他的后背。
  过了会终于止了咳,燕衡单手拢起长发甩到身后,漠然讥嘲她:“往日仇怨全用掌上了吧?怎么样?解恨了没?”
  “这可不能怪我,”明缨大呼冤枉,“我没用多少力气,是你如今太弱了。”
  这一句直击燕衡痛脚,他立然不快,掀起羽睫望向她,却见她的大眼明亮,唇角上扬,在笑。
  明缨偷偷抿着唇笑,实在不能怪她,平日活蹦乱跳浑身是刺的人突然变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多奇怪。
  她在心里悄悄地嘲笑,燕衡也有今日!
  燕衡沉了脸,眼里冒出火气,不悦:“笑什么?”
  身后浓黑的发披落到肩上,配着雪白的衣裳和脸,再加上倔强但恹恹的气质,怎么看怎么漂亮柔弱,看着新奇又令人心生怜爱。
  “还能笑什么,当然是笑你,”明缨满脸理所当然,把桌上的药端来,“先别急着生气,把药喝了再生气,到时候让我背着你都成。”
  少爷把脑袋一偏,身子一躺,赌气般:“不喝。”
  明缨的脑袋凑近了,两只清透的眸子好奇地观察他:“真不喝?”
  少爷闭着眼,万分肯定:“真不喝。”
  “唉,那没办法了,”明缨把碗放回去,故意道,“少爷不喝药,少爷的病好不了喽。”
  她说着往外走,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燕衡睁开眼,似乎是恼羞成怒:“回来!”
  明缨住了脚,蹬蹬地跑回来,把碗往他眼前一揣:“快喝,都要凉了。”
  燕衡不说话,一双眼瞪着手里黑棕棕的药汤,鼻尖充满苦涩的药味。
  “你怕苦?”明缨看着他,话里没有嘲笑的意味,但听在敏感的少爷耳朵里就是在嘲笑他。
  “一点苦而已。”少爷面上满不在乎,犹豫的手却暴露了他的踌躇。
  明缨发笑,点头附和他:“好,你不怕。”
  少爷终于做好心理准备,一仰脖子将药汤灌进胃里。一只手立刻探过来,在他感受到药味之前塞了块软糯糯的东西入口。
  少爷没有反抗,顺从地用舌尖顶了顶,吐字不清地问:“什么东西?”
  “绿豆糕,”明缨接过瓷碗,“桌上放着的,我顺手拿了。”
  又软又糯,舌头一抿便碎了。
  口里浓厚的绿豆甜香,混着后知后觉的苦涩药气,很奇异的味道。
  没一会,甜滋滋的绿豆香压过了药味,顺着口腔食道直达肺腑。
  “甜吧?是不是不苦了?”她又拿了一块递过来,垂着眼看他。
  “不……”他吐出一个字,立即反应过来,“我不怕苦!”他确实不怕苦,药苦可远远比不上生活的苦,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吃药,仅此而已。
  “没人不怕苦,”她轻轻地笑了下,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不怕也不要说出来,不然老天爷就知道了。”
  老天爷就知道了……
  燕衡一怔,口里甜腻的香气散去,苦涩重新卷土而来。
  甜是暂时的,苦才长久。
  *
  “少爷喝药了吗?”见明缨出来,一个长得清秀的小厮紧接着便跟了上来,眼睛往药碗上瞟。
  看药碗空了,他不屑地撇撇嘴:“多大的人了,还得逼着喝药,病又不是给你生的。”
  小厮生得瘦高,瞧着年纪不大,不说话时有股不同于年纪的稳重,一张开嘴就多了少年的天真跳脱。
  明缨不认识他,怕说多错多,便不说话,端着盘子闷着头。
  走了几步,黄辞从袖子里掏出一团手帕包着的绿豆糕塞进她袖子里,高兴地道:“三少爷刚刚赏下来的,你不是喜欢吃这个,我特意给你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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