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立在一旁,瞧见李辰舟跟了上来,忍不住转头看他。
李辰舟眼神示意,她这才发现,这坟的北边,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小男孩咯吱咯吱的笑声便从这洞口往外传来。
不一会,那沈母便带着儿子从那洞口中钻出来。
瞧见去而复返的秦小良两人,显然吓了一跳。
那小男孩上前抓住秦小良的手道:“姐姐,你是不是也想骑马,我妈妈已经将马鞍装好了,待会也借你骑一下。”
果然那两匹小马身上,已经各套了一幅漂亮的马鞍。
那马鞍并非铁制的,想必是沈母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那鞍面上也绣着一匹俏皮地踢着踢子的小马。
“我最喜欢马啦,真希望有一天可以骑真正的马!只可惜真马太大了,我还小,骑不了马呢!”
第70章 回魂丹药
◎你怎么心事重重?◎
说着他跑上石马前, 在沈母的帮扶上,骑上了坟前的石马。
“驾!驾!”
小少年欢快地笑声传遍竹林。
竹林有风吹来,轻轻掀开他的衣角, 厚厚的帽檐上绒毛微微荡着,好似真的在马上纵情驰骋一般。
秦小良站在一边, 也忍不住微微笑出来。
沈忠将他们送出竹林, 回望远处玩笑的母子。
眼角眉梢具是温柔:“今年除夕夜,我便常带他们来此住了。”
“这是我们全家在此过的第一个春节, 只盼着以后每年春节, 他不是孤独一人。”
秦小良看了看李辰舟,忍不住问道:“所以, 他便是你的儿子, 沈天从?”
那个墓碑上的沈天从?!
沈忠点了点头,而后忍不住蹲下身来。
“可是他分明活得好好的, 你们为何要如此?”
秦小良瞧见那小男孩一张笑脸纯真, 粉嫩可爱, 刚下了石马, 又在竹林里奔跑嬉闹。
看得出来,他喜欢这里。
沈忠也看向儿子的身影,瞧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半晌方道:“去年春天,他发了场烧, 突然晕倒了。”
“小孩子哪有个不发烧的呢。只是没想到,他这一烧, 烧了十几日,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我们这才觉着不对, 着急忙慌地送去看大夫。可是你猜怎么着?”
他嘴上说你猜怎么着, 可是眼睛早已经红了, 手中下意识地捡了根竹子随意拨弄着。
许是太久没有人倾述,白发顺着风轻轻抖动着,仿佛窥探进他抖动的心。
“大夫说他活不过一年了。”
“怎么会?他长了这般大。”秦小良不敢置信,“看起来这么健康活泼,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是啊,他长到七八岁,大夫却突然说这些说他天生心脉不全,只是少时为曾发病,如今既发了,便再收不回去了。我只当那大夫是胡言乱语,还将他揍了一顿。”
“只是天从慢慢地昏迷次数越来越多了。甚至神智不清,可是醒了之后又仿佛没事人一般。”
“去年我们带着他多方求医,最后几个名医皆如此说,我们真的,死了这条心。”
“难道不能医治吗?”
“医治?他这都算不得病,乃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哪里能医。”
沈忠将手中的细竹扣来扣去,仿佛这样可以缓解他的一丝心痛:“我真怕。。。真怕他哪天昏迷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着眼角的泪大滴地滚下来:“天从自小就胆子小,怕黑,从来不敢一个人在陌生地方呆着。”
“想到他可能要离我们而去,我们怎么放心以后放他一个人在那里。那土里又黑又小,他一定会怕极了。若是到时候他害怕,想找爹爹妈妈怎么办?”
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胸口大片的起伏,忍不住捂住脸痛哭。
“爹爹!”沈天从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你怎么啦?”
沈忠忙侧过脸,偷偷将眼泪擦了,露出笑脸来道:“你慢些跑,瞧着一身的汗。”
沈天从白嫩的脸此刻一片红晕,绕着爹爹转了两圈后笑道:“爹爹,瞧我堆了个雪人呢。”
果然在不远处,那个凸起的坟堆旁,一片白净的雪。
那雪地上有三个小小的雪人,并排站着,中间的那个小雪人小小的,牵着左右两个雪人的手。
沈天从对着秦小良两人道:“那里很好玩的,你们要一起去玩玩吗?”
秦小良上前道:“小弟弟,听爹爹说你这两天感冒了,姐姐帮你看看好不好啊?”
小男孩立马撸起了袖子道:“好啊!”
秦小良好未动作,李辰舟已经走上前去,轻轻搭上了脉搏。
听了一会轻笑道:“还好,无妨。”
沈天从笑道:“看这大哥哥都这么说,我就说我没事吧!”说着冲着爹爹做了个鬼脸。
一转眼跑走了。
他方走,李辰舟对着秦小良微微地摇了摇头,那意思不言而明。
沈忠早就不抱希望了,只是低声道:“现在有我们陪着他,日日在这里,他慢慢熟悉了,以后他一个人也不会太害怕。”
秦小良憋着呼吸听他说完,心中酸胀难言,哑着嗓子道:“所以,你们现在就住在,住在坟里?”
“是啊,说实话,如何可以,我和他妈,真想和他一起去了。”
“但你们这般作为,对他不公平。”一旁的李辰舟突然开了口,“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正是四处游玩,感受大好河山之时,你们就整日将他住在坟里。只是因为怕以后害怕,所以就干脆现在一直在这里吗?”
沈忠眼角血红:“我对不起他,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怕来不及,怕以后再陪不了他,怕他一个人去抵抗那些可怕的黑暗。你未能为人父母,不理解天下父母的心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秦小良拼命忍住眼角的泪,扯了扯他的衣角,觉得他这番话很不合时宜。
李辰舟看了看她,面上神色不明。
沈忠一个劲地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若能早点带他去看大夫,何至于此?”
秦小良再受不得,带着李辰舟离开了此地。
方走了不久,却见沈天从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
“你找我们?”
小男孩红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道:“哥哥姐姐,我有件事情可不可以拜托你们啊?”
秦小良瞧见他,蹲下身子道:“什么事啊?”
小男孩伸出手来,手上却是躺着一只木头刻的东西,那东西刻的潦草,勉强看出来似乎是匹小马:“这是我这些日子躲起来偷偷刻的。”
秦小良接过小马问道:“你为何要偷偷刻这个?”
“这是我的信物。”
“信物?”
“对,等我死后一个月,我想请你们帮忙将这个小马给我爹妈。他们看到小马就会相信你们说的话。”
“你就说是我托梦给你们,有小马为证,麻烦你告诉他们,我在那里过的很好,过得很开心,天上的神仙还和我说,我们一家人,下一辈子还会是一家人呢,他们还会是我的爹妈。”
“所以你?”秦小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所以你其实知道自己要死了?
沈天从笑道:“我都这么大了,生死之事又怎能不知?”
“只是我爹妈怕我受不了,一心想瞒着我。说实话我也怕,怕我死了之后,他们孤苦无依,无依无靠地。你瞧见了,他们的头发都快全白了。之前可不是这样。”
秦小良听此,心中如刀绞一般的难受,一时忍不住,泪如泉涌。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就要死了?
李辰舟上前道:“你很喜欢马?”
沈天从叫道:“是啊!若是我这辈子能骑回真正的马就好啦!不过说起来,我不光喜欢马,我还喜欢小兔子,小狗,小猫咪,只要是小动物我都喜欢。”
“希望到了那边,有这么多小动物可以陪我,当然小老鼠也可以啦!”
“我得赶紧走了,别被他们发现了!”沈天从调皮地挤了挤眼睛,一溜烟跑走了。
几人一时站在当地,心中都有些闷闷地难受。
若是当时知道那石碑石马,是给他的,当时该当再用心一些。
山沽摇头感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孩子。”
秦小良喃喃自语道:“心脉不全,当真无药可医吗?”
山沽皱了皱眉接道:“那倒也不一定,回魂丹应该可以。”
方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忙住了口。
秦小良耳朵尖,一把抓住他问道:“什么?回魂丹?”
山沽忙道:“我只是瞎说的,不一定的。”
秦小良听闻,从腰间的荷包中掏摸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瓷瓶:“我记得你给我时候,说这叫回魂丹,很厉害的啊?”
这丹是山沽受了李辰舟之命,年后派人费了千辛万苦从南月国递送进京的贡品途中截下来的,乃是南月献给当今陛下的生辰之礼。
至今那抓捕劫匪的海捕文书还满世界地贴着呢。
李辰舟皱了眉道:“这回魂丹千金难买,当今世上只此一颗,你难道当真要给他?”
听此秦小良有瞬间的犹疑,可若这小小的丹药真能救人性命,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见到她取出回魂丹的时候,李辰舟就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她一咬牙,回身趁着沈家不注意,将那丹药偷偷在那煮的水里放了,忙又做贼一般地跑走了。
只盼着这小小的一粒丹药,真能救下那小少年的命。
山沽有些不解地道:“你是去救人的,怎么却搞得这般鬼鬼祟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下毒了。”
秦小良瞧着那小小的坟包,小声道:“毕竟是否能救,谁也说不好,我若说了,怕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李辰舟瞧见沈家一家三口,在那小小的坟包旁边玩耍嬉戏,一时心中意味难明。
他一时想起那个满面威严的帝王,总是冷着脸与自己说,为人君者,切不可忘情随性,唯有你自小这般控制自己,长大成人之后,才不会被臣子们随意拿捏。
为君者,乃是万人之巅,孤寒寂寞,以后没有人可以陪你,没有人可以帮你,需要你自己去适应。
*
几人往南返程,要穿过山北城。
却见原本人头济济的城门口,居然被封了。
一大群穿着黑红色锦服的官差打扮地人拦在了城门口。
城门口左右两侧架起了一里多长的半人高的栅木。栅木内侧禁止一切人通行。
所有等待入城的人都被拦在了栅木的外侧。
有几个官差拦在众人面前,敲锣打鼓地叫道:“禁行!禁行!闲杂人等,此刻一律不得进出!”
几人还未靠近,已被一帮官差拦到了栅木的后方。
“这是做什么?”秦小良急道,“怎么好好地不让人走了!”
眼见这时辰不早了,日头都要西斜了!
寒风渐起,他们几人此刻出发,说不定还能在天黑前赶到苍茫山梳妆湖边凑合一晚呢!
“这禁行要禁到什么时候啊?”
周围的人都在吵嚷着,窃窃私语,不知为何突然此地会禁了行。
秦小良抓住身旁一群人问了遍,众人也是一脸懵,不知出了什么事。
她忙道:“李辰舟,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一直不放行,我们难道要夜里赶路回去吗?”
问完却见身后没有声音。
她疑惑地转回头,却见身后李辰舟默着脸,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怎么了?你怎么心思重重的样子?”
李辰舟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满是不舍道:“小良,我要离开一些时间。”
秦小良不妨他毫无预兆地说出这番话,心跳漏了一拍。
第71章 再见有期
◎他还没来及告诉她,真好看◎
秦小良晃了晃神, 什么,你要离开?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装个笑脸来, 可到底那笑脸瞧着有些难看。
“怎么突然要离开了?你要去哪里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可笑,他也是有家的人, 在鹿笛村, 纯属路过养伤,如今伤已经大好, 还一直呆在她家里算什么事。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啊, 自然要离开。
她脸上的细微神色变化,自然没能逃开李辰舟的眼睛。
他一时心中有点甜, 一时又有点痛, 瞧着她小心翼翼地道:“我有事回家一趟,估计三四个月就能回。”
“回…回家…三四个月…”
他说三四个月会回来?!
秦小良暗淡的心立马又活跃起来。
半晌又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你你若都回家了, 还回来鹿笛村做什么…”
李辰舟瞧着她乌黑的发顶, 低着头露出的细白颈子, 嗓子都有些沙哑。
飘渺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你还在这里, 我自然要回来。”
说完两人一时都埋着头,不知要如何开口。
周遭满是寒凉的冷风,混着听不清楚的嘈杂。
“你,你家在哪里啊?离这里远吗?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家住在京师, 路上估计要个把月,今天就走。”
“今天?这么快?”
“嗯。”
“那你看不到我去梳妆湖畔立碑了。”
“等我回来, 和你一起去看。”
“好。”
“要不, ”李辰舟眼睛突然一亮, 试探着道, “你与我一起回我家?”
去他家?他生活的地方, 该是什么样子?她一时生出些向往来。
突然又回过神来,慌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有事要忙。而且…”而且她好好一个姑娘,跟他去简直更不像话。
确实,李辰舟想,他的家实在也没什么好去的,家里都是一帮无聊透顶的人。
她这样单纯善良,哪里能这么毫无准备的带回去。
两人一时又都如锯了嘴的葫芦,无声地在一旁站着。
周遭拥挤的人群嘈杂也跟着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沽突然上前道:“快看。”
秦小良寻着声音望去,远处一队列人马,穿戴整齐,仪仗威严,正在缓缓而来。
那为首两人,拿着铜锣,时不时敲着,示意不相干人等避让。
再之后,一排的人手中拿着巨大的牌子,写着“肃静”“避让”等字样。
不久一辆巨大的巍峨马车露出面来。
那马车居然由六匹通体全身的骏马拉着,车顶是赤金八宝顶,车厢全身上下黑底瞄金,镶嵌着耀目的琉璃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