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铺面而来。
“你一定很爱他吧?”
爱?
秦小两感到双目有些发黑,呆在桃树下发起了呆。
直到寂寂的鹿笛村里响起妇人呼喊孩童回家吃饭的声音,她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灶上的火已烧尽,锅里的水还未烧开。
端午节时,小月从学堂里放假回来。
还没进院子,便被眼尖的秦小良瞧见,一把抱住妹妹哭了半晌。
姐妹两个长这么大,两人还是第一次分开,不想一分开就分开这么久!
其实她离家不过两个来月,可姐妹两却觉得像是隔了十年五载未曾见面。
两人抱头哭完,小月便如个大人一般将家里角角落落都观摩了一遍,最后再一瞧院子里堆的乱七八糟的石料石碑。
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就两月不在家,你们竟将家里弄得这么乱!”
秦三汉和小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小月不在家,他们父女两个整日里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常常连饭都懒得烧了。
小月却已经兴奋地指挥起来。
父女三人一通折腾了半天,这家才总算再次整洁起来。
方收拾好,厨房里清香的粽子香气便飘了出来。
秦家院子里响起久违的欢声笑语。
三人吃饱喝足,夜色渐起,姐妹两个跑到桃树下数树上的桃子。
今年是个大年,桃花落尽,树上已经密密匝匝地结出许多小桃子来。
两人仰着脖子,数了半天也未数清楚。
干脆秦小良划拉了一根树枝道:“这个枝条上的,便留给李辰舟和山沽两人吧!”
小月无聊地道:“他们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这桃子长起来可快了!”
“听说山沽哥哥是回家去了,不知道弟弟生好了没?”
“你现在不是有好多同学朋友了吗?”
“那帮臭屁孩,都没有山沽哥哥长得好看呀!”
秦小良听闻,转身啪哒跑回床边。
屋子里昏黑一片,她还是准确地看到了床边的墙上,密密麻麻刻着许多道横。
她趴在那里颠来倒去数了半天,六十四根了!
他们已经分别整整六十四天了。
他说过,此一去,三到四月便回。
如今三月已过,他该回来了!
再出门来,却见小月坐在桃树下的石头上念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你在念什么?”
小月将书递给她道:“姐姐,这是诗经,名叫采薇。齐先生说,这是一首思归诗呢。。”
秦小良坐下来,听妹妹讲述这诗经的故事。
听着听着,她心跳越来越快,渐渐地如若雷鼓。
“思念?”
“你一定很爱他吧!”
“秦小良,我思慕你。。”
梳妆湖畔,他揽着她的腰身,狠狠地吻了她。
秦小良哗地站起来,一旁的小月不妨,手中的诗经吓得落了地。
还没有去捡,却见姐姐目光如野兽一般,狠狠地盯着自己,在黑暗里闪着光。
“姐姐,你怎么了?我害怕。。”
“小月,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什么?”
“我想我是爱上李辰舟了!”
小月张大了嘴巴,半晌方跳起来笑道:“真的吗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秦小良说出这话之后,心中愈发笃定,拉住小月的肩膀道:“是真的!我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笃定!”
姐妹两人,拉着手,在桃树下转起了圈圈。
笑声在黑夜里咯咯地传出好远。
“小月!我要告诉他,等他一回来我就要告诉他,我喜欢他!”
想到此,秦小良感到心中急迫万分,连一刻都不想等了!
第81章 严刑逼问
◎什么!你给她喂了毒?◎
秦家门口的桃花落尽, 行宫的海棠开得正盛。
窗外黑沉沉的,屋内一片水汽氤氲。
在一片迷蒙的视线里,一片鲜红的海棠花飘飘摇摇进了屋内。
李辰舟眼疾手快, 捉住了花瓣。
摆放在桶边的衣衫被迅速抓起,随着一声哗啦的水响, 他自桶中飞身而出。
浑身的水珠激荡地如落雨一般。
他在屏风后披好衣裳, 转过身来冷冷地抬头。
果然窗台上坐着一个红衣的女子,手中捏着一只海棠花, 正转动着玩耍。
“如此大好春光, 这么快就谢了,真是可惜, 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她一脸无辜又惋惜地笑道。
随着她开口, 一双脚挂在窗台边上,细碎的金铃叮铃铃响动。
此处行宫守卫到底不比宫内, 她又是西莽公主, 大新的贵客, 竟一路通行无阻来到了窗外。
李辰舟挽了湿发, 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舞阳看了看他,手腕上空无一物,那金箭果然是摘了下来。
隐约可见正放在屏风后的案上。
她轻轻晃动脚上的金铃,声音在寂静中细细密密传出很远。
“自然是来看看你。今日路上一整日都不曾见你露面, 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不劳你挂心。”
一个女子,随意就进了男子的浴室, 还丝毫不知羞耻。
“我已经说服了我父皇母后, 只要愿意, 我就可以嫁过来, 你瞧我这次来, 晃晃荡荡地,连嫁妆都带来啦。”
李辰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个疯女人今日打的什么主意。
舞阳仰着头一脸得意地道:“你以为我是非你不可吗?可惜南王宋王两位殿下都已娶亲,不过若是叫我看中了,将那王妃杀了或者让他们休妻另娶也不是不可以。”
“随你!”
李辰舟不想再听她的疯话,转身就走。
“你为何看也不看我?你就这么讨厌我!”
李辰舟仿若没有听闻,脚下不停。
眼见就要进那屏风后头。
舞阳一把从窗台上跳下,叫道:“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叫秦小良吧?”
一听秦小良的名字,李辰舟忽地顿住脚步。
他转回头来,面色比冬天还要寒冷,那目光竟是要吃人一般:“你说什么!你若是胆敢打她的主意,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你慌什么?”
舞阳走上前,伸出手在浴桶中撩了撩,那水温润暖和,都是他的味道。
她一时有些痴迷,慢慢地道:“她也是个傻姑娘,对你倒是一片情深。只是没想过凭你们的身份悬殊,怎么可能在一起?哪像我?我们同样的身份尊贵,才是天生的一对。”
“你说什么?”
舞阳话风一转道:“你可知那日我将她掳到观中之后,发生了什么?”
“发上了什么?”
秦小良从未与他说起被舞阳抓住之后发生的事,他曾问了一句,她也只是随口应付了,只说挨了几鞭子。
他以为是她不想说,自然也不会细问。
舞阳凑近了他,瞧着他衣衫单薄,隐约可见内里洁白的皮肤。
她气若幽兰,轻轻喷到李辰舟的身上道:“那我要来告诉你吧。”
瞧见李辰舟退后数步,她却轻笑一声,转了开去。
“那日我命人将那傻姑娘打晕掳上山后。。”
秦小良一醒来,只觉得脑袋剧痛,恍惚中见到一个长相绝美的红衣姑娘,正坐在一旁瞄着丹蔻。
室内燃足了炭火,四处摆放着香炉,缭缭地冒着青烟,满屋子都是清新的梅花香气。
那青葱一般的手指修长细嫩,染着嫣红的花色,美极了。
那红衣姑娘见她醒了,不过随意地将她上下扫了一眼。
秦小良花猫脸一般,一身白底红梅的新衣裳也撕破了满是赃污,为了行动方便,还将衣襟别在了腰间。
任谁瞧见,都只觉得惨不忍睹。
舞阳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疼,转开了头道:“便是你啊,瞧这模样果然是个粗鄙的。”
秦小良不明所以,只是一眼瞧见她身旁除了在给她涂丹蔻的两名侍女,还有两人,一个高俊威猛,面容肃正,一身杀气四溢。
而另一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自坐着喝茶,瞧着和蔼可亲的模样。
可秦小良隐隐约约记得,分明就是那个老头将她一掌敲晕了,一路飞过来的。
“你们,你们为何抓我?呜呜呜,不要杀我!你们是要钱吗?我,我家里有。。有钱赎人。”秦小良说着趁机往一旁挪动,想要离那两人越远越好。
“听闻你家里先前来了一名年少英俊的男子。”
秦小良装做糊涂地道:“姐姐怎知?抓我来此,是想要我家新招的长工吗?说实话他好吃懒做,啥也不会,我实在后悔招了他。姐姐若想要,我回去立马将他送来。”
舞阳咯咯笑起来,满脸嘲讽道:“真是瞎子一般的眼睛,连明珠与鱼目都分不清。”
“什么明珠?什么鱼目?在哪里?”
哪知那舞阳从一个婢女腰间抽出鞭子,啪地一下抽过来道:“他也是容你这般诋毁的!”
秦小良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鞭,那鞭子瞧着细小,打在身上却极疼。
她反而坐在地上大哭道:“姐姐到底想要什么?我都给!可不可以不要打我?”
舞阳瞧见这个傻子,反而没了杀心。
她将刚涂好丹寇的指甲在桌案上敲了敲,一旁的侍女便递上来一只黑色小瓷瓶扔在了秦小良的脚边。
“这个你拿着,每日里趁他不注意,偷偷放在他的饭里。”
秦小良颤颤巍巍地拿过瓷瓶道:“这个。。这个吃了会怎么样?”
“倒也不会怎么样,”舞阳也不避着她,“不过就是昏昏沉沉的,脑袋会有些不清楚,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秦小良却爽快地道:“好。”
舞阳瞧见她黑黑的眼睛里分明一派澄澈。答应的这么爽快,分明就是在骗她!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样的眼睛,心下气愤,抓住侍女的鞭子便向她抽去。
“你敢骗我?”
那鞭子乃是特制的,打在身上痛楚异常,秦小良疼的满地乱滚。
她确实是在骗人,不过想着先度过眼下再说吧。
舞阳瞧她模样,觉得真是卑微的可笑,竟在自己面前玩这样的把戏。
“不若这样。你先去将他引上山来。”
“不。”秦小良倒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却倔强地道。
这群人心狠手辣,不知在周边设了多少埋伏。若是李辰舟被引上来,肯定要遭殃。
舞阳一转眸,旁边的侍女会意,立马抓住秦小良的嘴喂进了一颗丹药。
秦小良惊惧之下,连连咳嗽,那丹药却还是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
舞阳道:“你吃的是肠穿肚烂的毒药,吃完一年之后就会毒发需要解药。只有我有解药,若是你将他引上山来,再将方才的毒喂给他吃,等他中毒之后,一年之后我便将解药给你。”
“不,不要!”秦小良用力想要将药呕出来,可那药早就融化在腹部。
“你可想清楚了,方才吃下去的可是毒药,你若是说不,就只能肠穿肚烂。”
“我,不,要!”秦小良一字一字地道。
她躺在地上,卑微地如一粒尘,舞阳不过轻轻一提手指,便能将她捏碎。
可是瞧见这姑娘可怜地挣扎,那目中的坚定却让自己仿佛找到了知音。
原来这也是一个卑微地爱上李辰舟的女子啊!
只可惜她命如草芥,就像是蚂蚁爱上了朝阳。
李辰舟听到此,刷地一把扣住舞阳的衣领,浑身气得发抖道:“什么!你给她喂了毒?”
舞阳却哈哈笑道:“你竟然相信了,不过是逗一逗你。”
这个疯女人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李辰舟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按进了一旁的浴桶之内!
舞阳不妨,整个脑袋被埋进了水中,一时温热的水冲进了她的口鼻和耳朵。
不想李辰舟此次真的动了杀心,她实在憋不住气拼命地挣扎,可李辰舟的手却如钳子一般,死死地按着。
就在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时,李辰舟又将她从水中捞出来。
“说!你到底有没有喂毒?”
舞阳自水中出来,口鼻之中已灌进了大量的水,一时用力地大口喘气,又咳嗽连连。
她今夜前来刻意梳好的发髻此刻散落,湿答答地贴在脸上。
连脸上刻意化的妆容也被水晕染,瞧着狼狈极了。
便是如此,她咳喘方歇,却嘴角笑道:“我。。”
还未说完,竟又被李辰舟给按进了水里!
直挣扎了半晌才露出头来。
被如此反复折磨了几回,舞阳终于受不住了,哭着道:“没有!我没有!只是骗你的!”
李辰舟一把松开了她。
舞阳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
而李辰舟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双目血红,满脸都是水,双目中却泪珠滚滚而下,质问道:“李辰舟,为什么让我遇见你?”
“李辰舟,你为何要去西莽?自小到大,我要什么便有什么!若你没有出现,我就是西莽最尊贵的公主,是这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李辰舟,我到底哪里不合你的心意?是我长得不够美?身份不够尊贵?你为什么不要我,却要去喜欢那种卑贱之人?”
李辰舟被她痴缠这么多年,早就倦了。
然而今日还是第一次,她如此狼狈地瘫坐在地上,第一次瞧见她也是会流泪的。
他在西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西莽皇室的一次宴会上。
她年方十二,却已经是整个宴会最耀眼的存在,所有人都围着她,而她言笑晏晏,璀璨夺目。
而那时候,他方到西莽。山沽没有进宫,他只是一个人孤寂地站在角落里。
那个公主排开众人,上前笑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清冷的少年在宴席上第一次开了口:“我叫李辰舟。”
尽管她说未曾下毒,可李辰舟心中到底不能肯定,这个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心中迫切,好在计划就在眼前,他马上就能回去检查一下他的小良!
此刻一身狼狈的舞阳跌坐在地上,却一把擦了眼泪,爬起身来:“李辰舟,你们兄妹两人,都是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