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三微微眯起眼睛,瞧见那人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剑。
那剑在街边微弱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曹老三心中陡然升起寒意,拔腿欲跑。
那剑却刷地扔了过来,堪堪地扎进了他的腿里。
从他的腿腹间穿过。
曹老三的酒瞬间全都醒了,疼痛慢慢地从腿上传来,不一会,剧痛才一点一点扩大,他忍不住捂住腿惨叫起来。
“啪”“啪”
那人走路的声音慢慢靠近,混合着沙沙的雨声。
曹老三惊恐地抬头起头来,才发现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雨伞遮住了他的脸,他却弯下腰一把拔出了腿上的剑。
“刷”地一声,剑锋在拔出的过程中,还在旋转,生生溅起一串血肉。
“啊!”冲天惨嚎声冲破天际,像是野鬼一般,惊地四周的人纷纷吓得关起了窗户。
曹老三还未反应过来,哪知那剑竟半刻也不停地插进了他的另一只腿腹。
他瞬间疼晕了过去。
不过片刻,冷雨又浇在他的脸上,迫使得他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两条腿上各自一个黑洞洞的伤口,狰狞恐怖。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嘴唇青紫一片。
“大。。侠!大。。侠饶。。命啊!”
那人从伞下露出半个面容,声音暗哑如淬了毒:“你们抓回来的姑娘,哪里去了?”
“什么。。什么姑娘。。”
还未说完,曹老三感到耳朵一凉,一只血淋淋的耳朵顺势落在了雨水地里。
他想要晕过去,可在酒精和雨水的作用下,神智却更清醒。
清楚地感受到腿上和耳朵上的痛楚。
他哆嗦地牙齿已将口中咬得血肉模糊,可一时也不知道这个人指的是哪个姑娘。
他们抓回来那么多姑娘,哪个分得清谁是谁。
便是这犹豫地瞬间,那染着他血的剑已经冲上前来,直接刺进了他的咽喉。
曹老三大睁着双眼,下意识伸出手来,摸到了自己喉部的冷剑。
“我。。我。。”他破碎的声音消散在夜雨之中。
第93章 县衙门口
◎不若一把火烧了干净◎
雨下得更凶, 落在伞面上溅起片片水花。
地上的血迹很快顺着水流蜿蜒到街边的下水之中,被冲了干净。
曹老三没想到自己连再一步的解释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殒命当场。
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很快就冰冷一片。
今年的秋天似乎雨特别的多。
李辰舟自伞下露出眼睛,看着长街尽头, 红色灯笼在烟雨之下朦胧。
浑身如结了层冰一般, 让人看了胆寒。
他将手中剑伸在雨水里,片刻便又铮亮, 毫无血迹。
这些人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若不是为问出下落,恨不能直接一刀结果了。
撑着伞, 他又一步步向前走去。
拐过几个巷子, 在一间低矮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那院落的门从里面锁着,他伸进剑去, 不过一挑, 门栓便应声而落, 在雨声里他推门而入。
“谁啊!”漆黑的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声。
“肯定是外面的雨, 别走神,你可快点。”
接着屋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床响,伴着男女的低声喘息。
李辰舟走上前举起剑,用力劈开了房门。
只是没了内力, 手腕被震地一阵发麻疼痛。
黑暗里,正在屋内抱成一团的男女, 被这惊天巨响吓得一愣, 瞧见一黑影, 手中似乎握着一把剑就进来了。
“啊!”女的叫声刚脱口而出, 便见到剑已经架在了丈夫的脖颈之上。
借着床尾一盏绿豆大点的油灯, 她瞧见这闯门而入的歹徒面容精美俊秀,脸色在光影之下,却如杀神一般可怖,只一个凌厉的眼神扫来,她不由乖乖闭了嘴,抖在床脚里。
那丈夫浑身光着,未着寸缕,只瞧见满脸的络腮胡子,正是先前调戏秦小良之人。
秦小良惊慌交错之下,在他胸口扎的伤口虽看着可怖,可到底不深,这才半个来月,竟已经能忍不住行房事。
他对着黑漆漆的人影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李辰舟的剑稍加用力,已在他脖颈上割出一条血线来。
络腮胡子肝胆俱裂,也顾不得浑身光溜,直接滑跪到地上求乞道:“大侠饶命,我有钱,有女人,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被你抓来的姑娘,去了何处?”
络腮胡子哭丧着脸道:“都都在县衙的牢房里。”
“还有呢?”
“还有,还有,哪还。。”络腮胡子吓得语无伦次,瞧见对方烛火之下眸子里的杀意一闪而过,生死关头,他心中灵光一闪,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还有一个被流放了!”
“流放?”
“对!”络腮胡子连连点头,“她胆大包天,大侠您瞧,小人胸口这道伤就是她给刺的!”
李辰舟视线下移,果然在一片黑暗里看到那里伤口已经结了痂,从时间上来看该是半个多月前受的伤。
“流放去了何地?”
他在脑中迅速地整理起了大新常见的流放之地。
流放地一般选择都很偏远环境恶劣,大多在极西,极南,极北之地。
只是这西南北,相去甚远。
络腮胡子被落在身上的冰冷剑刃吓得满脸是汗,动也不敢动。
“小小人不知,小人当时受伤了,是这两天才醒过来的!”
一旁一直抖着身体的女子突然小声地开了口:“奴家晓得,据说是流到苍西之地去了。”
苍西?
闻言李辰舟长剑从脖颈处一点点下移,移到了那块结痂之地。
见对方在伤口处停了下来,络腮胡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此处,好在伤口不深,小人才保住了性命。如此穷凶极恶的女子,县太爷已经是宽宏大量。。”
话还未说完,他感到伤口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那人的剑尖顺着那道旧伤口,直接就捅了进去。
这次的剑捅的很深,从他胸前穿过,从后背上冒了出来。
黑暗里一旁的女子看不清楚,却被动静吓得尖嚎,李辰舟一个眼风,她抖着身子拼命地捂住了嘴。
“她扎的不深,我来帮她。”
血自络腮胡子的口角,胸口流了出来。
他圆瞪着双目,口中呵呵作响,一时不能就死。
李辰舟冷着脸刷地一下拔出剑来,鲜血激射,喷在对面的墙上,瞧见他光溜的身子,嫌厌之色一闪而过。
手起剑落,在他断气前将他身下之物割了下来。
“啊!”那女子终于瞧见满墙的鲜血,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的油灯在摇曳之下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
他走到屋檐之下,将剑伸了出去,上面的血很快便被冲了干净。
自江南得到信时,他便发疯一般往这里赶。
他武功尽失,袖箭被毁,连日的奔忙身体很是疲累,只在路边买了一把普通的弓箭跨在身上。自己制了一斤烽薪,趁着夜色直接倒在了狱房门口。
这些牢房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总将入口设的如狗洞一般大。殊不知这样也阻碍了他们自己逃跑。
李辰舟打出一个剑花将烽薪点燃,大量的烟雾往里面冒去。
里面看守的衙役们个个被熏得咳嗽连连,连眼睛也睁不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他带着帏帽挎着木弓,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的墙角处。
从门洞里爬出来一个,便射杀了一个。
偏生那出口狭小,只能一个个往外跑。
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是一箭穿喉,那些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见了阎王。
烟雾缭绕,根本看不见旁边发生了什么。
再没人出来之后,李辰舟上前进了牢房,一股冲天的臭气扑面而来,显现将他熏晕了过去。
他看了看里面潮湿腐烂又肮脏的稻草地,眸色幽暗了几份。
女牢里的众女子瞧着已经没了人样,各个脏兮兮地团在一起。
瞧见他进来,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满目恐惧。
他看到这些女子可怜的形容,彷佛看到秦小良缩在角落,也是瞪着这双恐惧的双眸,这般看着自己。
他心中一痛,恨意如滔天之水席卷了全身。
“小良?”
无人应答。
他的目光在里面四处搜寻,这一个个脑袋,没有一个是秦小良。
“还有的姑娘去哪了?”
那些姑娘听他发问,具都一脸茫然恐惧,显然并不知晓被拧出去的姑娘都去了何处。
他不一会就发现了墙上一一个小角落里挤挤挨挨的痕迹。
李辰舟蹲下身来摸了摸,那里刻了许多竖线,还有许多横线,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他自然认识这些刻痕,他之前久久不归,秦小良便刻着类似的刻痕,等他回来的时候,刻痕已经遍布整个墙面。
想到秦小良之前这边多天便是关在这里,手中的木弓被纂得咯吱作响。
女牢房里再看不出什么,隔壁的男牢房里的人也挤成一堆。
在呛人的烟雾里具都睁着恐惧地眼睛看着他。
他头上的纬帽遮住了脸颊,众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却瞧见了他身上跨着的木工,具都吓得缩成一团。
李辰舟一眼从一群臭烘烘的人中发现了秦三汉。
他缓步上前,那些人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秦三汉瞧见来人遮着面目,可还是认了出来。
他跌跌撞撞跑上前来,颤声问道:“我女儿?”说着浑浊的眼泪已经淌了下来。
李辰舟摇了摇头,带着他出了牢房。
屋檐下,他一声不吭,今夜已经杀了许多人,终于知道了秦小良的去处。
只是苍西之地,沼泽遍布,瘴气丛生。
乃是大新发配极重的犯人常去之地。
如今接近半月过去,按照脚程,也快要到了。
东边露出一点鱼肚白,雨也在此时小了下来,等他走到县衙外面,雨彻底停了下来。
县衙大门紧闭,门庭森严,在秋色里巍然而立。
只是他在前往苍西之前,还有一事要解决。
看着这样的府邸,他脑海里冒起一场大火。
五十多年前,赵时砚被害被折磨,最终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知府衙门。
如今他心中的火也熊熊而起,这便是他们大新的县衙。
他们大新的朝廷。
如此污臭之地,全都毁去吧,不若一把火烧了干净。
清晨的街道,安静地一个人也没有,凌晨时分,众人正是熟睡之时。
树上倒是有几只早起的鸟儿吱吱叫着,看着树下站着的这人。
这人站了一会,便搬起了桐油对着衙门一圈就浇了下去。
而后他拿出锁在,在一个个门上落了锁。
落下最后一个铜锁,李辰舟举起剑来,要击打出一个剑花。
突然胳膊被人拉住了。
他愤怒地转过脸来,瞧见山沽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白着一张脸,轻声道:“公子三思。”
李辰舟皱了皱眉头,欲要甩开他的手。
山沽又轻声道:“公子,他虽该死,可莫要伤及无辜,否则我们与他何异?”
话音刚落,院墙里便传来一个小孩子的笑声。
她似乎刚起床,跑在院子里叫道:“爹,我帮你扫院子。”
一旁有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好,你扫得仔细点,要在大人们起床之前扫干净。”
“好咧!”
而后便是沙沙地奋力扫地声。
若是一把大火,这些人也便都死在了其中。
山沽看着他道:“他们违抗我大新律历,自然该受到律法的严惩,公子便交于我。”
李辰舟手中的剑哐当落了地,赤红的双目渐渐平息。
“发水啦!发水啦!”
远处突然有守夜人惊慌失措地跑来。
瞧见两人站在门口,显然一愣,而后焦急地叫道:“你们快走,发水啦!马上就要到这山阴县来了!”
秋日连连大雨,竟使白河水位过高,泛滥成灾。
李辰舟道:“你速去苍茫山寻小月,我去苍西。”
山沽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第94章 南辕北辙
◎逃难◎
秦三汉也跑了来叫道:“李郎君, 我与你一道去。”
李辰舟摇头道:“秦伯伯,你去宜兰县,那里地势高, 此处水患大家必往那里去,到时候必是一物难求。你立即前往, 提前去准备东西, 我们在那里汇合。”
秦三汉无法,只得点头。
三人兵分三路, 各自出发。
今年的雨格外的多, 江南氤氲烟气,久久不歇。
窗外的小雨自屋檐滴滴答答个没停, 芭蕉叶子沙沙作响。
“卖花拉, 卖花拉,新鲜扑鼻的桂花。。”
一泊自睡梦中睁开眼睛, 便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的卖花姑娘的叫卖声。
瞧着窗格子外的小雨不停, 一丝寒凉之气自窗户缝中钻进来, 跑进了他的衾被之中。
冷气激地他忍不住趴在床边剧烈喘息起来。
一人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正是离珠, 她今日穿着藕色的连襟裙,真如江南的少女灵动,与在宫中做公主时绝然不同。
她手中捧着一束桂花,桂花上还落着许多的水珠, 一阵幽香立刻盈满了卧房。
离珠将桂花插在床边的墨绿色花瓶里,这才转头过头来。
她彷佛没有看到弟弟的痛苦一般, 只是笑道:“弟弟, 你醒拉。瞧, 这是我刚从门口买来的桂花, 香着呢。”
一泊脸上被憋得通红, 突然闻到花香袭来,呼吸慢慢顺畅起来。
“是你,“一泊捂着胸口,质问道,”你心软了?”
离珠面上含笑,走过来,给弟弟理了理鬓角的落发,没有接话。
一泊一把打开她的手,激动起来:“就算他这么多年抛下你不管不顾,任由你在宫中被人欺辱,任由我这么多年不生不死的活着,你还是瞒着我放了他?”
离珠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小鹿一般的眼睛有一丝红,埋了头。
半晌才有蚊蝇一般的声音传出:“他是哥哥啊。”
一泊闭起眼睛,倚靠在床上。
离珠道:“弟弟对不起,我确实恨他,我知道你更恨他。可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我突然想要他活着,就像这些年我想要你活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