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良端过碗凑到小秋雨嘴边要喂他喝粥。
李辰舟抱娃抱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和娃娃笑着小声道:“快看,妈妈要喂你喝粥粥啦!”
抬头却瞧见秦小良递过来的粥碗光亮异常,其中似乎还映着一轮明日。
他抬头望天,果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清冷异常。
又低头望着碗,碗中的月亮破碎。
他一把接过碗来,发现这碗里装得哪里是粥,分明是一碗水。
只是那水在夜里瞧着有些浑浊,隐约瞧着是米汤的模样。
李辰舟将那粗竹碗晃荡了一圈,碗里的水晃荡着洒出来一些,在里面竟只发现了几颗米粒。
秦小良急道:“你做什么?粥都撒出来啦。”
说着一把抢过碗来,送到了秋雨的嘴边。
小秋雨就着碗沿,嘴巴吧唧吧唧地吮吸着,竟如在喝奶水一般香甜。
李辰舟呆在当地道:“这粥怎么如此这样全都是水?难道是我们拿的太晚了?”
秦小良翻了白眼道:“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我来了几天,每个摊位都排过,全都是这样的。”
“什么!”
这哪里是施粥铺子,分明是在拿水糊弄人。
难怪这一路瞧见灾民们靠坐在路边,皆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们分明是饿的没了力气。
想到此,李辰舟心中愤怒难平,拿起碗恨不能立刻打上去问个明白。
秦小良忙拉住他道:“你要去哪?”
此刻远处的粥棚已经在陆续撤离,只等着明日天亮再开。
李辰舟道:“我要去问问,这样的粥他们是受谁的指使。”
“莫去了,”秦小良道,“那些人也只是来帮忙摆摊的平民,并不知其他的。”
喝了许多水,倒是一时将小秋雨给喝饱了,秦小良将碗里那几粒米小心翼翼掏出来,喂到小孩的嘴里。
夜色深了,小秋雨睡着了。
李辰舟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不想吵醒他,这坐了下来道:“他们拿这种粥来,没人抗议吗?”
秦小良道:“我刚来那会,瞧见这水一样的粥也是大吃一惊,确实是有人抗议过闹事的,我还跟着去了。”
“然后呢?”
那日许多灾民来了此地,蜂拥着去排队领粥。
不想到了手里竟是清水一般。
有几个人急了,呼喝着大家去寻官府要个说法。
众人呼啦啦一大群人便去了衙门,在衙门口叫嚣起来。
不一会衙门的门居然开来,宜兰县太爷出来了。
那县太爷是个精瘦的老头,颤颤巍巍的,出来看到众人就抹了眼泪。
“抹眼泪?”
秦小良点了点头:“是的,哭的比低下的灾民们还要凄惨。”
那县太爷上前道:“众位相亲,你们不远百里逃难来此,我怎忍心苛待你们。”
他说他并不想如此,只是县里存粮实在有限,受灾的人又多,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他只好出此下策。
“唯有将粥做的稀薄一些,才能让给多的人喝上一口,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啊。”
“只是又有人问,周边的县府为何不来接济他们?”
那县太爷道,此次水患波及范围甚广,除了我们苍阳府,还有许多地方受了灾,朝廷的粮食哪里够分的。
“看到大家受苦,我的心也如刀割一般啊!请各位父老相亲们忍耐几日,这水灾只是暂时的,等水退了,大家自可回家去了。不能回家的,朝廷也会安排好大家后面的事的。”
扶着他的家丁们看不过去,与众人道,他们老爷这些日子看到众人的模样,茶饭不思,连自己的粮食都捐出来给大家了,他吃的比你们的还稀薄。
说着果然那县太爷喘息着就要站不稳。
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
秦小良道:“听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众人也不好再苛责他,也就只好散了。”
李辰舟皱了眉头。
宜兰县是新朝西北之地的要塞,此处距西莽不远,正是粮草存续之地。
就算军粮不得擅用,民用存粮也该是充足的。
一路走来,虽然灾民众多,可也不至于如此。
秦小良想不了那么多,纵使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此刻满心眼里都是与李辰舟重逢的喜悦,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连日的疲累,此刻心神放松,两人相依偎在屋角之下,竟就睡着了。
便是这般睡到半夜,秦小良突然醒了过来。
她听到小秋雨哼唧哼唧的声音,显然是饿醒了。
秦小良自己肚子也是饿得像是着了火一般,再难入睡。
周围寂寂无声,天空一片黑蓝。
呜咽的风在街角到处飞窜,一片生冷。
她转头去看一旁的李辰舟,在月色下面色如玉,却有些惨白,嘴唇哆嗦,眉头紧锁,瞧着睡得并不安稳。
而小秋雨被他搂在怀里,此时正憋着嘴在哼唧。
他们怎么在此就睡着了?
李辰舟看来是累的不轻,秋雨在他怀中动来动去地哭泣,居然都没能将他吵醒。
他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说,但秦小良知道,想来他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寻人,一定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确实太累了。
怕孩子的声音惊醒了他,秦小良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伸出手想要从他怀里抱过来孩子。
她已经是万般小心翼翼,可扯孩子的动作到底将李辰舟惊醒了过来。
他刷地取过身边剑来,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冰冷。待看清面前的人是秦小良之后,忙将剑收了,有些尴尬地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来了坏人。”
秦小良也被吓得不轻,一时哭笑不得。
李辰舟这才发现小秋雨哭了。
周围已经夜深,他们竟就在此睡着了。
“他估计是饿了,我们出城去寻点吃的吧。”
“出城?”李辰舟疑惑道,“城外有什么吃的?”
秦小良已经收拾东西起身,看了看周边,凑在他耳边道:“城外找一找,许能寻到一些吃的,我前天就在树上摘到几颗野果呢,运气好也能抓几只青蛙,掏到个鸟窝,逮到只小鱼什么的。”
李辰舟听她说的如此驾轻就熟,心中一时不是滋味,讷讷地道:“这些天你便是靠吃这些东西啊。”
秦小良笑道:“这些野味,可不是一般时候能吃到的。”
两人寻着夜,摸着黑出了城。
城外没有半点灯火,好在今日月圆。
清冷的月光照得四下清晰可见。
两人沿着小路一路往北走,秋虫在草里吱吱叫着,寒风凌烈。
眼看就要入冬了。
李辰舟晚间视野好,竟让他寻到了几颗野草莓。
小秋雨睁着眼睛,吃得都笑了起来。
两人又走到一个水塘边,李辰舟长剑刺出,竟真就叫他刺出了一条一尺长的白鱼。
秦小良欢呼雀跃,自己这么久费劲力气,才勉强抓过一只指头大的小鱼。
不想他竟然如此容易。
李辰舟瞧见她欢喜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心中也有丝得意。
自己虽然内力没了,但是给她抓条鱼,却还是绰绰有余。
内力没了也便没了吧。
秦小良寻了块石头,很快搞了个石釜出来。
瞧见他不过轻轻敲击,一粒火星就落了下来。
秦小良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长剑道:“这剑也太厉害了,又能抓鱼,又能生火。”
李辰舟有些尴尬地笑笑,厉害的难度不是我吗?
不过这剑跟着自己,也是倒霉。
就着石釜,两人不一会就熬了一锅鲜甜的鱼汤。
鱼香味飘散在空气之中,河边的青蛙都激动地呱呱跳来跳去。
喝完鱼汤,多日的饥饿与疲惫,在一瞬间一扫而空。
连小秋雨都喝的眉开眼笑。
两人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城去。
走到半道上,秦小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李辰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当心!”
秦小良却睁着大眼睛道:“刚才软软的,好像是个人。”
两人低头去看,果然瞧见这小道上躺着个人。
方才将秦小良绊倒的便是他。
只是那人,背部朝上,面朝下,什么也看不见,瞧身型和穿着倒像个女人。
李辰舟拦住了她,抽出剑来,将那人翻转过来。
秦小良忍不住想要惊叫出声,却怕吓到孩子,下意识拿手捂了。
那人确实是个女人,只是此刻面目早已经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原来长相。
而更可怖的是,她前面的衣裳都被撕的稀烂,下身更是什么也没有,一片血液干结。
瞧她的惨状,便知她是因何而死在此荒郊野外。
如此灾祸,众人朝不保夕之中,竟还是有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人,行此恶事。
甚至比以往还要恶。
秦小良走在这一路,便瞧见了许多。
灾难面前,互帮互助地少,更多的是互相争抢掠夺。
抢夺食物,抢衣服避寒,甚至争夺一块可以避寒的屋檐都可以大打出手。
李辰舟将她身上的衣服挑起来,遮了身体。
却突然发现她的身体旁有一块铁牌子。
他的面色刹那变得很是难看,一股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那铁牌子他自然认识,这乃是各官府里衙役常用的腰牌。
如今落在此处,可想这女子逃难至此,到底是遭了谁的毒手。
秦小良发现了他面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李辰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死的这般不明不白,只怕魂魄难安,我们将她好生安葬了吧。”
“好。”
李辰舟拿着剑就近挖坑。
秦小良自去寻了根手臂粗的树枝,开始做木碑。
“这一路上,我立了三十五块木碑,”秦小良道,“其中有五块是无名氏。”
“你说,她死在此处,她的家人知道了该多伤心,只怕此刻还是苦苦盼着她回去呢。只可惜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她家人也寻不过来。”
李辰舟道:“至少有你的镇魂碑,她不会变成野地里的一方游魂,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的。”
“嗯。”
两人埋首不言,在这荒郊野外干起了活。
不知多了过久,月亮已经移到西边,光华洒在两人的面上。
他们终于将那可怜女子葬好了地方。
却突然一片火光照在新坟之上,色泽鲜红,晃晃悠悠的,说不出的诡异。
秦小良诧异地抬头,才发现不远的小道上,蜿蜒着一条灯笼长龙,那红色的灯笼在风中飘飘荡荡,瞧着像是野鬼夜行,可怕极了。
她吓得方要出声,李辰舟已是拉着她蹲了下来。
“嘘,莫出声。”
秦小良忙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上次的问题居然有人理我了呜呜呜,爱你!!
还有谢谢鼓励,扑的冰冷的心立马又支棱起来了!!
第96章 云泥之别
◎受辱◎
两人蹲在草丛里, 等着那灯笼长龙慢慢靠近。
慢慢发现那是一大群人,在推着许多车。这些车众人,组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
车上满满地堆着许多鼓鼓的麻布口袋。
秦小良在白河码头干过一年多的脚夫, 对这麻布口袋太过熟悉。
那口袋形状瞧着像是大米。
可是这些大米看方向却是从宜兰县城里运出来的。
若真是大米,宜兰城里又哪里有这么多的大米!
这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看了看李辰舟, 发现李辰舟冷着脸, 盯着这群人一动不动。
这些人一声不吭,埋着头只顾推车, 一时只听到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么晚, 这么多人,从城中往外运这样多的东西, 这怎么说都太过诡异。
李辰舟却将小秋雨递给她, 轻声道:“你躲在这别出来,我去去就来。”
秦小良一慌, 想要扯住他, 可是他已经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秦小良抱着孩子, 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心跳如鼓擂,连眼睛都有些花了。
月色光华照着四野,风吹过后,野草沙沙地响, 天地一片寂静,似乎满耳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队灯笼长龙已经去了远处, 李辰舟还未回来。
她越蹲越慌了神, 真恨不得站起身来大叫他的名字。
正等着实在受不了准备去寻他的时候, 李辰舟回来了。
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秦小良忍不住捂住口倒吸一口气。
那人瞧那打扮, 分明是方才推车中的一员。
李辰舟将他随手一丢, 扔在地上,剑已经指在了咽喉上。
“你们那群人已经走远,你若是想叫也可以,不若看看是你的声音快,还是我的剑快?”
地上那人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叫。
李辰舟给秦小良使了个颜色,秦小良上前去取下了他口中的布。
“现在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说一个假字,就戳一个洞,明白?”
那人狂点头,表示明白。
“你们运的可是大米?”
那人狂点头。
“从宜兰城出来?”
点头。
“要运往哪里去?”
那人瞧着指在咽喉边的剑,急切地道:“运往苍都,小人也不知为何要运到哪里去啊。”
“这是第几次?”
那人道:“小人运过三回,回回都是这个时间,上面的人这么交代的,小人只好照做。”
“这么多米哪里来的?”秦小良问道。
那人支支吾吾,李辰舟的剑刷地在他喉上划了道细长的血口。
那人吓得魂都没了一半,滚在地上就磕头道:“大侠饶命啊!小人也不知许多事情。”
“说你知道的就成。”
那人道:“小人在库房里当差,这些日子四处逃难来的人很多,库房里的粮食很快就用光了。”
“我们大人就向朝廷请命,诉说灾情,朝廷知道此地受灾严重,也答允要送粮食在赈灾。”
“没多久,果然大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被运过来,大人便命我们夜里偷偷地将这些粮食都运到苍都去。”
“到了苍都,小人们每次运到那里的一个码头,就会被赶回来,至于后面如何处置小人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