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饶命啊,我上有六十的老母,下面还有四个娃娃等着养活,今日我若。。”
他絮絮叨叨地哭个没完。
秦小良听得浑身火起一阵阵上涌。
她一路行来,饿死的人大把倒在路边。
而还不容易来到宜兰城的,得到的也只是像水一般稀的粥。
县太爷诉说没有粮食,大家也便认了。
这些天来,没有一个人因为饥饿跑去闹事。
不想这么多的粮食,竟全叫这些人给偷偷运走了!
“既然你们有这么多粮食,为何不给灾民们吃,却要偷偷运走?”
那人连连摆手道:“我也不想的!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只是一个看管库房的,上头让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了。”
“运到苍都的哪个码头?”
“饮水桥码头。”
秦小良不解道:“远到那里做什么?”
李辰舟凉凉的声音响起:“这有什么,不过是将朝廷的粮食拿去卖了。”
“卖了?!”秦小良难以置信,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饿着肚子,为何要将粮食卖了?
“此次水患虽然严重,但以我对宜兰城的了解,他们自己储备的粮食就足以应付,还未到要朝廷一波一波调这么粮食来的地步,显然他们向上夸大了灾情,骗取了朝廷许多粮食。只是这粮食到底没有钱拿在手里实在。”
地上那人听此,心虚地低下头。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人命当前,这种事情也能拿来中饱私囊吗?”
两人被今日之事惊到,一路默地头没有说话。
走到宜兰城门口,高耸的城墙在夜色里竟有些阴森恐怖。
两人站在城墙之下,一时都没有迈步进去。
“我们要想办法,将那些粮食拿回来。”秦小良道。
李辰舟点了点头,他这一路,便在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
他如今只是个白身,想要插手官府的事,如何容易?
“不若我们去寻一些人,去抢回来?”
李辰舟摇了摇头道:“太难了,这些人必然防备,而且管得了一时,管不了太久。”
秦小良转头看他,见他对着城门出神。
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
“是这样的吗?”
秦小良递出刻好的木块,递给他。
李辰舟放下手中的毛笔,接了过来,一时叹为观止。
自己只是手绘了一张图,不想她竟然如此快就刻出来了。
他将那木块沾了些朱砂,便敲在了自己方写好的纸上。
而后将纸拿到一旁吹了吹。
又仔细瞧了瞧,这印刻的竟然丝毫不差。
“你画的这个印真的能行吗?”秦小良心里到底没底,指着那印道,“而且这里还有个细小的缺口你都知道?”
李辰舟点了点头,画个玉玺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那印上的小缺口还是他小时候给砸坏的。
不过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毕竟不会每个人都那么仔细地去瞧这玉玺的印章。
“这样真的能行吗?”
纸上墨迹干了,李辰舟将纸细心地收了起来,安慰她道:“没事的,此事我自有分寸。”
秦小良盯着他的脸认真看了许久,瞧见他的眼神没有躲闪,似乎很是坚定。
想到他这个人武功高强,危险关头就算打不过别人,跑起来该是绰绰有余。
这才有些松口道:“好,那你早去早回,若是不小心露馅了,要记得赶紧跑啊,用上你的那个什么轻功,若是他们抓住了你,你就拿出你的剑,还有你那个嗖嗖嗖的小箭,刷刷刷,他们就全败下阵来了。”
李辰舟失笑道:“我只是去假扮钦差,又不是去扮江洋大盗。”
秦小良道:“我不管!反正你若是骗过去了就骗,骗不过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得麻溜点。”
李辰舟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县衙不远处的巷子里,往那边的县衙门张望。
这个县衙瞧着比山阴县的威武多了,让人靠近一些就有些心中发怵。
“我听闻最近因为赈灾,许多大老爷都来了此地,听说那些大老爷一个个端着脸,可吓人了。你假冒钦差进去,会不会害怕啊?”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李辰舟知道她为自己担忧,摸了摸她的头道:“莫怕,我有分寸的。大不了,我就大杀四方,飞檐走壁,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小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嗯,那你去吧。”
李辰舟点了点头,就负着手走上前去。
秦小良躲在角落里,看着他走上台阶,轻轻叩响了大铁门上的兽首铁环。
不久从门内探出一个头来。
李辰舟与他说了什么,那人飞奔而去。
不久之后,县衙的中门打开,许多官老爷从里面跑出来。
在那群官老爷面前,李辰舟穿着布衣简衫,却面上丝毫不见异色,一身华贵气质,面色有些冷冷地看着那些人与他说话。
瞧着真像个钦差呢。
秦小良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的李辰舟是陌生的,与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此刻他矜贵自持,在众人中如鹤立鸡群,却又透着股冷漠疏离。
还有一股厌烦的情绪。
那些人将他簇拥着接进了府内。
大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秦小良再看不见李辰舟的半点身影。
她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不由逗了逗怀里的孩子道:“瞧,爹爹扮起大官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呢。”
不过,也许他曾经就是个大官呢。
秦小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路上走。
如今之计,是要赶紧找到爹爹和小月。
李辰舟说,他们在山阴县衙的门口分开,照着脚程,爹爹该当第一个到此,山沽和小月要绕道苍茫山,应该是最后一个到。
她在城中寻了几日,也没瞧见爹爹,不由有些焦急。
若是他已经进了城,至少该在粥棚前找到他。
秦小良带着小秋雨走到城门口,发现今日涌进城的灾民已经不如前些日子多了。
她上前去打听有没有见到从山阴县来的人。
刚来此的灾民具都无神地摇了摇头。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远处一个身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个走得跌跌撞撞的老头,不正是爹爹!
秦小良欢呼一声,撒丫子冲上前去。
秦三汉一愣,待瞧清是女儿,欢喜地也笑出来。
笑了一会又忍不住流了眼泪。
父女两个一时又是哭又是笑,惹得周边的人觉得这两人八成是傻掉了。
原来秦三汉其实早好几日就到了此地。
只是他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出城去寻。
可是出城一路上,瞧见一路的惨状,忍不住停下来给他们炮坟立碑,后来有许多人找上他,求他为他们刻石碑。
这才耽误了回城。
不想运气这么好,还未进城,就瞧见了女儿。
秦三汉瞧了瞧捡来的秋雨,孩子也正睁着眼睛瞧着他,他忍不住道:“当年小月。。”
秦小良接住他撒娇道:“爹爹,你找的地方在哪呢?快带我们去吧,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我好想睡在床上啊。”
秦三汉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她在城里转来转去。
最后停在了一间小酒馆旁边。
“这里。”
秦三汉掏出钥匙来开了门:“那时候李郎君让我赶紧来此,提前做些准备,我便在此租了间小房子,还买了些面粉。”
“太好了!”秦小良开心地大叫出来。
小屋狭小,连光都难透进来。
此刻在秦小良看来,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存在。
她抱着孩子一把躺在了一个小小的木板床上,口中直叹气。
秦三汉捞出面粉来给女儿擀面条吃。
父女三人就着口锅吃了个肚滚溜圆。
若是小月也来了,那实在是世上最美之事。
只是小月一行人一直没有音讯。
秦小良和秦三汉轮流在城门口等人。
等了几天也未等到人,却见粥棚处一阵喧哗。
他们自己有一些吃的,这几日并不来粥棚,今日这阵喧哗,让秦小良好生好奇。
她走上前去,这才发现领了粥碗的人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
往别人的碗里一瞅,白花花的一碗粥,稠得都能插住筷子!
秦小良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和骄傲。
她好想抓住这里的每一个人大声告诉他们,这是李辰舟的功劳!他好厉害!
不过短短几日,竟叫这里改了大面目!
秦小良感到血液在身体里上窜下跳,却一时找不到诉说的人,只能撒腿跑到县衙门口。
自那日他进了那县衙之后,再没有半分消息。
秦小良每日有时间就躲在不远处,希冀能够看见他。
她甚至怀疑那县衙就是个妖怪的大口,将李辰舟吞噬进去,再不吐出来。
可是今日这番改变,说明他没有被妖怪吞掉,他要将妖怪给打败了!
突然县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秦小良激动地望来望去,却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等了半日,也没见到人,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这样过了不知几日,天气已经入冬。
天空飘起小雨。
山沽一行人和李辰舟全都失了消息。
秦小良呆在宜兰城里,想要出去寻他们,可又哪也不敢去。
世界这么大,一个错身可能就是分离。
她要死守在这里,等他们来。
今日行在街巷里,听闻街道上的人奔走相告,众人都在谈论一个消息。
秦小良凑上去听,才知道说是有几个大官要被当街斩首了!
听到斩首一词,她吓得面色发白,可转而又激动起来。
消失了这么多日,总算又有了李辰舟的消息。
他还在,还在努力。
有许多人兴奋地往施刑的地方跑。
秦小良顾不得下着雨,站在街中,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她不敢看人砍头,可又不想错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正踌躇间,却突然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容清丽灵秀,满目是泪,却倔强地站在雨里,那一身清冷的傲骨,让人心都碎了。
她不自觉地上前,小心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小姑娘喃喃道:“我没有妈妈了。”
她声音平平,却让人闻之心中一酸。
没有妈妈的滋味秦小良太过了解,当年她妈妈去世,她也是这般喃喃了许多天。
她甚至想要上前拥抱一下小姑娘,还是忍住了。
“你家里其他人呢?”
小姑娘道:“我是来找哥哥的,我想告诉他,我们没有妈妈了。”
“你哥哥?你找到了吗?”
小姑娘这才转过脸来看了看她,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泪水真的像是珍珠一般,晶莹透亮。
“没找到。”
雨水打湿了她的浅绿色衣衫。
秦小良心中一突,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好生眼熟,不自觉地感到一阵亲切。
“你叫什么名字,有去处吗?要不先跟着我走?待雨稍停,我帮你一起去找哥哥。”
小姑娘乖顺地点了点头道:“你可以叫我离珠。”
“离珠?”秦小良很少听到有人将离字作为名字,心中一愣,谁人家不是在名字上期待团圆?连梨都忌讳分开吃,哪能用此字做个名字。
难道给她取名的父母也不介意吗?
联想到她失去妈妈,连哥哥也找不到了,当真是应了一个“离”字。
离珠看到秦小良的面色,大概知道她心中所想,主动道:“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团圆不得,自小只有离。”
秦小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将她牵引回来。
她的穿着打扮,气质形容,无不与此阴暗的房间格格不入。
秦小良殷勤地拿出袖子来将桌椅都给擦了,这才让她坐下。
离珠面上却无半分不适,也无半分探究,只是乖巧地坐了下来。
“饿吗?”
离珠点了点头。
秦小良自一旁拿出两块馍来,分别用热水冲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她道:“现在只有这个了,你先勉强吃点,你大概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吧。。”
说着秦小良自己哐当大吃了一口,想要表示这味道还不错。
离珠接过碗来,一口一口吃得仔细。
虽然饿了,既没有狼吞虎咽,更没有皱半点眉头,只是正常在吃饭。
秦小良捧着自己的碗,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瞧她这吃饭的形容,当真是美不胜收,若不是她清楚碗里是什么,只怕要当她在吃什么精细的饭食。
她上次见到人如此吃饭,还是前年的时候。
李辰舟那时候刚到她家,每日里也便是这般细嚼慢咽。
她只当是李辰舟此人做作,原来大户人家吃饭,都是这般模样。
两人吃完了饭,坐在昏黑的屋子里,秦小良心中有一堆疑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好一会才道:“你从哪里来的?是和哥哥走散了吗?”
良久还是离珠开了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可以吗?”
秦小良忙点头道:“好啊。”
她的故事要从好多年前说起。
一个将军家的女儿,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嫁入宫中,成为了皇后。
可是皇后是外面野惯了的小马,根本不适应宫中金丝雀一般的生活,夫妻两人貌合神离,直到他们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团儿。
这个儿子自小聪颖调皮,没少闯祸,皇帝对他期望很高,约束也很严。
皇后也怕儿子与她一般,野了性子以后就再收不回来,活在宫中只剩痛苦,因此对他也极冷淡。
好在不久之后,团儿有了弟弟圆儿和妹妹珠儿。
兄妹三人成日里腻在一处,说要做这世上永远不分离的兄妹。
后来皇帝想要在大儿子过完七岁生辰的时候,公布天下立他为太子。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被别人知道了,宫中有一个人叫贤妃,素日对团儿极好。
却不想生辰当日在给团儿最喜欢吃的芙蓉糕里下了剧毒。
只是不想他的弟弟嘴馋,团儿便瞒着宫人,将那芙蓉糕喂给弟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