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一家二层楼的网吧，余柠轻车熟路，直奔收银台，台内的网管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戴着耳机，一边看电影，一边吃泡面，余光瞥见有人来，摘下半边耳机，“大厅还是包间？”
慢半拍看清收银台外的余柠，挑眉道：“哎呀，好久没见着你了。”
见到熟人，哪怕只是网吧里的网管，余柠都有一种很亲切的温暖感，她笑了笑：“嗯，最近转学了。”
网管随口问了句：“转哪儿去了？”
余柠说了校名，网管道：“我说最近怎么总没看见你，连带你那俩朋友来的都少。”
余柠道：“车宇航说他在这儿订了包间。”
网管从抽屉里掏出三张卡：“是，他订的三人间，你一起拿上去吧。”
余柠笑着接过，又买了两瓶可乐一瓶雪碧，还有一些干脆面和其他零食，拎着袋子上楼。
找到房间号，余柠划开磨砂玻璃门走进去，一个三人并排的沙发，桌上三台电脑，地方‘可圈可点’，但跟楼下大厅的乌烟瘴气相比，已经很豪华了，余柠把袋子放在旁边，刚坐下，开了电脑，掏出手机给迟薇发短信：【我到了。】
电脑屏幕逐渐显示出纯蓝背景，余柠对着卡输密码，突然听到包间外面传来一个男声，很简单的一句话：“傻逼。”
这都不能叫一句话，只是两个字而已，可是余柠身体本能僵住，不确定是不是错觉，这声音……好像蒋超。
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余柠强迫自己不要捕风捉影，这里距离她现在的学校，打车都要半个多小时，蒋超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输好密码，电脑解锁，余柠登陆QQ，刚按下QQ号，门外又传来清晰男声：“搞他！对面那俩傻逼！我忍他们很久了！”
余柠如遭雷击，这次她听得很清楚，就是蒋超的声音，除非真有人声音这么相似，而更让她坐立不安的是，这声音太近了，不是前后，而是左边，只隔着两人宽的过道。
第24章 他能消失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她完全不能动，也什么都不能做，五感中放得最大的就是听觉，仔细留意着过道外的一举一动，等了能有半分钟的样子，隔壁果然传来一声：“靠！你俩能不能行了？”
按照这个节奏，他应该在打游戏，正在跟队友连线，几秒后说：“你们约好了是吗？专挑一天触我霉头，学校里都是傻逼，打游戏也专遇傻逼……”
这股随时随地都要掀桌子的不耐烦劲儿，余柠确定无疑，就是那条疯狗。
既然已经确定，也就不用纠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余柠心里就一个念头，她不能在这儿。
起身，余柠正打算下楼，玻璃门才划开半个手掌宽，突然看到对面包间门被人一把划开，蒋超穿着一条颜色很浅的破洞牛仔裤，上身白T，戴着耳机盯着屏幕，靠门的一只手夹着烟，他那边都是单人间，空间相对更窄，很多人抽烟时都会开一条缝，但像他这种大敞四开的，还是少数。
余柠动作先于意识，赶紧把门缝合死，头皮微微发麻。
往后一段时间里，余柠都在等时机，等蒋超把门关上，但她听不见关门声，蒋超也时不时的说话，余柠越发焦躁，看时间，车宇航和迟薇这会儿快要从补习班出来了，等下上来找她，就算开门时蒋超看不见她，她也不可能一直不出声，她真的真的不想当着最亲近人的面儿丢脸。
余柠心底祈祷，让蒋超赶紧走，时间越近她越急迫，眼看着蒋超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只好给迟薇发了条短信：【你俩下课直接去宏宇，先别给我打电话，我这边有事儿，到了再说。】
以她们这么多年的默契，果然，余柠很快收到一条回复，言简意赅：【收到，等你。】
知道车宇航和迟薇不会来，余柠心底的紧迫感稍稍松了一些，现在，她只要想办法离开就行。
门外没动静，余柠不确定蒋超关没关门，小心翼翼的划开一丝门缝，顿时皱眉，门还是大开的，蒋超也还在抽烟。
余柠有种被看门狗堵在家里的既视感，她要等到什么时候？蒋超要在这儿包宿，她还一晚上不出去了？
面前三台电脑，余柠碰都没碰，干坐了二十分钟，她甚至想过很烂的招，这条走廊偶尔有人经过，她要不要趁着有人经过的那一秒，夺门而出，蒋超应该发现不了吧？
但这样的馊主意也只能想想，首先没有很多有钱的学生来楼上开包间，其次经过的时间短到她开门从里面走出来都不够，最后，她不想在蒋超面前露出胆战心惊避之不及的怂样。
搜肠刮肚，余柠把所有能想的方式都想了，最终绝望的发现，她唯有坐在这里，陪蒋超干耗。
又过了十几二十分钟，走廊尽头传来一波脚步声，听着就不是一个人，果然，很多男声一起传来，嬉笑打闹的，骂骂咧咧的，吹牛逼的，骂对方吹牛逼的。
余柠全神贯注，想着就此一搏，如果他们能经过她这里，她一定要趁机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走到她身后隔两间的门口，余柠找准时机，手已经放在门上，心底默数，三，二，一……
在她划开门的瞬间，眼前确实是一帮，最少五六张陌生人的脸，也挡住了过道的另一间包间，只可惜还没等余柠跨出去，不知是谁骂了声：“操，你瞎啊！“
话音落下，面前人群闪出一条缝隙，余柠本能后退，关门，在关上门的瞬间，听到蒋超说：“谁他么瞎，你自己撞上来的。”
男人道：“嘿，你他妈抽烟不关门，手伸这么长，碰到人还有理了。”
蒋超说：“多少钱，给你。”
男人嗤笑出声：“一万，你赔得起啊？”
蒋超嘴更毒：“你照照镜子，看你整个人值一万吗？”
男人顿时骂骂咧咧，旁边有人开口：“小子，说话别这么狂，道个歉就当这事儿了了。”
蒋超说：“你让他给我道个歉，这跟烟钱我就不让他赔了。”
“操，说话这么狂，牛逼呗？”
蒋超：“别给我整这些土狗的台词，要么道歉，要么滚。”
他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这帮本地的地痞流氓怎么可能轻易作罢，马上有人挑衅：“走，出去聊聊，别跟这儿影响别人。”
‘咔嚓’一声，那是推键盘的声音，透过磨砂玻璃，余柠隐约看到外面人影攒动，她后知后觉，蒋超竟然真的跟那帮人一起出去了。
慢半拍划开门，对面果然空了，附近所有包间的门都敞开着，所有人都抻长脖子看热闹，余柠赶紧拎起随身的运动包往外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快步下楼，余柠退卡退钱，网管还诧异的问了几句，余柠随便敷衍回答，推门往外走。
二层楼的网吧是栋独立建筑，不面街，前后门都要穿胡同，余柠出门左右看了眼，不见人影，往右走十来米就是大街，但左边看不见的胡同里，明显传来打斗声，男人们一句一句的叫骂，对，不是男生，是男人，那帮人明显是成年人，穿着打扮也像是社会上的混子。
余柠努力不去想声音之下的打斗画面，跟她没关系，这是恶有恶报，恶人自有天收，作的欢死的快，活该。
转身向右，余柠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可身后的打斗声并未减小，非但没减小，还忽然听到男人慌里慌张的说：“赶紧走！”
余柠放慢脚步，耳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不是往她的方向，应该是从胡同另一边跑了。
跑了？
一帮人打一个还需要跑吗？难道有人来了？可也没听到有其他人说话啊。
余柠已经走穿胡同，她就该头也不回的离开，可鬼晓得她为什么要临时折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儿，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来到另一条胡同口，小心的，试探性的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前方六七米的位置，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白T的男生贴墙倒在地上，从余柠的角度，她看到白T左侧全都红了，地上也有一滩血迹，蒋超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有些人就该消失掉，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她只要当做看不见，转身走了就好。
第25章 还是打了120
对，转身，离开，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行了。
余柠努力压下所有作为正常人该有的同情心和善良，有些人不配，正当她准备离开时，眼看着胡同对过出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穿着红色T恤，余柠一眼就认出来，就是先前在网吧的那群混混之一，因为她推门时，他就站在她对面，染着一头刺目的红毛。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余柠本能的缩回头，看着两人鬼鬼祟祟又快步跑来的模样，她快步往网吧方向走，刚走两步就小跑起来，心慌的不行。
还没等她跑到网吧，胡同里已经隐约传来男人的说话声：“东西呢？”
“肯定就掉这儿了…”
原来是回来找东西的，余柠脚步下意识的放慢，一来怕引起混混们的注意，二来，人性贪奇，她还是忍不住竖耳想听。
胡同里有几秒钟鸦雀无声，余柠也还有几步就能进网吧，心里没那么害怕，静听其变，然而她的心跳才刚刚从狂跳回落，突然，几米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喊叫，“啊！”
余柠心底的神经瞬间绷紧，甚至吓得她指尖一抖。
“操！”
“你他妈找死啊？”
“松开！让你松开听没听见！”
“啊！”
“你他妈…”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出一个疼一个急，但却没有一个是蒋超的，余柠光凭声音想象不出胡同里发生了什么，她应该走，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关她什么事儿？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管的别管。
硬着头皮，余柠迈开有些僵直的腿，然而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余柠顿时心神一晃，这声音…
男人还在叫骂：“松不松？你松不松？”
仿佛拳脚落在身上的闷钝声，夹杂着施暴一方的威胁，以及另一人时不时的痛呼。
“你妈的，自己找死！”
余柠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重重的一声闷哼，正因为看不见，她才脑补了很多，比如刀子再次捅进去，这次是哪儿？身上？腿上？还是其他更致命的地方？
一咬牙一跺脚，余柠甚至没给自己回旋的余地，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来人啊！杀人啦！”
她用了太大力气，以至于喊完几个字，脸色通红，胡同里传来逃窜声，不是往她这边，是往反方向。
网吧里依旧都是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有人抬眼往门外看，但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出来看热闹的人，众人互相观望，嘀嘀咕咕，关键没听到外面有任何打斗声，很快便归于平常。
余柠在门外站了十秒不止，网吧的门才被人从里面推开，出来的是网管，看见面色难看的余柠，出声问：“怎么了？”
余柠抬眼，不知是冷静还是吓坏了，一眨不眨的道：“胡同里有人被打了，出了好多血，你们赶紧报警叫120过来吧。”
网管闻言神色一变，往胡同口方向看了眼，而后问：“人还在吗？”
余柠木木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等网管出声，她再次开口：“我先走了。”
余柠没有再回去看一眼胡同里的景象，她不敢看，怕看到比第一眼更吓人的景象，更怕看到死人，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其余的事儿，都跟她没关系。
宏宇网吧就在两条街外，余柠一路小跑着过来，在门口给迟薇打了个电话，迟薇听她呼哧带喘，紧张地问：“出什么事儿？”
余柠问：“我在宏宇门口，你们在哪儿？”
迟薇：“来楼上，201。”
余柠推门上楼，这里的网吧比先前的早开了好几年，装修和设备都相对较老，不是他们的首选，依旧是三人包间，余柠一上来就看到201开着门，车宇航探头往外，对她招手。
闪身坐进去，余柠关上门，车宇航和迟薇都紧盯着她的脸，追问怎么回事儿，余柠压低声音道：“刚才华辰那边儿有人打架。”
迟薇：“什么人啊？”
余柠：“不认识，一帮社会上的。”
车宇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条短信过来，我俩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余柠把包摘下来放在沙发后面，佯装随意的说：“看热闹嘛，不看整场不甘心。”
车宇航和迟薇齐齐发出一个音节：“切~”
开了电脑，三人像往常一样上线打游戏，余柠不能静心，脑子里总会出现蒋超躺靠在墙边，浑身是血的画面，连游戏都不能让她专注，车宇航坐在中间位，几次忍不住吐槽：“老余怎么回事儿，几天不打菜成这样了？”
余柠只能违心的说：“换地方键盘用不惯。”
那两个人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胡同里会传来男人的尖叫声，像是猝不及防被伤到哪里，胡同里总共就三个人，总不可能是他同伴反水出手，蒋超到底做了什么？他都那样了，还能做什么？
“啧…”迟薇一蹙眉，“老余，你想什么呢？”
车宇航说：“感觉她今天是对方派过来的卧底。”
即便余柠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可她心里骗不了人，她确实无心游戏了，烦死，为什么要一直想那条疯狗，他受伤活该，浑身是血活该！他在学校里还不是把别人打得直接送医院，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余柠不是担心蒋超，自然更不是记挂，就是莫名的被脏了眼，她这些年受的教育无法让她直接大步走开，她做了应该做的事儿，至于蒋超怎么样，全看他自己造化吧。
周一去上学，余柠就知道蒋超不会来，蒋超真的没来，班上人都私下里议论，还以为是周五那天打人的事儿，有人庆幸蒋超不在，有人看热闹不怕溅一身血，说还想看蒋超和陆卓之间会不会打起来。
让这撮人失望落空了，因为往后的两个礼拜，教室最后一排，只有余柠和陆卓两人，蒋超的东西还维持在上上个周五离开时的样子，没人敢碰，负责打扫卫生的同学也只敢把他的椅子塞回到书桌下。
老师没有提过蒋超为什么不来，学校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听说跟蒋超打架的王健，办理了转学。
这一消息不禁让人浮想联翩，难道是俩人都被开除了？
第26章 他不会是死了吧
越来越多的人这样传，传到最后，余柠都快信了，是不是蒋超正好赶上被学校开除，所以才火气那么大，敢跟一帮人出去斗殴？
他不来了可真好，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儿，如今老天爷用这样的方式替她解决了个大麻烦，真是谢天谢地。
“你心情很好吗？”
下课时间，前排没人，陆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余柠侧头：“嗯？”
陆卓道：“感觉你最近上化学课都没一脸苦大仇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