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步跑下了楼梯,甚至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又会心软,她怕她一停下脚步,和他又走进了囹圄的死胡同。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要么来爱她,要么就等着她讨厌他一辈子吧!
踩着怒气冲冲的火星子,她大步冲出了商场。
拿出手机想打网约车,却看见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两个小时前,一个是两分钟前,手机在影院静音了,她没能接到来电,是林澄净打来的。
几百年才穿一次的小高跟在她跑下楼梯时将她的后脚跟磨得火辣辣的。如果要等待,她现在只想拿高跟鞋狠狠地砸在林鹤梦那个缩头乌龟的龟壳上,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溜出来,狠狠地转三百六十五度再飞抛出去——
可现实是她在寒风中红了鼻子,扶着电线杆像条狗一样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地蹲下。
她回拨了林澄净的电话,吸了吸鼻子,掩藏好了低落,“喂,林澄净,什么事?”
“我给你送水果,你人在哪呢?”他郁闷问。
颜籁裹了裹毛衣,“在万达,正准备打车回去。”
“在和同事逛街?”
“不是,水果你留着吃吧,我不想吃。”
林澄净没理她这茬,我行我素道:“你在万达是吧,别在路边傻站着了,去找个咖啡店坐着,我来接你。”
“你出门了?”
林澄净捏了捏鼻梁,“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半小时了。”
“对不起哦,我刚刚在看电影,手机静音没看到电话。”
林澄净顿了顿,没有问她是和谁看的电影,只放轻了声音说:“去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坐着,我接你回家。”
颜籁低低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后她便进了一家最近的药店买创口贴。
林鹤梦追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他生怕她一生气急匆匆的出点什么意外,打了电话过去,得到的只有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断......”
再拨过去,只“嘟”了一声,便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曾经做过保险相关工作,对这个提示音何其熟悉。
她将他拉黑了,就像三年前一样。
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路段,他握着手机环顾四周,看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人捡了他掉落的外套,匆忙追上来道:“帅哥,衣服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接过衣服,拎着衣服的手却在发颤。
他脸色太差,路人问他:“你还好吧?”
他张张嘴,声音却格外干涩,“谢谢,我还好。”
他想到她或许是先打车回家了,便大步去了停车场开车。
就在他的车开上马路时,另一辆黑色普拉多和他的车擦身而过,停在了一家药房前。
贴上创口贴,脚不再磨得生疼了。颜籁出了药店,上了林澄净的车。
林澄净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墨黑的碎发衬得人有些阴郁。他坐在车内,扭头看着她上来。
她拉上安全带,眉眼低垂,一贯的那股神气没了,像霜打了的茄子,“谢了,麻烦你又跑一趟。”
柔软的毛衣袖口被她紧抓在手心里,她的手收进了袖子里。像是一只被雨淋了的猫,臊眉搭眼地提不起精神。
他一时打量了她许久。
“这么看我干什么?不认识了?”
她抬了抬眉眼,看回他。
“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穿裙子。”他挂挡,启动车。
颜籁侧头仰靠在副驾驶上,只看着窗外。
“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林澄净调侃问。
颜籁闭了闭眼,道:“不想回去,我好不容易画个好看的妆,你带我找家酒吧喝酒。”
“受什么刺激了?还想借酒消愁?你知道酒吧什么样吗,里面都是各种妖魔鬼怪,你进了里面就是唐僧进了盘丝洞。”
“那你就帮我找个不那么吵的,大排档也行!”她憋闷烦躁,只想找个能发泄的地儿。
她一伤心就喜欢去大排档。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这么伤心的人,想来也只有那一个了。
三年前,她就是在大排档哭着和他说她舍不得她的鹤哥,但是她不能再拖累她的鹤哥。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他打了一把方向盘,驶入辅路。
车停在了他自己家楼下。
颜籁当然认得他家的小区,问:“带我来你家干嘛?”
“你不是想喝酒吗,带你喝个够。”
他好歹也是个富二代,这话真不是吹。虽然上着朝九晚五,和普通社畜没什么区别的班,但他住的是复式豪宅,还是全款买的。
房子是他爹送的,装修是他妈出的。
他拢共就做了一件事,在赠与合同上签字。
颜籁只在他乔迁之喜的时候来过一回,记忆里这房子黑白的装修上贴着格格不入的大红喜字,满地的瓜子花生壳。
因为来得朋友多,房子还是挺热闹,很有烟火气的。
但这回来,她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冷清。
她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怎么感觉你家变大了?”
“有些没用的家具搬出去扔了。”林澄净说。
他这么一说,颜籁有点印象了,“啊对,我记得那边原来是有个壁橱的,你也拆了?”
“嗯,拆了。没用,碍事。”
“那你当初还不如自己装呢。”
“麻烦。”他说。
俩人正说着,颜籁忽然听到屋子里一阵扒拉和“哒哒哒”的声音,她换下鞋,疑惑道:“你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林澄净八风不动,“有吗?”
我幻听了?
颜籁再仔细听,又好像没声了。
她没再多想,换上拖鞋,将包挂洞洞墙上,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走两步,她又听着了动静。
“林澄净,真有声,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人呢?”
她扭头惊悚地瞪大了眼睛。
他叹口气,“不是人。”
换了鞋,拉上门,他走向自己卧室,推开了卧室门。只见一个影子要往前蹿,被他严厉喝了一声,一把拽住了脖颈项圈。
颜籁惊了一下,看清后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条灰白色的犬,体型很大,到了林鹤梦的腰部。
颜籁吞了吞口水,喉咙有点发干,“你,养了条这么大的狗啊?”
狗见了生人,兴奋地想上前打招呼,四只爪子在地上扒拉得“哒啦哒啦”作响,吓得颜籁又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鞋柜处。
见她害怕,林澄净死死拽着狗项圈,长腿一跨骑在了狗背上,喝了一声:“坐!”
狗这才老实地坐下来,只是尾巴还在呼啦呼啦地扫,兴奋得要荡飞起了。
林澄净沉声说:“知道你怕狗,所以没跟你提起,你要是怕,我就把它关笼子里去。”
毕竟是好朋友的狗,颜籁虽然怕,但心里还是试图接受它。
“它,它咬人吗?”
“不咬,它上过狗学校,很听话的。”林澄净说。
颜籁谨小慎微,胆战心惊地往前迈了一步,“那我能摸它吗?”
“你想摸它?”林澄净自然高兴,“当然可以,想怎么摸都行。”
“那,那你按住它,我,我就摸一下。”
她迈着螃蟹步向他们靠近。
狗狗清澈好奇的眼眸看着颜籁,歪着头,伸出了舌头,“喝喝”喘气。
看到它锋利的獠牙,颜籁还是两股打颤,“我,有点不太敢。”
林澄净牵制着狗,又喝令道:“趴下!”
见狗四肢趴地,颜籁这才小步小步挪近,蹲下身,轻轻地摸了摸狗爪子。
活的,会动的!
“它很乖的,一般也不怎么吠叫,你还可以摸摸它脑袋。”林澄净循循善诱。
颜籁一点一点靠近,摸了摸它背部,直到真的确定这狗不会咬人,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我把它关卧室?”林澄净询问她的意见。
“没......没事,你有绳吗?你牵着绳让它在外边玩会儿吧,就是,别离我太近,我怕。”
“好,牵引绳在门口,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颜籁刚刚还好奇洞洞板上的一根蓝带子是做什么用的,没想到这会儿就用上了。
她拿来带子递给林澄净,看着林澄净给狗狗系上绳,自己又退得远远地围观他们一人一狗互动。
林澄净摸了摸狗头,叮嘱道:“不能追那个阿姨,听到没有?”
颜籁:?
她登时抗议,“为什么我是阿姨?”
“我是它爸,你不是阿姨是什么,它弋㦊妈?”
“叫姐姐不行吗?”
林澄净指着颜籁对狗道:“乖,叫妈。”
狗狗立刻听话地朝着她吠了一声。
你才狗他妈!
颜籁从沙发上薅起一个抱枕朝林澄净扔了过去,微怒道:“你有病啊!”
林澄净大笑着一把接住抱枕,夹在腋下,“你不是不想叫阿姨吗,那就是干妈了呗。”
干妈,倒也还能接受。
林澄净将狗绳栓在门把手上,道:“我去地窖拿酒,你在这等我。”
见狗安安分分地和自己保持着距离,颜籁也放心地在沙发上坐下。
“行,你去吧。”
林澄净去了地下酒库,颜籁在一楼和狗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她拿出了手机开始看短信。
她看到林鹤梦就来火,一气之下直接把他拉黑了,微信里都是他发的消息,她也根本不想点开看。
好不容易有点回温的心情,一看到他便又跌入了谷底。
她沉浸在难过中,丝毫没有发现狗挣脱了门把手的限制,正狗狗祟祟地朝她走过来。
等她发现时,一个黑影已经蹿到了眼前。
只听“嗷”一声惊叫,颜籁直接从沙发下蹿到了沙发靠背上。
狗狗兴奋地只想和她打招呼,见她跑还以为是在和它玩,更开心了。
颜籁被吓得手机都飞了,声音比唱忐忑还抖,“林澄净!!你的狗!!啊!!!”
林澄净听到声,跑上一楼时,只见一狗在扒拉沙发,一人已经吓飞上了天。
给她个楼梯,颜籁现在能扒天花板上去。
他立刻去钳制住狗,自己坐在沙发下,狠狠揍了逆子两下,又将逆子当成靠枕,后背压着,手上缠住狗绳,把一人一狗安抚了好长时间,兴奋的狗和吓破胆的人这才勉强地和平相处了。
他将拧开的酒瓶倒了半杯进高脚杯,递给她。
颜籁缩着腿抱坐在沙发上,不时还警惕地看一眼挨了揍才偃旗息鼓的狗。
“它叫什么啊?”
颜籁终于想起来问这事。
林澄净握着酒杯的手顿了好一会儿,在颜籁又问“他没名字吗?”的时候,他才道:“它叫小梦。”
颜籁眨巴眨巴眼:“哪个梦?梦想的梦,姓孟的孟?”
“梦想的梦。”
颜籁一时还没往什么人的身上想,只是道:“小梦,这名字和他的毛色还挺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颜色的狗,它是什么品类?牧羊犬?”
“陨石边牧。”
“这倒是好听,陨石边牧。”
颜籁看着看着,突然有些狐疑,“林澄净,你觉不觉得,这狗这颜色,和林鹤梦发色挺像的?”
可不是,这狗不就是照着那“狗”买的。
他没吭声。
毕竟这事干得不太地道。
“还真挺有缘分,发色像,它名字里也有梦字。”颜籁自言自语,心里的害怕莫名地还少了几分。
“小梦。”她叫狗。
狗尾巴荡得更快了,都快甩飞起来了。
颜籁捧着脸道:“我发现它好可爱?”
林澄净:......?
“你不要动,我再摸摸它哦。”颜籁伸出手,这次是真的试探着摸了摸狗的脑袋。
见它乖巧地将脑袋递给她撸,颜籁心里那一点一点叠加的好感度一时更高了。
后来两个小时,颜籁酒没有喝两口,全成了和狗套近乎。
从只敢简单摸两下,到站沙发上和狗玩了玩扔球的游戏,再到没有林澄净帮助下,她主动撸了撸狗,玩了一个小时玩累了,又喝了几口酒止渴后,她已经胆大得能和狗靠在一起了。
短短两个小时,林澄净从唯一的救命恩人变成了多余的边角料。
看着颜籁不厌其烦地和小梦玩握手的游戏,他哀怨问:“我是失宠了吗?”
“瞎说,你什么时候得宠过?”颜籁哈哈大笑。
边牧很聪明,很懂得看眼色,知道自己主人对这小姐姐很不一样,使劲了浑身解数撒娇打滚讨乖,见她不怕自己了,更是主动趴在她膝盖上求摸摸。
颜籁那颗今天受伤的心完全被治愈了。
林澄净后来问她:“今天在万达怎么了?”
她本来一肚子牢骚要吐槽的,甚至想好了下定决心要和林鹤梦那个王八蛋恩断义绝,这会儿也偃旗息了鼓,“算了,我自己的一点屁事,说出来还给你添堵。”
他不动脑子都能想到,“和你那鹤哥吵架了?”
她忸忸怩怩,“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他,你还会在谁面前这么盛装打扮?”他扫视着她难得又甜又温柔的穿搭。
非要提起林鹤梦,颜籁心情还是不免落了落,愤闷道:“我从没见过这种,这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他就是条狗!”
说到痛处,她狠狠地搂过小梦,在它背上一顿狂rua,又拍它的屁股,“谁让你往后退的?嗯?你怎么敢往后退的?”
她那猫爪子力气,自然是不痛的,但还是被她“突发疾病”的精神状态吓到,小梦用惊恐的眼神斜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