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已有什么不同了。
从这一刻开始,或许他们都再不能回到兄妹的关系。
他投向她的眸光,深邃,晦暗,带着男人隐忍难言的欲望和渴望。
如果不是周遭人声鼎沸,颜籁感觉他要把自己吃了。
看电影的地方在一家大商场最高层。
颜籁上一次看的还是单位组织的红色爱国电影,对IMAX厅印象深刻。
枪炮声以3D环绕的音响效果传出来,全方位立体的战争片效果让颜籁走出电影院时脑瓜子还是嗡嗡的。感人也是真感人,从三分之二开始就光顾着擦眼泪,后面剧情看了个七零八落。
怕又是那种催泪电影,排队等入场时她还去搜了一下影评,看到说是轻松搞笑爱情片才放下心。
离入场时间近了,她先去排了队。
林鹤梦拿了一桶爆米花和一杯饮料走到她身边来,将饮料递给她。
“是红茶。”他说。
颜籁问他:“你不要饮料吗?”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闸关前的红线拉下,工作人员道:“三点场的电影可以检票了啊!”
人群拥挤着往前涌入。颜籁感觉肩膀一沉,回头看发现是林鹤梦将她护在了臂弯里。
她嘴角抿了抿,不动声色往后一退,撞进了他怀里。
胳膊上的手紧紧地握了她一下,他不曾揣测她的小心思,只担忧说:“小心。”
检票员检过票,他们顺着人群往影厅内走去。
他们的位置在最佳观影区,第六排的按摩椅。
人群都在陆陆续续找位置,他们是第一批进来的,顺利地在正中间坐下。
颜籁刚落座,正想说“现在电影院都好高级”,座椅猛地一震,吓得她惊呼一声,一把握住了林鹤梦搭在扶手上的手指。
“怎么了?”他反握住她的手。
颜籁惊魂未定,“刚刚这位置动了。”
“可能是接触不良,你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他的手指稳稳承接着她紧张的掌心。
“算了,不麻烦了。”
她回头看看座椅,确定这不会突然又动起来了,才放心地靠下去。
林鹤梦还端坐着,回头看她的神情。
她收回了搭在他掌心的手,手指伸进爆米花桶里捻了一粒爆米花送入口中。
涌入的人群带来不小的嘈杂,颜籁俯身说了一句话,他没听清楚,附耳过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说,人好多啊。”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呼出的气体抚过发丝,撩拨他的耳垂,他有些敏.感地正了正身,点头说:“嗯,假期人多。”
见他一直正着身体,颜籁提醒:“你为什么不靠下来?”
于是,他又听话往后靠了靠,和她并排坐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他神情略有些紧张,颜籁忍不住偷笑,她主动向他伸出了手,意图明显:“出门的时候我擦了一点点香水,你闻闻还有吗?”
林鹤梦手指抬起,紧张得在空中虚握了握,不知道能不能碰她的手。
颜籁便又晃了晃手腕。
见她不排斥,他才伸出手,用修长有力的拇指和中指扣住了她的手腕,贴近自己鼻端,浅浅地闻了闻。
“茉莉香?”他回头问她。
颜籁还以为他会闻不出来,微一怔,“对,茉莉味的,你鼻子怎么这么灵?”
“我们有时候去现场,也要留意环境味道,比如有没有氮气,炭烧味……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他忽然一顿。
颜籁却眉眼弯弯。
他平常话不多,说起专业来却口若悬河。她很爱听他讲话,声音低低沉沉,温柔又缱绻。
“没关系,我们专业之间还是有一定相似性的。在省博有一具女尸,身上就带有异香,研究员当时判断应该是有麝香,夹竹桃或许还有少量藏红花的气息,又由此推断,这位女子应该是死于难产。”
“能判断是育龄吗?”
“年龄应该在16到20岁之间,看着是被长期下了慢性药,导致的胎儿不稳难产,累积计量应该很大,所以尸体百年后体内还散发出淡淡异香,你们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林鹤梦摇了摇头,犹疑说:“香味没有,但是尸臭倒是有很多种,泡水里形成巨人观的和长期热放腐烂的尸体,气味都不同。”
灯光逐层熄灭,大屏幕上有了彩色画面,先播放的是预播广告。
窃窃私语的两人也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坐在两人身边的路人后背却一阵发凉……
不是吧,他们来看的是爱情片不是什么刑侦片吧?!
电影正式开场,颜籁搭在身上的手指捻着衣摆,第一眼目光是投向他。
她忍不住去看他的指节。
他双手交握,很没情调地拢在身前。大概是电影院内空调有些热了,他又直了直身,解开了西装外套两粒扣子,习惯性地看她,却发现她也在看他。
他俯身过来,问她:“冷不冷?”
“还好。”她轻声回答。
林鹤梦还是脱了外套,衣料摩挲的悉索声在她耳畔轻响,他将外套一展,盖到了她身上。
她在他侧身时抬了抬下颚,距离近得只要他微微侧头就能偷到一个无意的吻。
他呼吸微促,明明在她唇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还是隐忍礼貌地往后退了退,回了位置上。
颜籁往下缩了缩,将衣服抱到了身前,低头闻了闻。
有一种干净清新的淡淡柠檬香。
他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哂然一笑。
电影看到了一个多小时,颜籁有些坐不住了,不安地往上坐了坐,又不舒服地扭了扭腰。
“腰疼?”他的余光瞥见了她的如坐针毡。
颜籁蹙眉点了点头。
他脸上浮现一抹自责,“我们要不要先走?”
她摇头,“看完吧。”
她弓了弓腰,自己捏了捏后腰,试图缓解腰部的酸痛。
林鹤梦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电影里放了什么,他丁点没有看进去。
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腰,而后顿住。
颜籁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他的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落了心同时放开了手,等待他的试探。
确认她没有反感他的越界,林鹤梦这才用手掌包裹住了她一截细瘦的腰,温热而有力的手一阵一阵地给她按揉着伤痛处。
麻痒,松劲儿,颜籁咬紧了唇才忍住了齿间那因为恰到好处的力度揉压,温暖而暧昧碰触的嘤咛。
后面的电影放的是什么?他们谁也没有看进去。
颜籁只听到身侧男人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沉。
第三十八章
看完电影出影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时近冬日, 夜幕降临得有些早。
商城透明的玻璃穹顶落下淡淡微光,仰头看去天幕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暮紫与浓黄。
她发现自己有点晕影院的大屏幕, 起身时撑着扶手站了站才站稳。
从位置上走出来时,他自然而然地将胳膊交在了她手前。颜籁扶着他的手臂走下影院陡峭的楼梯,从出口处离开。
时间不早不晚。
商城的吊顶大灯开着,楼下四层是亮堂堂的,一圈一圈的游客循环着往下走。
热闹、嘈杂。
五层为了保留星空顶,一贯地只开着几盏小灯。
人群已陆陆续续撤离,或是找附近的餐厅用餐。
颜籁靠在围栏处,抱着林鹤梦的外套,舒心地看向他。
她很久没有这样纯粹放松地出来玩过了。
以前为了工作, 后来为了备考。
社会化的进程落在每一个独立的个体上都像一节火车撵着人跑,稍微放慢步伐都生怕被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甩得远远的。
她人生中看电影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又增加了一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是和一个她梦过很多次的人。
他将她喝不完的饮料倒入废水池, 又将爆米花纸盒折好后递进垃圾篓, 接着仔细洗干净了手,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 回到了她身边。
西装挺拔利落,紧实的衬衫下摆收进裤内,绷出起伏分明的胸肌。
她喜欢看他俯身时绷紧的腰臀, 线条分明,劲瘦, 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的鼻梁高,鼻梁与嘴唇之间一道深邃的弧沟连接,转眸看人时总让人忍不住盯着他那双温润的眼睛, 白色与浅黑色渐变的微长碎发像是某种艺术挑染。来来往往的路人总忍不住多回头看他几眼。
可无论身边有多少人来往,只要有她在的地方, 毫无例外,他的目光总会跟随着她。
“收拾得好仔细啊。”她笑着说。
他很诚实地回答:“我想给你留下好印象。”
颜籁眉头微抬,“你觉得你在我这里的印象不好?”
“你有点讨厌我了。”他说。
颜籁哑然失笑,“我要是讨厌你,还会跟你出来看电影?”
他唇线微绷,抿出一道细长的线条,“可你现在叫我什么。”
“林鹤梦,堂哥?”颜籁反应很快,笑吟吟问,“你想听哪个?”
他抿紧的唇微松,心口却并不松快,他缓缓道:“你既然觉得和我不熟悉,跟我出来看电影,也只是出于某种不好拒绝的道德之谊。”
放屁!
颜籁翻了个白眼。
“在你心里我这么随便?只要谁邀请就会和谁约会?”
他摇头,“你心里是记得我是谁的。”
她不被他套路,抱臂打量道:“你林鹤梦啊,你还能是谁?”
“是谁陪你从小一起长大?”
“林澄净。”
“就因为他也姓林吗?”
颜籁似乎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反射的泪光。她一下有些紧张,抬了抬手,又落下,低声道:“你别哭啊。”
“我没哭,我只是,”他轻顿,“只是自责。”
“你自责什么?”
“如果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不会生病。”
他这人真是!
她往前一步,对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已经凉凉了,你不要总是把什么错误都归在你自己身上,好不好!”
他突然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颜籁脑瓜子嗡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她被套话了?
他没有说你装失忆,而是眼眸温和地说:“你想起来了。”
颜籁不确定他这是不是给她台阶下。
总之,在脸部一阵燥热之后,她开始无理取闹的不爽。
我戏还没演完呢!你竟然就拆穿我!
她瞪着他。
林鹤梦低声说:“满满。”
颜籁将外套往他身上一甩,扭头就走。
有被拆穿的难为情,也有计划被打破的慌乱与气恼。
十几年的相处,她太清楚他只要又有了兄妹这个借口作筏,立刻又会缩回他的龟壳。
她气得简直想抽他两巴掌。
该他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他聪明的时候就开始灵光一现了!
林鹤梦看着她大步流星,终于敏锐地感觉到她生气了。
他大步追了上去。
“满满,满满!”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又被她一把甩开。
“和你不熟!别挨我!”
电梯处都是人,她扭头就朝着安全通道走去。
见抓不住她,他索性长臂一揽,将她圈进了怀里。
他嘴唇嗫嚅了好几下也没能发出声音,只能俯下身将下巴落在她肩颈处。
想留住她,又怕她执意离开。
好一会儿,他平复了心跳,才轻声问:“满满,为什么生气?”
她捏紧了拳头,回头怒视他,“林鹤梦,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身后的人闷声回答她:“你觉得我傻,那就是傻。”
这世上有什么比爱上一个蠢人更让人无能为力!
她长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我为什么不想再跟你做兄妹,又为什么要跟你约会,林鹤梦,你该心知肚明。”
他心有答案,却不敢说出口。
“满满......”他喉头发哽。
心头酝酿十几年的话已犹如一坛封尘的老酒,字字句句都堵在瓶口,可那积了陈年泥塞的盖子又岂会如此轻易地被拨开。
我爱你,我是爱你。
我渴望得到你的爱,可我又害怕得到你的爱。我怕我会是你的拖累,我怕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而我们却已回不到原点。
他那堵在喉口的话迟迟没能说出口,她却恨极了他的犹豫不决。
她奋力挣脱了他的桎梏,红了眼眶,“五十步我都走完了,可你却不肯往前走一步,林鹤梦,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你就是!你就是——”
她想将言语化作匕首狠狠捅穿他那厚重的龟壳和迟钝的心,却又没能说出更狠辣的批评,面对他的哑口无言,她像被洗衣机脱水绞过一次的衣物,失了所有力气,泪光盈盈地嗫嚅道,“我再也,再也不要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