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年级士气大涨,穿露脐装、小短裙的拉拉队女生满面春光地挥舞着花球,全场都在高喊他的名字。
“顾盛廷!顾盛廷!”
久久不绝于耳。
不少女生已经握着饮料矿泉水,激动在旁热切注视全场最瞩目的身影,等待他的回眸,时刻准备第一时间冲上去送水。
中场休息时,观众席的人越来越多,却依旧没有她。
火红的夕阳肆虐浸染云层,气温已经不算炽热,顾盛廷却浑身滚烫,汗如雨下。
新一轮进攻,他朝高其比了个手势,佯装后退,却趁对手不注意,猛地转身夺球,在那人还蒙圈的情况下带球越过成博宇的防守。
“去你妈的……”李宇狠拍那人脑袋,单枪匹马追上去。
观众席一阵爆笑,把高三年级已经溃不成军自己搞内讧的一幕当成喜剧。
李宇无视规则,接连撞开几个人,头爆青筋,从顾盛廷手里重新夺回球。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屏住呼吸。只见顾盛廷追上去,虚晃两下,以底盘更稳为优势,再次掌握控球权。
他带球跑了两步,瞄准局势,将球高举过头顶,轻轻一跃,手腕微垂——球在空中抛出完美的弧线。
随着球稳落到周振柯手里,观众席再次沸腾。
球场里也一片躁动,成博宇和李宇一个沉默一个咆哮,汗如雨下,高二这边集体向对方禁区跑动,高呼“稳住”!
一个转身要跑向对方禁区时,像有感应,顾盛廷凶狠的目光掠到台上乌泱泱中的一抹黑。
——他的外套。
今天早上他扔到她桌面上的。昨天那番折腾,她校服就算洗了早上也不会干。
虽然她拒绝了来看球赛,可他还是把外套给她,还是期待她会来。
她披上了黑色校服,双手插兜,静立在一片喧闹中。风扬起她的马尾,也舒展开了眼角的弧度。
隔着茫茫人海,耳边是山呼海啸,可他们的眼中仿佛只容纳下彼此。
叶一竹看到大颗汗珠从他怔住的脸颊滑落下来,身边的女生还在高呼,为他呐喊,为他痴迷。
晚霞变化莫测,此刻天呈淡紫,夕阳半隐于山,失去了对于色彩的绝对掌控。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球再次回到李宇手中,全场一阵惊呼,高其大喊:“稳住!稳住!不要乱!”
她微微皱眉,和所有人一样露出忧惧的神色。
顾盛廷却笑,再次跑动起来,一路追到自家禁区篮筐下。
李宇忽然把球砸出去,全场甚至来不及反应,沉实的闷响就回荡在突然安静的球场上空。
李宇压根没想着病急乱投医,更像是故意把球砸到一直灭他威风的顾盛廷头上,以极其张狂的神色挑衅。
那一球仿佛砸到自己脑袋,叶一竹感到背脊刺痛,熟悉的窒闷痛感在骨髓里迅速蔓延。
而李宇不可一世的表情,她也再熟悉不过。
裁判反应过来时,两群人已经扭打起来。
“操……”周振宇被激怒,撸起袖子率先冲上去。
顾盛廷手臂上显现的青筋跳动,眼睛充血一般,布满红色细丝。
两人不约而同走上前,李宇顶胸撞上去,咬牙问:“怎么,你他妈不服?”
“你他妈讨打。”
……
场面一片混乱,充斥着初夏的浮躁,彻底失去秩序。
第33章 邀请
距离晚修开始还有些时间,叶一竹漫步在跑道上,身后人群的哄闹、此起彼伏的咒骂声渐渐飘远。
不知不觉又走到杂乱不堪的施工现场。
因为大雨,飞扬的黄土都被打湿,黏糊糊的,无处不在。空气却清爽干净许多,泥土混合着露水花草的气味随风而漫,沁人心脾。
“全校女生都在看他们打球,你不去?”
一个高挑身影从堆砌的施工机械中走出来。
“你不也没去?两个为你神魂颠倒的男生都在球场,你更应该去。”
秦倩穿灰色露脐装、牛仔热裤,脸上带着浓烈但精致的妆容,挑染的那两缕头发顺滑垂落在耳边。听到叶一竹的话,她满不在意低头笑了笑。
毫无疑问,秦倩是这个校园最夺人眼目的存在。
——学姐、漂亮、广泛的社会人脉,还有一个是神级人物的男朋友。
“我其实有点不明白,学姐你放着成博宇不要,却和李宇找刺激。”
秦倩闻言不怒反笑,“觉得我特贱吧?”她打量叶一竹,飘幽幽开口:“其实,你又何尝不是?”
叶一竹脸上闪过一瞬怔忡错愕,依稀觉得这个场面连同充满讽刺的话语都十分熟悉。
那天她自己也是这样对赵晓玫说的。
“听说,昨天是顾盛廷搂你进校门,你还穿着他的校服。”秦倩好笑出声:“你应该知道顾盛廷是什么人,可你还不是陷进去?谁又比谁高贵呢。”
树叶被风吹得窸窸窣窣,天光暗去,飞鸟低滑过云际,远方的怒吼隐约回荡在空中。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人不约而同从口袋里掏出东西,四目交汇,都带着十分的警惕。
东西几乎同时抛到对方手中,秦倩率先低头打开。叶一竹看了眼略显焦急的对方,不紧不慢地低头查看。
看清楚那几张照片,秦倩松了口气,却突然问:“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留一手?”
“你非要这样说,我也完全可以以同样的理由怀疑你。”
秦倩把手交搭在胸前,望了眼朦胧夜色中明亮的教学楼。
“听说有一个叫宁雪的艺术生,喜欢成博宇?”
“你都把人甩了,还不许别人出手?”
秦倩收回目光,眼中微不可见的晦暗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艳自满的傲气。
“我和成博宇开学第二天就在一起了。这三年来,我知道有很多不识趣的小女生给他塞情书,也知道你们表面羡慕我,背地里却在骂我。”
蛮横风骚、成绩勉强够上大专的小太妹和帅气英俊、成绩斐然的男生谈恋爱,难免会引人嫉妒。
秦倩俯身捡起几颗小石头,在手里玩弄,语气轻佻:“成博宇到现在还三天两头找我,你最好劝劝你朋友,好好准备艺考。”
叶一竹脸色沉得与夜幕融为一体,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
“贱?”秦倩冷笑,眼神突然凌厉,猛地将手里的石子丢向叶一竹脚下。
一阵锐痛隔着鞋面穿透骨头,秦倩却露出抱歉的笑,“扔偏了,不好意思。”
叶一竹心头刚冒出点火苗,欲上前,双肩突然被人握住往后生生退了两步。
秦倩其实早就看到顾盛廷往这边走,却还是故意挑衅。因为她和所有人一样好奇,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一腔怒火骤然被扑灭,叶一竹蓄满的力重重落空,胸腔里的气压徒然爆破,脚有些发软。
顾盛廷将她挡在身后,朝秦倩打了声招呼:“倩姐,博宇哥受了点小伤,你不去看看?”
叶一竹不禁抬头去看身边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道清晰划痕,球衣完全被汗淋湿,线条精敛的手臂似乎被层水汽笼罩,青筋显露。
鼻端被汗味和浓烈的荷尔蒙包围,叶一竹突然收敛起所有锋芒,低下头站在他身后。
两人走进小卖部,一天下来,货架上空了许多。临近上课,不大的空间里稀稀落落站有几个人,工作人员蹲在架子前面无表情地补充货源。
叶一竹没什么要买的东西,漫不经心游走在货架前,顾盛廷走过来时手里拿着两瓶水和一个面包,问她:“想吃什么?”
她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反问:“你就吃这个?”
他摊摊手,“现在餐厅也没饭了,随便凑合一下。”
精力旺盛的一八六男高,刚打完球赛,又跟人斗殴,这点东西哪够塞牙缝。
叶一竹鄙夷看他一眼,自顾走开。他跟在她后面,看到她拿了一个面包,一根火腿肠还有一瓶牛奶。
暗自观察她拿的东西,顾盛廷心里正盘算着,她突然扭头把东西都塞到他手里,甩手掌柜一样一言不发往外走。
顾盛廷付完钱很快走出去,人站在跑道的围栏旁边,身姿绰约,侧脸清秀。蓝紫色的巨幕为她铺陈,静谧而美好。
他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走到她身边,没好气:“你就不能自己拿自己的啊……”
她瞥他一眼,慢悠悠开口:“女孩子不吃晚饭。”
湿凉空气中似乎流转着柔和的情愫,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她买给他的。
“不是说不来吗。”
他还是把一瓶水和那些七零八碎小零食扔给她,自己打开另一瓶大口猛灌。
四周都是液体在喉咙汩汩流淌的声响,清脆明亮。叶一竹转脸看到他仰头,凸起分明的喉结上下轻浮,很是性感。
“不去的话就错过一场好戏了。”她七分嘲弄,三分好笑,仔细打量他的伤口。
顾盛廷把瓶盖缓慢用力地扭回去,声音突然低沉几度:“可你还是没把好戏看完。”
两群人被拉开后,他余怒未消,第一时间望向观众台,可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心里突然落空,体内的燎原大火莫名又高了三丈,燥热气流灼烧着他的每寸肌肤。
郁郁不舒打完赛程,他黑着个脸不多停留一秒就走出拥堵杂乱的人群,无视所有递过来的饮料。
原本他只是想来买瓶水,却看到她和秦倩站在工地旁边。
想起秦倩和李宇的关系,强烈的不祥预感闪过顾盛廷心头,他没有片刻犹豫走过去,把即将爆发的她拦住。
叶一竹扬起戏谑的笑:“这么多人围着你,不缺我这个观众。”
他毫不顾忌盯着她看,眼里的火快要喷出来。
“我们赢了。”
语气傲慢,像小学生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叶一竹不禁侧头笑出声,眼睛里明媚的润泽就像银色月光,柔和了锋利的棱角。
两人慢悠悠走回教室,伴随急促打响的上课铃,长廊走道都是飞奔游蹿的身影,吵闹声仍不绝于耳。
走到后门,叶一竹突然停下回头要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你拿着吧,我等会和高其他们翻墙出去吃烤串,庆祝一下。”
她没理他,还是把所有东西都用力塞到他怀里,然后冷脸走回教室。
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啦转动,漂浮在空气中的躁动久久未散,寂静教室里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几净玻璃窗里倒影着埋头人像,远处山中缆车亮起点点星光,在深沉夜幕中缓缓移动。
*
十点钟的时候,人陆陆续续走光,公寓案件还没有水落石出,大家都不敢回去太晚。
叶一竹今晚和一道物理选择题杠上,解了快一小时仍然得不到正确答案。宁雪走后不久,从窗边探出个头,她却全然未觉眼前落下的一片阴影。
他以为她是有意为之,瞥了试卷,告诉她:“选第三个。”
叶一竹突然停下笔,抬头狠狠瞪着他。顾盛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抬手摸了摸鼻尖,又拍拍窗台,一脸心虚地四处张望。
过了十分钟,得知答案的叶一竹也没心情解题了,动作十分用力地收拾书包,怨气冲天。
见他仍站在外面,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最后一组正埋头写字的许佳安。
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在等你。”
胸膛似乎被顶了两下,叶一竹佯装无事,面无表情地插上耳机从座位上站起来。
一路上,她走在前面,他稍微落后几步,在路上时不时就碰到熟人和他打招呼,耳中悠扬的乐曲中总混杂有他散漫的音调。
到了小区门口,顾盛廷突然停下来。瞥到地上那个身影不再前行,她也停下来,扭头摘下耳机。
“怎么,你要请我进去坐坐?”他扬眉,语气轻佻,意味深长地笑。
没想到她用眼神示意他,“走吧,上次不就想进来了。”
他望着她潇洒孤傲的背影,甩动起来的马尾一晃一晃,不禁轻笑出声。
老居民楼的条件自然不好——破旧脱皮的墙皮,昏黄的楼道灯,脏乱的楼道。
叶一竹习以为常。
顾盛廷却忍不住嫌弃:“这样的地方你也住得下去……”
她从上往下去看他脚踩的名贵球鞋,还有手腕上几万块钱的表,冷嘲一声:“只是睡个觉,又不是度假。”
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上到三楼,叶一竹打开门伸手进去开灯,也不管人有没有跟上,自顾走进房间把书包一扔,脱掉外套也下意识想扔掉,但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出来时见他仍站在门口,她有些狐疑。
“你还真是不讲究,这么随便就把男生带进来了。”
他脸色十分难看,眼睛乌云密布地盯着她。
“装什么,你不进来?那出去好了……”她笑出声,说着就走过去欲把他关在门外。
顾盛廷蓦地伸出一只脚挡住铁门,理直气壮走进来。
结构简单的两房一厅,客厅摆有张空床,另一间房门紧闭,他忍不住探头往亮着灯的那间房看。
却只能看到床,他问她:“这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去年还有个学姐,她毕业后就剩我自己了。”
叶一竹翻箱倒柜在找什么,他十分自觉地走过去靠在墙上静静看她。
“一个人住很自在吧,怪不得能天天跑出去。”
无视他话里若有若无的刻薄和酸意,叶一竹拿出瓶药和一把棉签走到桌子前。
“过来自己涂药。”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留有球赛时打斗的痕迹。也不指望她能替自己上手,顾盛廷不紧不慢走过去把书包甩到空床上。
“看来你经常用得上这些东西。”
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就不闻不问走回房间了。
顾盛廷并没有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随意抹了两下,注意力全被她的房间吸引过去。
客厅没有一点生活气息,更不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墙皮暗黑,灯管也不明亮,整个客厅空荡荡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有回声。
他轻声走近时,里面的人正盘腿坐在地上,闲散放松地玩手机。
床四周终于有了些色彩,萦绕着熟悉的淡淡的桃子清香。阳台还晾有她的衣服,书架上有几本书,什么《活着》、《百年孤独》。角落放着个置物箱,上面随意搭放着的,是她出去玩时穿的衣服。
——热裤、小裙子、黑色网格丝袜,除了经常见她穿出去的紫色短袖外还有很多件,都是他没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