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被轻划出一道痕迹,细微到不易察觉。叶一竹哭笑不得:“姐,我真想不明白,你绕这么多圈子,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受制于李宇,从而通过制衡吕家群去保护李宇的安全?”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理由十分滑稽可笑,像一个缺乏思考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这点你不用怀疑。我要是想要背叛你们……”靳岑说着说着突然顿了顿,天方夜谭笑出声:“我瞎啊,放着你们这群人不要,倒戈李宇那个人渣?”
“我没有怀疑过你,也压根没有过这么复杂的猜测。只是你真的这么肯定,李宇手握那些东西之后不会把我玩弄于股掌?这样一来,他最后要捏死我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天生冷漠,就能熬过李宇不定时的恐吓戏弄。你自己也说了,他不是人。”叶一竹的声音蓦地哑了几度,棱角分明的五官依旧矜持高傲,可黑色瞳孔却开始溃散。
被她一一戳中心事,靳岑心虚,且无言以对,不再看她。
“你是在怪姐把你卖了。”
叶一竹莞尔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你看得出来,我以前喜欢吕家群。”她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几许无奈地笑了:“可他的女人是任心。你未免太高看我在他心里的地位。”
靳岑微微诧异她突如其来的自白,冷声说:“可是当年如果不是突然出现一个任心,我们都认为他会和你在一起。”
人生若是有这么多如果,倒退到十四岁,叶一竹不会选择喜欢吕家群。
她笑出声,仿佛是在追忆,“谁还没有个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都追求与众不同,仿佛不学习、打群架、有一群狐朋狗友才是最光荣的事。”
包括有一个混社会的痞帅男朋友。
吕家群无疑是青春期少女最憧憬的对象,那时候他课桌上里全是女孩子送来的零食、饮料。奔放热辣的女生会直接到球场和他告白;含蓄内敛的,就会往他抽屉塞情书。
任心成为了第三种女生。
她得到了这个男人的主动追求。
而叶一竹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
除了任心,她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心事,也没有给他送过水、写过情书、说过一句暧昧的话。
只是一时脑热,跑去纹身——在和他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图案。
后来,吕家群把整个背和手臂都变得青花一片,她才恍然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多无知。
他和她是两个彼岸的人,跨过中间那条河流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其实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理智得多。
也深知自己成为不了那个让他主动渡河过来的人。
晚风勾起少女心事,靳岑那句“可我就是觉得,只要是你让他做的事,他一定会答应”随着飞驰碾过的车轮,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我就不信你没对他有过想法?”
“可你不会明目张胆要求他做什么,哪怕他拿你当成最亲近的朋友。因为就算你不想承认,可你很清楚,他的温柔和妥协只给任心。你太骄傲了,所以你不会做让自己显得轻贱可笑的事。”
叶一竹伸手捋起额前的碎发,喝得有些多了,她鼻头通红,整个人泛粉。
“我也不会。”
靳岑心头微动,突然咒骂:“妈的,这是在干嘛,显得我们两个没有男人爱很可怜?”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扭头看到穿骑手服的少年站在马路对面,高举蛋糕冲她们招手。
*
回到内场,正好赶上新一轮舞池热浪。叶一竹和靳岑经不起涌动人潮和音响地催促,只好将切蛋糕计划搁浅。
秦铭拦住正好过来上酒的许佳安,拜托她把蛋糕先拿去冰柜。
“快点儿的,都来啊!不来的就是不给老娘面子。”
靳岑当场脱下短袖,里面只剩下一件黑色裹胸小短衣,饱满的身材几乎一览无余。
叶一竹站起来时,许佳安正好俯身小心翼翼地拿起蛋糕,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叶一竹先扬起一个不浅不深的笑意,对她说:“谢谢。”
许佳安显然怔了怔,久久僵住没有任何回应。
秦铭牵着不情不愿的黄韵路过,看了眼许佳安,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叶一竹倒是毫不在意,和靳岑手挽手轻快跳下卡座。
一阵蜜桃清香在浓烈浑浊的空气中飘散开,许佳安看到叶一竹轻盈的发梢随着她的跳跃动作轻轻扬起,闪动的灯光正好落到一片凉滑浓密的乌发,染成蓝色。
少女脸上尽是明媚洒脱,飞扬又肆意。在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叶一竹无疑是最闪闪发光的存在。
秦铭搂着黄韵哄她:“没有,我就见一竹和她说谢谢她也没反应,才多看了两眼……”
靳岑记得这个人,挑眉问叶一竹:“同学相认?”
叶一竹耸了耸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靳岑见她伸手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又移开目光搜罗人群,调笑:“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帅哥?保证是你的菜。”
叶一竹正好将挂链在手心拢好,听到靳岑的话,笑着摇头:“我这么没有魅力啊,还需要经人介绍?”
“项链怎么给脱下来了?”
叶一竹低头想了想,回答:“怕掉了。”
后来切蛋糕,他们又开始掷骰,规定输得最多的人要发朋友圈。叶一竹手气不好,每轮都掷到最小点,连黄韵都比不过。
“喝酒行不?”她想蒙混过关,却被他们高声揭发:“不行!说好了发朋友圈,规矩不能乱!”
叶一竹不情不愿:“你们就是故意整我的吧……”
“还真就是整你了!谁让你千年不发朋友圈,我们是多见不得人啊。”
叶一竹朝秦铭翻个白眼:“我平时什么时候都不发朋友圈,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可她还是掏出手机,正有些走神,脸上就不知道被谁抹了一手奶油。
趁着气氛还在,叶一竹忍住一腔怒火,招呼大家都看镜头,“拍完照片你们给我等着的!”
那天晚上,她又重新找回许久未体验过的放纵和心无旁念的快乐。
第37章 秘密
第二天,叶一竹淡然走进校园,对那些回顾的异样眼光视而不见。进到教室时,里面原本的躁动似乎暂停一瞬,她恰好拉开椅子,制造出刺耳声响。
宁雪一脸担忧地看她,“你没事儿吧?”
“你看我像有事儿的样子吗?”
“不像。”
宁雪在心里腹诽:这姐们儿昨晚凌晨三点多发了条朋友圈,背景在酒吧,今早依旧脸色红润饱满,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又清爽,看起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影响到她的心情。
宁雪暗自佩服,好奇到底什么事才能让叶一竹失控。
“昨天作业借我抄抄……”
叶一竹侧身和宁雪说话,余光瞥到窗边的一抹身影。
未说出口的话徒然变得生涩,她的心莫名空跳两下,可顾盛廷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冷脸和两个男同学从走廊路过。
昨天本来应该是叶一竹和莫然值日,下一组的女生顶替了她,今天就该她把值日补回来。同组的陆建应付扫完地后就溜之大吉,叶一竹只好独自下楼倒垃圾。
在垃圾车旁排了会儿队,到她时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来的时候满当的垃圾桶她拿得有些吃力,这会儿却单手就可以拎走,一身轻松。
又到了广播站emo神曲放送时间。
“你也算够谨慎的同类,踏着却不逾越那条线。发生一切或不发生一切,又有什么差别……”
远处云很淡,风很轻,黄晕如被撕碎的棉絮,铁红碧绿的跑道场传来喧嚣,不绝于耳,很近又很远。
叶一竹听歌入迷,走神之际,突然被股强劲力量拽走。手里的塑料桶滚落出去,打了几个转。
头顶覆盖下层阴霾,她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喉中的惊呼被生生咽回去。
“要死啊。”她没好气地、慢条斯理地开口。
心里对他早上的漠视仍耿耿于怀。
“昨天怎么回事?”
叶一竹往后靠到凹凸不平的墙面,视线越过他看向别处。“噢,事情闹这么大,我以为你知道了。”
的确是早知道了。那次在班主任办公室她离开后,老崔和张姐就在讨论这个有些怪异的女学生的家世。
——就连老师都在窃窃谈论她的“贪官父亲”。
只是原以为早已经过去的事,会突兀地卷土重来。
顾盛廷近距离盯着她的脸不放,依稀可以看到上面不易察觉的萧索和恍惚。
“原来以为你是避难,可凌晨三点都还在更新动态,看来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昨晚半夜他还在看那部电视剧,最后实在困得睁不开眼退出去的时候竟然刷到她发的朋友圈。
她从来不更新动态,朋友圈也仅显示半年内可见,一片空白。可昨晚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灯红酒绿中和那帮朋友满面笑容地合照。
纵然心里情绪复杂,昨天也一直挂念她爸的事对她造成的影响,可顾盛廷还是没来由窝火,抓起衣服就推门出去。可驶到半路,他被空荡街景刺得清醒几分——为什么他想要去二楼后座,他凭什么这样疯疯癫癫地跑过去?
假装偶遇吗,不是他的风格。
坦言他担心她她却在喝酒狂欢,质问她没有良心吗,似乎没必要。
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叶一竹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不禁好笑出声:“难道我去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报备?”
熟悉的争锋相对挑起顾盛廷躁动的神经,冷笑:“你爸都出事了你还有心情去玩,心理素质估计比你爸都强大。”
她盯着他许久没出声,不过一瞬,仿佛天地都静下来。
“滚。”她拂开他的手,没有耐心和精力和他纠缠。
充满厌恶的语气,让顾盛廷蓦然感到一阵慌乱。
这个女的,好像永远这么若即若离,情绪和态度都飘忽不定。还是说,她根本没有表面那么坚强镇定,所以他的话刺伤她了。
可他的心似乎,偏偏被她生来古怪的性子和随时没有预兆的翻脸拴得死死的。
“不准走!”他抓住她的细臂,忽然瞥到从她衣领掉出来的东西。
所有剧烈桎梏和挣扎的动作都停下,顾盛廷撒满火种的眼睛突然溃散,但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炽热的确认。
叶一竹莫名其妙,不禁顺他的视线往下看,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咬住下唇,那颗银色吊坠在低垂的眼中渐渐变得模糊。
顾盛廷无声弯起嘴角,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她:“我问你是不是喜欢的时候怎么不承认呢?”不喜欢怎么会把它戴在自己胸前。
叶一竹缓缓抬眼,不卑不亢,镇定发问:“那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承认啊。”说完,眼角舒展开得意的笑,心底却无端有阵风漏进来。
她轻轻吁了口气,用力把怔住的人推到一边,走过去捡起垃圾桶,却突然想起什么,又放下,腾出手取掉项链:“东西落在我那,回头要真找不到了,我赔不起。”
顾盛廷脸色很难看,躁郁看向别处,似乎低咒了句脏话,三步两步走过去。叶一竹以为他是过来拿项链的,可他只是夺走了垃圾桶,然后头也不回走在前面,一晃一甩,没个正经。
她快步追上去警告他:“小心点,坏了拿你们班的赔啊!”
*
“那件事到底要怎么办?”
楼梯间还没有开灯,一片晦暗灰蒙,顾盛廷知道她在说什么,先是挖苦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去管别人的事儿啊。”
她没接话,想夺回垃圾桶却被他灵敏闪开,顾盛廷扭头看她一眼,才又说:“昨天已经没有纸条出现了,再观察几天,他收手了也不一定。”
叶一竹没有回应,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想什么。
顾盛廷正色几分,认真和她分析:“警方有自己的进度,而且都已经掌控到关键证据了,要抓捕嫌疑人还不简单。别说我们不能百分百确定那天的男人就是凶手,就算是,你的校服已经洗干净,栏杆上的粉末也被雨水冲刷掉了,你没有证据。”
她突然停下来看他,惹得他也停下脚步。
“道理我都懂,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脑子。”说完,快走几步越过他,所过之处尽是浓重的火药味。
顾盛廷忍住把垃圾桶砸出去的冲动,“没病吧,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叶一竹转身,好声好语对他点了点头:“对,我有病,就你是正常人。请问现在可以把我们班的垃圾桶还给我了吗?”
顾盛廷烦得要死,随手把垃圾桶扔到她面前,“好心没好报。”余光瞥到她扭头就走,又急急出声:“喂!把我的项链保管好。”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拐个弯,人就没了。
顾盛廷踹了脚栏杆,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操!”
第二节晚修的时候,叶一竹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突然想起件事儿。昨晚十点半我开车往隧道那边走,路过女生宿舍,看到莫然和一个男人在吵架。现在想想,觉得那个男的很眼熟。”
顾盛廷本想吊她胃口,但又怕她对莫然的事不感兴趣,消息发出去后,他就忐忑地把手机转来转去,渐渐地,开始回顾昨晚所见。
当时他正开车,和章矩一内一外。他在外道,章矩又在和他说话,所以他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只是虚晃看了一眼。后来又因为想着她,就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叶一竹刚才提起,他就立马想起这出。那个男人虽然背对着他,可顾盛廷可以确认,他不是周振柯。
因为那哥们儿当晚正和他们在下下酒吧搂大胸妹。
不是周振柯,但顾盛廷又觉得那人眼熟,现在想想,或许他就是那次雨天他和叶一竹遇到的阴郁男人。
叶一竹没回他消息,顾盛廷本来都打算作罢了,可下了晚修他还赖在座位准备开黑,她竟然主动找上门。
叶一竹跟他回忆起那次清晨从公安局回来看到的场景,只听描述,顾盛廷便觉得与自己所见如出一辙。
“这么说,那男的还真是和莫然有点什么。”
叶一竹低着头,每一步都踩到地面的影子,“你觉得呢?”她没有看他,而是望着他和自己紧紧挨在一起的颀长影子。
“他们有没有可能是男女朋友。”
顾盛廷笑出声:“莫然那种女生,就算明知道周振柯只是和她玩玩也乐在其中,怎么可能和一个工人在一起。”
“所以她提了分手,那个男生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就伺机报复。”
“叶一竹,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对于她的猜测,顾盛廷不是完全不认可,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他总下意识要反驳。
叶一竹突然伸脚朝他的影子猛跺两脚,顾盛廷险些没停住脚步,和她撞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