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抬手挡住她小臂,怕她摔倒,“靠,你他妈几岁啊!”
“你他妈几岁啊?为什么每次我说话你都要泼盆冷水才肯罢休。”
……
早就过了放学时间,校门口十分冷清,叶一竹原本是要直接过马路的,可不知不觉就和他一起走到了停车道上。
顾盛廷率先出口打破僵持:“天山路那家油条豆浆,没吃过吧?”他跨坐到车上,取出车钥匙对准孔锁。
“想约我直说,磨磨唧唧的你装不装。”
这句话有点耳熟。
顾盛廷突然想起以前她拐着弯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也这样不耐烦地骂过她。
这算什么?风水轮流转吗。
“上车!”
优越身型在昏黄灯光下修长又散漫,顾盛廷偏头不再看她,冷峻侧脸上,斑驳的树影在晃动。
叶一竹低头抿嘴偷笑,在他耐心耗尽欲再度出声时攀上他的肩,动作利落跨上后座。
又是一次深夜坐在他的后座,穿越繁华城市的大街小巷。
今天天气很闷热,车速也不快,完全不似前几次疾风呼啸的凛冽。
适合说话。
“说真的,我记得高二刚开学,张姐就找过一批人,那段时间他们频繁出入老师办公室,好像是为了办什么贫困补助。”
“贫困补助?”顾盛廷有些诧异:“那她不住校,还有那个经济能力租学生公寓?”
叶一竹想起莫然,第一时间总会想起她每天即使穿着校服也会把自己收拾得精致得体,偶尔还会上淡淡的妆。运动会、艺术节,她自己的衣服也都是名牌。和周振柯在一起后,他们还一起买了某品牌的限定情侣鞋——当然不排除是周振柯花这个钱。
“不过也不奇怪,如果她真的家境不好,肯定也怕别人看不起她。毕竟你们班,有钱人确实挺多的。”
人最怕比较,可最容易滋长的也是邪恶丑陋的攀比心和虚荣心。
“坏了……”叶一竹还在回味他的话,被他吓一跳,伸头往前边看了眼,“怎么了?”
车速突然变得极慢,顾盛廷很轻松就把两只腿撑到地面。“先下车,到前面那个小店充会儿电。”
顾盛廷有些心虚,佯装不在意,可脸上已经写满了烦躁。叶一竹听完后,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二话没说从车上跳下来,看到他阴沉的脸,不禁发笑:“没电就充电,也不需要等太长时间,你急什么啊。”
“我怕你不跟我走了。”
顾盛廷心不在焉开口,叶一竹听到了,又似乎没听清,紧接着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先走,然后自己借助脚力缓慢把车开上斜坡。
坡道两旁是老式私人房,家家谢门闭户,只有一间小卖部亮着灯。店门前有颗梧桐树,一群中年人坐在下面打麻将,店主是个五旬老人,手里夹着支纸烟,悠闲地在旁围观。
“五分钟一块钱。”
顾盛廷也压根没在乎钱的事,早就把充电装备从车底掏出来,然后走到柜台买烟。叶一竹觉得无聊,也走进店里逛逛。
一方天地,东西不多,灯光也暗暗的,颇有年代感。
发现许多小时候吃过的零食,叶一竹惊喜又好奇,便拿了几样。
“你吃过这个吗?”听到脚步声,她头都没抬就举起手里的小零食想要寻求认同感。
顾盛廷手里拿着刚买的兰州,嫌弃瞥她一眼,“我从来不吃垃圾食品。”
满腔热情霎时被扑灭,叶一竹用力推开他,在狭窄空间里从他身前擦过去,马尾若有若无扫过他的下巴,触感有点痒,顾盛廷低头笑了笑。
“这个看起来挺好吃啊……”
叶一竹没理他,自顾往前要去结账。刚转过一排货架,离门口不过几步距离,就看到那个男人在买烟。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还可以看到站得老远的莫然。
顾盛廷跟上来,见她停在那里,正欲发作,但又立马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熟人”。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掏出钱,眼睛一抬,正好也对上他们的视线。
叶一竹心跳蓦地停止了一瞬,正要回头,却被顾盛廷推了一下。看似力度很大,可宽大手掌落到她肩膀,更像是随意搭在上面。
他也在。
叶一竹突然感到安心许多,默默舒了口气,从容往前走。顾盛廷把自己手里的几袋小零食一并扔到她手里,走过去问老板:“这些一共多少?”
陈金生收回视线,把钱放到柜台上,又回头看了眼站在树下的女孩。莫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买个烟怎么这么久……”
一转身,她整个人愣在原地,脸色煞白。
顾盛廷一手搭在玻璃柜上,侧对着她,似乎在专心等待老板算账,而叶一竹不偏不倚和她视线撞了个正着。
莫然心跳如雷,下意识想再次转身,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她:为时已晚,此刻再做什么都是多余的,逃避都只会显得刻意。
陈金生付完钱朝她走去,未察觉她佯装镇定的异样,只觉得自己满腔怒火和悲愤控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我那天看你在校门口,等那小子和另一个女生说话都等了十分钟。我就买包烟的功夫,你就这么不耐烦?”
莫然粗粗喘着气,无法发泄,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七块五!”老板把零食都拢进一个袋子,顾盛廷顺手拎起来,像个甩手掌柜等着叶一竹付钱。
叶一竹瞪他一眼,不情不愿掏出手机准备付款。老板在一旁笑说:“小伙子,你这样是追不到女孩子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只见她动了动眉毛,利落地将手机塞回口袋,对老板说:“大伯您误会啦,他也没有要追我的意思。”
也许是她的口气太过死板,老板愣了愣,只好干笑。
叶一竹说完就往外走了,根本没朝莫然的方向看。
可她越是这样漠不关己,莫然就越发慌乱。
毕竟谁会对这样偶然发现的八卦不感兴趣呢。
就说莫然自己,自顾不暇了却还是会分出心思去探究顾盛廷和叶一竹到底是什么关系。大半夜的,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顾盛廷嬉皮笑脸和老板说了句什么,打了个响指匆匆追上叶一竹。他假装不经意往旁边瞥了一眼,却没有率先出声,而是等莫然慌乱挪开视线后又镇定自若地主动冲他打招呼。
叶一竹有些不可思议,转过头看顾盛廷时正好对上陈金生同样困惑的视线。
顾盛廷散漫挥手表示回应,目光从陈金生身上掠过,没有任何探寻和质疑,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他一屁股坐回车上,抬腕看了眼表,然后打开袋子随意捡了包锅巴出来。
安静空气里只剩下塑料袋沙沙作响,叶一竹站在车边,朝他使了个眼色,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会意,朝嘴里扔了一块锅巴,才嚼了两下就把剩下的都递出去给她,一脸嫌弃:“这也太难吃了!”
叶一竹被带偏,接过来呢喃:“怎么可能……”
她记得这个锅巴是小学时候每天都要吃好几包的东西,抓了一把放进嘴巴,渐渐觉得不对劲。
而戏耍她的男人,弯了弯嘴角,一错不错凝视着她。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东西的确变了味,但更看不惯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把东西又扔回他手里,刚想说什么,那边却突然传来克制却激烈的争吵。
“陈金生你混蛋……”
陈金生脖子上青筋显露,想要说什么,可莫然神色恳求死死抓住他衣角,摇摇头。
顾盛廷将充电器收好,重新坐上车,催促叶一竹:“快点的,去得越晚人越多。”
他们的车子驶出去一段距离,男人压抑悲愤的咆哮才传出来。
“我混蛋,你又是什么好货?我来城里找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他妈供你上学,你却忙着在学校勾引男人……”
车子开上大桥,两边霓虹的灯光倒影到河面,波光粼粼。游轮响起沉实悠长的鸣笛,最后一批游客陆陆续续上岸了。
“还真叫你猜对了。”
叶一竹反应了一下,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该说谁是可怜人呢?
“顾盛廷,我们好像闯了大祸。我们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懒懒哼唧一声,“难道你还怕她找你麻烦,毁尸灭迹吗?”
叶一竹将双手往后撑,仰面享受柔和的风吹拂过来。
“也就你这样的人天不怕地不怕。”
“谁说的。”
叶一竹佯装好奇,一下子坐起来靠近他,越过肩膀,下巴抵住被风灌得撑起来的衣角。
“我害怕你呀。”顾盛廷似笑非笑,声音无比温柔。
后视镜里她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额前的碎发凌乱交织,快速晃过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暗交杂。
“巧了,我也怕你。”
第38章 误会
到达天山路那间豆浆店的时候,队伍已经从门口排到路边。这家店只在夜间营业,老板脾气古怪,但生意十几年如一日异常火爆。秦铭等人倒是常来,叶一竹对豆浆油条兴趣寥寥,每次他们叫上她她都回绝了。
她最讨厌排队,看到乌泱泱的人,转身想走。“不就是豆浆油条吗,这也太夸张了。”
顾盛廷熟门熟路走进去,打了个响指,对她说:“来都来了,尝尝就知道了。”
她被那声脆响蛊惑,不由得跟上去。等他们越过队伍末尾,叶一竹低声质疑他:“队伍都排到那儿了啊……”说着便要转身去排队,却被他一把拉住。
一来一回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顾盛廷克制住脾气,把人拉到前面,使劲推了她一把,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只管走进去就是了。”
叶一竹仍是一头雾水,直到走近了,顾盛廷和里面一个正在收拾桌子的阿姨打了声招呼,她才反应过来。
“来了?进来吧。”
叶一竹微微惊诧,毕竟她一直听闻这家店的服务态度是出了名的差——店员总是板脸,好像你来消费反倒欠了他们百八十万的样子。
她跟着顾盛廷穿过并不大的厅堂去到后面楼梯间,才发现除了外面,里面还摆放着几张桌椅。
“今天吃什么?”
顾盛廷没回答,而是看向叶一竹,阿姨也用好奇目光打量,让叶一竹有些不自在。
她支支吾吾半天,顾盛廷就不耐烦打断了她,“两碗冰豆浆,油饼、油条每样来点吧,谢谢姐。”
阿姨爽快应了声就出去了,叶一竹皱眉:“你没吃晚饭?”
他两腿岔开坐姿豪放,一手搭在旁边椅背,一手拼命扇动衣领:“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你开开眼。”
叶一竹不自控盯他胸口看——衣服前隐隐被汗浸湿了一片,精瘦的肌肉轮廓忽闪忽现。脸无端一热,她佯装自然移开视线,环顾着一方小屋,语气不屑:“不就是豆浆油饼嘛,谁没吃过呀……”
明明眼神已经流露期待,可嘴还是这么硬。顾盛廷轻笑一声:“跟着我就这点好,去哪儿都不用等位。”
她不愿应和奉承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哈欠,两人间一时无话。
顾盛廷想,这两天她应该是没怎么睡过好觉。
叶一竹眼睛多了层水雾,无端添了几分朦胧风情。顾盛廷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长久凝视着她纤白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银色链条,同时注意到她的头发剪短了些。
最后那些东西没吃完,他们出来的时候夜已深,外面排队的人也少了一半。
“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叶一竹慢条斯理回答:“在警察局门口等我爸出来的时候,花二十块剪的。”
他试图从不咸不淡的语气去探究她的真正情绪。可正如她这个人一般,属于她内里的真诚,似乎从来不会轻易显露。
她被赵晓玫“教训”那晚,他后背那阵透进血液的湿热犹在。
他当时觉得她应该是痛哭了。
“怎么,你不喜欢?”
叶一竹突然转了个身,面向他倒步走,重新扬起语调,伸手捋了捋那把头发。
这个夜晚无比闷热,顾盛廷早该察觉,不过一瞬,喉间喷发出燥烈火焰,他缓缓走上前,低头与她四目相对。
“你还穿着校服,收敛一点。”
叶一竹“噗嗤”笑出声,忍了好几次,灿烂的笑意和通红的热潮都没能从她脸上散去。
*
叶一竹很久没有吃宵夜,消化不好,导致整夜辗转反侧,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去到教室的时候还没几个人,她刚坐下来,莫然就走到她身边。
她原本不打算多加理会,莫然也没有立马开口,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有话就说。”叶一竹停下动作,眉间透出隐隐不耐。
“去厕所。”莫然声音很沙哑,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的嘶吼,还是有心事没休息好。
两人刚走进厕所,莫然就转身问叶一竹:“你之前见过陈金生?”
果然不出顾盛廷所料,陈金生把他们打过照面的事情向莫然全盘托出。
叶一竹迟迟没有回答,因为她在踌躇:陈金生告诉莫然的,是自己和顾盛廷一同在西门遇到他,还是前一晚她单独遇到他。
这让叶一竹觉得有些不自在,神经都开始紧绷。
“叶一竹,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面对莫然不可置信地质问,叶一竹显得有些无奈,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谁规定我必须要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兴趣。”
莫然语塞,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叶一竹面前活脱是个小丑。叶一竹不动声色就能将她伪善的皮囊无声无息扒下,让那颗慌乱、扭曲、肮脏的心暴于天日。
“别他妈装清高,昨晚我和他的争吵,你或多或少听到了。还有那次早晨在学生公寓的栏杆外,我看到你了。”
叶一竹站得腿有点酸,换了个姿势倚到墙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反正你和周振柯也是各玩各的。”
莫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怨怒盯着叶一竹,指甲死死扣进肉里,可那句“你放屁”怎么也说不出口。
伪装的防线在逐一崩塌,莫然觉得自己已经被叶一竹眼里的嘲弄和不屑给剥了个精光。她不可抑制大吼一声,冲上去扬起手想扯叶一竹头发。
叶一竹不咸不淡开口:“省点事,你是班委,装这么久维持到现在的好形象就这么毁了不值当。”
莫然愤怒脸上的怔忡稍纵即逝,缓缓落下战栗的手,冷笑一声:“你不就是仗着顾盛廷才这么拽吗?”
叶一竹看她逐渐恢复镇定和笃定目光,实在可笑:“我勾引李宇的时候,可还没顾盛廷什么事。”
莫然不屑一笑,讥讽她:“你果然不一般,能把犯贱的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是示威?全校最出名的男生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