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视线缓缓落在她手上,在她反应过来要抽开时,反手握住她的细腕,随后用力一拽,她整个人跌进他怀中。
这样亲密的距离只发生在季枝遥毒发时,他们很少在这样亮堂的大殿中靠得如此近。
她想躲,裴煦却不许她动。按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逼得她无法后退。
“等西澜的事情处理完,孤想带你去玉天山祈福。”
靠得太近,季枝遥浑身微微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在颤:“好......”
他抬手按着她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季枝遥只感受到鼻尖的沉香很浓烈,明明只是闻着香料,却像醉了酒一般没有理智。一阵凉意,她下意识要推开他。
“枝枝,不公平。”
季枝遥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小,他确实没再动。可她只觉得这人说话的嗓音像在蛊惑,身体出现毒发时才会有的渴求。
“陛下想如何......”
“自然是,礼尚往来——”
他话只说到一半,季枝遥的手轻易被他拿开。未等再说出一个字,她突然皱紧眉间,随后用力掐住他的手臂。
身体归于温暖时,理智也完全涣散。
......
第31章
浓秋卷着凉风赶走残夏, 梨叶堕,金菊盛放。
在栎朝臣民的准备下,西澜使臣陆陆续续进入上京, 在礼部挑选的吉日里, 于宫中宴请外邦宾客。
整个场地一尘不染,由宫女太监洒扫一遍又一遍。舞姬歌女为此准备数月, 不容一丝错漏。除此之外, 朝中重臣, 宫中妃嫔全部到场。相比起以往的盛宴,这一次更加隆重, 也比从前多了紧张感。
到底是同外邦使臣见面,家国大事, 毫厘之间千差万别, 断不可出任何差错。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筹备, 只有一个人安静地在宫中干坐着。
玉檀:“真是可惜, 听闻西澜人各个长得高大, 金发碧眼,和我们很是不同。若是殿下能去看,当是能开开眼界的。”
话不说满, 季枝遥能理解。之前裴煦就说过, 若是有类似的宴席,都不准她参加。不让她去, 却能让后宫中任何人前往, 就连犯下错处的徐若娇也能盛装出席。
倒不是说羡慕, 季枝遥只是单纯疑惑, 不明白裴煦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这么做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在这安生待着便是。”
玉檀性子沉稳, 不似其他宫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眼。季枝遥不能走,她便也乖乖地待着陪她聊天说话,不让她太孤单。
季枝遥时不时与她说一两句话,其余时候便很安静地读书。是裴煦之前给她的医书,在现在这样无聊的时候,竟觉得医书都能解乏。
玉檀在旁边仔细观察,主子虽然没有不悦,但终归是有些困惑。宫中谁人不知临安公主才是最得圣宠的人?这样重大的宴席,竟然独独不准她去,任是谁都会多想。
“兴许陛下是金屋藏娇,不愿让旁人见到殿下。”她趁季枝遥喝茶的空档,小声安慰。
季枝遥听后微愣了下,没有立刻答话,却将她说的这个可能也悄悄揣进自己心中。
”这话不许当着他的面说,无论如何,都不可妄自揣测圣心。“
玉檀立刻收起笑脸:“奴婢谨记,方才冒失了。”
“无妨,今夜就只你我二人。都不说长门宫,便是周围几处宫苑,恐都只有我们还安分待着。”
玉檀微叹一声,旋即想到什么,说:”不过奴婢近日在外头走动,也听说不少流言。”
季枝遥没有让她住口,便是默认想听了。
“听闻这次西澜人野心勃勃,前来赴宴的使臣非但没有以礼相待,反而在上京城中异常嚣张。他们来我们这定然抱着狼子野心……”玉檀顿了顿,想到便瞬间觉得背脊发凉,“他们的国君听闻栎朝女子貌美,指明要陛下将最美的女子送去他们那边和亲——”
听到这,季枝遥已经将手中的书卷压低,“我只听说他们民风彪悍,竟不知会这样猖狂……”
“今日设宴的宫苑外,陛下增设了两重暗卫,可想而知来者不善。”
这句之后,季枝遥便陷入思考中。
以裴煦的性格,应当不会容忍旁人踩在自己头上。知道使臣来要设防,为何还要做这种表面关系呢?
她自己一人想不明白,放下书后想去寝殿沐浴,稍后躺在再慢慢思索。
可刚绕过屏风时,她便被外头的连连尖叫惊得站在原地没动。偏头看,声音似乎就从长门宫外传出。裴煦喜静,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响亮的声音。
她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玉檀说的不错,今日宫中大部分守卫都被调到宴席中,算着时辰眼下应当才开宴没多久,他们都不会这么早回来。
外面的人一直在呼救,听着应当是宫中值守的宫女。她迅速折回,不放心先去裴煦书桌抽屉中拿了一把匕首,随后让掌事公公去打探情况。
他没多久便面容惊慌地回来了,只看一眼,季枝遥记知道不妙。
能久留在长门宫中的,本就是比寻常人胆识更大些的。一来一回,他便惊慌得险些在门前绊倒,季枝遥便知道今夜不会安生。
“奴才从偏门绕路去远远看了眼,是西澜人!”
季枝遥皱眉:“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都在宴席上吗?还有,方才的声响怎么回事?”
太监抖着身子,早已没了什么羞耻之心,却也觉得方才的场面过于露骨,令人不敢相信。
“那西澜人应当直接……直接将咱们宫中值守的宫女——”他扑通一声跪下,叩头不起:“给、给污了清白!”
玉檀面色一变,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
这还是在长门宫外,如此行事无异于直接打裴煦的脸,是丝毫没有要维系关系的意思。
“长门宫中侍卫留守几人?”
“回殿下,统共十五人。”
太监见她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出言提醒莫要掉以轻心,“那西澜人个个生得高大,纵是人数上占优势,也并不代表安全。”
“可他为何会在长门宫外逗留?那人可是西澜的权贵?”
“正是,此次随使者一同前来赴宴的还有他们西澜国王子,方才奴才远远看了看,他的服饰都非常贵重,不似寻常人。”
这话一出,季枝遥也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王室之人,竟然会直接将侵犯门口的宫女,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还指望他会有旁的准则吗?
“与陛下说了吗?”
那太监点头,“方才便叫人速速去了,整个长门宫中眼下只殿下在,实在有些危险——”
话音未完,门口突然传来很响的撞击声。
循着声音望去,有人在破宫门!!
玉檀顿时慌了,立刻站在季枝遥身前护着,双眼警惕地看着外面,随时提防那人进来。
“开门!这破地方这么多守卫......”那人打了个嗝,之后继续大声嚷嚷:“快给本王开门!本王是西澜王子!!凭什么阻拦我——”
他还陆续说了许多他们听不懂的话,应当是西澜当地的语言。眼看着里头无人回应,他似乎往后退了许多,过了会儿,才安静下来的环境再次开始喧哗吵闹。
他情绪异常激动,直接搬起旁边的花盆往门上砸。宫门沉重,自然是不会被破坏。可他还是不罢休,拿起另一边的花盆,将里面的花和泥全部刨开扔到地面,随后隔着高高的围墙,直接把花盆丢进去。
巨大的碎响震荡在周围,所有人皆是一惊,侍卫已经悄然从窗边翻入,埋伏在季枝遥所处的殿中,随时做好击杀的准备。
“这狗皇帝在这里藏什么了,啊!?”他笑得贱嗖嗖的,踩着门口的灯柱,三两下就伏在墙头。如此高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殿中的女子。
“呵!原来是个女人!!”他两眼直放光,膘肥的身子用力往上扭动,手臂堪堪抓住围墙背侧的支点,便使劲将整个人托上去。
“喂!里面的,识趣点便到本王跟前来给本王好好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的声音进入耳中,带着令人作呕的腔调。季枝遥以为对方是王室中人,应当知道什么叫失礼,但眼下这样看,并非如此。
见里面的人没有动静,挂在墙上的人耐心也没有了,看了眼旁边有棵光秃秃的树,一声嗤笑后踩着枝干往那边走。
树枝很脆,承受不住他巨大的重量。还没踏上另一只脚,他便随着折断的树枝一同掉到地上。
一声哀嚎,他表情痛苦地摸着自己的后腰,按了好一会儿,抬头见周围围了许多个侍卫,长剑直指,对他的身份毫不忌惮。
那男人猖狂地仰天一笑,道:“怎么?这就是你们栎朝的待客之道?本王可是西澜王子,你们这样是想破坏两国的情谊吗?”
外头没有能说话的人,下令的在里头坐着。
那男人看出来了,扬眉放大声音:“娘娘,初次见面,无需这样刀剑相向吧。不如与本王好好坐下来谈一谈,聊聊天,赏赏月,也是一桩美事不是?”
“......”
季枝遥抬头往外看了眼,宴会那边似乎还在正常进行,她见天空中开始燃放烟火,很是漂亮。传报的太监未归,可眼下这擅闯的人却步步紧逼,若是再不做决定,恐怕会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她低头想了想,微叹了声。抬手,玉檀犹豫地接过,低声劝她不要出去。
“无妨。”
季枝遥正色,缓缓抬步走至离门几步的距离。身边的侍卫随着她的移动也在移动,每一个都拔了剑,必须确保公主的安全。
“哈哈——”男人摔伤了腰,此刻只能勉强坐起来看看来者。女人身上带着沉香,不似旁的宫妃那样熏人,面色冷清不怒而威,位分应当与方才见到的那些人有云泥之别,“走出来几步路便有如此多人看守,娘娘真是你们国君的掌中珍宝。”
季枝遥并为回答他这话,而是看了眼后边被踩断的梨树:“那是陛下最喜欢的树,殿下可要想想如何同他解释了。”
伊瑟不屑地笑了声:“一棵破树而已,你们栎朝人如此潦倒,一棵树都要同我计较?”
季枝遥不置可否。
沉默少许,伊瑟的侍人匆匆从外面赶来,宫门紧闭,却分明听到他的声音在里头。抬头看了眼墙上摇摇欲坠的一只鞋,仆人表情无奈地低声喊他。
他是个脾性很差的,外头的人叫了两声,他便极不耐烦地用西澜的语言怒斥几句,外头瞬间哑声。
季枝遥站在门边,面色从容地看着。等他再次注意到自己时,他已经勉强扶着树站起来,试图往前走一步。
可他往前,侍卫也往前。原本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的利剑,直接怼到喉间。
他们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任何收敛。
伊瑟这时才有些慌张,却仍旧在用玩笑的语气打趣:“娘娘颇得宠爱,恐怕你们陛下不让你出席,是怕本王的兄长将你抢走吧?”
季枝遥弯唇轻笑:“本宫只听闻西澜人性情大方热情,却不想你们所有东西都只能靠抢么?”
伊瑟没有生气,低眉思索后,坦言:“你既是裴煦的宫妃,又被他爱护得连宴席都不让前去,想来我兄长的确不会拿你怎么样。”他顿了顿,随后补充说:“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只是他应当跟你说了吧?”伊瑟歪了下头,目光直白地打量着季枝遥的面容,随后自顾自道:“他想要的人可能还真比不上你呢......”
季枝遥蹙眉,面色冷下来:“你在说什么。”
“啊...”他反应过来自己前半段没说完,才讪笑着继续:“此次来栎朝,我兄长确实有一个目的。他似乎在此处识得一位故人,这次来就是要让你们陛下下旨和亲的。”
她面色微怔,却并不对此有什么好奇。和亲是常有之事,从前在缙朝时总担心自己被送走,如今是再也不用担心这个。
下一刻,她却听到男人说了句话。声音似乎很近,却又飘得很远,远到她没办法抓住其中的字眼去思考。
伊瑟:“她在前朝时便与我兄长有过一眼之缘,如今虽皇朝覆灭,她也幸运存活。”
“这样一个逃过重重杀戮的人,你肯定已经知道是谁了——”
“当朝的临安公主,季枝遥。”
第32章
收到长门宫传报时, 正是西澜三王子起身前来敬酒之时。
提前了解得知,这位三王子是西澜的储君,行事稳重识大体, 谈吐也不令人感到冒犯, 很难将他同西澜人近来在上京、玉连做的恶事关联起来。
崇恩面含有礼貌的笑走来,按照栎朝的规矩向他行了个礼, 随后便举杯开口道:“陛下, 今日与您一见, 发觉与本王想象中不同。”
裴煦扯了下嘴角,命人将酒杯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