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是很有分寸、并且聪明的秘书。
沈亦承知道出了事儿,这次他站起来,他那父亲先他一步道:“去哪?坐下!”
沈亦承看了看云晚,对方仰头,目光恳切地让他回来,沈亦承低低说了声“抱歉”,转头走了。
到了医院,下了病危,要家属签字,周静手脚冰凉,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宁嘉真在年三十死了,声音发抖道:“这是沈亦承沈总的人,赶紧急救吧…”
*
宁嘉睡了一会儿,醒来去看她的鱼,已经化了不少,便架上烤盘,插上电,摆到餐桌。
沈亦承去她指定地点买了两包调料,宁嘉自己调了一份料汁,淋在鱼肉上,然后码了一些蔬菜,最后想来点酒在旁边一烹,却想起沈亦承将酒都拿走了,她东找西找,找到两瓶啤酒,倒在了里面。看着差不多快熟的时候,宁嘉煮了一点米饭,一人一碗。
鱼烤熟了,一屋子都是香气,这条鱼鱼刺不多,都是大块的嫩肉,宁嘉吃了小半条,沈亦承没什么胃口,宁嘉问他:“你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你多吃点。”
“我前两天心情不好,都没来得及关心你。”宁嘉说,“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人为难你?你有没有受委屈?”
这世上也只有宁嘉觉得他沈亦承会受委屈。
“没人为难我,吃吧。”
“你别勉强自己,这回真是意外,没有下次了,我想了想,你也不用每天都过来,那你还怎么去外地做生意?”
“我走不开的时候,都带着你。”
“我还要上学呢。”宁嘉说,“就当我在撒娇吧,等年后,我们出去散散心?以后我赚钱了,也想带你出去玩。”
他只说:“多吃一些。”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
“宁嘉,就不能没心没肺地享受么?”
旁人都说宁嘉没心没肺,如今听到他求着她这样,眼睛酸酸的,她说:“那多不合适啊…但是我真帮不上你什么,要是你在我这还不开心,那我还有什么用?”
沈亦承说:“宁嘉,人不一定要时时开心,但我在你这很舒服,你就是我的避难所。”
避难所。
多情意缠绵的词。
宁嘉觉得自己突然长出一双翅膀,能够把他盖起来,谁也找不到他,她也能歪着头埋在他的头发里。
她甜甜地笑了,问他:“真的?我真这么有用?”
宁嘉对“体现自我价值”的需求近乎偏执,她想要自己有用,可人不是物品,人又没有使用价值,人就是人,对别人有没有价值并不是人存在的标准,宁嘉却总是这样说。
沈亦承说:“没了你不行。”
她抿唇,给他夹了一大块肉。
沈亦承终于明白说什么话会叫她真切的开心。
夜里两个人躺在一起,宁嘉想做,沈亦承吻她,照顾她,却始终干涸得无法继续,宁嘉叹气,“不知道怎么回事…”
“睡吧,我们慢慢来。”
宁嘉闭上眼睛,“真的想…但是我的身体好像不想。也不知道这样要多久…好希望我能飘出去。”
挣开□□的束缚,得到灵魂的解脱。
她这几天食不下咽,也睡不着觉,有沈亦承疼她,很快就睡着了,宁嘉紧紧抱着他,喃喃道:“我想你开心…我想你幸福,我想你还是那样的自由。”
沈亦承垂眸,“这是你带给我的。宁嘉,在此之前,我从未自由,从未开心,从未幸福。”
只有你带给我这些。
宁嘉含着眼泪埋在他胸口,昏昏地睡了过去。
他们之间不怎么说这样接触到内心的情话,今夜是第一次。
宁嘉偶尔睁开眼睛,感受到他还在,心里难过的想,她好像靠耍脾气把他留下了,可是他躺在身边,宁嘉就觉得后悔和思念交织,想让他夜夜都能这样抱着她,一天也不分离。
*
宁嘉对沈亦承被逼婚的事儿毫不知情,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圈层。年后他没能带她出去玩,宁嘉不生气,每天他回到家,早了有饭吃,晚了她还会撑着困意给他按肩膀,然后抱着他,哼哼唧唧的睡觉。
宁嘉没提做那种事,他便不再主动,好像害怕这样会伤了她。
长久不见的周于瑗忽然来了联系,约她出去看电影,宁嘉和沈亦承报备了,他很乐意她和朋友出去玩,让她别晚于八点回来,或者他去接她。
看电影的商城距离宁嘉比较近,两个人在楼下的咖啡厅碰头,周于瑗有一堆话要和她说,生活、舍友、学习、男朋友,说了半天,宁嘉只是乖乖聆听,周于瑗就问:“你呢?你看我忙的,都没空来看你。”
“我挺好的啊。”宁嘉说,“叔叔他给我租了一个房子,在美院旁边,我学会了做饭。”
周于瑗诧异道:“沈亦承,你还和他在一起?”
“嗯,不然呢?”
“啊…”周于瑗说,“那你。”
“怎的?”看她欲言又止,宁嘉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沈家那事儿?”
“你知道?”周于瑗神秘道,“我听说你二叔要跟冯家的二小姐结婚,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宁嘉的脑袋瞬时空了。
周于瑗摊手,“反正我听我妈说了一嘴,那你不觉得委屈啊?虽然也不算多正式,但是多出来一个正妻,想想就难受,不然你还是当断则断,没事儿,我这还有钱,我供你上学!”
宁嘉捂着脑袋,胃酸翻涌,强忍着不适说:“没什么,我这有钱。我去趟卫生间。”
“行,一会儿电影开场了,咱们一块上去。”
结果就是,电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周于瑗看出来宁嘉兴致缺缺,安慰:“你不会还在难过吧,哎,那我送你回家?也怪我,非要跟你说这个事儿。”
宁嘉摇头,“就是这两天胃不舒服,下次我们再一起玩。”
周于瑗神色黯淡地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呢?我要出国了,我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宁嘉胃里抽痛,轻轻问:“为什么?怎么可能最后一次?”
“我们家公司出了点状况,这就要举家搬迁了,男朋友我也不要了,就是有点担心你。”
宁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发疼,“那我送送你,你什么时候走?”
“哎,送也不行,我妈不让别人看见。”周于瑗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宁嘉抱住了她,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是宁嘉最亲近的朋友了,没想到连她都要失去。
周于瑗伤感地说:“照顾好你自己,以后你也要出国,不如来我身边,我那时候该长大了,我也会照顾你。”
宁嘉只是垂泪,看她被司机带上车,心里和胃里都一阵难受。
她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么多信息,站在路口,找了个公交车站牌坐下来,眼前停了一辆又一辆,走了一人又一人,直到手机响起,沈亦承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
宁嘉听着他的声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挂了电话,将地址发给他,一会儿他亲自开车来接她,看她神情恹恹的,问:“怎么,和朋友玩得不开心?”
“没有…”宁嘉说,“她说她要出国了,我好难过。”
他抬手揉揉她的发,宁嘉说:“我家出事儿,朋友里只有她愿意帮我,现在她也走了。”
沈亦承没发动车辆,问她要不要一起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会儿,喝点东西再回家。
宁嘉说:“就在车里吧,你抱抱我。”
沈亦承将座位靠后,留出她的位置,宁嘉像个小乌龟一样爬到他身上,缓了好久,她说:“你什么时候结婚?”
沈亦承正安慰她,听到她这样说,有些没反应过来,“结婚?”
“你不是要和冯家的结婚么?”
“消息这么灵通?”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宁嘉的心裂成一块又一块。
“那你什么时候,你说啊。”她小声嚎啕。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结婚了?”沈亦承颠颠她,“怕我也走了,哭得这么伤心?”
“你不要结婚啊?”她心里的小人抱着碎片,举棋不定,“那什么情况,不过你当然可以结婚,你可以和任何人结婚,只要你喜欢。”
沈亦承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不想结婚,总不能捆着我去。”
“我没有不让你结婚的意思。”宁嘉抹抹眼泪,心里的小人开始一点点把碎片拼凑回去,“我希望你真有这个打算,你要第一个告诉我。”
“告诉你要怎么办?”
“我先缓两天,然后收拾东西。”
“我没办法同时喜欢两个人。”
宁嘉眨眨眼睛,仰头看他,懵懂地说:“那你现在喜欢一个人。”
“嗯。”沈亦承说,“喜欢小狗。”
“谁是小狗…”
“找不到人就坐在路边哭的是小狗。”
宁嘉嘀咕:“我不是小狗。”
她的心又和好如初了。
“别怕。”沈亦承笑着说,“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觉得膈应,好歹是初婚,怎么着也不能草草的定了。”
宁嘉说:“我觉得在理。”她抽抽鼻子,啃他的手指,“你这个是做做样子的婚约?是不是家里给你定的,那怎么能拒绝。”
“我有我的办法。”
“奥…但是……”
“放心,不会叫你委屈,让你做小。”
宁嘉说:“做小真的受不了,自尊上过不去,一想到你结婚要吻别人,那张嘴回来还要亲我,噫!一阵恶寒,感觉要吐了!”
“……”
怎么将他说得跟脏了一样?
“但是如果你找到喜欢的人想要结婚,我肯定会乖乖收拾东西的。”宁嘉垂着眼睛说,“反正我是你养的…我还没本事,跟冯家抢人,能配得上你的,我都没本事,我只能灰溜溜的走。”
“好可怜啊。”沈亦承棒读。
宁嘉说:“很严肃,这不好笑。”
沈亦承学着她,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第30章
◎唯一真实的是你。◎
沈亦承联系了冯薇。
正巧她还放假在家, 听说他要和自己的小姑冯妍结婚,差点笑掉大牙。
“我小姑可是坚定不移的一生只爱女人。”冯薇说,“怪不得这两天看她气性这么大, 是因为舅舅你的事儿。”
沈亦承说:“正巧,我也不愿意,两个人演一出戏,将这事儿推了吧。”
“找我牵线搭桥是吧?我懂。”
沈亦承很上道:“明天去店里提货, 想要的包直接拿。”
“您真是我最爱的好舅舅。”
冯薇这姑娘办事机灵, 第二天带着两个人见了一面,冯妍一头黑色的长发,无名指已经有了一枚指环, 她看了看沈亦承, 笑道:“沈二公子, 一把年纪还这么叛逆?”
大家幼年多少也有几面之缘,沈亦承说:“冯二姑娘也二十有七。”
她撇嘴,“随便,你说怎么弄, 反正过了这个年,我就跑了, 再也不回来。”
冯薇插嘴:“我小姑女朋友是英国人呢,超好看。”
“那是。”冯妍咧嘴一笑,“明年结婚,记得来奥。”
沈亦承靠着椅背,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道:“你与冯家不再往来?”
冯薇也紧张地看着冯妍, 她毫不在意, “反正我现在工作稳定, 挣得不少,她也有钱,跟冯家断了也不会怎么样。”
冯薇抿着饮料,小声问:“那奶奶怎么办…”
“就当我不孝。”冯妍说,“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想聊这个,转而问沈亦承,“二公子还能顶住?再不找个人对付对付,接下来可是连我这种都相不上了。”
冯薇也好奇:“我以为舅舅是想形式上结个婚,没想到您也不乐意啊。”
毕竟沈亦承是一个圆滑的人,他这个人不怎么与人交恶,做事总是留有余地,如果说逼到头上来,便会假装接受,随后晾在一边。更何况,沈亦承也是有名的孝子,不管他母亲叫他做什么他都乐意,这事儿可是云晚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冯家定下的,沈亦承想要违背她的意思就很奇怪。
圈里对婚姻没什么看重的情绪,通常都是勉强能看上,便形式上有个婚姻,各玩各的,甚至孩子都是抱来的。
那些虚情假意,虚以委蛇,早就见怪不怪。
沈亦承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和爱的人结婚。”
“爱”这个字在沈亦承嘴里蹦出来,冯妍先是惊讶,随后后靠椅背,“沈二,你这种人,也会讲爱啊。”
都是同辈,沈亦承年轻时的浮浪与无情,冯妍最为清楚。多少小姐围着他环绕,他只是带着他的微笑,迷人中又一点眩晕的魅惑,将人哄得团团转,结果只是碰他一下就要被他冷脸,姑娘们今天高兴,明儿就哭着跑开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他这个人温柔起来事事都顺着你,冷血起来,十几年的交情都敢一吹而散。
冯妍总说沈亦承是一条死狐狸,站在那里,干净得不可指摘,走进了,好似魅人心魄,再往前走,就要被踢得老远,实在是没有人性。
他这种人居然会谈爱,没见他对谁动过真心。他这么些年,有过一个真情的朋友吗?伺候他的助理和阿妈,不也是不顺心就换了?
冯妍弹弹酒杯,“别跟我说你也有人了,这个人还是沈家不认的。”
冯妍不就是,冯家已经妥协到只要是个五官周正没有疾病的男的就行,她从十几岁就开始因为这个事儿和家里人吵架,吵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果,冯家不认,她就不在冯家了。
沈亦承却说:“过两天家宴,那就麻烦冯小姐了。”
“那当然,你这张脸,我一定要泼上一大杯酒才解气。”
“怎的这么恨我?”沈亦承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冯妍的事儿,初中一块上学,她就开始逗小姑娘,沈亦承还帮她遮掩过。
“恨你,抢我初恋对象。”
说完她便走了,沈亦承摸摸下巴,想不起来她初恋对象是谁,再说,那也是旁人的错,怪他什么呢?脸长得太好了?
冯薇好奇地眨着眼睛,“舅舅有女朋友啦?”
“去拿包。”他将会员卡和名片给她,冯薇追着他问,“真的啊?铁树开花?”
沈亦承总觉得这些小姑娘有够难缠,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黑卡,“去,买点爱吃的。”
冯薇嘀咕:“我又不是光为了你的钱。”但手很老实的伸过去了。
*
宁嘉开学了,白天也没时间跟他周旋,偶尔会问问他最近有什么事儿,忙不忙累不累,他都会温柔地说:“不累。你好好学习。”
宁嘉鼻子酸涩,隔着手机吻他一下,“那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