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宜见秦老太太面色有些难看,想来是庄氏的话触怒了她,于是趁热打铁道,“祖母,庄氏心思小、不识大体也就罢了,这些年若不是他,父亲早续弦了,说不定还有别的孩子,如今,尚且还有一个鸿儿在,若是庄氏留在府上,保不定鸿儿被她教唆得又走了歪路。不如将她送去庄子,鸿儿寄养到母亲名下,如此一来,他也算是秦府的嫡子了。”
“而且,本宫可以去同皇后求个人情,将他送去宫中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秦老太太眼神一亮,若是真能同皇子们一起读书,那是莫大的福气啊。
如今秦浮是不中用了,秦元鸿总还有点指望。
可庄氏哪里肯干,奋力挣扎着,指着秦书宜道,“你,你,你是要将我身边唯一的骨肉都要送走吗?”
秦书宜叹了口气,看着她,“虽说你是鸿儿生母,可你何时真正算个母亲?鸿儿乖巧懂事,他不过才八岁,可懂的东西远胜过你。他是个好孩子,不该被你领着走了歪路,他该有更好的前途才是。”
说完,她又看向秦老太太,“祖母,庄姨娘不送走,肯定会在鸿儿身边教唆的。”
虽然她是太子妃,可终究这算是秦家自己的事情,还得是要秦家说得上话的人点头才顺理成章,而秦老太太就是最好的人选。
秦老太太沉吟了半晌,才道,“如此,就按太子妃说的办吧。庄氏不懂礼数,不顾秦家身份颜面,且这些年秦家没在她手里兴旺起来,反倒越来越沉落,是该去庄子上好好歇着了。”
见事情定了下来,秦书宜站起身来,冲秦老太太欠了个身,“如此,庄氏的事情就交给祖母来办了。”
庄氏睁着一双死灰色的眼瞳,看着秦书宜,想骂也没力气骂了。
那些乡下的庄子虽说是秦家的产业,可是那些地方,吃的是粗糠咸菜,睡的是硬板床,住的不过就是茅草房。她精细惯了,去了如何习惯?
而且若是生了病,都要走好远的山路才有大夫,她这吃住不惯的,怕是三天两头都要生病,到时,她该怎么办?
她慌忙跪下去,扶着秦老太太的膝盖道,“老夫人,求求你,不要送我去庄子,我,我知错了。我不管鸿儿了还不行吗?你们想把他送去哪儿就送去哪儿,我什么都不管了,只求你看在这些年我伺候你的份上,别让我去庄子上好吗?”
秦老太太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刘妈妈将人拉走,“事情已经定了,你也不必如此,我会让庄子上的人待你好些的。”
待自己好些?能有多好?都是些乡村野妇,能如何好?
她一把推开秦老太太,“你个老不死的,这些年我伺候你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样对我?你,你——”
说着顺手就抓起一旁的茶杯砸在了秦老太太的头上。
下一刻,鲜血就留了出来,秦书宜见状,立刻让春雨去叫大夫来。
“把庄氏拉下去!”
约摸一刻钟之后,大夫来了,秦舟也来了。
大夫先是包扎了伤口,又把了脉。
“幸而只是外伤,不过秦老太太毕竟受了惊吓,这会儿脉象有些不稳。”那大夫写了几帖方子就让人拿着去抓药去了。
秦舟坐在床榻前,轻声叫了两句,“母亲,您感觉怎么样?”
秦老太太□□着挥挥手,没说话。
秦舟见她不愿说话,只得站起身来,往秦书宜这边来。
他晦涩不明地看了一眼秦书宜,“太子妃如今也是有长进了,每每来都闹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的。”
秦书宜诧异地望着他,“父亲这话说得,倒是女儿的不是了。既如此,那本宫现在走就是了,不过,父亲,临走之前有些话还是想说说。庄氏这些年败了多少秦家的产业,我想你不是不知道。今日,她敢拿东西砸祖母,来日她就能拿起东西砸你。当然了,这一点父亲倒是也不用担心了,毕竟过两日她就该被送去庄子上了。”
“至于为何,父亲不妨去问问祖母?”
秦书宜冷漠地看了一眼秦舟,往外走去,临跨门槛前,她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秦舟,“原先,母亲在的时候,父亲眼里只有庄姨娘,若是那时你能对母亲多关心些,也许她和弟弟都不会死吧?”
秦舟愣了愣神,抬眼去看秦书宜。
秦书宜早已侧身消失在了门廊处。
从秦府回来后,春竹见秦书宜脸色不大好,也不敢问什么。
对着春雨使了个眼色,春雨立刻凑到秦书宜面前,“姑娘,我肚子饿了,我,我想吃香酥鸭了。”
秦书宜缓和了些神色,看着她,“那让厨房去做一只吧。”
春雨摆摆手,“不不不,我是想吃孙记的香酥鸭了,上次姑娘做的不如孙记的好吃,倒是把我馋虫勾起来了。”
春雨想着,秦书宜心情不好,出去走一走,吃些好吃的东西或许会开心一点,因此这才提议要去孙记铺子的。
秦书宜想了想,“那今日就出去吃吧,春竹你让人去看看凝姐姐和小晴在不在,若是在的话让她们直接去孙记铺子。”
春竹见她愿意动,高兴地应道,“好。”
不过,春竹派出去的两人都跑了空,来时,一个说车凝去学堂了,另一个说汴南晴去国子监了。
如此也就她自己独享了。
许是已经过了饭点,孙记铺子此时不算太多人。
她寻了一处靠窗边的桌子坐下来,点了菜,等着吃饭。
闲来无事往外看去,见着街对面两个小孩在那里打闹,女孩要高一些应该是姐姐,男孩要低一些应该是弟弟。
男孩打了一下姐姐,女孩生气又还手打了一下男孩,男孩立刻就哭了起来。
这时,过来一个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两人的父亲。
那男人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男孩受没受伤,然后并没有责骂那个女孩,而是又去看了看她的手心,然后从腰间掏出两颗糖出来。
一人分了一颗,而后才又站起来,带着两人离开了。
秦书宜看得出神,竟没觉出春雨春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
春竹见她还在发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一转头,才发现对面的位置早就变了人。
李沐言怎么来了?
秦书宜站起身来,想要行礼,可想着此时再大街上,又觉得不太方便,于是又坐了下来。
“给殿下请安,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沐言也想问问他怎么在这里。
自上次听到了秦书宜那句话,他就一直有些气不过。
那天春竹来太极殿,他知道可能是为了汴家而来,因此不想见,让冯全匆匆就将人打发走了。
可再后来,秦书宜就没来过太极殿了,别说她了,连个下人都没来过。
他心里愤懑,可又不想先拉下面子来回去。
今日,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便让冯全悄摸摸地派了个人回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却不曾想,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妃去孙记铺子吃香酥鸭去了。
李沐言一下就不乐意了,敢情他做的事情都不及秦书宜多看他两眼,或者说是多关心关心他?
他心下一动,便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带着冯全和朝阳、朝明来了。
李沐言淡淡道,“路过。”
秦书宜“哦”了一声,然后才道,“那殿下吃饭了吗?若是没吃,不如留下来一起?这孙记铺子的香酥鸭不错的,臣妾觉得很好吃。”
李沐言看了一眼周围,环境尚可,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果真不错。
他点点头,“好,正好没吃。”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在外面就不用称臣妾了,就说我吧。”
秦书宜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不久,店家就端了一只切好的香酥鸭上来。
李沐言见朝阳、朝明和冯全、春竹他们站着有些碍眼,于是指了一旁另外一张桌子,“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春雨立刻高兴地挪了过去,“是。”
但朝阳却有些为难了,他低声附在朝明耳边道,“咱们不是在太极殿都吃了吗?”
朝明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啰嗦什么,让你吃就吃。”
朝阳无奈,只得坐下来。
春雨见着人多,高高兴兴地点了两只鸭子,一盘牛肉和几味小菜。
朝阳为难地看着她,“春雨姑娘,咱们就这几个人能吃这么多吗?”
春雨疑惑地看着他俩,“两只鸭子不多啊。我和春竹两人都能吃上一只呢,你们三个人,还吃不了一只?”
朝阳“呵呵呵”地笑起来,“不多,不多,能吃,能吃。”
秦书宜这边,见李沐言没有要动筷的意思,先挑了一个鸭腿放他碗里,“殿下,这鸭腿肉最厚实,也最好吃,你吃吃看。”
李沐言看了一眼碗里那只颜色鲜亮,香味浓郁的鸭腿,皱了皱眉,“我不爱吃鸭皮。”
秦书宜点点头,伸手将那鸭子夹到自己碗里,换了一块没皮的鸭肉,“那殿下吃这个吧,这个没有鸭皮。”
李沐言这一次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就不能把鸭腿上的皮去了再给他吗?
“我也不喜欢吃这个部位的肉。”
秦书宜一愣,看了看那块肉,是胸脯部位的,李沐言不是吃鸭胸脯的吗?
无奈,她又只得将那鸭肉夹回来。
然后又选了另一块没皮又不是胸脯的肉放他碗里。
她打望着道,“这一次的,你还满意?”
李沐言撇撇嘴,看了一眼那肉,有个地方有些焦,于是,将身子正了正,“这块肉焦了。”
秦书宜看过去,其实也不是焦,只不过是因为糖多了些,有些褐黄色,但这样的肉最好吃。
她解释道,“这里是糖多了些,不糊的,这肉吃着最好吃了。”
李沐言仍旧不下筷子,“这是挨着屁股的,有鸭骚味。”
秦书宜长吐了口气,看了他一眼。
这李沐言是有病吧?
这还能看出来是不是挨着屁股的?
她沉了沉脸,想着他好歹替汴家说了话,他如此挑剔她伺候着就算是报答他了。
于是又去选了一块又不焦,又不是胸脯又不挨着屁股,又没有皮的肉给他。
“这个应该可以了吧?”
李沐言仔细瞅了瞅,正要开口,却听见铺子的掌柜道,“我说这位客官,你娘子都如此将就你了,你还要挑个什么劲儿?不如这样,我现在就去捉一只鸭子,你瞅瞅看看喜欢哪个部位,我直接就只取那个部位给你烤,你要糊的也好,焦的也罢,你说吃什么样的,我都给你烤出来。”
李沐言抬眼看了一眼那掌柜,嘴形比了比,不知如何接。
秦书宜有些想笑,这掌柜的倒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啊。
她咳了两声,对着那掌柜道,“我夫君这两日生了病,难免挑剔了些,你甭和他一般见识。”
李沐言一愣,她叫他夫君?
他心里莫名地舒坦了一些,夹起那块鸭子咬了一口,果然香味四溢,嫩而不柴。
待碗里那块肉吃完了,对着秦书宜道,“娘子,我想吃鸭腿。”
第48章
一声“娘子”叫得秦书宜头皮直发麻。
李沐言当然是故意的。
这两日他想了许多, 他从未想过秦书宜会根本不在乎太子妃这个身份。
甚至是根本就不喜欢他。
上一世的时候,秦书宜处处都做得让他满意,待他也极好, 他以为她也是满意的。
只要该给的给到位,身份体面满足到位, 秦书宜就是开心的。
朝廷事情本来就多, 当初自己的父皇那一辈相争皇位之时本来就留下了诸多隐患, 他刚登基的时候忙得不可交, 哪有心思去细想秦书宜会有什么小心思?
可如今来看, 秦书宜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会去想, 所以他看到的其实真实里并不是这样。
一直以来,她都是隐忍着的。
可能心中怕是早就有了别的心思, 而死恰好是最好的解脱。
她给找了个自由的天地。
重来一世,她依旧不愿也不想做这个太子妃。
李沐言其实也想过, 若是她真不愿他也不是不能放她走。
可一想到她走了, 承恩园就空了,他心里也有些空落。
仿佛承恩园就只有秦书宜能住一样。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
因此在他知道秦书宜非但没问自己一句, 还自己跑出来吃好吃的时,他心里气得不行。
她越是淡然,他越是生气。
因此他刚刚才故意那般刁难她。
可秦书宜却脾气很好似的的照办。
他心里火气更甚,是因为不爱所以不在意吗?
可刚刚,秦书宜那句“夫君”叫得他骨头一酥,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