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岳还多问了一句:“二小姐那里?”
“无妨,不用叫她,她小娘王氏被关,还是让她自己待会吧。”
江春月接到通知,收拾一番就往外去,一出院门,就遇到了程玉璋,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站在那棵巨大的柳树下,一只手负在背后,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见到她,笑意更甚。
“娘子。”
“夫君在等我?”
“是。”
“真好,我们走吧。”真晦气。
两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想到今天父亲或许就要宣布她与程玉璋的和离,江春月内心平静,对程玉璋也生出几分纵容之心,起码不管前世今生,随州城的程玉璋,都是极好的。
当程玉璋藏在大袖袍衫里的手想握住她的时,江春月主动伸过去,将手塞在他的大掌中。
程玉璋只愣了片刻,就握住她的,眼底迸射出一点欣喜,这好像还是她头一回对自己这样主动。
两人走在前面,江春月的侍女在后面远远跟着,无人发现前面并行的夫妻还手牵手一起走。
来到宴会厅时,两人才松开,向江政禹行礼。
江政禹坐在主位,大笑两声,对他们招手:“不必拘谨,就是普通家宴,快快入座。”
站在江政禹身后的刘岳正往外走,路过程玉璋时,还弯腰冲他行礼,笑眯眯的叫了他一声“姑爷”。
这些变化全都落入江春月的眼中,她的心情沉重了几分。
什么意思?
立在江政禹旁边的江听淙见到长姐,露齿羞怯的微笑,目光转到程玉璋身上时,笑容就消失了。
虽然对婚姻的事还比较懵懂,但江听淙知道,眼前这个模样俊秀的小白脸,是长姐的夫君,往后,长姐就不住在江府,而是与这个男人住在外面。
江听淙只要想到长姐要长久的离开自己就难受,进而看程玉璋越发不顺眼。
“贤婿,这是我小儿江听淙,今年十二。”
江政禹又转头向江听淙,语带命令:“淙哥儿,还不快见过你姐夫。”
一声贤婿,江春月如临大敌!
不是这样的。
若是要和离,叫什么贤婿,再认什么姐夫!
江听淙在父亲的示意下,将抬到天上的眼睛挪下来,看了程玉璋一眼,弯腰行礼,不情不愿的喊道:“姐乎……”
江听淙嘴巴都没怎么张开,含含糊糊的,只能听个大概。
江政禹也察觉到儿子的态度,含笑的看着程玉璋:“此子甚是顽劣,不思进取,若玉璋闲暇,还望多指导小儿。”
说罢,又颇为严肃的看向江听淙:“你姐夫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童生,满腹学问,字也写的好看,知晓圣人道理,哪像你,这么大了还如此贪玩,不知礼节,日后你要听你姐夫教导。”
“孩儿知道了。”
江听淙却在江政禹回头的瞬间,向程玉璋丢了个白眼。
程玉璋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并未被江听淙的动作影响到。
四人均落座,江政禹传膳,还未上菜,倒是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来报:“老爷,二小姐来了。”
江政禹有些惊讶,略一思忖,对程玉璋笑:“是我那二女儿,让她进来吧。”
王氏是王氏,澜姐儿是澜姐儿,江政禹分得开。
江听澜早就打听到了今晚的家宴。
往常家宴她都会来的,江听澜估计是父亲怕她因为生母的事扫了大家的兴。
其实王氏被关,江听澜并未多难过。
那荒诞的梦里,都怪她给自己出的那些馊主意,毁了她的一生,偏偏还阴差阳错,给她那个没脑子的蠢笨长姐找了个程玉璋这样的好夫君,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关禁闭也好,这一次,她要主导自己的一生。
江听澜着一身淡粉色绣芙蓉的撒花褙子,配上白色挑线裙子,迈着轻盈的莲花步,从门外走了过来,淑女的走姿、摇曳的珠翠,宛如大家闺秀,一颦一动,都像都是设计好的。
江听澜一走入厅内,先是露出一副惊讶模样,微张樱桃小嘴,眼睛望着程玉璋的方向,似乎在思考这人是谁。
她停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害羞的垂下头颅,羞怯道:“女儿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江春月注意到,今晚的江听澜特意打扮过,粉面红唇,淡妆相宜,特别是头上那支衔珠蝴蝶的玉簪簪,展翅欲飞,灵动雅致还不失趣味。
前世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宫闱秘辛听过不少,程玉璋也偶尔点拨她识人之术,所以江春月下意识的认为江听澜这样做别有心思。
细看之下,江听澜几次飘向程玉璋的眼神,像极了女儿家的怀春娇羞,跟见了如意情郎似的。
江春月清晰感觉到这个庶妹的态度十分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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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在勾引长姐?◎
江政禹以为她没见过程玉璋, 就介绍到:“澜姐儿,这是你姐夫程玉璋,既然来了, 正好一起坐下用餐。之前没叫你,是怕你身子不舒服。”
以澜姐儿的性子, 应该不会胡闹, 江政禹对她放一百个心。
江听澜像是被惊到的小鸟,迈步进来, 温柔的向父亲行礼,又喊了“长姐”, 才看着程玉璋, 行了个女儿礼,叫了声“姐夫”。
程玉璋应了一声, 没有多看她一眼, 反而注意到自家娘子的眼神在江听澜身上。
江春月正盯着江听澜看时, 忽的察觉到程玉璋看自己的眼神, 对他笑笑。
程玉璋回以微笑。
这一幕恰好被江政禹捕捉到, 他等江听澜入座, 抓住这个机会,笑道:“玉璋、皎姐儿, 我思来想去, 我打算在西街那里买处宅院, 赠与你们二人。玉璋去书院读书,然后我给皎姐儿买间铺子, 想自己打理就自己来, 不想就托人, 这样你们也有个谋生的渠道, 日子也不会太差。”
程玉璋抑制不住,露出喜色,不离了!
江春月难以伪装,锁起眉心,不离了?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政禹答应了要帮他们和离的。
“玉璋虽然出身贫寒,却是个有志之士,读书刻苦,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是个好苗子。为父觉得这门亲事虽然始于一场意外,却也凑成了鸳鸯一对。往后,玉璋就是江府的女婿,皎姐儿的夫君,你们日后要相互扶持,互相忍让,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江政禹颇为感慨的说完,扫向众人,想看看大家的反应,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反应平平,细看之下,除了程玉璋还有点喜悦可言,其他人,不是震惊就是满脸拒绝。
他忽的感到不妙,这种感觉立马得到应验。
江听澜忽的站起身,后退几步,朝着江政禹的方向跪拜下去:“父亲,女儿有事要说。”
江政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眼中露出些锋芒:“听澜,今日有贵客,什么事情,等之后再说吧。”
“不,父亲,是关于女儿的姨娘。”
江政禹如遇大敌:那更不能说了。
江春月被这一幕吸引,暂时忘了不能和离的痛,想知道这江听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江听澜。”江政禹的语气暗带警告。
江听澜跪在地上,“父亲,女儿是想揭发小娘的罪行!女儿也是后来才知道,小娘对长姐并非真心,在江府捐资的秀才们进府感恩时,故意对其中一位,也就是程大哥下了药,还趁着长姐醉酒,让人将长姐抬入厢房,小娘向女儿坦白,那日,两人清白还在。”
江政禹的脸顿时黑了。
不等江听澜继续胡言乱语,直接对旁边的人示意:“二小姐病还未好,带她回去休息。”
江听澜听了抬起头,着急大喊:“父亲,我只是想为姨娘赎罪,也为长姐着想,长姐被害如此,他们的婚姻怎么能作数呢!父亲三思啊!”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带二小姐回去养病!”
江政禹怒气说完,立马有人进来,强行拉着江听澜出去,江听澜被架住,仍然回头大喊:“父亲,如果真的很难办,女儿可以代长姐嫁给程玉璋,也算是为姨娘赎罪!”
她的声音最后消失在门庭,直到听不见。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江政禹脸色差到极点,尽力克制着满腔怒火。
想不到前有王氏,后有江听澜,打他回到随州,那些同僚哪个不背地里拿他的家事打趣,本以为王氏也就如此,没想一向温婉可人的澜姐儿也变了。
刚回来时,他听府上人说她得了失心疯,他还过去看了一次,见她与之前并未有不同,没想到今日才知,她竟疯癫至此。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堂而皇之的说出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话,更不要脸的说什么要替皎姐儿嫁给她姐夫。
江政禹觉得自己的脸彻底被丢光了。
江春月却觉得此事玄妙。
前世,江听澜也不曾对程玉璋这么上心,怎么这次大义灭亲了也想让她的婚事不作数,还说要替嫁……
实在古怪,是什么让江听澜这么看中程玉璋,她最是嫌贫爱富,除非……她知道程玉璋日后会位高权重。
这个猜测让江春月眼皮微跳:江听澜也重生了。
江春月又转而怀疑的看向程玉璋,他会不会也……
程玉璋立马察觉到来自娘子的视线,他连忙扬起嘴角,目光露出笑意,带着一丝丝清澈的愚蠢。
江春月面无表情的想:程玉璋肯定没重生。
饭桌上一时各有所思,直到程玉璋打破了寂静。
“岳父大人。”
江政禹看向他:“玉璋。”
程玉璋起身,然后走至一旁空地,在一厅人的见证下,撩袍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只一动作,就让江政禹脸色缓和不少,笑着点头。
“这门亲事原本非小婿所能有的,奈何小婿情不自禁的爱慕令媛,小婿无父无母,若岳父大人不嫌弃,小婿愿为上门女婿,孝敬岳父。”
江政禹听了惊喜。
江春月听了惊吓。
她是不是听错了,程玉璋要给她家做上门女婿?
江听淙却轻哼出生,把头抬得老高,横竖看不惯这个做作的人。
江政禹亲自起身,扶着程玉璋起来,轻拍他的肩膀,感慨的看向江春月:“皎姐儿,你能有此夫婿,乃你之幸啊!”
江春月表情一言难尽。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副样子的,她已经不打算细想。
反正,本来她也对江政禹不抱希望,还是等程玉璋去秋闱了,才是她真正自由的开始。
况且,江政禹要送宅子送铺子,不要白不要,她现在想的可开了,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有了程玉璋出来解围,江政禹也忘记了刚才江听澜带来的火气,与程玉璋侃侃而谈,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在江春月眼里,程玉璋有明显的恭维意图,还非常有心机。
比如江政禹提到了徐光启的《农政全书》,讲起自己当年的种地心得。
程玉璋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发问:
“桑蚕几许化蝶?”
“养彘有什么技巧?”
“您那时井田制度是怎样的?”
若是以前,江春月不知道也就罢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程玉璋说过他在道观自小种田,那本《农政全书》还追过连载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农学基本常识。
所以,他在故意装不知道,哄老头开心呢。
江春月吃着碗里的东西,目光在程玉璋身上扫来扫去。
瞧啊,她活了两回,才了解到这个奸臣有多心机。
江春月想着事情,一边夹起一旁的卤猪蹄肉,放到了江听淙碗里。
江听淙一僵。
长姐好像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
他却很喜欢这个漂亮活泼的长姐,一种来自同一个母体的血脉联系。
他发现长姐好像对自己有所不同了。
这几日长姐在家,她常托人给他送自己爱吃的糕点,印象里长姐还从未这样给自己送过东西。
今天,长姐竟然给他夹了自己爱吃的猪蹄,他内心雀跃不已,又有点害羞,低声对长姐说了声谢谢。
正要啃时,江听淙忽的感觉到头上落下一个云朵般的手,轻柔的抚摸了几下他的头。
意识到是长姐在他抚摸他的头时,他顿时一动不敢动,生怕长姐收回了手,不摸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母亲在一样。
他从未见过生母,但他想,长姐跟母亲,应该是很像的。
江春月正在想事情,无意识的做出了这一番动作,她反应过来,觉得孩子大了,这样不好,才收回了手,喊了一声:“淙哥儿。”
江听淙满脸稚气的看着她,似乎还带点不好意思。
“淙哥儿,明天,长姐你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他现在还很乖巧,只是有一点顽皮,本质上还是个很好的孩子,若加以引导,日后也能有一番成就。
江听淙惊讶不已,支支吾吾:“长姐,你、你要去我那里?”
“对,想看看淙哥儿最近学习成果。”
江听淙感觉今天尤其的幸福,忙不迭是的答应了,还道:“我会给长姐准备各种好吃的。”
“嗯,淙哥儿最棒了。”
江听淙收回眼神,看着自己碗里的猪蹄子,心脏快速跳动,细细的啃起猪蹄子来。
这顿家宴虽然有江听澜这么个插曲,可结尾却是非常圆满的。
江政禹道:“我江府后继有人,不必要你为上门女婿,玉璋,你与皎姐儿再在府上住几日,等那边的院子收拾好了,就搬过去吧。”
此刻,江政禹看着程玉璋的目光,比看自己亲儿子还热情。
回去的路上,程玉璋趁着月色,更肆无忌惮的握着江春月的手,与她一同回去。
来时,江春月欢天喜地,甚至生出想对他好点的心境。
回时,江春月装都装的有些不耐烦。
“娘子,今日我对岳父大人所言,句句为真。”
“哦。”
“承蒙岳父大人恩情,肯成全你我的婚姻。”
“嗯。”
忽的程玉璋停下来,这处不曾留灯,只有婢女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挺黑的。
江春月也被迫停下来,挣脱了几下,没能动弹。
“夫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