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们激动大喊,为自己押宝的犬加油,有的甚至都喊出青筋来,在地上打滚撒泼。
她看到淙哥儿的时候,见他还是拘谨的,没有跟着大喊大叫,但脸上的兴奋劲是掩饰不住的,时不时伸手划拉两下,暗中给他选的犬助威。
淙哥儿一向被江政禹管的严格,鲜少有这种时候。
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快乐,江春月突然觉得,让他放松这一次也好。
她确实这么做了,她等到这场赛完,才差人过去喊他。
江听淙一听到长姐来了,目光四处找寻,脸上满是惊恐与慌张。
他到长姐跟前,眼中绽放出惊喜,只是仍然唯唯诺诺的,“长姐,你回来了,我、我只是……我下次再也不敢玩这个了。”
“没事,淙哥儿,偶尔玩几次也没什么,走,我们回去再说。”
江春月态度十分温和,她伸手抓起弟弟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
还好这里人多杂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他们没有返回王家,寻了个客栈,一进门,江春月就一把抱住了淙哥儿。
他都已经这般高了,跟他说话要仰视才行,可他多大都是她的弟弟,兄长已经丢了,她不能再丢了弟弟。
江听淙被长姐抱住,先是一愣,接着脸上一红,慢慢伸出手去,也想环住她。
程玉璋进门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江听淙脸上的温情顿时消失,眼神里带了几分不善。
程玉璋忽视他的敌意,对他微微一点头,退了出去,还帮他们带上门。
“淙哥儿,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江春月放开他,泪流满面,伸手去摸淙哥儿的脸颊。
江听淙蹲俯下来,将脸给她摸,从江政禹那里失去的父爱,在长姐这里得到了补偿,他的心里热乎乎的。
听到长姐这样说,江听淙更加愧疚:“不不不,长姐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做的很好,是我错了,我不该跟着王舅舅去玩狗撵兔,那是赌博,不是好事。”
“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淙哥儿,这次我来,是要将你带回去的。这次回去,我打算与王氏闹个天翻地覆。”
“长姐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吗,其实不用,父亲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倒是长姐,好不容易逃离了随州,逃离了那个程玉璋,怎地又与他……”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好的。”
“可是长姐跟他在一起,会不开心,他不是什么好人,我领教过了,他特别会算计,心思沉重。”
江春月笑了笑,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们夫妻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她无法将自己的那些心思说给淙哥儿听,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我们即刻返回,不必与王尧招呼,他怕不会放你走,他本来就是与王氏合计,打算引你入魔,成为纨绔子弟,好给她即将出生的儿子让路。”
江听淙皱眉,握紧拳头:“王氏实在太坏,若长姐无法,我大不了豁出去狠狠揍她一顿。”
“说什么傻话,还有东西在王府吗?”
“没……也不是,墨文还在那里,我回去一趟,喊了他,再找个理由出来,不告诉王尧。”
“一个人行吗?”
“长姐放心。”
说罢,江听淙就出去,刚关上门,就看到门口不远处站着的程玉璋,他想了想,走过去。
“程玉璋,你实在卑鄙,是你靠着套我话,又跟踪我与长姐书信找到的长姐吧,原来中了榜眼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江听淙冷嘲热讽两句。
程玉璋双手自然垂在两侧,微微扬了扬唇角,“多谢。”
短短两个字,气的江听淙七窍生烟,简直想杀人,他瞪了他半天,还有要事在身,江听淙只好走了。
他回到王府,王尧等人也正好回来,还带了三五个公子哥,一起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江听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旁边溜进去,但还是被王尧看到。
“淙哥儿,过来过来。”他摇摇晃晃的对他招手。
他喝酒了。
江听淙得知他与王氏对自己的算计,对王尧那点好感全都没了,但这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如同以往一般,上前,恭敬喊了一声“舅舅”。
“淙哥儿,刚才赛犬,你怎么跑了,要你舅舅我……嗝,好找。”他说完,其余人哈哈大笑。
“忽然觉得肚子疼,所以提前回了,舅舅是要去喝酒吗?”江听淙应付道。
王尧没答,倒是他一个狐朋狗友开口道:“喝什么酒,是找姑娘去,王公子,何不带你这外甥同去,看着还是个童子鸡啊,哈哈哈……”
众人哄笑,江听淙自知不是什么好事,羞愤不已,脸闹了个通红。
王尧这个混不吝的,竟真的招呼江听淙:“淙哥儿,来,今天舅舅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人间极乐。”
“我不去!”江听淙红着脸强硬拒绝。
王尧刚要上去拉他,他身边的朋友劝他莫管,江听淙本想离开,无意之中听到其中一个对王尧小声道:“还有那个粉没,那个东西是真好,哎呦,我那一晚上,宠幸了三个妾室,雄风凛凛。”
其余男人纷纷起哄,也问王尧要那粉末。
王尧一脸神秘,高深莫测道:“那东西也不是常有的,我也要跟别人要,你们别在大路边上说这些。”
“对对对,走走,我们去王兄家里详谈。”
王尧似乎有意防备江听淙,这也越发引起江听淙的兴趣。
他先一步进府,与他们没走同一个道,等他们过去了,他又从另一侧绕出来,跟着他们去了王尧的院里。
他们进了房肆意聊起那粉末的事,众人捧着王尧,要他再给点。
“别给脸不要脸了,你们这群人,一个个的拿我王尧当猴耍,那可是秘宝,我那妹妹花大钱制作的。”王尧拿腔作势。
其余人都尝到一点甜头,心痒难耐,有人提议:“既然是宝贝,那我们拿钱买。”
“对啊,我们花钱,不让王兄为难。”
王尧达到目的,笑了笑,“这东西是我那庶妹王然给的,王然她生母,是个扬州瘦马,靠着这一套,把我爹迷得晕头转向,要不是威胁到了我母亲的地位,我都舍不得让那美人死。”
“哎呦,王公子果然够风流,连自己姨娘都不放过,那我问句,你与那姨娘到底成了没?”
王尧摇头晃脑:“记忆犹新呐。”
有人嚎叫,有人抚掌,更有人催促王尧赶紧报价格。
王尧故弄玄虚,继续讲这粉末的功效:“无色无味,根本难以察觉,我那庶妹,王然,就凭这个,拿下了江政禹,那江政禹当初多清高啊,还不是被我庶妹迷住,现在三十多岁,又怀上了。”
“厉害厉害。”
“就烦这些假君子。”
“你这庶妹也是个人物,江政禹那元配,就是她害死的吧。”
门外的江听淙差点就要冲进去,他强迫自己冷静,嘴巴死死咬住胳膊上的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果然是王氏害死了他母亲!
“是又如何,我王家一个庶女,也甩了江政禹元配那乡村野妇一条街,当初那元配生产,就是我给送去的接生婆,动了手脚,才让那贱妇死了。”
众人惊叹不已。
外头的江听淙已经快忍到极致,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去,将那王尧杀了。
是他,还有王氏,连同江政禹,没有一个好东西,害死了他生母。
他本来可以有亲生母亲的,他与长姐也不必活得这样艰难。
他强忍下冲动,努力在心中重复长姐的教导,快步离开,等稍走远,走至花园,他竟突然呕吐起来,吐过之后,他心里舒服了一些,赶紧去找墨文,离开这里。
等他一回到客栈,顾不得程玉璋还在场,他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双目一红,朝着长姐扑跪过去,声音哽咽:“长姐,我听到王尧说,是王氏联合他害死的母亲!”
江春月大惊,她连忙扶起淙哥儿,拿手绢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怎么回事,淙哥儿,没事,你慢慢说。”
即便是这种情况,程玉璋也眼眸锋利,一眼就看到了江春月用的手绢,不像是出自她的手笔,他再说服自己,也无法抹去江春月差点嫁给别人的事实。
有时候他觉得分明坐在江春月身边,却远的像是天各一方,无法捕捉到的一丝东西,仿佛笼罩着他,亟待他破解。
听完淙哥儿说的,姐弟两人全都泪眼婆娑,满腔怒火。
江春月毕竟活了两世,她很快分析之后,下决心道:“要想办法拿到他们说的那种药粉,如果这次王氏也用了这个,那她那里肯定还有,母亲的事,我那里找到一个当年跟着母亲的嬷嬷,她知道当年所有的事情,可以跟父亲对证。”
江听淙握紧拳头:“若江政禹仍然包庇王氏,大可以将这些抖落到八府巡案那里,他最怕丢乌纱帽了。”
江春月内心苦涩,连淙哥儿都知道江政禹的弱点。
她更心疼母亲,遇人不淑。
剩下的问题就是,谁去取那药粉。
江春月让淙哥儿下去休息。
最适合的人选就是程玉璋那个捡来的侍卫,武功高强的林四。
“喂,让林四去一趟王尧府上,找一找那种药粉。”
程玉璋静坐,像是没听见。
江春月用更大声音叫他。
程玉璋这才转头看着她,眸光里是她读不懂的寂寥。
江春月挑眉,看着他。
“总要讨一点好处,皎皎,亲亲我罢。”他眼神平静的望她,指了指自己的唇,用正经的语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
江春月很想上去将他的脸撕烂,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是关键时期,牺牲一点也不怕什么,反正他还有什么没看过亲过的。
她丝毫不拖泥带水,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捧起他的脸,低头快速啄了他的唇一下,程玉璋眼睛还没闭上,就已经亲完了。
“好了,快让林四去吧。”江春月颐指气使叉腰。
“这不够,皎皎,我现在心里有点堵得慌。”
这人到底成天想的什么,江春月真是受够了,堵堵堵,怎么不堵死他!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上前就坐在他腿上,仰起头,张口就咬上他的唇。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回主动吻他,微凉、柔软,她的齿尖用力啮咬他的,更像是变相的报复。
程玉璋大概也没什么美好的感受,化被动为主动,双手揽过她的腰身就用力吻了下去。
他还不忘将她瞪的很圆的双眼用手压盖住,想让她闭眼,江春月偏不,卷翘的睫毛扫着他的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她,江春月微张着嘴喘息,忽的被拢住胸口,听到他说:“就算不喜欢我,这里……也不要装别人,好吗?”
她翻了个白眼,不知他犯了什么癫病,她现在谁也不装,只装自己。
他现在跟前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还说话,前世连话都不说,多疑的像是有疑心病似的。
想想过那种日子就烦,到底怎么让他放弃自己,江春月没有主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林四的办事效率是一流的,当天晚上,就拿到了那白色粉末,甚至还打听到了当年那名接生婆的住址。
江春月让府兵将人抓了,一行人趁夜就赶回随州。
结算王氏的时候到了。
此刻王氏还在跟江政禹闹别扭,她得知江政禹同意江春月夫妇二人前去接回淙哥儿,气的不行,可这次江政禹态度强硬,任凭她怎么闹,丝毫不松口。
想来想去,王氏准备再次对江政禹用药。
看她又从博古架上取下那个青瓷的坛子,喜桃蹙着眉,上前劝道:“夫人,您这胎已经极其不稳,万不可再用那东西了。”
王氏冷笑一声,“那等江春月带着江听淙回来,一起不把我看在眼里,甚至要除掉我,我着胎就能稳了?”
“可是夫人,您最近用药量越来越大,我看老爷他似乎反应不如从前。”
王氏微眯眼睛,一边拿出里面的药包,一边审视的望着喜桃,突然玩味道:“那不如你替我与老爷欢好?”
喜桃大惊,立马跪在地上求饶,再不敢劝阻。
这晚江政禹一看到王氏,又觉口干舌燥,他锁着眉,再次感觉到了不对劲,王氏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衣衫微解,满目含春。
他停在内室门口,抽回理智,突然留下一句“你先睡吧,我去书房”,不顾身后王氏的呼喊,转身就离开,只踏出门,就觉得身上好受许多。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愈甚。
江政禹立即让刘岳叫大夫来。
为王氏请来的大夫就住在府上,很快过来,为他诊断。
“大人肾精亏损,气血旺盛,有中催·情药物的症状,可我却分辨不出是何种药物,实在奇怪。”
只听完这些,江政禹立马大怒,让人将王氏带过来。
王氏被两个婆子架着,对着江政禹破口大骂:“亏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这般对我,江政禹,你不是男人!”
江政禹此刻双目猩红,布满血丝,起身绕过书案,上前狠狠给了王氏一巴掌。
“贱妇!我早该发现不对的,你到底给我下了要什么药!”
王氏被打的一懵,她慌了一瞬,又想到此药不会有人辨认出来,嘶吼骂道:“你魔怔了不成,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怀疑我!”
江政禹胸膛剧烈起伏,面目狰狞,喘息不止。
他不止容易对王氏动情,甚至变得易怒、暴躁,这根本不像他,他已经变得快面目全非了。
“老爷,大小姐与姑爷,带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小姐说要见您。”
刘岳进来,对江政禹耳语。
江政禹对着王氏艰难吐出几个字:“王氏,你在这里反思,最好坦白一切,我还能饶你性命。”
语毕,江政禹大步出去。
他在外书房见了他们三人,他笑着进去的,见到一脸愤恨的淙哥儿,怔忪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淙哥儿,在王尧那里受了委屈?”
江听淙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他。
江政禹没在意这些,笑看向大女儿,声音柔和:“皎姐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非要半夜见我?”
他还看了眼程玉璋的方向,此人稳重,向来没什么表情,想从他这里知道是什么事是不太可能了。
“父亲,女儿是来揭发王氏恶行的!”
江春月没有跪,她只是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卷轴,呈到江政禹面前。
大女儿对王氏一向不满,他是知道的,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还被她这副郑重的模样逗笑,“这孩子,莫非还写了她的罪状不成。”
他说着,展开那卷轴,从第一个字开始看起,本来还不甚在意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