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坐在沙发上的黑影吓南栀一跳。
那人垂下长长的黑发,黑得跟周围的暗影融为一体,而且低着头,黑发挡脸。
“婧姐?”
拥有这么长的头发,只有叶婧。
那人抬头,面容的轮廓像叶婧。“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小叔?你出去了?”
南栀推着许青庭,警惕地走近一点点。“婧姐,你还没睡吗?你的声音是感冒了吗?”
“不是……”她抽一下鼻子。“和丈夫吵架而已。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站起来摸黑走动,不小心撞到茶几的桌角。她若无其事,继续挪动位置。
南栀遍体生寒,推许青庭远离她。“婧姐,不用倒茶了,我们很快就走。”
“不行,一定要倒茶。”她低头摆弄茶几上的茶具,茶几的玻璃反射寒芒。
张零突然推开霍骏明,侧身躲开冰凉的疾风。
嘭!
竟是一把铮亮的菜刀砍在木柜上。
持刀的人是叶婧的丈夫。
“栀子!”张零看见南栀的身后,失声大喊。
锐利的刀尖停在南栀的眉心前面。
她吃力地紧抓叶婧持刀的手。
叶婧的面容狰狞可怖,眼梢的鱼尾纹含着黑色丝线。
“婧姐!你醒醒!”
“去死!”
“婧姐?”
“去死去死去死!”叶婧的腕力非常大,刀尖要刺进南栀的眉心。
张零发狠,劈叶婧丈夫的脖子,藏着虫子的掌心掠过他的后颈。
眨眼间,叶婧丈夫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尾发黑。
许青庭正要使用异能帮她,听见她咬牙说:“许哥,我自己来。”
他握紧双拳,拦下赶来的张零。“好,你小心。张零,我们去揪出幕后主使。”
张零不动。
“栀子需要成长,她不可能永远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闻言,张零深深地看搏斗的二女一眼,不情不愿地拉走霍骏明。
刀尖对准南栀的脸,她被叶婧逼得压在沙发上。
她完全能施展幻象欺骗叶婧的视觉,但她不愿,她希望叶婧靠自己的意志力清醒过来。
她一滴水般的精神力,无声无息地入侵叶婧的脑海。
“婧姐,燕燕在哪?她有没有危险?”
提到女儿,叶婧充斥戾气的眸子稍颤。然而她想到其他事情,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鬼。
“燕燕!我只要燕燕!我只要她一个!”
“对,燕燕是你的女儿,你爱她。”
“我只要燕燕——”
颤抖的刀尖逼近南栀的眼睛,叶婧的太阳穴青筋暴突。
“我只要生一个就够了,你们没资格指手画脚!”
南栀吃力地抵住她的手腕。“没错,人生是你的,你说了算,你不想再生育就不生。”
叶婧持刀的双手发抖。“不,我的人生不是我的。我不想相亲,不想嫁进来,可是有用吗?全世界都说霍家条件好,逼我就范,我有得选择吗?我妈闹上吊的时候,我能选择吗?我想离婚,我能做到吗!不能,我是他们的提线木偶,我是一台按部就班的生育机器而已!”
温热的泪水落在南栀的脸上。
“婧姐,我们每个人都困在囚笼里,有别人造成的,也有自己造成的。你不是没得选择,而是不敢选择。”
“不!要是回到过去,我一定选择别的路!”
“你只是知道未来的模样才敢选择别的路!”南栀趁机移开她的水果刀,反压她在沙发。“你当初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嫁来霍家,就找不到条件更好的家庭?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嫁了人也不错?”
“我……”叶婧的泪水浸湿脸庞。
“今天你做的所有选择会牵连燕燕,你有勇气承担未来吗?”
“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燕燕需要的不是懦弱的妈妈!”
这话触动了叶婧的心结,她眼尾的黑线减淡许多。
她面对的不是发难的母亲,不是咄咄逼人的婆婆。
是一双坚定的眼睛。
这时,眼尾的黑线彻底消失。
“我……”她感到手握着熟悉的刀柄,大吃一惊:“我做了什么?燕燕呢?”
见她的眼神恢复清明,南栀马上松开她的双手。“你和丈夫被魔气操控,霍老太太在哪?”
“魔?”她吓得丢掉水果刀,抓紧南栀的上衣。“我和丈夫吵架,出来透透气,然后遇到婆婆,接着……不记得了,燕燕会怎么样?”
“你和我一起去找燕燕。”
另一边,许青庭他们暂时被绊住。
他们经过正堂的神龛时,庄严的佛像突然伸出黑漆漆的触手袭击。
许青庭试着使用强大的精神力冲击触手,不料它们散了又凝聚。
“它们没完没了,必须吸收掉。”张零驱使一大群黑色蝴蝶包围佛像,从源头扼制。
惊叹不已的霍骏明回过神来。“我这具身体的母亲拥有分/身的异能,她的魔气依附在分/身上,所以我们看不出她有魔气。”
“她的分/身分别依附寺庙的佛像、许愿架和家里的神龛?”
“应该是的。”
眼尖的张零发现一缕黑气溜出神龛,溜到厢房那边。
这时,南栀和清醒的叶婧跑来。
“糟了,燕燕的儿童房和婆婆的卧室在同一侧!”心急如焚的叶婧带他们赶去。
儿童房挨着老太的卧室,叶婧毫不犹豫地先破开儿童房的门。
哪知门后环绕一团怪手,她还没看清楚,就拉扯她进儿童房。
“啊——”
南栀发动预先画好的金光符,绽放的金光照耀花团锦簇似的怪手,令它们暂时瑟缩,露出一道缺口。
随即,黑色蝴蝶们环绕缺口,阻止怪手伸出来偷袭。
张零一手拉霍骏明,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拉着南栀跑进去。
许青庭留在儿童房的门外接应。
原本温馨的儿童房变得恶心。
墙壁和天花板尽是密密匝匝的胳膊,一条紧挨一条,乍看像灰白的蛇窝。
昏睡的燕燕被怪手抓住,钉在手墙上。
房里的其他怪手迫不及待地伸过来,拉扯南栀等人。
而被抓的叶婧,长发被扯住,四肢被钳制。
“燕燕!”
小女孩毫无反应。
死了一般。
愤怒的叶婧破口大骂:“死老太婆!快放下燕燕!那是你的孙女,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
咕噜咕噜。
一颗圆圆的东西滚过来。
叶婧定睛一看。
“啊啊啊啊——”
布满皱纹的人头咧嘴一笑:“乖儿媳,你生个二胎就能救燕燕了。”
晴天霹雳。
叶婧气得全身发抖,凶狠地扯住老太婆的白发。
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
这个时候还要威胁她生二胎?!
“婧姐。”
叶婧瞥见,南栀和张零已经挣脱怪手的围困,包抄人头后面的“蜈蚣”尾巴。
老太婆的颈椎以下,长着绕房间几圈的尾巴。
尾巴的两侧长着数不清、灰白色的胳膊,看似蜈蚣尾巴。
当叶婧仔细看,发现“蜈蚣尾巴”布满不显眼的黑线。
她懂南栀的意思。
想她口头答应引开老太婆的注意力。
但她是叶婧。
倔强的叶婧。
她恼恨地扯老太婆的头发。“哪怕我死,我也不要如你所愿生二胎!你这么喜欢生,下地狱继续生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发雷霆的老太婆撕咬她的手。
墙上的手拢紧燕燕的身体,她难受地皱眉。
南栀和张零对视一眼。
前者救人。
后者对付老太婆。
“去。”
一个又一个小纸人从南栀的衣兜跳下来,组成长长的队伍,然后爬上手墙。
它们恣意地搞破坏,在胳膊或者手掌上跳来跳去。
它们看着是纸片,实则因为符咒的作用,它们沉甸甸的,一跳便使手指骨折。
嘎啦嘎啦。
骨折的声音组成悦耳的交响乐。
老太婆的惨叫为交响乐逐上高/潮。
不但如此,成群结队的黑色蝴蝶撕咬手墙,咀嚼的声音令所有人胆寒。
张零冷漠地踩上老太婆的尾巴,让掌心的小虫子溜上她的尾巴。
霍骏明来到儿童书桌前,拿起彩笔写字。
南栀则踩上骨折的胳膊,爬上去掰开抓燕燕的怪手。
燕燕脸蛋苍白,太阳穴浮现黑色的丝线。
“不行,黑气在她的体内,我没法吸收。”她头顶的布偶熊摇头道。
南栀尝试呼唤小蝶,没想到小蝶没有任何回应。
“张零,分一只蝴蝶吸收燕燕的黑气!那老太婆没救了,对孙女也狠心出手!”
闻言,叶婧顾不上受伤的手疼痛,放声尖叫。
极高分贝的尖叫使在场的所有玻璃爆破,碎片四溅。
其他人捂着疼痛的耳朵,十分难受。
连门外的许青庭也没法用歌声掩盖尖叫。
“蜈蚣尾巴”两侧的手陆续爆破。
但手由黑气凝聚,爆破了便再生,没完没了。
幸好,手墙的怪手也消散,南栀得以抱着燕燕摔下去。
所有小纸人同时纷然落地,扛着南栀和燕燕。
捂着耳朵的霍骏明来到叶婧旁边,快速捂她的嘴巴。
“闭嘴……燕燕没事了。”
他感到手心湿润。
“小孩子的意志力不坚定,她还是不是原来的她,难说哦。”老太婆的头颅欢快地滚动。
霍骏明满脸厌恶,用力踩着她的脸,弯腰塞一团纸进她嘴里。
“这是什……”她徒然瞪大眼睛。
尾巴和所有胳膊散成浓浓的黑烟,再也不凝聚,包围恢复人形的老太婆。
“别啊!救命啊!骏明你不能这样对妈妈!”
没人知道她经历什么。
她的腿骨折断了,她身上的七成皮肤被烧伤,她的肺叶出现肿瘤……
她命悬一线,留下最后一口气。
燕燕没醒来。
叶婧带着流血的手爬过来,想触摸她但不敢。“燕燕?妈妈来了,你睡醒了吗?”
“燕燕,太阳伯伯出来了,要晒屁屁了。”
“燕燕……起床了……妈妈陪你玩过家家……”
“燕……燕……别扔下妈妈……”
哽咽的哭泣也没法唤醒小女孩。
南栀的喉咙很难受,胸口很沉。
门外的许青庭红了双眼。“婧姐,燕燕喜欢听什么歌?”
痛哭的叶婧一怔。
“妈妈唱的歌,孩子最喜欢了。”
叶婧慌忙抹去泪水,脸上沾血。
“布娃娃……不要伤心不要害怕……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1]
悲伤的颤音勉强组成歌声,却是许青庭听过最美、最好听的歌曲。
“……布娃娃呀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1]
叶婧紧抓燕燕的小手。
“妈妈……”
清脆的童音点亮黑暗的儿童房。
涕泗横流的叶婧抱紧醒来的女儿,放声恸哭。
不久,呼啸的警车和收容警察驾驶的救护车赶到霍家。
收容警察逮捕入魔的老太婆,把昏迷的她抬上担架带走。
第57章
“姓名?”
“南栀。”
“张零。”
“许青庭。”
“霍骏明。”
负责做笔录的收容警察停下笔, 端详南栀和张零一番。
“我的乖乖哟,你们两个不是解决诅咒短信的学生之二吧?”
南栀才想起,诅咒短信的社畜boss藏在兴城。“是的。”
“沃天!”另一个做笔录的收容警察走来凑热闹。“我们有生之年也能遇到你们。上次泸城抓捕两个魔以后, 你们的大名已经在收容界响当当,这次又抓住一个魔, 前途无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