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按兵不动,果然便听他说道:“遥记得数月前若儿身染风寒,朕记忆犹新,乃朕与若儿首次亲昵,亦是朕第一次喂人用药,”
提及当初之事,不过数月前的事好似已过去很久,安若面有怔然,却思维还未扩散,洁白的脸颊便因他接下来的话蓦地烧红。
“...与若儿以口哺药之景--”
“以圣上之健,区区发热何至于就不能自理,如此做派,未免过犹不及了。”
听着她咬牙吐出的话,宗渊忽然胸膛震动,仰头大笑,虽声音沙哑,其内愉悦却尽然彰显,眼见她俏脸嫣红,目光灼亮,忍笑摇头却忽地眉头一紧,轻嘶了声,
叹道:“若儿勿恼,朕确实身强体健正值盛年,然头中昏沉,手臂无力,当真不得其准,而朕现在病中,便你着意要与朕哺药,朕亦舍不得令你有过病之患,故,却要若儿辛苦喂药了。”
二人相处这么久,彼此都知之不浅,安若自知他真意为何,也不吝如他所愿,且不提约定在先,便是以他现下及近来所为,若不如意怕是耽搁更久,
她心神稳定,面色已如初,顶着灼热的目光亦镇定从容,幸而他顺顺用完了药,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腰间猛地一紧,腿上一重,愕然垂眸,那人却一派安然模样,
不仅如此,还得寸进尺拉了她两只手分放在额角,闭着眼勾唇笑道:“劳若儿为为夫捏额,为夫感激不尽,待愈后必为我妻鞍前马后,好生补偿。”
隐匿多时的宫人悄然出现,在腰后垫好软枕,叫她这般坐着也不会感到不适。安若深吸口气,怒而反笑:“这会就不怕过病气给我了?”
宗渊适时微侧身,将脸埋入柔软馥香的女子腹前,声音闷哑,却带着难以掩藏的笑意:“如此,若儿沾不到病气,朕可安心休息,此一举两得也。”
随即又向前埋了些许,手臂收紧,似困倦低喃:“头中顿痛,鼓跳轰鸣,好若儿,便也心疼心疼为夫吧...”
安若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感觉指下跳动格外有力的经脉,垂眸看了眼腿上闭眸养神都嘴角含笑的男人,不期然想起初见时,这人虽也淡含笑意,却实则冷漠疏离,便是后来隐瞒相处表露温和,实也无几分真意,
而现下,应该是自二人约定以夫妻相处后,他仿佛与生俱来高不可及的冷漠疏离,如雪花融化再未留下任何痕迹,越来越自然的亲密相处自不必说,无论穿衣用膳,行走坐卧,便连她的心情好坏,他无一不细致关怀面面俱到,
这些日来他所为真可用宠溺形容,仿佛她真的是一个被娇宠呵护的妻子,真将她变作了一个宠儿...
如是想着,按压头穴的手不觉停下,却随即,眼前一晃,灼热修长的大手已将停下的指尖握在手里,再定眸看去,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含着宠溺笑意的眼眸,
宗渊起身将人搂入怀中,大手熟稔的在笔直柔韧的腿上力道适中的轻揉着,一手握着白皙娇嫩的指尖轻捻疏揉,低哑的嗓音带着放松的餍足,
“若觉累了随时停下,莫要独自忍耐。”
软塌丝柔,后有倚靠,安若知道他虽在腿上躺着,却并未实压着,如何也累不着,只被精心保养不沾阳春水越加娇嫩的手指,不过按压一会便确有酸僵之意。
感受着指尖舒适,安若唇角微弯,就去这般,要她亲为,不知不觉中,她竟习惯了他不知何时起,忙碌时要她递一杯温茶,用膳时夹一菜肴,穿衣时要她打理,疲累时要一个放松的拥抱,或是让她亲昵的为他疏按头穴解乏,而诸如此类,她若做得三分,他必得回以十分。
他有心主动,她意在配合,不知不觉中,他们真的像是真正的夫妻一般亲近自然的相处着,
安若抬头看他,见他眉宇仍显疲惫,微颦了下眉,却口中轻嘲:“可见圣上身体强健,而药效极佳,竟仅此一会便好了大半。宫中能人众多,圣上若是累乏多有手法过人的人才来效,却总要我这不知轻重的来,到头来还要反过来伺候我。”
“手艺再好,不是心中所愿,皆无用矣。而山不就我,我不就山,何来今日若儿近我?”
谋有所得,宗渊心中愉悦,笑意愈深,愈爱她无谓身份地位的从容鲜活。
安若淡笑未语,拉下他的手将人按入床榻,透亮的黑眸盈盈望去,却带着意味深长:“若非圣上周身滚烫,确用了药,以此刻状态,真不像个病人。”
宗渊八风不动,任她做主于枕间卧下,却顺手将人一并带怀,大掌轻拍,闭眸低语:“陪朕睡会儿...”
掌下女子到底心软,屏息片刻,便渐渐放松身体予他舒心,薄唇微勾,流淌着清雅花香的殿内安然静谧,一轻一重的呼吸不知何时同归于平缓。
*
辰朝国富民强,得天眷顾,风调雨顺银粮满仓,百姓安居乐业,朝臣官吏恪尽职守,天子英明,不怠朝政,肃清官风国气,四海宾服,
为官者逢六可沐休一日,陆铎身为天子近臣兼护卫等重重要职,本应时时待命天子身侧,然天子体恤除特命也有闲暇,
陆国公府与安府同为京中高门,宴会佳节时会走动,陆铎与安流光身为两府公子,更是自小便相识,而这些年两家高下越分明,二人又一为官,一从商,各自奔波,少有见面,但逢年节礼书信却从未断绝,是以实际二人交情不浅,也是因此,才有今日一叙。
无涯书楼短暂的人手更替仅是引得些老客关注了几句,且没过几日便又恢复如常,而今掌握在安流光手中的无涯书楼,是彻底清除毒瘤的干净安全之所。
总楼规制与各地一样,只是占地与楼层更大更高,而在四层上的第五层,仅有一间厢房,四下无依,除楼梯外皆为空地,从街上旁处遥看,此厢房独坐其上,飞檐走兽,居高临下,让人不敢窥探。
“以你我的交情,我便有话直说了。”
数月不见,对面男子身上的气势越发重了。
自在此地见面简单寒暄后,约一盏茶时,二人对坐饮茶居高望远,无一人先开口,正是这无声,才让二人各有所得。
安流光然作为东道主,即便已察觉不顺,但既已到此,不说弄个清楚明白,也得知之五六。
陆铎放下茶盏,抬眸看去,身躯挺拔从容端坐,淡淡颔首:“愿闻其详。”
“陆兄想来不知,此次书楼之事能如此快平复,却是我自南江带来的一位账房立了大功,我与其有言在先,待事了必郑重感谢,只无独有偶,怀安临时有事需我急去,却不想待我半月归来,我那账房却不知所踪,安危更是不知。我带人背井离乡自是要确保其安全,云径街点星院乃其曾经在京暂住之地,只如今已改换门楣,似是为哪家高门所有,”
安流光冲他一笑,语气真挚,眸光却利:“陆兄知我不常在京,与府中也只敬重有加,如今也不过一介商人尔,故而此次邀陆兄赴约,实是想请陆兄帮我寻人,若能寻到人是为最好,若寻不到,但能有消息传来,知其一切安好,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安府府内起伏落定少有外人知晓,但同为京中权贵,各有打探消息的渠道,且无涯书楼两番人手大换,府上发卖奴仆,便不知内情,也猜得到七八。而能以如此手段翻掌一府大权,且未闹将开来,使府中安静平息之人,岂会如其所说仅是一寻常商人?
人虽不常在京,但运书队却月月往返,怕是他的消息比他府中都知之更多。既知那里已改换门庭,此行不过试探罢了。
那位的一切都在天子眼下,便连初时入到无涯书楼亦是有心促成,他二人有几次见面,说了什么皆都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谨慎如他,竟会为一并无甚过多交集的女子如此冒险,以他的城府难道不知前次突然被调离京都是为何?
旋即又明了,以那人的品行才貌,便是明珠蒙尘,也必会熠熠生光。
陆铎垂眸一瞬,复抬起直视:“元京乃天子脚下,律令严明,百姓安居,人不见,未必是有何不妥,也或是另有造化。既是已离开,便证明前缘已断,安兄不必执念自责。”
随即他将饮尽杯中茶水,道:“事务繁多不便久留,待来日清闲再与安兄一叙。告辞。”
陆铎难得休沐,尚有诸事待决,来此赴约,言尽于此,既是为友人之谊,亦是为,所有人都好。
不论他有无异心,也当要断了。
大街之上,车水马龙,物尽繁华,那一道英姿挺拔的身影却如鹤立鸡群显耀夺目,安流光站在窗边看着下方虎步渐远的背影,忽抬眸右望,日光下那方辉煌夺目,庞大巍峨,正是皇宫所在。
亦,高不可攀之地。
第64章
安若没有感情经验, 也不曾关注过男女交往之事,自也不懂男人,便是但你妥协一分他便要步步紧逼的所在, 而如已约定成俗逢两日一出宫的日子,他倒也不阻拦, 却不顾尚在病中执意同去,
“小小咳咳, 热感, 而已, 倒是若儿, 咳咳咳, 你早便等着今日, 现下日阳未炙正好出行,咳咳,走吧。”
安若眼睁睁看着他虽克制着却仍闷咳不断红了脸,同样因闷咳身体震动以致行走顿停, 却又作不以为意的表现,
浓长的眼睫猛地眨动几下,深吸口气,平静道:“圣上身体未愈, 最忌冷热交替,还是留在宫中好生歇息,左不过一日,我自己出宫便是。”
宗渊停下脚步, 回眸看了她一眼, 又忽转头低咳,“朕之前说过, 绝不会再食言于你,咳咳咳,说好陪你自当言出必行。若儿不必担心咳咳,朕身骨强健,无碍。”
话落对一旁随侍的吴恩咳声吩咐:“取润喉丸来。”
吴恩本就随身带着,立时便双手奉了上去,御医的药确实好,天子的脸色气息也眼见的平缓下来,可生病之人最忌奔波劳累,而天子万尊之躯事关国体,更需得慎之又慎,
且他侍奉天子多年,最知天子心意,当下便看向被天子牢牢牵握在侧,经千娇万宠极尽呵护显露绝代风华的女子,恭敬福身却又欲言又止。
他不曾刻意遮掩,甚至可算是明显的作态,安若怎可能看不见,但这两日她难得可以养精蓄锐,且不知是否是因曾染过药瘾,自愈后每月事时总觉莫名烦躁,再加这两日他病中甚是粘人,宫中琐事皆托她代为决定,她已迫不及待想要出宫喘口气。
她不知自己眉心轻颦,气息浮躁,与方才那似怒似笑又似无奈的模样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宗渊眸光微动,握着她径自走出殿门,身后两名怀抱装盛折本箱子的宫人紧随其后。
这几日朝中皆知天子偶感不适,遂无大事下朝后皆不来扰,此时辰时未过,但夏日天长,天光早已大亮,行入光下,已感热浪袭人,离开清凉殿内犹觉体感不适,身侧人难以抑制的闷咳再次传来,安若心中微窒,实在无法视若无睹。
“圣上身为天子肩负国朝重任,理应爱护自己,何必非要忍耐同我出宫,或是便就这般不信我?”
微冷的女声如同一抹凉风吹入耳中浸入心田,将暑热的燥意瞬间驱散,宗渊只觉通体舒畅,且还意犹未尽。
精致的眉眼已显燥意,他却反而笑意愈深。嬉笑怒骂皆是真情流露,相敬如宾才是生疏情淡。
“终得卿相守,日夜相伴亦觉不够,如何愿与尔分开?咳咳咳,”
华盖马车前,身躯高大,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威仪的男子无比爱惜的将女子揽入怀中,干燥修长的手指抚在那无意识颦起的眉心,“你我夫妻当同心同德,无论何事为夫皆愿服其劳,只要若儿莫要郁结于心,咳咳,”
大掌抚起白皙美丽的娇颜,叫她抬起眼,深望进去,关心之色自然流露:“可是这两日累着,咳咳,身子不适?”
说话时,圈握在纤腰的大手同时移到腰后熟稔体贴的揉捏着。
心中有事时,怕的不是无人陪伴,反而最怕有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一个不论你做什么都会包容,给你坚定后盾,给予足够安全感的人。
那会令理智暂退,令脆弱催发,令不能宣之于口的情绪无限放大。
安若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她甚至极厌烦在已定的事实里只知回顾无用的过去,而不去为改变和达成目标而努力,
或许是天热的她心烦气躁,或许是被打乱计划的郁闷,亦或许是明明是他将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却还来假装无辜,更或有他一再逼近而她未曾意识到,但直觉抗拒只觉得被步步紧逼的窒息,
他无底线的包容带来的有恃无恐,叫安若只觉得不知何时萦绕心中,被重重压制的火苗腾地下变作熊熊烈火,
“我只是出宫一日罢了,你既身体不适为何一定要跟着?你贵为一国之君,肩负着国体民生大事,为何却要不管不顾执意托病出行,你若因此病情加重误了国事,我岂非要成为千古罪人?”
明眸若灼火,嫣唇吐利词,除了宗渊,无人会料到平日里温和淡静的女子会有如此大胆凌厉的一面。
也好在吴恩眼疾手快,在天子微小示意时便带着宫人悄无声息隐匿,是以这番对天子大不敬的顶撞之言并未叫人听去。
安若不怕得罪他,以夫妻相处却不是事事都要依顺于他,夫妻之间争吵怒骂常有之,她并不算违约,若他觉得委屈恼怒,说不得不用四个月他便已觉厌烦,既已失趣,便无执念,待到时,以他的气度,想也再不会做出言而无信之事。
安若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即便眼前这个男子以情困之,但对他的人品与修养她确是认可的,
但她阅历有限,自也不知,当信任一个人的为人时,必将因此而或受蒙蔽。
艳阳当空,鸟语花香,马车前却一片寂静,世间最尊贵的一对男女,一垂眸,一仰首,咫尺对视间似有风云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