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渊一听她回来,条件反射放下奏折,并腾的自龙椅站起,无意瞥见殿上因他突然动作吓得猛然叩头的臣子,方回过神来,欲盖弥彰般复又坐下,取来奏折又提笔添上数字,却眼神仍不受控制瞥向殿外,
将奏折发还,轻咳了声道:“便按此章程再重五分,朕大婚之仪,要前超古有,后无来者,规制比照朕登基之重,现下便去着手准备,一个月内其上所有物品必要妥当,其他事,待朕示下,不可擅传。退下吧。”
天子大婚本就隆重,圣上竟尤嫌不够,竟要比照天子登基?!
这圣后到底何方神圣,竟叫一国之君如此看重,事必躬亲?
礼部尚书心中如百爪挠心,却毫无半点头绪,又因领天子婚仪之事在身,当真是天大的秘密藏于心,却不能述之于人,心中痛苦可想而知。
然此时他还未看天子所要添备都是何物,待后来知道,只恨不得一头昏死过去,
历来天子娶妻,聘礼黄金两万并奇珍瑞兽绫罗绸缎已是高格,却当今天子不仅晚婚,好不容易娶妻,聘礼单只黄金便下十万两,银千万两,如此重聘,若非辰朝富庶,当真是搬空国库也娶不了一后,
有了此,那千匹绫罗,百箱珍宝都不算打眼,更甚圣后嫁衣,凤鸾婚车,拉车宝马,抬礼的箱子,马匹,喜人等等等等,全要选择最优最好一概新做,
甚天子还要一一过目,时常过问,如此短时,要备齐如此厚重华贵之礼,还要不得违背天子之意被外人得知,可怜忠心耿耿当朝二品,险些呼天泣泪。
然此时礼部尚书尚一无所知,只按捺心中好奇,手捧折本,从容镇定恭声告退。
待人一退下,宗渊便腾的起身自偏殿绕近道回宫,将将坐下执杯欲饮,便见殿门处聘婷身影翩然而入,当即弃杯起身迎了上去:“若儿,”
现下叫安若感触更深的,便是他不再如从前那般次次粘她出宫,虽此次回京后她出宫次数本也屈指可数,且是最初他刚痊愈时,她怕他牵动伤口强留他不许同去,再便是今日出宫,却待不过半日便又回来。
更莫要说在宫里时,就拿他先时伤时,清伤敷药包扎穿衣,哪一样不是待她身体无恙后,明示暗示全由她一手操办,他从前本就喜行走坐卧但能与她拥着牵着,绝不分开,而今自确定名分更变本加厉,有数个夜晚,她甚至是被他禁锢般的拥抱给勒醒的。
然当心态转变,他这些行为在安若看来,都成了他小心翼翼生怕她再离开的后怕,宗渊察言观色,自更名正言顺无所顾忌。
安若已习惯先打量他的神色,手探他肩后伤处,待对上他盛满笑意莫不满足的黑眸时,方反应过来,自己亦忍不住弯起唇,指尖假作用力按了下,抬起眼帘问他:“可还疼?”
宗渊当然知她言下之意,到底伤口太深,愈合后若长时伏案书笔,伤处必会酸僵不适,她此问,正是在诈他忙时可偶有休息。
对此管束,他只觉满心满足,甘之如饴。
岂不闻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能有此知心爱人?
他忽倾身猛地将人打横抱起,不顾女子惊呼要下,还轻掂了掂,垂眸看着脸颊已复莹润的女子,笑问:“口头回答,岂有身体力行更准确,若儿莫小看为夫,区区小伤,何至便如此虚弱?”
安若身高不低,却在他面前总觉娇小,被他这般横抱着,她整个人便如坐在他臂膀上,手臂轻易揽着他的颈,稍稍抬头便能与他碰到,
见他面上确无隐忍,抱着她的手臂亦肌理舒展未有紧绷,安若放下心,又观他神情无不自傲,哼笑道:“也不知前几日是谁每逢换药便闷哼呼痛,亦不知是谁只是一手不便,便好似全身不便般要人喂水喂药,动辄呼痛难忍,”
被掀了老底,宗渊半点不觉难为情,适当示弱可引她怜惜,而愈后的强健可打消她后顾之忧,而今看来,确是成果斐然。
然在宗渊看来,养病期间有她在,处处皆好,却只一处不好,唯禁.欲尔,
虽可聊以慰藉,却如隔靴搔痒,求之更甚,而今痊愈,用药已停,便是她,亦或他,都可解禁矣。
二人夫妻近一年之久,他的瞳色陡然变黑,肌肤变烫,安若瞬间便已领会,明明已是最熟悉彼此之人,却乍然再经此,竟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且此时天光大亮,她欲挣脱而不得,便忙将报社欲开分社之事与他言说。
却不想此竟似是暗示一般,反叫他猛然情致大涨,
宗渊知她羞赧,三两步将人抱入榻上,落下帐幔的瞬间,只听一声低醇轻笑道:“原是若儿亦如此心急,而今报社已人尽皆知,若儿东家之神秘亦更为世人猜测,既分社欲开,那你我大婚之事,便也可公之于众了吧?”
安若仰头看他,紧张地喉中咽动,明眸波澜,
他身为皇帝不可能不婚,也不可能无子,先前那些大臣齐逼他立后延嗣之事尚言犹在耳,成婚她已然接受,可她才过二十,真的有要做个母亲的准备了吗?
半晌,红唇轻动,“我听说,很多大臣已在催你延嗣,可--”
安若深吸口气,回望他,实言说道:“我还没做好要当一个母亲的准备。”
宗渊看着她面上稚嫩的无措,忽地笑了,在辰朝,如她这般芳龄的女子早已为人母,或数个孩子的母亲,
可此刻,她面上神情青涩的仿似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费心谋来的娇人,千娇万宠尚觉不够,自不会叫她受任何委屈与害怕:“我还当是何事,此事不急,亦急之不得,无非水到渠成之事,顺其自然即可。如此,婚期之事,若儿可应否?”
安若真觉他委实善解人意,心头大松,当下再无异议,
亦就在她点头瞬间,上方男子猛地俯身,气势仿若猛虎下山,瞬间将她捕获,食髓知味百般品尝,后拆吃入腹。
*
盛元一十九年,六月,
有间报社以势不可挡之势,迅速开遍以元京为中心,接壤仙阆之地的所有城池,而此数地百姓无不以每日品读报纸为鲜,亦无不奉报纸为真理,短短时日内,大半个辰朝百姓对报纸的态度,可用一句话来形容,
那便是,天下谁人不读报,
有间报社已然声名远扬,立地扎根,得上至权贵富豪,下至文人百姓极致追捧,更对那神秘的报社东家,报以无以言表之崇敬叹服之情,
遂当天子欲娶报社东家为后的消息,经由朝堂与报社一同公告时,报社的拥趸者霎时沸腾,非觉谬愕,甚还颇觉与有荣焉,
那少数寥寥道报社东家竟乃一女子,行风离经叛道,不堪为后之语传扬出去后,次日便被刊登入报,引据经典罗列诸条证东家配予天子,乃天造地设,当世再无比此更为般配者。
又针对其人罗列其数条,为人,品性,行事,行风,如小时何时断奶,几岁尿床,何以发家,对内外可从如一,几房妻妾,友人几许,便连其曾在外口出狂言,夜宿花坊等等,可谓是将其人从小到大,从里到外全都讲点了遍,或可说是批判了遍,
辰朝百姓何时见过如此明锋手段,当真是将其人扒了个底朝天,连条裤子都不剩,当即便掩面回家数日不敢出门,而有间报社亦以此辛辣之版,一战成名,亦杀鸡儆猴,自此再无人轻易敢出言招惹,
殊不知,下一个被公开处刑之人,不是自己?
倒是有人心觉报社权利未免过大,甚将一人之事公之于众,委实有失体统规矩,亦有人深受启发,更打定主意与报社交好,以多条可绝地反击之路。
然多数百姓却对报社更加拥趸,甚还想着盼着能多来几个刺头,好叫报社的笔头们再次发发威,
便以那日报纸脱销补货来看,已足可证明报社不可撼动之地位。
报社东家欲与天子成婚之事,便就此被民间顺利接受,甚而还想着将来圣后娘娘会否出一版宫中或大臣们的奇闻异事,而暗地里企盼天子早早成婚,定要与圣后娘娘白头到老长命百岁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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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朝堂之上,众臣先是因天子终要成婚,甚连婚期都已选定而发自肺腑的高兴贺喜,却下一瞬,便因天子欲娶之人而愕在当地,方才热闹欢喜的朝堂霎时一静,
须臾,方有臣子气虚着说道:“禀圣上,一国之母乃天下女子之表率,应端庄贤淑,才德兼备,雍容尔雅,倾服于众,这一商女,如何能堪为圣后?”
其余人心中亦如此作想,却更深知天子威重,乾纲独断,既已在朝堂之上公然谕下,必是已做决定。且圣上而立已过,好不容易想要娶妻,若执意上谏,既驳了圣上兴致不说,万一再一怒之下再如从前推脱可如何是好?
遂秉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官僚之情,众臣不仅未上前应和,反不约而同齐齐退后。
宗渊见此唇角微勾,虽只一人有异,他仍大发慈悲予以回应,“规矩体统可有说不可立商女为后?”
那臣子惊了瞬,忙道:“回圣上,不曾。”
“朝廷才下女户之律,意在激励女子自强奋进,圣后便以女子之身,开建报社并以雷霆之势迅速名扬天下,受天下人之拥趸喜爱。且,凡所出之报皆实事求是,从无虚假恶谣,建立育幼院以活人无数,育才无数,”
“一,其可为天下女子,乃至天下人作之表率,二,其才华灵秀高如日月天下孰可比肩,三,其品德以诚信立世,四,其名扬天下而不居功自傲,淡泊名利,仁爱天下,人心所向,”
“卿所言,才德兼备,雍容尔雅,倾服于众,天下可还有女子能比圣后更优,更好?”
天子一项项罗列,一条条反驳,且头头是道俱真无疑,莫说是出头之鸟,便是满殿朝臣,除身份之外,亦在心中无可辩驳,
更此时忽惊闻,原那得天下人心向善之育幼院,竟是出自圣后之手!亦方知,帝原竟早早许情!
此时,上座天子已再次发问:“依卿所言,世人乃至于众卿口中,一国之母乃只一樽供人观赏之花瓶,尔等口中女子只会舞文弄墨,养尊处优,于才华才干甚不比一宫管事,如此光鲜于面之女,尔等以为,敢配为圣后?”
众臣莫管心中如何作想,此刻却全站出来躬身下拜,齐声高呼:“臣等不敢,绝无此心,请圣上息怒!”
宗渊冷哼了声,继而道:“能与朕比肩之后,必才智过人,品德高洁,敢于直言,务实体民,众卿不如说说,天下除了圣后,可还有第二人?”
时下世人对女子要求,高便是识文断字,女工书画,贤良淑德此等只面子才名便已足矣,毕竟真有事皆有下人服其劳。平民之家虽心向往,却为现实而屈,亦要贤良淑德,任劳任怨,
而如圣上罗列诸条要求,还别说,恐普天之下,当真只那有间报社的女东家附和。
只不知那女子如何能与圣上结识,竟叫圣上如此全权维护,竟有非卿不可之态,天子欲娶之心如此坚决,众人自再无可言说,
且以圣上当下之龄,于众臣而言,最要紧便是尽快诞下皇嗣,早日开蒙以储君教导,至于圣后人选,他们已自动安慰自己,未来储君前可袭天子英明神武,后可承圣后擅财仁爱,于国朝竟实乃大善。
而有间报社能有今天如此地位,可谓是在场诸位有意无意亲手捧起,而其发展至今,俨然已有辰朝喉舌之态势,更在民间极有威望,
若叫那报社东家得知自己阻拦其一步登天之路,也不知会否公报私仇,以报示之,引天下人口诛笔伐,致名声不保。
天子既已决定,还不如交好,若得圣后欢心,说不得那报上名人事迹便也有自己一版,到那时便就是美名远扬了。
众臣心思百转,仔细思量后,竟有志一同高呼天子慧眼识珠,圣后德才配位云云。
如此,宗渊方满意颔首,却不待众臣喘气,又轻描淡写道出句再令满殿哗然之语:“圣后德才品貌俱世无出其二,有此珠玉在前,朕自再看不进世间瓦砾,朕钟爱圣后,弱水三千,惟愿一瓢独饮,不日朕便亲迎圣后入宫,储君亦只会由圣后所出,史官笔记,自朕之始,后宫无妃。”
偌大金銮殿,鸦雀无声,
与历代君王三宫六院相比,当今后宫之数已是少得可怜,却众臣万万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本可纳尽天下美色,而今却公诸于堂,道只娶一妻,
这,莫说于历代帝王之中都实乃绝无仅有之事,便是民间俗子亦少之廖廖!
殿中除已暗中还家得以补偿的零星臣子早有预料,其余人无不大惊失色,可前不久众臣才齐呼圣后德才兼备,圣上慧眼识珠,此刻还怎能再反悔?
虽说有罪妃林氏之事在先,多数深明天子脾性的臣子俨然已打消送女入宫之念,却不免仍有人欲攀附天子,妄图一朝改换门庭,然天子此言却是直接绝了所有异心者之贪念,
便有学老派学究忧天子一妻或会子嗣单薄影响超纲,却天子好不容易愿娶妻延嗣,便有满腹谏言也再暂无话可说。
宗渊深谋远虑,自知何为时机,
令诸部无关乎国朝大事,一切以婚仪为主后,满意退朝。
第84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少女子梦寐所求而难得之事,并非不曾有男子如此许诺,却从一而终者罕有, 而敢于将此誓道于天下人知者,唯当今天子一人!
此消息一经传出, 当即引得天下震动, 女子歆羡推崇自不必说, 便连无数本就不喜多妻妾的男子, 亦纷纷跟风效仿, 一时, 有情人终成眷属者无数, 歌颂深情之文传唱天下。
更因此乃天子开创先河, 便有人再是心中不忿,却天子又未下令要天下人效仿,自是驳无可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