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看他屏息等待,全无一国之君万事在握的游刃有余,心头那一块无形之石,忽然烟消云散,
生命短暂,当不负自己,既然动情,何不大胆尝试,
她虽无家世地位,却非离了男子便活不下去的菟丝花,便真有一日情分断绝,大不了一拍两散,只要她始终心中清醒,她便不会输不起,
而有些事,明明可以做,却固步自封而拒绝,便总会想着念着,一直会心有不甘,既如此,那便去做,起码最后不会因不去做而遗憾终身。
只是他身为皇帝,有当仁不让的责任在身,而她的报社才刚办不久,也不可能放弃,难道要异地恋?
见她略有迟疑,宗渊眯了下眸,轻嘶了声,身形微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却一瞬不瞬的等她答复。
这一番示弱之态,果真引得安若不再多想,且既已决定要试,那些外在因素都可有解决之法。
将他的双手自臂上拉下,轻轻握住,却无迟疑,亦如她确定的心。
安若迎着他灼灼目光,虽二人早便已夫妻相处甚久,可现下心态转变,竟觉脸颊发烫,却由心绽出笑来,道:“我既来此,确是关心你的安危,亦不可否认,确是心中有你,如此,与你亦确是两情相悦,”
见他眸光陡亮,俊颜仿似发光一般,安若加上但书道:“但我的报社才刚刚起步,自不能因喜欢你便要弃之不管,遂我虽正视你我之间的感情,却不是要做你只望得见头顶一角天空的后宫女子,”
此次她给他的惊喜绝对是巨大,且超有所值的,宗渊把握时机,当即赞同点头:“我倾心之乃若儿其人,你的一切方才是你,亦是我心悦之你,你之决定我只会尊重,帮扶。”
他略思忖了瞬,凝眸看着她,郑重道:“朕身为一国之君,身负国朝重任,若儿看这样如何,仙阆的报社既已铺开,若是搬离委实可惜,便就作为分部,另在元京开设总部,只要有你在,报社自随你所在任何地点开始。”
“且两地虽相隔千里,但我可为你特辟一条飞禽专道,如此空中传信,最多两日便可送达。而元京属国朝首都,各类消息当为先知,仙阆分部亦可先得,便可确保报社所出消息准确,只此一点,便可令分部权威之位无可撼动,如此,若儿以为如何?”
除去相互喜欢,在一件事情上,他并非唯我的独断专行,而是会在不违她意愿的前提下,认真考虑如何能够两全,并提出有效切实的办法,
安若想,便在后世,恐有他这般胸怀的男子都是凤毛麟角,而当这样的品质存在在一个封建社会的帝王身上,更显出成倍数的可贵。
正如他所说,身为一国之君他享无上权柄富有天下,自有他必须应做的使命与责任,既清楚他的身份职责亦选择他,她便不会将对寻常伴侣的要求一概套到他身上,且他们也并无定要分居的客观条件存在,
既决定在一起,在元京开办总部,以他们的情况,确是不失为最优选。
安若心中已认同,却在此之前,还有一些她刻意忽略却不容忽视的存在,需要解决,和面对,
明澈的眼眸注视对面沾染情丝更蛊惑人心的俊美男子,直言问道:“若我留下,先前你我约做夫妻时所约定,便要无限期的遵守,直至你我情意不再,”
宗渊当即皱眉,斩钉截铁道:“朕既应诺,便未想过反悔之时,若儿与世间女子皆不同,我自当付以异于世俗之态,而这宫中,”
说到此,他敏锐察觉她身体紧绷,气息变轻,杏眸亦微不可察睁大了些,心中忽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遂从容不迫道:“自若儿入宫之日起,便再无旁人。”
安若心中一松,又随即提起,“那她们--”
“她们都被荣养在宫外,”
见她眉心愈紧,宗渊接着说道:“我已恢复她们自由之身,是继续留下或改换身份归家,都由其自己决断,其家中亦已补偿,不会叫人受言语非议,甚而亦已特赦准其改嫁,日后如何,都与我再无瓜葛。”
再深之事没必要再叫她知道,正如他所说,他已给了她们能给的,日后如何,再不会上达天听。
是富贵一生,或是改名换姓重新开始,了断前尘,都已是很好,甚至是他能做到最完善的解决之法。
安若亦知,对土生土长以夫为天,甚而是曾做过天子后妃的女子而言,无论哪种都绝非好事。
但安若无法接受,更做不到与人共夫,哪怕她们或许只是有名而无实。
在正确的感情与夫妻之间,连第三人都容不下,何况更多人,遂即便知道这对她们不公平,甚至是伤害,这自私骂名,安若都甘受了,
但那始作俑者,
先前她面上不忍挣扎着实看的他心惊肉跳,她这若灼火一眼,反倒叫宗渊心中大定,怒便证明她在乎,若无动于衷才最要警醒。
宗渊亦福灵心至般下意识双手举起,低声软语:“都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不仅他自己惊了瞬,便是安若亦大为吃惊,却未及反应,便又听他道:“如是,若儿可是顾虑全消?”
安若回味他方才姿态,忍俊不禁的点点头,下一瞬,便被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
那又重又疾的心跳声好似会传染般,叫她的心跳亦飞快跳动起来,她下意识抬手回拥,却不小心摸到他背上纱布,意乱情迷倏地清醒,双手改拥为推,刚抬起头却立时被等待多时的滚烫气息捕获,身体亦再被重推入床榻,
不知多久,清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肩头猛地一烫时,安若猛地颤了下,人亦瞬间回神,忙抬手抵住他的唇,气息仍喘却坚决道:“刚说了伤口不可再崩开,不可以!”
宗渊思她多时,念她多时,此时终得如愿以偿,那磅礴奔涌的情.欲哪还能克制得住,全身肌理紧绷如石,滚烫的汗珠已将轻薄寝衣浸透,眸中浓黑欲嗜,气息更是粗重的叫人脸红心跳,额上鼻尖欲滴的汗珠可见已隐忍至极,
日思夜想的心爱就在他的身下,甚就在刚刚他们方聊以慰藉,只要俯下去,便可以肆意放纵,一解数日相思之苦,
宗渊深深望着她,浸着汗光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下,许久,终是妥协,
却未离开,就拥着她,抵着她的颈,深而长的嗅她气息,久违的熟悉体香,刺激了蓬勃待发的身体,却更深的抚慰了空虚已久的灵魂,
然下一瞬,这满足惬意便随玉颈轻动吐出的话,蓦地僵硬一瞬。
“说来昨日你怎会出现在那,是接我的吗?”
安若感觉得到他忽然的僵硬,却以为是身体紧绷的条件反射,再有从前对他的了解,知他此时箭在弦上,容不得分毫刺激,便屏着息,小心收拢手脚身体不碰到他,
埋在颈间的俊颜挑了下眉,再深吸口气,退开身来,目不离她,却一开口,嗓音更哑得似渴了许久,“自若儿出宫那日起,我便命人在城门守着,便想会否有一日若儿回心转意回来时,我能第一时知道,故自若儿踏入元京之时,我便已得了消息,只是我身体拖累,竟没能到城门口去迎你回来。”
安若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会得到如此答案,她整理好滑落的衣衫,又倾身上前去看他方才忽然大动可又撕裂出血,见并无殷红渗出,方轻松了口气,
却快速起身,熟稔的自榻外箱格取出件新绸衣,示意他配合换衣,边意味深长道:“圣上手掌天下,用人无数,却不知那报纸圣上看得可还开心?”
宗渊一时结舌未能立时回答,便就此落了下风,被她连声质问:“当日我走时你未露面,可是早便算到会有今日?你派人就那样将马与车丢给我,可有想过我不会驾车当如何?这一路你是否一直都派人暗中盯着我?那宅子可也是你的手笔?.....”
饶是智深如宗渊,此刻也招架不住女子特有得理不饶人的手段,着实哭笑不得,他把车与马留给她,自是知她身边有会驾车之人,
却他凭直觉,谨慎的未就此辩解,听她一条条似真似假的道出猜测,亦一条条认真否认。
女子娇俏的嗔问,天子讨好兼宠溺的解释,使已冷清数日的殿内重新焕发出活力,
吴恩站在殿门外,扫了眼虽低垂着头,却无不觉轻松的宫人,自己亦忍不住长舒笑了,
圣上多番筹谋,不惜自伤己身,所幸,天不辜负,不,应是夫人终未辜负,终是,如愿以偿。
春风和煦拂人面,花木清香沁心脾,天上圆月如轮,星子如银河,当真是,世间万物正当时啊。
第83章
既已确定她的心思, 宗渊自不再拖延伤势,甚而因先前亏损,或会碍及身体影响寿元与她妨碍般配, 暗地里他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天子终于痊愈上朝时,元京城康平大街, 安-珠宝阁旁一家名为有间报社的店铺悄然开张, 却在一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风靡全城。
元京人口数十万, 却大街小巷, 酒楼茶庄, 路边摊贩, 举目所见, 皆人手一张二尺宽一尺高的彩色报纸,大声念报声,争论声,惊呼声, 拍案叫绝声,不绝于耳,
这一日的元京,注定是属于从未见识如此新奇事物的百姓之精神盛宴。
有仙阆那一月试营, 有间报社的经营模式本就已极为成熟,前有程无纠这位经商奇才加入,后有陆国公府,勇安侯府, 安府, 陈府等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现身捧场,甚而便连官府都将此报张贴公示, 更甚已送至天子案头,上行下效,满朝文武自不会错过,
即便这报社乃横空出世,无人知东家是谁,有何身份根基,却经此重重加码,有间报社只凭一日,便奠基了于此行当的权威地位。
以至于日后但有何消息传闻,只要有间报社不刊登,百姓根本不信,道一句辰朝喉舌皆在有间报社之上,都绝不夸张。
报社诸事有程无纠代掌,甚而他还吸纳了不少好笔头,前往各地获取消息的人全是自行行招揽,便连秦如意与安流光亦会透露些鲜为人知的各种消息,
内外无忧,安若俨然成了甩手掌柜,什么都无需做,便已名利双收。
但她却并未因此闲下,每日传来的消息与出报前的底稿,需她一一审阅,便连育幼院之事,在丹青与育幼院掌事将元京及各地院中,自她离京后的事宜录本奉还时,她亦未拒绝,一并接下。
在看到程无纠递来开设分社的章程及账本时,安若不得不再次感叹此人真乃经商奇才,有人脉,有阅历,有野心,有胆色,更有与之相衬之能,现下再有了她身上权势,无怪乎他敢在报社才开张半月便敢向外扩张。
不过报社最重要的本就是消息,要快,要准,要惊人,她现下钱财,消息,人才,样样不缺,若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手中都不能把握机会,那未免太过无能。
从前安若只想有一家一铺可安然度日即可,然此一时彼一时,现下她要与天下至尊站在一处,便不能只偏安一隅默默无闻,叫人背后说她高攀不配,亦或非议他这个帝王失智。而这也是为何她回京至今一直未将大婚之事提上日程的缘由,
实以宗渊之权,一道令下,顷刻便可叫她拥有闻名于世的大家门庭,堵天下悠悠之口,亦或以他之乾纲在握,便是娶一平民为妻也全凭他愿意与否,而无人能阻,
以辰朝之太平富庶,为后者是否为高门之女,与国朝稳固已无关系,甚还可避外戚之患,
宗渊不提,除要叫她堂堂正正赢得天下人心服口服入主中宫,亦是为她身体调养,他更知她傲骨,亦知她之能,若果真全凭他的赠予才叫她能与他并肩而立,那才是对她之辱。
至此一事上,二人皆为对方所虑,自一拍即合。
“就照你计划的办吧。”
程无纠当即领命,亦更心中叹服,便换做是从前的他,手下若有如他般人物,恐也会觉其人或有冒进之嫌,可东家自救他以来便全权信任,如报社这般紧要之物亦放诸他手,他也再次庆幸处理完南江家事后选择留守,亦更庆幸东家仍愿笑纳。
他享受过巨富,亦跌过谷底,于他而言赚钱已无意义,从前的商铺再多,拥才百万,却日复一日毫无新意,而今虽钱财散尽,甚屈居人下,却能参与经营汇聚各地消息,并朝廷政律,众家品评之报,精神之富足远大于钱财万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东家如此,他自当拳拳相报。
现下安若对于住在宫里或宫外已不再介怀,只忧他之前伤时累积诸多公务,再挑灯夜忙损伤身体,便一直住在宫里,甚而若在宫中便可处理诸事,她亦不再出宫,
实是这人已有前车之鉴,先前伤未好时,便趁她熟睡深夜起来批阅奏折,以致伤口险些崩裂,后经她好一番发火才硬叫他改为只白日挑要紧之务处理,夜间再不许忙碌。
却只这人竟还有二次,
他伤口愈合后,安若便与陆优优相约出宫选址,见天色过晚便传信回宫道要宿在宫外,那人面上应的好好的,却她次日回宫,便见吴恩如见救星般迎了上来,再见他果然唇色发白,一见她顿时神色大变,自是再一次叫宫人暗暗咋舌,英明神武如圣上,竟也惧内之事。
自此,安若但凡出宫,当日必会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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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时,入夏,天长,
马车的身影甫一出现,吴恩想都没想便忙躬身快步入殿,得示后忙冲座上天子附耳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