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开霁避开了邱婉的视线:“婉儿,师尊是有苦衷的,此人师尊是一定要杀的,乖,婉儿,等师尊将这人解决了,再来与你好好解释。”
邱婉苍白的面上闪过怒气,她气极:“如何解释?如今我的妖丹就在师尊体内,如何解释!
“师尊你不知道,当我感应到妖丹不在三合宗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想不是你,就算所有人告诉我是你,我也不想相信是你,我急匆匆去寻妖丹,就是想给你一个清白。
“可依然是你,你还用我的妖丹给自己造了另一个替身,师尊,你怎么忍心?”
话音刚落,邱婉已经泪流满面。
毕开霁面上有些动容,毕竟是他装在心中的女子,占比不大,也有些分量。
“婉儿你听为师说,为师都是有苦衷的。”
邱婉站不住脚,身形晃了晃,邬阳在此时将邱婉禁锢在身前,尖利的匕首正对着邱婉的脖颈。
邱婉面上的泪还没有干,事情的转变让邱婉震惊:“你,你——”
邬阳的匕首往里刺了分毫,刺痛让邱婉将话咽了下去。
邬阳的眼眸黑沉如水,直直看向毕开霁:“你这小徒儿对你一往情深,你不会不管她死活吧?”
在这种时候,她没有一点耐心看他们俩拉扯。
褚卫面色大变:“你们的恩恩怨怨与婉婉何关?抓我的婉婉作甚!快将她放了!”
毕开霁面色一沉,他始终沉默着。
邬阳没有理会褚卫,只看着毕开霁:“就算是没有男女情,也该有师徒情,你也是狠心,竟真的不管你徒儿死活?”
这话入了邱婉的耳,她闭上双眸,心中的悲痛无法言说,只觉得心死了,一切都死了,她宛如一个笑话。
毕开霁嘴角抽动着,又是一刻后才将将启唇:“你将邬氏家主令尽数给我,再将我徒儿放了,我便将你的小情郎交于你。”
邬阳笑得嘲讽,眼眸里是一片冰凉:“原来你徒儿还比不上邬氏的家主令。你要家主令可以,只我手中只剩下一块碎片,剩余两块在这丫头的师尊手里,得她去取才行。”
毕开霁阴沉的视线凝滞在言诗诗身上,骇得言诗诗不自觉后退。
她看向邬阳,邬阳点点头,她才说话:“是,是的,在我师尊那里,我可以去取来,只,只是,我只有一卷空间卷轴,回来的话,可,可能不够。”
毕开霁沉思片刻,在言诗诗身上布下一道术法,又扔了一卷空间卷轴过去。
“我在你身上布了术法,你若是不回来,必死无疑。”
言诗诗有些害怕,又看向邬阳,邬阳给予安抚,随后垂下眼眸,掩盖情绪:“只是我与她师尊有个交易,若是没有信物,她师尊可能不会信我,诗诗过来。”
言诗诗亦步亦趋走到邬阳跟前,邬阳看着言诗诗这双尽是纯净的眼眸,最终展开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
她心意一动,赤绫到了言诗诗跟前,言诗诗缓缓伸手接过,此前极富有战力的丝绸触手时竟是如此柔软。
言诗诗忍不住摩擦了会,移动的片刻入手是一片湿润,随之而来的是体内陡然瓦解的术法,毕开霁之前设下的术法。
她倏地抬眸,眼眸里已经是一片水光:“邬姐姐……”
邬阳更加苍白的面容上是富有深意的一双眼眸:“诗诗听话,去寻你师尊,将两片家主令带回。记住是两片。”
言诗诗喊着泪一下又一下的点头,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师尊那里只有一片邬氏家主令,邬姐姐这般说,只是为了搬救兵。
她明白的她都明白,邬姐姐这样一个人若不是到了强弩之末,怎么会请求别人,可是邬姐姐到了这般模样,也仍然将她身上的术法解了。
来到这里,邬姐姐一直受伤,被保护的她一根汗毛都没掉。
世上怎么会有邬姐姐这样的人。世人看她如魔鬼,她却觉得,宛若神明。
毕开霁不耐烦的声音再度传来:“几句话的事情,还要耗多久?”
言诗诗再度抬头,眼里已经尽是坚毅,她引燃为数不多的灵力,将空间卷轴点燃,她会回来的,她会很快的,她一定可以的。
言诗诗走后,毕开霁手上倏地用力,被钉在墙上的华琚闷哼一声,又是一行鲜血从嘴角滑落。
“你从无殊门拿的那枚呢?”
邬阳神色一沉,她倏地用力将邱婉单腿折断,将邱婉压在地上:“毕开霁,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声名远扬的大善人?
“你不必试探我,如此告诉你,你这徒儿的性命在我这里根本就不是性命,你动我的人一分,我就动她三分,你以为如何?”
毕开霁面色一黑,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占上风的时候,这人还能如此嚣张,如此挑战他的权威。
邱婉若是在她手上死了,他算什么?任她拿捏的废物吗?
“你怎么敢?”
邬阳音量上升:“我有什么不敢的,亡命的赌徒,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我有什么不敢?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拉你们所有人一同陪葬就是。”
她的眼眸里是摄人的疯狂,她想,她从没有哪一刻理智如此岌岌可危过,她想拉着所有人一同坠入地狱。
毕开霁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几次反复后,他倏地笑了。
“好大的气性,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就上了心?”
邬阳也跟着一同笑开:“我也不过是与你说道说道,我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人。”
毕开霁嘴角抽动,面上的笑有些扭曲:“你既答应了约定,无殊门这一块家主令,也该给我才是。”
“是,怎么会不给?当然要给。”
邬阳牵动灵力将家主令扬在空中,毕开霁飞身去接,在将要接到的那一瞬,邬阳匕首向下划开了邱婉的手,邱婉的鲜血流了满手。
“邱师姐,对不住了。”她将邱婉推向褚卫。
人在关注事件本身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很多细节,比如事件的特性,比如邱婉身上的血液与她的妖丹息息相关,可作为媒介,比如毕开霁身上有邬氏术法,而她是最后一个邬氏人。
邬氏术法有一个只有邬氏族人知道的特性,所有邬氏术法只要拿到与被下术法相关最重的媒介,便可引起反噬,以伤己一千为代价伤敌八百。
她拿住邱婉,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威胁,是为了反击。
下一刻她用灵力将邱婉的血液环住,以极快的速递朝着家主令而去,当两者相接触的那一瞬,邬阳飞身至上空,手中极快的结缔一道繁复图纹。
图纹眨眼间完成,邬阳指尖向前,图纹在毕开霁握住家主令那一刻没入了毕开霁的身体里,身体各处触及灵魂的绞痛炸开,逼的毕开霁力道一松,家主令从半空中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邬阳,比毕开霁更甚的绞痛一同在邬阳体内乍然,连额头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起。
一阵阵绞痛逼得邬阳想要再次晕厥过去。
华琚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阿阳——”
不可以,不可以睡,还有人等着她救。
邬阳重新睁开眼眸,抵制着绞痛,一步步走到毕开霁跟前,将家主令在毕开霁跟前握在手里。
术法的反噬让毕开霁目眦欲裂:“你,你果然是邬家人,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漏网之鱼!”
邬阳没有理会毕开霁的问话,一步一步走向华琚,一定要问的话,那就是,从炼狱来,她是炼狱深处中最恶毒的鬼。
毕开霁不甘心,挣扎着起身,冲向邬阳,邬阳侧身避开,划开手腕,直接用鲜血划开一道图纹按在毕开霁身上。
便是没有灵力,邬氏的血也依然是凌厉的武器。
毕开霁痛呼出声,他的声音几乎要震碎所有人的耳膜,赤绫不在,邬阳在魂体离体时给本体用了遮掩面容的术法,此时她仍是小芙的普通面容;绞痛仍存,她发丝凌乱,嘴角仍有血液,面色惨白,眼仁格外的黑,看着很是虚弱。
却无一人敢再动她。
邬阳手腕上的鲜血将家主令浸润,一副画面陡然出现,正是邬氏灭门的那一天。
所有人下意识将视线凝滞在这画面上,画面上出现了毕开霁原本的模样,他正将自己的利刃刺入了一名邬氏族人的体内,神情疯狂不似在三合宗高高在上的模样。
随后是一片杂乱的衣襟,在这其中,一片整齐的浅青色格外明显。
下一刻画面消散,家主令指引了另一个地方——历城天乩阁,而天乩阁的弟子服正是浅青色。
毕开霁挣扎着起身,他嘴中喃喃:“天乩阁,竟然在天乩阁,他们藏了一片家主令这么久竟没有告诉我,那群老东西。”
邬阳面色一凝,翻手将家主令收好,上三宗果然同气连枝,就是灭邬氏满门,也要一同。无殊门参与了不够,天乩阁也牵扯在内。
只是此事让毕开霁知晓了,让他占了先头,不太好处理。
绞痛让她不可控制地咳嗽,她缓缓眼眸看向场下的所有人,已然呆滞的邱婉和面色焦急的褚卫,几乎疯狂的毕开霁。
是无声的对峙。
这个画面传达的信息太多,邱婉不敢相信:“邬氏灭门,与师尊有关,怎么可能?师尊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她想起自己的金丹正在毕开霁身上,被毕开霁无所不用其极,毕开霁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好像已经没有了确切的答案。
褚卫在一旁一下一下拍着邱婉的脊背:“婉婉不要这样,那样一个烂人,怎么值得你这样,什么时候你能看看其他的人。”
毕开霁没有理会这二人说的话,他艰难起身,不着痕迹看了邬阳一眼,面上闪过狠厉。
如若杀不掉,那边抢占先机,只是这两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婉儿还可以规劝,这褚卫……留不得了。
下一瞬他竭力引动术法,爆破声传来,一阵硝烟后场下只剩下一条腿,还有毕开霁宛如咬着牙留下的话。
“邬氏杂碎,今日之仇我不会不报,下次相见,我定要将你的命留下。”
声音的方向是邬阳来时乘坐传送阵的方向。
无殊门为了替换灵根建了不知多少传送阵,上三宗同气连枝,此处定也有去往天乩阁的传送阵,邱婉与褚卫二人知晓了邬氏灭门辛秘,毕开霁不可能将这二人留下,于是将这二人一同带去了天乩阁。
以断一条腿为代价。
邬阳看着这条断腿凝眉思索,传送阵启动后若要摧毁还需要一段时间,她还有机会。
她眸色一凝将要上前,一道微弱的呼吸声将她混沌的大脑唤回了一丝清明。
华琚……
邬阳转过身,再次对上那双满是情愫的眼眸,灭魂钉仍钉在他的胸骨上,那张面容上已然没有了笑容。
甚至是没有了一点神情。
邬阳喉头微涩,在这一刻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华琚的声音很是沙哑:“阿阳,又要将我扔下了吗?”
不是的,这一次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想要将你扔下,只是,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术法的反噬告一段落,邬阳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几次透支她已经到了尽头,她跌跌撞撞走到华琚面上,这一次与华琚对上的视线没有挪开。
“华琚,你相信我,我这一次真的不是要将你扔下,我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诗诗等会便会带着天衍宗宗主言老回来,道法玄之又玄,言老一定有办法解决灭魂钉。我们先解决灭魂钉的事情。”
华琚的眼眸逐渐空洞:“阿阳,他们都不是你。我在意的,也从不是这些。”
邬阳还要继续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
这句话里的绝望太多太多,多到邬阳心口一涩,她真的欠华琚也太多太多,拿三条命去还,都还不清。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身体不断的虚弱也不断地提醒着她要尽快行动,若是错失了这一步,再赶到天乩阁时,家主令或许已然被毕开霁夺去。
彼时再想要家主令,就要去三合宗,而在三合宗的毕开霁,至少也是化神期。
一步差,便是满盘皆输。
可是华琚……
在此时华琚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吐出,邬阳一惊,急忙上前,用袖子一点点擦去血液,好不容易擦干净的,邬阳请抬头,才发觉两人的距离格外近。
她想要退开,被华琚按在胸前。
“阿阳,可不可以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带着沙哑的,一碰即碎的,祈求。
好似有一大团棉花堵在邬阳的喉咙,不上不下,堵得难受,邬阳闭了闭眼,华琚嘶哑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徘徊:“可不可以,不要扔下我。”
她想,她就要答应了。
可是她身背负的还有很多很多,邬氏百余人的性命,很重,她有她必须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