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羸弱的昙花,经了她的手,便能开的极好。”
第26章 [VIP]
“但我是个罪人。”
“我因为妒忌, 鬼迷心窍将她的秘密公之于众。”
“我却不知道,这世道容不下她。”
“我原本,只是想让她, 让她吃些苦头……”声音已经带上哽咽。
白偌坐过去, 倚在崔婆婆身边, 希望能传递一些暖意。
“右右,你知道吗?她就连死前都在说她不怪我。”
“坊间流传那书生喜欢的是花魁,最终跟花魁双宿双飞了。”
“这都是那些人为了掩人耳目放出来的消息罢了。花魁并没有跟书生在一起, 书生喜欢的只是花魁身边的小侍女。”
“哎呀,我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知道的人说不定都埋进土里了。”
她不着痕迹擦拭眼角的泪水,站起身。
“寅时了,前厅差不多要结束了。”
“我老婆子去瞧瞧,待会有我们要忙的地方。”
白偌应了一声好,也跟着起身。
她想,或许崔婆婆就是那个花魁。
总觉得这个故事不是普通的故事,需要崔婆婆毁了脸才能活下来, 那些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昙花养得极好, 月公子昙花也养得极好。
月公子的昙花有昙花妖毒。
白偌依偎着崔婆婆走在路上:“婆婆,那书生叫什么名字?说不定金榜题名, 做了官去。”
崔婆婆点了点白偌额头。
“你莫不是在这韶卿楼看多了薄情男。这世上好男人不多, 但那书生确实是个痴情种。”
“他估计也跟着去了。”
“那人唤沈子晋,我姐妹也有个好听的名字, 唤花月来。光看名字,两人是极相配的。”
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怎么比得上相伴相依的姐妹?到了这个年岁, 崔婆婆对两人唯有愧疚与祝福。
花月来,月公子。
她好像,能看到一点真相了。
白偌干完活天已经微亮,韶卿楼白天不营业,昨日乞巧闹得极晚,如今都补觉去了。
白偌拿出弟子令,将昨晚得知的信息发送给其他三人。
应如是得知沈子晋,发现在与花魁交流中,确有一桩风流韵事与之匹配。
那沈子晋本是过来求学的世家子,一次友人聚会时,喜欢上了当时盛极一时的花魁玉桂娘子。
那玉桂娘子从十几岁的年纪便艳绝四方,凭着一副好歌喉做了几年花魁。
至今无人能超越。
那沈公子为了这花魁不要功名,也不要家族荫庇,跟人私奔了。
是一桩美谈。
自那之后,不知是犯了太岁还是如何,历代花魁都是与人私奔。
妈妈不让众人讨论这件事,以为是撞了邪。
即便是青楼女子,私奔也是一件丑事,自然没人能察觉不同。
霍不荇也传信,说是城中大部分昙花都来自文夏阁月公子。
白偌捏着弟子令沉思。
只如今还有一件事还没明了。
是时候去一趟城主府了。
正好收到应如是回信。
“雪月娘子身份已经解决,我们先去城主府。”
嗯?怎么解决的?
白偌想一定是用了妥帖又不会暴露的办法,应师姐一直很厉害。
——城主府——
几人走在偌大的城主府中,往葛城主的书房走去。
“所以你门怀疑沈子晋没有死?”
“那沈子晋去哪里了啊?”
“花月来又有什么秘密啊?怎么就要死了啊?”
“对了,我们来城主府干什么?”
霍不荇咋咋呼呼,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应如是忍无可忍,剑柄直直拍在霍不荇背上,拍得人往前一个踉跄。
人也不恼,只回头挠着头看着应如是憨笑。
应如是那声傻子生生咽在喉咙里,她看向别处,只不跟霍不荇对上视线。
“就是来探花月来的秘密的。”
霍不荇又围上来,这一句那一句的追着应如是。
跟在两人身后的白偌看了许久,才悄悄看向离自己不远不近的钦聿。
自几人重聚,钦聿便没有讲过一句话。
白偌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一句问话已经在心里滚了几遍。
她结巴着打破气氛:“师,师兄。那日你在去追踪那花魁,结,结果如何?”
不,不是的,她不想问这个的。
钦聿惯常带着的笑收敛了一两分,他没有转过视线,声音也无悲无喜。
“追到了文夏阁,便没有进去。”
“这,这样。”
气氛又陷入了沉静。
白偌欲言又止,书房正在跟前,之前与葛城主传了信,此时葛城主应正在书房里。
白偌细细观察钦聿的神色与状态。
看着没什么不同。
应该是没有受伤的。
白偌始终没有再开口,跟着几人已经走进了书房。
应如是没有过多寒暄,直奔主题。
“葛城主,如今前来是来问三十年前一桩旧事。”
葛城主愣了愣,面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几位仙长说笑了,三十年前,我才十岁,哪里知道什么旧事。”
来之前白偌将自己的推测全部告知应如是,正与应如是不谋而合,两人对视一眼,白偌继续启唇。
“此事事关一青楼女子和一闻名书生,应是闹得极大的,葛城主即便年幼,也该有些印象。”
葛城主将手背到身后,不自觉握拳。
应如是停顿一会,紧接着扔下足以撼动葛城主的筹码。
“您的女儿便是前车之鉴,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只有解决源头,您的女儿才有可能安全。”
葛城主没有回话,他神色凝重,似乎在衡量。
此时葛莹莹推开了书房。
还有没拦住人的小厮在一旁赔罪。
“爹爹,如今无论如何,也该去请祖父了。母亲的死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
“女儿房中的昙花,还是祖父送过来的。”
葛城主重重叹了一口气,缓慢地走出书房,站在阳光里。
却像是一瞬间又老了几岁。
“此事我知道的也不多,还得去寻我的父亲。”
说完便走向城主府极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葛莹莹连同几人跟在其后。
随着路程的拉长,周遭的景象逐渐荒凉。
很难想象这是城主府中能出现的场景。杂草胡乱地长,此处也掩盖在阴影中,少有阳光照进来。
前面竟是一个破败的院子,四周再没有别的建筑。
“我父亲已经少有清醒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白偌蹙眉。
若是不清醒,曾经的旧案又如何才能完全知晓?
四周没有点灯,白偌下意识往钦聿的方向凑了凑。
葛城主推开院门,里面竟长了一院子郁郁葱葱的昙花,与破败的小院形成鲜明的对比,透着诡异的违和。
穿着锦服的老者正佝偻着身体浇水。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呆滞,浇花的动作没有一丝错处,却透着僵硬。
如同行尸走肉。
却又实实在在是活着的。
葛城主不忍去看,他撇过头,遮住一半神色。
“父亲五年前便如此了。三十年前那件事之后不久,母亲便离奇身死。”
“父亲一夜苍老,不过三年便传了我城主之位,之后便极爱养昙花。”
“十年前还是清醒的,如今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也是为了将昙花送往府中各处。”
白偌走向昙花,将一片叶子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没有开的昙花是没有毒的。
根据葛莹莹体内的昙花妖毒量,中毒并非一两年的事。
恐怕葛城主提前衰老也有此缘由。
白偌递给应如是一个眼神,应如是了然。
“敢问老城主昙花种子从何而来?”
葛城主摇头说是不知,都是葛城主自己去交易的。
白偌想了想,询问道:“葛城主是否夜中多梦?梦里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葛城主思思思考,应了声是。
葛莹莹也从旁附和:“我从前也是如此。”
白偌了然。
那便对了,此处的昙花妖毒不同于韶卿楼花魁所中,剂量较轻,只会让人多梦忧思,这也是老城主愿意答应幕后之人的原因。
只随着时日的增加,会逐渐拖垮人的身体,再加以煞气的侵袭,便会如同葛莹莹那般,永永远远沉溺在梦魇中,最终丧失生机。
葛城主意识到不对劲:“白仙子,你可有法子替我父亲看看?”
白偌也正有此意。
她点点头,缓步上前,引出灵力。
白偌的神色随着灵力的游走愈加沉重。
她蹙着眉头收回灵力,斟酌着开口:“老城主体内的昙花妖毒已经极深,他年岁也大了,若是此时强行拔除,恐怕”
恐怕会要了性命。
许是白偌的灵力对老城主有一定的刺激。
那双浑浊的双眼在这一刻有了短暂的清明。
“你们,你们是来问当年的事吧。”
白偌诧异回头,正对上那双已经极度沧桑的双眼。
里面的神色她很熟悉。
此人或许早就不想活了。
白偌俯身行礼:“老城主,我们确实为了当年那件事而来。”
老城主眼中的浑浊逐渐加深,或许马上又会陷入沉寂中。
“来吧孩子,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我只是,只是在”
便再没有然后。
老城主陷入了混沌之中,继续僵硬地忙碌在花田里。
白偌看向应如是,不知如何定夺。
若是拔除妖毒人会死,疑团也得不到解决。若是不拔除,自然也没有结果。
一招必输的棋。
应如是斟酌片刻:“当年的事,可还有谁知晓?”
葛城主面色陡然悲痛,他背过身,许久才开口。
“曾经参与的八大世家,都已经全族消亡了。活着的,只有我父亲。”
第27章 [VIP] (增加了1000多字)
应如是神色一沉, 急着追问:“如何消亡的?”
葛城主回答:“几家先是因为一女子争斗起来,后昙花盛行,几家想要做昙花的生意, 利益场上, 没人讨得好, 便渐渐衰弱,又有新世家崛起,再去寻那几家时, 竟都已经死了。”
先用一女子引起嫌隙,再用利益分别瓦解,最后家族式微, 不就如同砧板上的鱼。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再者,便是城主府。
先有老城主中年丧妻,浑浑噩噩终日不得清醒,如同走尸一般活着。
不知何缘由,许是为了家人,他亲自将昙花妖毒带入了家中,成为了祸引。
后有葛城主青年丧妻许是因为昙花妖毒, 中年险些丧女也是因为此。
就连葛莹莹,也是自小没了母亲, 若没有遇见她,便再也醒不来了。
葛家的每一个人, 都会看着至爱死去, 至亲被折磨,最终死亡或者孤身一人。
潜移默化中, 幕后的人已经将葛家三代狠狠掌控。
就连葛莹莹私奔这件事,都能将计就计, 合理运用。
气氛凝结,此时钦聿打破沉默:“我有一个办法。”
“我有一物可以将老城主魂魄引出,可直接回溯记忆。”
葛城主皱了皱眉:“对我父亲身体可有什么影响?”
白偌几人没有回答。
会如何?自然是魂归故里。
钦聿笑着回应:“葛城主,如今您父亲这般地活着,不一定是他愿意的。”
葛城主听出了言外之意,当下气极。
他指着钦聿:“你!怎能说出这种话!你你你!”
钦聿噙着笑,双手交叠行礼:“葛城主莫急,此法需要您父亲同意才可继续。在下绝不会强求。”
引魂锁,作用如同其名,若宿主有一点不愿意,便不能根植。
白偌与应如是几人相顾无言。
其实几人都知晓这个办法,只是此法过于无情了些,几人潜意识里没有考虑在内。
话音刚落,钦聿已经将引魂锁祭出。
这本身是一场老城主与钦聿的交易,不需要别人同意。
引魂锁逐渐透明,葛城主阻止不及,引魂锁已经融入老城主额头。
葛城主气得面色通红,随手扯了旁边一跟木棍疾步走向钦聿,便要狠狠压下来。
钦聿没有一点闪躲的意思,他从容不迫:“葛城主有多久没跟父亲对话了?”
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润生。”
是老城主。
葛城主的棍子生生停在半空,一滴热泪划过脸颊。他颤抖着转身,看向老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