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她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就叫花花吧!”
  小花花兴奋地在屋子里转圈圈。
  篝火节既然过了,絮絮必须得走了,实在是耽搁了太长时间。
  班师回朝,刚回到了王都,会合慕容音,慕容音满脸焦急:“我收到了朝中密信,索要夜明珠。”
第93章
  他们四人聚在容深的殿中。
  金泥炉中燃起香, 熔金在容深的手里嘶嘶吐信。絮絮忙问:“什么夜明珠?”
  慕容音将那封密信展给她瞧,说:“是朝中来信,说是要立即将夜明珠拿到, ……”她顿了顿, “有秘密之功用。”
  絮絮他们哪里晓得什么功用,但是李小将军之死, 接下来大概是瞒不住了,他们得尽快脱身才行。否则若是露了馅, 可就都要完蛋。
  说走就走,当天王宫设宴庆贺平叛,絮絮都托辞生病没有去,收拾东西准备连夜离开。
  贸然离开, 势必要引起些动静,反而不利于脱身,絮絮思索半晌,决定扮成个什么侍卫离开。
  她思来想去,这事还得有人周旋一番才好。虽然说以他们几个的武功,离开王宫并非难事, 但是身后的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她第一想起了的就是银竹。
  絮絮还没有去找银竹, 银竹先已找上了她。
  傍晚时分,这偏僻殿宇清净得很,青砖石洒洗得一尘不染, 斜阳落下,留下了棱角分明的影子。
  絮絮一推开门, 就看到这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门口, 影子拉得极长,她愣了愣, 开口:“大祭司?”
  他原本脸上还有些纠结的神色,见到她时,顷刻间变了一变,极其明显地亮了起来。他从不似其他位高权重者的喜怒不形于色,简直是喜怒都写在脸上,所以没有见到她时的纠结和见到她以后的欢喜,莫不在絮絮眼中一清二楚。
  他眉眼弯弯笑起来:“别这么生分嘛,姐姐。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絮絮要不是知道他有九十九高龄,大抵就抑制不住要去捏他的脸蛋的冲动了,所幸她反复提醒自己。
  她毕竟有求于他,所以从善如流笑道:“银竹。”
  她盘算着还是让他先开口吧,于是问:“进来罢?不知道你来,是找……找谁?”
  银竹对她和容深的关系略有耳闻,去军营几次找她都没有找到人,想来是在这里,踌躇了很久才敢过来,嗫嚅道:“姐姐,我还能找谁,我当然是找你呀——”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一双灵动的漆黑眸子,十分惹人怜爱,尤其此时,映着夕阳的光晕,他整个人更显得无害了。
  他还要说什么,陡然响起一道略显清冷的声线:“哦?无事不登三宝殿,大祭司所为何事?”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瞪向絮絮身后冒出来的男人,恼道:“与你无关。我是来找姐姐的。”
  对方悠悠地道:“没关系,我不是外人,我也听一听。”
  银竹偷偷瞄着絮絮的反应,但她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不禁气得跺脚,又很无可奈何,只好说:“进去说吧。”
  他进了院子,便迫不及待地说:“姐姐,我要和你单独说。”
  有什么不能听的?絮絮将信将疑地说:“大家都不是外人……”
  银竹坚持要单独说,连拉带拽将絮絮拽到了回廊,一丛花树后头。
  斜阳透过花枝的光影,疏疏落在她的身上,雪白衣裳纤尘不染,她站在那里,弯眼一笑,没有戴面具,美得几乎失了真。
  银竹扭捏着从怀里掏出了什么。
  用一方靛蓝染巾细细包裹的东西。他慢慢开口:“……姐姐,这就是南越至宝夜明珠。”
  他抬手揭开这靛蓝染巾,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赫然呈现眼前。
  乍一看这珠子平平无奇,碧绿莹润,半透明状,不知是否能在夜里发光……絮絮本想伸手摸两下,想起他说这是个什么什么宝贝,便打住了,问他:“它能在夜里发光么?”
  银竹垂着眼睛,说:“你之前说你想要它。”
  絮絮一呆,旋即玩笑道:“你之前也说,这是你们家的宝贝,一步也不能离开南越的。不会是要把它送给我吧?”
  银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坚定地开口:“对。”他终于抬起头,这时候,眸中已不见了纠结,他说:“我想了很久……一颗小小的珠子,千百年供奉在我们的神宫中。但是千百年里,战乱频仍,它又当真能护佑我们的平安么?如若不能,又凭什么享有,南越子民的祭祀和崇拜呢?……”
  絮絮被他说得又愣了一愣,见他似乎不像玩笑,便道:“那你为何想要送我?”
  银竹的漆黑的眼睛里像忽然浮动起了星光璀璨,他注视她,咧开嘴笑起来:“姐姐,你在西南的事迹,我也已知道了。我在想,……某一种程度上,你何尝不是有着与夜明珠一样的意义呢?……你们救我千百族众,平我国中之乱,你们开渠引水,造路悬壶……也许冥冥之中,这颗夜明珠,就是你的。这是神明的意思。”
  他忙地将夜明珠塞进了她的手里,像怕她不肯收下一样,握紧了她的手,炙热掌心令絮絮心头一暖,嫣然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弯起眉眼笑起来:“每到十五之夜,夜明珠在夜里密室当中,可以显出天上二十八星宿图腾。”
  絮絮惊奇说:“这么神奇!”今日才是初十,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跳到十五夜里,看看夜明珠中星宿图腾是什么模样了。
  银竹见她开心,仿佛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银竹要离开了,絮絮终于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拜托他,于是将他们几个计划离开南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望他帮忙。
  他的表情顷刻间又一番变化,从开心到失落,眨着无辜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说:“好。我会帮你们安排的。”
  絮絮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好了。银竹,多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他半转过脸去,迎着夕阳的残辉,一张尚显稚嫩的少年的容颜上,流露出淡淡的难过,他想起了什么,急忙又转过头来问絮絮:“姐姐,你以后还会回南越么?”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絮絮看出了他眼中隐隐的期待,安慰他笑着说:“会,肯定还会回来看你们的。银竹,若你愿意,你也可以出南越,到别处走走,也许我们,还会重逢呢?”
  絮絮当天夜里就和玄渊、慕容音以及容深在银竹的帮忙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南越王都,五六日后就到了南越国与大衡朝的边境。
  再向北行几十里路就是鹤州。梁王扶昀流放之地。
  慕容音是打算过去瞧瞧他的近况,因此从鹤州便要与絮絮分道扬镳。
  他们不大舍得分开,还没有到鹤州,絮絮提议乘画舫夜游鹤水,大家一起快活快活。
  画舫在鹤水上摇摇晃晃,盛了一船月光。
  叫人上了好酒好菜,各人倒了酒,此夜鹤水上画船飞红,灯火点点,月明千里,絮絮端着酒盅喝了一口。甜酒不容易醉,她喝了好几杯,意识还很清楚。
  她笑说:“银竹说,十五之夜,夜明珠能显出天上星宿的图案来。”
  今夜恰好是十五。
  她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了珠子,慕容音已经把画舫里的灯烛一一吹灭了,大家俱皆屏息凝神。
  絮絮缓缓揭开来靛蓝染巾,顷刻之间,光华大盛,清莹的玉光照得舱中亮堂堂的,他们抬头望去,舱顶上映出了无数繁星。
  星光如缕,美不胜收,静谧的夜色里,仿佛无数星子正在这一方小小宇宙里轮转。
  千年万年的光阴,宛若浓缩在了此刻,渺渺茫茫,宇宙中数万年才轮转一周天的星星,在这里,或许只用片刻便已星移斗转。
  令人恍然觉得,世事不过白驹过隙。
  过了好半晌,慕容音托着腮感慨道:“浩浩宇宙,缩在这么一方小小天地里,……愈显得我们渺小了。”
  絮絮端起了酒盏小小抿了一口,酒晕得很,看着漫天星光,竟觉天地都在旋转,便在这样的旋转中笑着开口:“难怪银竹这么宝贝它,委实是个好东西。可以,……照明。”
  她打了个酒嗝,玄渊便从她手里夺了酒杯,让她喝些茶解一解,她强行说:“我才没喝多。”
  容深在一边掩了掩嘴角,笑起来:“你打小酒量浅,偏偏不信邪。有他管着你,我也放心些。”
  夜色氤氲,鹤水上细浪拍打船舷,凭着花窗望去,两岸灯火已经阑珊,絮絮打了个呵欠,说:“很晚了……”
  月落西天,的确已经太晚了,他们一行下了船,絮絮帮着搀扶哥哥下画舫,刚落了地,却听到旁边几个躺在树下乘凉等着夜里渡河客人的船夫,聚在一块儿说着什么。
  “真的么?陛下他……去了南越?”
  那几个渡口的船夫虽是窃窃私语,絮絮耳朵尖,一下子捕捉到了,玄渊回头见她一顿,问她:“怎么了?”
  她面色沉重:“我……”
  那几人的声音若有若无从夜风里传来,玄渊听清以后,一时间缄默了。
  他此时无法分辨她心中所想。
  她的神情在夜色里晦暗难辨,半晌,他正要说些什么,她就先开了口:“你们先回客栈,我去去就回。”
  客栈中,一灯如豆。飘飘忽忽,如同他的心思。
  一会儿是她那一夜在他的背上,低语呢喃的情景,一会儿他就又想起,在她的小荷包中看到的同心结发。
  他单手支颐,毫无困意,目光注视着虚空。
  等到了后半夜,终于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白衣女子推门进来,满脸凝重。但见到他时,立即改换成了轻松的模样。
  他立即起身,关心道:“怎么了?”
  絮絮并没有将她方才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敬陵帝他微服前往南越国,目的是索要夜明珠。
  此行雷厉风行,李小将军战死之事短短两日败露,敬陵帝接管了尚未班师回朝的衡军,下令衡军围住王都,威逼南越王室交出夜明珠,只用了四天。
  衡军兵临城下,大有他们交不出夜明珠,便要灭了南越国的架势。
  此事在南方一带,已是尽人皆知。
  絮絮眨了眨眼睛,支吾说:“没什么,就是听听外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为使自己说得更真一些,添油加醋道,“又碰巧遇到个说书的,说得很有意思,多呆了一会儿……”
  絮絮一口气说完,还没有注意到玄渊的神色变幻,拿了桌上一盏冷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佯装轻松地说:“好了好了,就这些,洗洗睡吧!”
  说着就要上楼,谁知玄渊突然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想回南越?”
  絮絮的动作一僵,被他识破了心思,他已经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道:“为什么?”
  她一怔,咬着嘴唇,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漆黑眸中,一点明亮灯火,仿佛快要烧融般灼烫——他盯着她的眼睛,不放她一丁点左顾右盼的机会,他定定重复:“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要回南越?”
  絮絮暗自想要用力挣脱他的桎梏,没有很用力就挣开了,她晓得他是怕伤到她,她低下了头,终于一五一十地交代。
  她说完以后,久久别开目光,他的目光却始终注视她的脸颊,半晌,幽幽地说:“你是怕我不同意你去,对么?”
  她喉咙滚了一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烫得她只能躲避,不能对看。
  他笑了一声,嗓音喑哑,似江水苍凉,“你想一个人去?去把夜明珠还给银竹,如此他们便可解围?”
  她的心思全然被他说中,仿佛在他面前,什么逃不出他的眼睛。她吸了一口气,讷讷说:“你都猜到了。”
  谁知他的眼中骤然燃起了愠怒,只两步,轻而易举将她压在了墙壁上,微弱的灯火的影子,朦朦胧胧,絮絮惊着抬起眼睛,四目相对,呼吸间,是他身上淡淡梅香酒意。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说什么好呢?
  旧情?这一词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忽然悟出他生气的缘故来了。
  她极力想要澄清的是,她回南越都是为了替南越解围,她绝不是因为念什么旧情……
  她立即说:“我真的是为了帮他们……夜明珠现在在我的手里,他们交不出,只怕就要遭逢灭顶之灾了……”
  玄渊幽幽地看她,凉凉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颗夜明珠么?”
  絮絮哪里会知道为什么,老老实实摇头,他压抑着,嗓音沉沉,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仿佛要将她每一点情绪,都捕捉进眼底,“有个道行颇深的老道进言说,夜明珠出,陛下则可见到想见之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她的眼中从懵懵懂懂,逐渐流露出不可置信。
  他告诉她,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她怔在原地,怔了半天,玄渊看着她这般的反应,突然生出了难以言表的烦躁来。
  若是别人,他有十足的信心,……可是对于“他”,那个几乎成为了禁忌的人,在他的眼中,犹如深渊万丈,谁也不知道深渊之下是什么。就像,他也永远不知在她心底,他们彼此的重量。
  他试图确认,但得不到确定的答案,愈疑愈深,难解难分。
  他渐渐地松开了手,目光还流连在她的眸中,试图看到她一点儿反驳,直到他打算转身上楼,都没有看到。
  背过身时,他静静道:“你若是去,就能见到他了。他失而复得,一定很高兴。”
  她若是回南越,那他们可要高兴坏了,拿到夜明珠,真的见到了人。她还能逃得掉么?
  絮絮被他这最后一句话点醒过来,大跨步跨上台阶,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他拽了拽,没有抽动,才回过头来,她眼里复现出了灵动色彩。
  不等他说什么,她已经眉眼弯弯,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
  她飞速瞄了一眼,只见他的耳根泛着红,愈加笃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就是在吃醋!
  但是她还是不要戳穿他了,免得他恼羞成怒,甩手离开,那可不妙。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说:“我是要去的,你去不去?”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他妥协了:“我实在拿你没办法。你怎么这样不讲理?”
  她扬着下巴,一改刚刚的凝重,面上春暖花开:“我就是不讲理。我一直不讲理。”
  玄渊:“……”
  ——
  絮絮上回和银竹分别时,尚在说他日定会重逢,怎知她和银竹的这个重逢来得太快了。
  她和玄渊两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到了南越王都,王都外大军压境,气势磅礴。
  这日正是敬陵帝给南越王室交出夜明珠的最后期限。
  如若今日不交出夜明珠,大军攻城,必将荡平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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