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得工作一辈子呢,急这一天两天?”
虽然有道理,但贺弦只是撇撇嘴,没说话,继续往楼梯口走。
眼看他似乎真不准备去,翟婉看着他清瘦孤高的背影皱了皱眉:“你又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
他依旧没搭腔,自顾自地走到玄关换鞋,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冬日的宁洲寒风刺骨,吹得人脸颊生疼。
贺弦出门后,在寒风中出神地站了片刻。
大概是这冷风把他吹清醒了,他轻嗤一声,转身去车库取了车,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结果天不遂人愿,他到了之后才发现他爸外出谈项目去了。
明显就是今天没打算带他去,想让他在家任凭他老妈差遣,所以谁也没告诉就悄咪咪地跑了。
贺弦意识到之后,额角倏地一跳,心说不带拉倒,反正他也不会去给南知当司机的。
想到这里,他闷哼了声,又重新回到车上,独自兜风去了。
……
就是这风好像有那么点儿毛病,兜着兜着就把他连人带车给兜到机场去了。
贺弦绷着脸坐在车里,眉心紧蹙,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心里一阵烦闷。
他双目空洞地注视着前方,沉默着思考了许久。
有那么一瞬间,他清醒过来,想着要不干脆回去得了,不然见着南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她大老远回来没人接,会不会太惨了点。
就这么想着想着,南知趁他不一留神就出来了。
她裹着一件长款的奶白色羽绒服,帽子毛茸茸的,再配上她那张白净的鹅蛋脸,远看就跟个雪球似的。
一旁还拖着个巨大的浅蓝色行李箱,上面印着个小企鹅的图案,那臃肿的样子跟企鹅也相差无几。
贺弦嘴角一抽,正准备摇下车窗喊她,又见她身后跟出来一个略有些眼熟的人——
蒋如松。
他快步跟上南知,低头跟她说了句什么。
隔着窗户,贺弦死死瞪着他俩,过了好一会儿,他紧绷的唇线终于松了松,朝窗外喊了声:“南知!”
南知其实早就知道今天要去贺弦家吃饭,因为曲江柔之前和她说过了。
只不过她以为只要晚上去一趟就行了,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接她。
贺弦的声音落耳的瞬间,南知身形一顿,扭头看了过来。
只见贺弦从车窗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神情相当不耐:“上车。”
南知已经几个月没看见他了,第一反应是他好像瘦了点,轮廓线条明显比之前凌厉了几分。
而第二反应是,这人脾气怎么还这么臭。
不想接人就不要接。
南知囫囵咕哝了句。
一旁的蒋如松看见贺弦的身影,也倏地一怔,随后问道:“你现在还住在他家吗?”
“嗯?”南知抬眼,“你说贺弦?不住了,但是今天要去一趟他家。”
她没太跟别人说过自己家的情况,蒋如松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时上高中的时候有过传言,说南知和贺弦两家认识,南知暂住在他家,具体的一概不知。
闻声,蒋如松似乎还想再问什么,但南知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婉拒了他一起打车回家的邀请,而后朝贺弦的车走去。
贺弦盯了她一会儿,看她往自己这边走,才终于纡尊降贵地下了车,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里。
全程再无别话。
站在一旁的南知回想起之前自己被贺弦当作无情的推书机器一事,也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她径自走到副驾驶门前上了车。
贺弦越过车顶睨了她一眼,闷闷地哼了声。
他“砰”地合上了后备箱,转身绕到车门口。
两人就这么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上了路。
然而车开到一半,南知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应该先回家把行李放了,于是迫不得已开口道:“对了,我要先回一趟自己家。”
贺弦瞥她:“干嘛?”
“我要把行李放一下。”南知想了想自己家就在机场去贺弦家的路上,也不需要绕路,“就在从盛花园,待会儿会路过的,到了我跟你说吧。”
也不知道贺弦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他没作声,倒是看了她一眼。
南知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他不回答就不回答吧,等到了地方她再提醒他也不迟。
沉默重新在车厢内蔓延,窗外的景色忽闪而过。
眼看着从盛花园就要到了,南知出声道:“前面就是了。”
然而眼看着小区大门越来越近,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南知视线滞了滞,再次提醒道:“快到了。”
“我不聋。”贺弦冷嗤一声。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他却完全没有停车,直接开着车从小区门口飞速驶过。
看着自己家在和自己无比接近后又骤然倒退,南知一怔,心里有些无语。
她往椅背重重一靠,有些气恼:“你要是不愿意送我去,你可以直接说,我自己打车就是。”
“你打车我回去怎么交代?”贺弦没看她,冷冷道:“我家也没你东西,你不带行李过去怎么住?”
“我回家住。”南知说道。
贺弦额角一跳:“我妈都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你回家?你有没有良心?”
“……”南知心里虽然感谢翟婉还把房间留给她,但她依旧对贺弦的反应很是莫名其妙。
又不是他收拾的,他恼个什么劲?
南知赌气没再跟他说话,随便他把车往哪儿开。
见她不吭声,贺弦睨她一眼,也开始跟着生闷气了。
两人后半路再无别话。
到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贺弦不想跟她共处一室,反正这人一把她行李箱拎上楼,脚还没沾两步地,就又跑了。
南知也不可能留他。
看着他的大衣衣摆消失在楼梯口,南知安静片刻,转身回屋整理东西。
一直到将近下午五点,贺弦才再次出现在家里。
他把曲江柔从机场接了回来,然后又闷不吭声上楼了。
南知听见楼下有动静,正准备下去找曲江柔的时候,恰好跟上来的贺弦撞了个正着。
她无心搭话,直接视若无睹地下楼。
贺弦视线一顿,轻嗤了声,脚步也未停,兀自从她旁侧路过。
幸亏楼梯还算宽敞,不然南知都觉得这大少爷要尥蹶子把她拱下去了。
南知撇撇嘴,在迈下最后一层楼梯的刹那敛了情绪,走到曲江柔跟前,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妈妈。”
说着,她目光稍顿,往曲江柔身后扫了一眼:“爸爸没回来吗?”
闻声,曲江柔动作停了停,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拍脑袋“哎呀”了一声,“我都忘了告诉你了,你爸爸今年工作脱不开身,最近又被外派到别的国家了,暂时回不来。”
“妈妈怕你过年孤单所以就回来了。”
原本南程锡允诺说南知高考完,他会想个办法调休或者请假回来陪她,带她们母女二人出去玩。
但去年暑假那段时间还是因为工作耽搁了。
南知想着等到寒假也行,谁承想今年南程锡连春节都回不来了。
所以南知难免有些失落,但也别无他法,沉默片刻后只能遗憾道:“……好吧,那我回头打个视频给他。”
一旁的翟婉笑吟吟道:“知知,既然你爸爸回不来的话,今年就还是住在这儿吧?阿姨都帮你把房间收拾好了,就跟以前一样。”
其实南知打心底是不太想住在这里的。
倒不是因为贺家哪里不好,实在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贺弦朝夕相处。
虽然她不一定会一直看见他,但光是上下楼吃饭、出门倒水的功夫,她都觉得烦闷异常。
最怪异的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的情绪会被放大到这个程度。
明明以前也是这种相处模式,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但现在就是怎么待都难受。
只不过她也确实不好意思拒绝翟婉的一片好意,纠结许久后还是只能笑着应下:“那麻烦阿姨了。”
大概是几个月没见到曲江柔,再加上不想面对贺弦的小心思,南知一时半会儿没上楼,而是在楼下厨房给曲江柔和翟婉打起了下手。
翟婉本来不想让她干活,催她去找贺弦玩儿,说他那台球桌买来之后都没怎么用过,实在浪费,让她赶紧多玩玩。
南知不想面对贺弦,囫囵推辞了。
翟婉看南知似乎对台球没什么兴趣,只能作罢,另找个借口让她把贺弦喊下来一块儿干活。
“没事,你把他喊下来就是。”翟婉摆摆手,“这么大个人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让他下来长长见识。”
“……”
无奈之下,南知迫不得已上楼敲了敲贺弦的卧室门。
然而他敲着敲着,卧室门没敲开,远处的台球室的门突然开了。
贺弦穿着件黑色圆领毛衣,锁骨敞露在外,松垮的质地反而将他利落的肩背线条勾勒无遗。
他杵着台球杆擦巧粉,整个人懒洋洋靠在门口,半垂着眼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找我?”
南知觑他一眼,“嗯,翟阿姨喊你下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慢半拍地补上后面半句:“长长见识。”
贺弦:“……”
话音落下后,贺弦掀了掀眼皮,却没应声。
一阵静默如抽丝剥茧般蔓延开,在相隔数米的两人间反复徘徊。
南知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不自在地找了个理由:“你赶紧收拾一下下去吧,我还要洗菜,先走了。”
说完,她便抬脚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但因为台球室在楼梯口的另一侧,南知这么一来,反而缩减了和贺弦之间的距离。
而贺弦灼热的视线就落在她脸上。
她离贺弦的位置越来越近。
南知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不想多嘴问什么再招来讽刺,于是硬着头皮,干脆错开视线,目不斜视地迈下楼梯。
谁料她刚下了两阶,身后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凉飕飕的话——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31章
◎你赶紧把他领回去吧!◎
南知被贺弦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些怔愣。
她正莫名其妙着, 然而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刚才发问的贺大少爷又像是不想听了,突然闭了闭眼, 磨着牙低声挤出一句:“算了。”
然后他又冷淡地睁开眼, 摆摆手:“跟我妈说我头疼,下不去。”
话落, 他便回了屋里,反手把门一关。
“砰”的一声传来,南知站在楼梯上,回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思绪逐渐凌乱。
她定了定神,一边下楼一边回味着刚才贺弦那没头没尾的问题, 感觉很是微妙。
贺弦没事问这个问题干嘛?
八卦?
可贺弦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以前班里的八卦他过耳就忘, 知道的比她还少。
好奇?
贺弦明显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 对谁都没有探究欲。
关心?
……刚才那脸色说是关心,也太牵强了。
那副冷硬的模样,要不是南知确定自己没欠他钱,她真的会怀疑是不是她问他借过高利贷没还。
南知皱着脸,沉沉吐了口气。
她懒得再费脑细胞去猜贺大少爷那多变的心思, 胡乱敛了思绪后径自下楼。
不得不说, 贺弦确实是个四体不勤的大少爷, 喊他干活他不来,一直到晚上贺耀城回来、开饭了他才下楼。
他似乎刚睡了一觉,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 脸上还压着红痕。
看他这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臭着脸的样子, 翟婉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回家一礼拜才会讨嫌, 没想到现在才两天我就烦死了。”
然而贺弦听了后却只是半垂着眼打了个哈欠,置若罔闻。
翟婉是个刀子嘴,但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豆腐心,数落完贺弦后又看他状态确实不好,难免有些忧心。
于是她推了推旁边的贺耀城,给他使眼色让他问问怎么回事儿。
贺耀城接收到信号后,清了清嗓子:“怎么了小弦?心情不好?”
“没。”贺弦把手机往桌上一撂,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就是有点累。”
“是吗?”贺耀城的视线在他脸上扫量了一番,“昨晚没睡好?”
也不知道是贺弦懒得说还是什么,他囫囵应付了声:“昂。”
听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继续追问,翟婉也只能顺着话茬提醒道:“那你晚上早点睡啊,别老熬夜,在学校也不知道怎么养了个臭毛病。”
“知道了。”贺弦懒洋洋应道。
一旁的南知安静地竖着耳朵听完全程,默默埋头吃饭。
她知道贺弦是在糊弄翟婉和贺耀城,但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多嘴什么。
毕竟她感觉现在自己跟贺弦连朋友都算不上。
朋友说话才没有贺弦那么夹枪带棒。
南知低头喝了口汤,没作声。
但她不参与,几个长辈的话题却绕不开她。
现在贺弦明显兴致不高,聊他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话题中心立马转向了南知。
“知知,”翟婉笑眯眯道,“在华都生活得怎么样?习惯吗?我之前也在华都住过一段时间,那里气候干燥,别忘了用我给你买的护肤品啊。”
“嗯嗯。”南知乖巧点头,“我平时都在用的,脸上不会干。”
“那就好。”翟婉笑着,暗暗多看了她几眼。
这几个月来,南知五官没多大变化,但整个人看起来确实要比之前刚高中毕业的时候要精致不少。
额前剪了个细碎的刘海,反倒将人的视觉重心转移到了她那双宛如盛着盈盈秋水的杏眼上。
再加上学会了化妆,那张脸底子又好,略施粉黛就足以吸睛。
看着她那张白嫩红润的鹅蛋脸和沾了汤水的透亮唇瓣,翟婉心下一动,笑着打趣了句:“知知现在在学校应该不少人追吧?”
“嗯?”南知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方面的问题,拿着汤匙的手停了停,摇头道:“没有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话音刚落,坐在她旁边的贺弦却忽然嗤了一声。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但因为她离贺弦距离最近,还是听见了。
面色一凝,南知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干脆假装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