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南程锡怔了怔,笑道:“我尽量。”
“尽量”无非就是个托词,南知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没显,只是乖乖应声:“好。”
父女俩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狭小的卧室内重归静谧,窗外的天色也早已暗了下去。
南知没有开灯,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呆。
原本她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总觉得可以在这种氛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非常快乐。
但现在,周围一安静下来,她就不可抑制地想起贺弦那个王八蛋。
王八蛋居然畏罪潜逃!是不是男人了?!
想想就窝火,南知重重地锤了一拳枕头,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自闭,试图让自己放空脑袋不再想这个人。
过了片刻,曲江柔回来了。
听见外面门被打开的声音,南知思绪一滞,忽然翻身下了床。
曲江柔猜到她估计没吃晚饭,买了点菜回来,直接进了厨房。
南知跟了过去,小声道:“妈妈。”
她也不知道自己冲出来干什么,大概是因为今天离开贺弦家前,以一些一听就是假的理由敷衍了曲江柔吧。
现在她还遗留着一阵挥之不去的心虚感。
见她来了,曲江柔看了她一眼,柔声问道:“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南知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如果今天她没任性离开贺家,妈妈也就不用回家后再给她做一顿饭了。
抿抿唇,南知心想早知道点个外卖了。
好在曲江柔倒没责怪她,而是状若无意地问了句:“对了知知,你跟小弦是不是闹别扭了?”
听见妈妈口中突然冒出了贺弦的名字,南知面色一僵,下意识摇头:“没有。”
“那他刚才回来后,”曲江柔话音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辞,“看你不在家,脸色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他本来还想问我们家在哪儿,来找你来着,但我搪塞过去了。”
原本话到一半的时候,南知感觉自己的心莫名被提到了嗓子眼。
但听到最后,她的心又沉沉地落了下去,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很是复杂,像是乱七八糟的线头交缠在一起。
“知知,”曲江柔看着她,帮她把鬓角处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正色道:“跟妈妈说说,是小弦欺负你了?”
“不用害怕,妈妈只有你了,你说出来妈妈肯定会帮你的。”
南知挪开视线,抿着唇,盯着篮子里的番茄出神了许久,脑海里不停地运转着。
说实话,她不太想让曲江柔知道这件事。
原因她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让长辈知道这件事不太好,也会让曲江柔难做。
所以她飞快地想了个稍微体面些的理由,并且把责任推到了那个王八蛋贺弦身上,“就……贺弦谈恋爱了。”
“嗯?”曲江柔听见这个原因愣了一瞬,“然后呢?”
“他……”南知支吾道,“他昨晚在客厅跟女朋友打视频电话,结果我出来的时候被看见了,他女朋友误会了,跟他吵了一架。”
“我也觉得有点抱歉,所以就主动搬出来了。”
“……”她这个理由,虽然曲江柔有些犯嘀咕,但好像也确实挑不出什么错。
毕竟南知这么大了,再住在贺家还真不太合适。
而且,之前翟婉确实提到过要给二楼那间空房装修一下、给贺弦未来的女朋友做准备的事,但后来因为那间房变成了台球室,装修便也没了下文,现在曲江柔想起来,顿时就有种自家女儿影响到人家儿子找女朋友的感觉。
她心里难免萌生出一丝愧疚,“原来是这样,怪妈妈没考虑清楚。”
“以后你就在家住吧,妈妈晚上回来陪你就是。”
见曲江柔信了,南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事搪塞过去了便轻松了不少,接连几天下来,她再没有收到跟贺弦有关的消息。
偶尔曲江柔会提一嘴,但都是鸡毛蒜皮的事。
比如翟婉从她这里得知贺弦找女朋友了,饭桌上一直问他关于女朋友的事。
但贺弦哼哼唧唧藏着掖着不肯开口,搞得翟婉和贺耀城都一头雾水。
诸如此类。
南知听了之后也就一笑而过。
春节一过没多久,寒假便快要结束了。
南知提前飞回了华都收拾宿舍。
她到的时候,展霜和姜茵还没有来,倒是舒云漫居然已经回来了。
“哎?知知?”舒云漫见她来了,面上透了一丝讶异:“你这么早回来呀?”
显然南知也没想到她来了,惊讶过后跟着问道:“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男朋友那边要早点回校,我在家闲得没事,干脆也回学校了。”说起这事,舒云漫忍不住抱怨道:“你说他们南港大学放假晚就算了,怎么连开学都这么早。”
听见“南港大学”四个字,某个王八蛋的身影又跟烦人精似的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南知面无表情地把他拍开,心里却不由得嘀咕起另一件事。
南港大学放假晚吗?
她回家那天是贺王八蛋接她的,按理说应该比她们还要早吧。
但她转念一想,可能是专业不一样,考试时间也不一样,说不定是贺弦考试比较早,一考完就回来了。
所以她也就没多嘴,只是随口附和了句:“你男朋友南港大学的?那离我们这挺远的。”
“是呀。”舒云漫反趴在椅子上,托腮看着南知收拾东西。
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今年情人节正好在周末,他说情人节那天来华都看我。”
聊着聊着,她又关心起南知的感情生活,“对了知知,你还没谈恋爱吗?那几个追你的你都没兴趣?”
闻声,南知摇了摇头,“没有。”
“蒋如松也没有吗?”舒云漫惊讶道,“你俩不是高中同学吗?我以为你们肯定能有故事呢。”
“要有故事的话应该早就有了吧。”南知整理书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想起了谁,又忽地转头莞尔一笑,“这么久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然而南知没料到的是,她觉得没故事,不代表别人也这么觉得。
情人节那天,她收到了来自蒋如松的消息,和一则陌生电话。
她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所以没多想便挂断了,转头点开了蒋如松的消息——
【方便下来一趟吗?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南知看着这条消息沉默许久,心里默默萌生出一丝预感和愧疚。
她正想找个理由回绝,却见去阳台晾衣服的展霜回来了,八卦兮兮地拍了拍她:“知知!你猜我刚才看见谁在楼下?”
“蒋如松诶!他拿着花和礼物!我猜他肯定是在等你!”
“……”
南知默了默,想说她不准备下去,然而一旁的姜茵听见后也跟着出去凑了个热闹,回身便联合展霜一起把她推了出去,“快快快,去看看,就算要拒绝也得好好跟人家说吧,好歹也是个帅哥!”
南知:“……”
看着宿舍门在她面前飞快关上,她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玉桂狗珊瑚绒睡裙以及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腿,重新抬手敲了敲门:“好歹让我换身衣服。”
华都这个时节,温度还没回暖,这么出门肯定要被冻死。
好在展霜和姜茵还是个人,放她进来换了身衣服后,还亲自上手给她化了个妆。
本来南知不想搞这么大阵仗,毕竟她不是去接受告白的,而是去拒绝告白的,但她被按在座位上,眼影刷眼线笔还在她眼皮上唰唰唰,她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二十分钟,展霜和姜茵才拍拍手上的粉,放她下了楼。
南知如获大赦。
出了宿舍楼,她一眼就看见了在对面湖边树下等着的蒋如松。
见她来了,蒋如松眼睛一亮,似是松了口气,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南知。”
然而南知却不像他这么轻松。
她捏着手机,视线低垂没好意思看他。
也没好意思看他手里的花。
大概是察觉了她的情绪,蒋如松神情微微一滞,但事到临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把花递给她:“南知,今天我是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南知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我……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
闻言,蒋如松顿了顿,笑道:“那你的想法是?”
“我……”南知抿着唇,没说话,但摇了摇头。
其实她的反应,也算是在蒋如松的预料之中。
尤其是在他刚才看见贺弦也出现在附近后。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贺弦应该是来找南知的。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所以继续在这里等了下去。
好在南知来了。
可似乎不是为他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蒋如松僵硬地笑了笑,“你是跟贺弦在一起了吗?”
“?”南知没想到会从蒋如松口中听见贺弦的名字,不由得怔住了。
见她似乎有些吃惊,蒋如松低眸打量着她今天的装扮,继续道:“我刚才看见他了,你应该是跟他约好要一起出门的吧?”
“我好像打乱你们计划了?”
他又自言自语般说了几句,南知却几乎没听进去。
她的思绪依旧停留在那句“我刚才看见他了”。
这话的意思是,贺弦来了?
南知的心情陡然变成一团乱麻,心跳也在这个瞬间开始加速。
就连蒋如松跟她说的后面几句话,她都没听进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直到蒋如松把花和礼物塞给了她,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宛如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连忙推了回去:“不用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我拿回去也没什么用。”蒋如松勉强牵了牵嘴角,“收下吧,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拿回去也是扔掉,浪费。”
听她这么说,南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只能迟疑着收下,“抱歉。”
蒋如松摇摇头,“没事,情理之中的事,输给贺弦的话我也认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南知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心里却忍不住再次想起贺弦。
如果他真的来了……
那他应该还在附近?
垂头看了眼手里的花,南知犹豫了会儿,咬咬牙,干脆抬脚沿着湖继续走。
既然知道贺弦来了,那趁这个机会,把上次要跟他说的话吐出来也好。
不然心里憋着一口气太窝火了。
想到这里,她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贺弦这个缩头王八蛋给挖出来揍一顿。
然而等她绕湖半圈、在附近的长椅看见贺弦歪靠着的背影时,她胸腔里那口闷气却鬼使神差地散开了些。
她视线微凝,蹑手蹑脚地迈步朝他走去。
只见贺弦正歪七扭八地靠在椅背上,手里举着一枝粉色的玫瑰花,一片一片地揪着它的花瓣。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完了,没完,完了,没完,完了……”
“……”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贺弦盯着光秃秃的花枝怔愣片刻,忽然嗷嗷叫了起来:“呜呜呜完了!”
南知:“……”
南知无语地看着他的后脑勺,终究还是没忍住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幽幽道:“你确实完了。”
贺弦:“……”
第35章
◎你是……我喜欢的人。◎
贺弦显然也没想到南知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整个人立马弹了起来。
他那双平日里充满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浑圆,正惊愕地看向南知:“你……你怎么来了?”
南知看他这副样子, 心里悄悄哼了一声, 莫名有种出了口气的感觉。
她觑着他,随口道:“路过。”
“……”贺弦回过神来, 偷偷瞄了眼她手里的花,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有用的,眼皮也跟着垂了下去,蔫巴巴地哼唧道:“哦……你还有事吧?那你先忙吧。”
说着, 他又撇撇嘴坐了回去,留个后脑勺对着她, 看起来颇有些不服气, 但又敢怒不敢言。
南知总觉得,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又高傲又落魄的小狗。
很矛盾。
她站在他身后沉默了会儿,忽而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解释?”
闻言,贺弦回过头来,小声叽叽咕咕:“你不是有事吗?”
说到一半, 他颇为幽怨地瞟了她一眼:“我没名没分的, 哪儿敢碍着你约会啊。”
听他这话, 南知眼皮一掀,白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
被她嘲讽了一通,贺弦撇撇嘴, 但因为自己理亏, 没法辩驳, 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南知绕到了长椅前,径自坐了下来,“你有事就赶紧说吧,明天回南港去。”
见她似乎确实不急着走,贺弦这才低低地“哦”了一声,坦白了此行的目的:“我主要是来跟你……道个歉。”
稍顿,他余光轻撇,瞄了一眼南知的脸色,这才继续磕磕巴巴地说下去:“我那天,不应该那样冒犯你……对不起。”
南知垂眼,捡起了散落在椅子上被他揪下来的玫瑰花瓣。
她安静片刻,忽然轻声问出了某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之前你在伏洲喝醉的时候,是断片了的。”
“这次为什么还记得?”
“……”贺弦脸色霎时一僵。
他薄唇紧抿,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后,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因为这次我没喝醉。”
南知盯着手上的花瓣,平静地点点头,“所以你是故意的。”
“……”贺弦自知理亏,只能嗓音艰涩地“嗯”一声。
“为什么?”南知问他。
贺弦一怔,之前组织好的措辞脱口而出:“我原本以为你跨年发的那张合照是和你男朋友的,觉得你肯定是谈恋爱了,所以我心里不舒服,那天看你回家了,就想……”
他迟疑了下,还是把自己当时做的混蛋事说了出来:“找你的茬。”
其实他没有说全。
那晚,他被南知从酒吧接回来、躺在南知腿上听她对着手机笑出声的时候,心里闪现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手机对面的男人会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在跟他聊天的时候,腿上躺着另一个男人吗?
不知道吧。
但这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另一边,那轻柔的笑声也提醒了他,自己沉醉在温柔乡的时候,她也在和另一个男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