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碎坐在了徐如的边上, 轻轻拍了拍徐如的肩膀, 给她顺了顺气。徐如像是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一样, 再一次哭了起来,“都怪我。”
“要不是我一直逼着他买房子,给他压力, 还和他吵架, 他也不会这样, 做这么决绝的事情。”
徐如的声音满是哭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人没事就好,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应碎知道,现在自己的安慰其实只是徒劳,“别太难过了。”
徐如闭上眼, 点了点头。
等到张琦杰状态稳定下来以后,应碎又去看了他。
“应姐,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费心了,这一趟一趟地往医院跑。那天和我老婆吵完架,人有点气得上头,就做了冲动事,现在想想,其实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张琦杰的声音虚弱,脸色发白。
冲动是魔鬼,但是他只记得和徐如吵完架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一瞬间变成了黑白色,世界旋转让他感到无比眩晕,身体里面有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要撞出来了,理智在那一刻瞬间崩盘,满脑子都是徐如这几年不停给他念叨的话,缠绕他,包裹他,刺痛他。
身后一股推力,差点推着他走向了不归路。
应碎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费心什么。你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
“那……工作怎么办?”
“这时候还想着工作。放心吧,你的工作我们会替你分下来。已经和陈总批示过了,你这段时间就当是正常出勤,不扣工资。你就好好休息就是最后重要的事情。”
“谢谢应姐。”
“张琦杰。我想问你,你得了抑郁症以后有积极做治疗吗?”
张琦杰顿了顿,摇头。
“没有。”
“之前攒了一笔买新房子首付的钱,但是我爸他突然生病,一大笔钱跟流水一样说用完就用完了,结果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徐如心心念念想买房子,我就想着,能攒就攒,没必要花钱去治什么抑郁症。我就觉得吧,我怎么可能确诊抑郁症?肯定就是医生故弄玄虚,我只是这段时间压力大,没休息好而已。那天和她吵完架以后,就突然觉得生活特别没盼头,特别累,就……”
老旧小区统共没几层,再加上树的缓冲,他跳下来也没伤太重,也算是命大。
当时去看医生的话又在张琦杰的耳边响起——“你这样长期失眠,又暴饮暴食,工作压力还这么大,情况一定要重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应碎眼底难掩心疼。
麻绳专挑细处断。她从前一直觉得心理疾病或者抑郁症患者其实离她很遥远,或者说生活中可能没有这么多。但没想到自己身边就已经有了两起活生生的案子。
“我给你介绍一个心理治疗方面的专家,等你伤好了,就去好好看看,按照医嘱治病。费用的事情不用你管。张琦杰,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应姐,谢谢你。”张琦杰的眼眶充溢泪水。
“谢什么。”应碎抽了一张纸,“把眼泪擦了。”
应碎从病房走出来,就见到徐如站在门口,等她。她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应小姐,谢谢你。”
刚刚他们在病房里面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应碎摇了摇头,“不用谢。但是你也一定要多注意张琦杰的情况,两个人有事多商量,尽量让他情绪保持平和。”
徐如重重点了点头,“一定。”
张琦杰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也按照应碎所说的,积极治疗了自己的心理问题。
他向公司提出了离职报告,打算先给自己一段缓冲的时间。陈柃亦念在张琦杰从公司初创时期就在公司工作了,给他保留了职位,等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后随时可以回来。
夜里。
应碎站在阳台上,倚着围栏,看着天上高挂的月亮走神。月光清冷柔和,银辉洒落人间,轻笼她。
陆京尧拿了一件薄披衫,给她披上,从身后抱住她。
“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陆京尧,如果我现在说,我想去攻读心理学的研究生,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想一出是一出?”
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
当初选择计算机专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另外一点就是计算机专业的就业前景比较好。
现在一路努力下来,也觉得对自己的工作得心应手。
可这段时间的事情对她来说,好像有了一些新的影响。无论是在心里疗愈方面的软件开发,还是书眠的事情被重新翻出来,又或者是现在,张琦杰的意外情况,都让她觉得,自己想往这方面走。
“你应该已经想了很久了吧?”他知道最近这些事情对应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她这个看似突然的想法其实一直有迹可循。
“嗯,确实想了挺久的。”
“如果你想好了,确实想做的话,就去做吧。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不是谁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但是应碎觉得自己有,一方面是她相信自己可以,另外一方面是陆京尧确实会让她安心。
“那我真的辞职了?”
“可以。”
“那我就变成无业游民了,不会嫌弃我吧?”应碎搭在陆京尧的手上,和他开玩笑。
“怎么会?宝贝你还来不及呢。”陆京尧吻了吻应碎的耳垂。
应碎辞职了。
她在大学有个一起合作过项目的朋友,能力也很突出,她去外地工作了两年,今年还是打算回到宜北定居,正好在找工作,应碎给她和陈柃亦搭了一条线,让她代替自己的职位。她又建议提拔李铭做副组长,两人通力合作。
陈柃亦真的觉得事情挺突然的。虽然还是觉得很遗憾,但还是尊重了应碎的想法。
应碎最后一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把百叶帘拉开,让阳光透了进来。她给盆栽又浇了一次水,整理好了所有的文件和书籍。
最后,她站定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手摸上电脑边缘。
其实还是挺不舍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这几年工作的场景。
熬夜敲代码的场景,和同事讨论的场景……
但是人嘛,总是在一程一程地奔走,向前奔走。
走出办公室,就见到自己的几个员工站在那,挺不舍的样子。应碎靠在办公室门框,双手抱胸,“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应姐,你不要我们了吗?”唐清的表情最沮丧。
“对啊。”应碎笑着回答。
唐清一脸受了打击的样子,欲开口,又无言,最终还是闭了嘴。
应碎笑了笑,“傻小子,逗你呢。”
“我有空的时候会回来看你们的,再说了,新组长可比我温柔,你们到时候估计都不会想我了。”应碎故作苦恼。
“不会的。”
“怎么可能!”
“应姐一定是最好的。”
组员们的回答让应碎唇上的笑意更深。
“行了。跟你们说两句,就当是给你们最后的任务了啊。”
“工作时间别划水,下班时间也要多休息。还是那句话,每周有空就要锻炼,别偷懒,我可不希望下次回来看到你们都变胖了啊。哦对了,都是我带的人,跟着新领导好好干,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知道了。”
大家异口同声。
“最后,”应碎顿了顿,笑意温柔,“大家都要好好的。”
组里有个小女生,也是刚转正的,这一路走过来应碎帮了她不少。这会听应碎说完这一句,眼泪就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应碎走过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哭什么,小文。”
“应姐,舍不得你。”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随时都能回来看你们的,下次给你们带好吃的。你要好好工作,以后也会成为别人的文姐的。”应碎鼓励她。
“好,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应碎又和每个人都抱了一下。
“行了,都去工作吧。”
李铭把一束花送给应碎。
“应姐,祝前程似锦。这是我们送给你的花。”
应碎看着眼前的花束,也觉得眼眶有点烫。
应碎抱着花下了楼,陆京尧等在路边。
应碎走到陆京尧的跟前,“陆京尧,你都不知道,刚刚我差点没绷住。我们组里的一个小姑娘说哭就哭了。”
“你不也是说哭就哭的。”陆京尧伸手替她将耳边的碎发理好。
!!!
本来还有点感伤的氛围被陆京尧一句话打破。应碎一脚踩在陆京尧昂贵的皮鞋上,“变态。”
陆京尧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上车吧。”
“告别完了,我们的遂遂也要有新的开始了。”
应碎最后一次回望办公的高楼。
是的,要有新的开始了。
一切都将充满未知。不变的是,陆京尧始终站在自己的身边。
应碎向付辽了解了很多关于长青大学的心理学考研招生计划,他们坐在办公室聊天。
“我倒是没想到,会有人愿意放弃高薪,扔掉一切从头开始。”付辽看应碎的眼光又多了一点欣赏,“你是打定主意要考长青大学的研究生了?零基础跨考可不容易,今年考不过,就得等明年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行。那既然如此,期待你的加入。到时候选导师记得选我啊。”
“我要是真考上了,您到时候不嫌弃我就行。”
“不会。我还是很期待你能做我的学生的。”
他清楚,应碎这样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如果她打定主意要来读这个研,少几年基础算什么,她绝对能补上来。
应碎最近一头扑进自己的学习中,对心理学知识的大量空白衣意味着她需要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距离考研其实也就大几个月的时间,所以陆京尧原定的求婚也打算推迟。
求婚以后还要准备结婚,各种各样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他不想她两头兼顾,本来她这样从早学到晚就已经很累了。
但是应碎却做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第107章
应碎想要去把自己的名字改了。
“改名字?”电话里的云栀问她, “你奶奶以前让你改,你不是懒得改吗?”
“以前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应碎窝在书房的沙发上, 手里还拿着书在看,“阿栀,我想跟陆京尧先把婚结了。”
从前态度消极,觉得改了名字也没什么用, 改名不改命,现在……
“你打算和陆京尧结婚了?这么快?”云栀还是忍不住提醒, “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结婚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得想清楚了。”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还是打算先去把结婚证给领了, 不然这一等的话就要等到今年冬天。”12月份的尾巴她才能把这场考研结束, 对于应碎来说时间有点长, 而对于陆京尧来说也是。
她不想让他等太久。
“那这和你改名字有什么关系吗?”云栀问。
“结婚证上, 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会出现在一起, 阿栀,你不觉得碎字不好听吗?”
云栀沉默了。应碎这个字是她的母亲给他取的,本意并不好。
可是她这么多年都一直用着这个字, 也没有说要改。如今为了他们的结婚证, 应碎竟然愿意去把名字改了。
“遂遂, 你真的很爱他。”云栀忍不住感叹。
应碎听了云栀的话,笑了笑, 和她解释,“我很爱他,但是他更爱我。”
有多少人在爱情中权衡利弊, 吝啬着自己的爱意。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人能和陆京尧一样,选择苦等, 甚至不怕没有结局。
有时她也会问他,如果她这辈子铁了心不打算再跟他在一起,或者说这六年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他要怎么办?
他是怎么回答的——
“要怎么办?”陆京尧陷入了沉思。
“遂遂,我还能有多少年活着,我就还能等你多少年。如果等不到你回头,那我只好一个人过一辈子,不过还是会觉得遗憾。”
“会非常非常遗憾。”
当时应碎听到这句话,胸腔像是一下子被堵住了一样,堵得严严实实。
其实她能做的事情不算太多。
如今改名字,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该重新开始,但契机其实是她想和他结婚。私心是为他。
她希望他们的结婚证上不要有任何一点不好的寓意。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