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楚京严转念又想,“那以后假如你有了资格——”
“不干涉,”迟于起身,微垂着眼帘,很久后,他跟楚京严说,“任何时候都不干涉。”
第48章 公主
这个晚上, 俞盏拍了很多张照片,起初只拍景,后来也拍人, 她把坐在台阶上的迟于和楚京严偷偷拍下来, 然后把照片导到手机上,发送给朋友。
【迟于你见过的,另外一位叫楚京严也是我发小。】她给朋友做介绍,告诉朋友今晚对她来讲很特别:【刚才我才知道今天的讲座是他们组织的。】
【大概是因为了解到我睡眠差。】
【他们都没什么变化,和小时候一样……善良、温暖、热烈、真诚、妥帖……我词汇量匮乏, 不太够夸。】
【章月, 或许我也该试着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选择我的对吧……】
没什么逻辑的语言组织了好几遍, 最终点击删除。
还是不说这些了,这些扫兴又矫情的话, 自己消化就可以。
另一边的楚京严也消化完了迟于的言论。
自从知道少爷有可能喜欢小盏后就涌现出的担忧原来压根不是事。
对啊,少爷本来也不是一般人,那些.人类.尤其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在他那里都会被轻而易举消解掉,他早该明白。
思及至此,楚京严脸上重新堆满笑, 迟于一偏头看到他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往俞盏的方向走,离他远远的。
“干嘛啊你?”楚京严也起身, 追着前面那人。
那人眼神都没丢他一个, 但留了句话给他, 他惜字如金跟楚京严说, “没吃药回去记得吃药。”
“……”
凌晨三点半,月亮依然高挂在天空, 清淡的月色洒在天桥上,顺便把站在天桥上看了几个小时风景的人也染上颜色。
俞盏缩在一件厚外套里,享受着久违的平静。
她在想距离她上一次夜不归宿在外通宵已经很久远了,似乎那是上辈子有的场景。
楚京严实在扛不住这样的沉默,最终决定还是说点什么,他想了想问俞盏要不要做游戏。
“好呀,”俞盏偏头看他,好奇什么游戏。
楚京严:“真心话大冒险?”
“有点没新意,但是没关系。”俞盏弯唇,在这样的夜色里生出一种冲动,她不想自己一个人藏好多事了,她准备分享一些给他们,所以她说,“我选真心话,你们直接问吧,我来答。”
楚京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尽管他提出玩游戏的目的就在于此,但省略所有非必要步骤似乎很过分。
“挺好的,”俞盏看向站在他左边一直为她挡风的那人,把衣服裹紧一些,把手指藏在袖子里,她问他,“你觉得呢?”
迟于和她对视,眉骨处有月光照射所形成的深邃的阴影,他抬手,帮她把上衣拉链往上扯了扯,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你想玩我们就玩。”
“嗯。”俞盏回答的声音迅速,目光移开的也迅速,今天他说话语气一直这么和善,她有些难以抵抗。
楚京严忽略这莫名的氛围,大咧咧的问出自己的疑问。
第一句,他问俞盏冷不冷。
“我不冷。”没预料到是这样的问题,俞盏有一秒停顿,反应过来后,她晃了晃对自己而言有些过长的衣袖,“少爷的外套很御寒。”
宽大的黑色外套是少爷的,不仅厚实,里面还装着发热贴,她一点都不冷,反而有些热。
楚京严点头,思索片刻决定礼尚往来,“你也可以问我问题。”
俞盏顺势问:“和你相亲的那个女孩真的睡眠很差?”
“…这我还真不晓得,”楚京严坦诚,“但我知道你睡眠不好了。好吧,现在买一赠一,我主动交代,今晚讲座的主办方是我和小鱼。”
这件事俞盏已经知道了,那个女生告诉她的。
她扶着栏杆点点下巴,接受他们的好意。不想疏离客套因而她没道谢。
第二个问题,楚京严讲可以分享一件心事给彼此,他强调,“每个人都要分享。”
“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我是因为这个才经常失眠。”上次她骗了迟于,说睡不着是工作压力大的缘故。俞盏打头阵,平静的语气在继续,她说,“已经快一年时间,我总觉得过不去。”明明知道生离死别不为人所控,但还是会困在其中挣扎不出。
她很快又讲,“不用安慰我。”
“谁要安慰你?”一直沉默的迟于撩起眼皮凝视她,他声音轻淡也沙哑对她道,“不过,我想知道——”顿了两秒,他补充,“俞盏,为什么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们?”
俞盏:“……”
他是真的会抓重点,她早有领悟。
俞盏斟酌着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楚京严率先替她答,“那肯定是因为对小盏来讲,我们不算朋友……”
俞盏:“?”
楚京严眨眨眼睛,神秘兮兮:“算家人。”
俞盏:“…嗯是这样。”她看着楚京严,禁不住腹诽,说话大喘气可不算个好习惯。
有些话说出来本身就不是为了寻求安慰,安慰这个东西它大部分时刻都潜移默化的存在。比如,凌晨三点半的天桥,陪她刷夜的朋友,即使只沉默,她也接收到了这份心意。
楚京严也做起了自我分享,他说了好几件事——被两任女朋友绿过,英语四级没过,他一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竟然嗜甜如命……最后他无所谓叙述,“那个我一直很讨厌的人三年前死了。”
他很讨厌的人是指他的母亲。
死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今晚算生死局吗?不分享一件和死亡有关的事似乎都说不过去。
楚京严同样不需要安慰,他该拥有的那些安慰这些年少爷一直在给他。这想法一出,楚京严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一身,晃晃脑袋他转移话题,知会迟于,“现在轮到你了。”
迟于干咳了声,尽量在自己记忆里搜索不偏题的故事,半晌后,他迎着那两人的目光一板一眼陈述,“我养了半年的鱼十天前去了天堂。”
“…你可真有诚意啊。”楚京严被他雷住,觉得他十分不真诚,但楚京严在记忆中搜刮好久,发现那人跟自带主角光环似的,还真没经历过可以让他萎靡不振的大坎坷。
从智商到家境到学历到人格……这是开了外挂吧。
“你会不会是穿越来的?有金手指?我怎么觉得你的人设天生就是要做男主的……”
楚京严的结论成功把俞盏逗笑,她点头附和讲对,这人好像除了嘴巴毒一点,是没任何缺点在。
捕捉到那两人唇角不加掩饰的弧度,迟于目光扫向她们,更多的眼神他放在俞盏身上,室外的风更直接也猛烈,把女孩耳朵都吹出绯色,他眉梢微扬,不可言喻的语气反问,“我这名字像男主?”
楚京严/俞盏:“?”
“楚京严、林澳港、张毅清……”他撇了下嘴角,一字一句控诉,“哪个名字不比我像男主?”
“…………”
俞盏是真没预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少爷的偶像包袱好重噢。
原来他觉得自己名字普通。
会吗?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觉得很多小说男主的名字没他的好呢。
以及,为什么他会提起张毅清?
楚京严和俞盏的想法大同小异,放肆笑了一通后,他不服气的语气问,“张毅清是谁?为什么他的名字能和我并排?”
迟于没应,盯着目光疑惑的俞盏又看了会儿,他伸手点她的额头,问题转移,“你跟他说。”
“…噢,张毅清就是个普通的男的。”
最终,俞盏这么回答。
再多的措辞她不想讲,温馨的场合不应该提无关紧要的人。
没必要,也不值得。
*
凌晨五点,天空有了变化,远处的光芒似有若无在转幻,原本的灰白色一点点散去,变成橙红。橙红相加,绽出层次感,斑斑点点的云绕着一轮即将升起的红日浮现在众人视野。
俞盏又一次拿出相机拍照,拍完天空,镜头转到天桥下,拍川流未止的车。
这个城市是不会睡着的,任何时刻都有人在醒。
所以她失眠不是大事啊,睡不着就不睡,这大概就是他们想告诉她的话。
她领悟到了。
无所谓。
放轻松。
都会过去。
都是普通人,都在普通的过。
迟于看见她收相机,等她装好,把她的相机包接过来。
“去吃早饭。”他扯着她的衣袖,跟她交代。
俞盏点头,以别扭的姿势和他一同下天桥去找楚京严,二十分钟前,没抗住困意的楚京严同学睡了过去。
楚京严睡在车子后排,车是老宅的司机送过来的。
车子送到司机叔叔顺便把他们的山地车也带走。
俞盏自觉上了副驾驶,把安全带系好。
迟于调好车内的温度,发动引擎。
绕城开了有半个小时,在一个不起眼的早餐店前,车停下。
楚京严也被喊醒,三人陆续下车。
老板在收拾桌子,看到迟于时颇感意外:“小于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转而又道,“小盏?”
俞盏快速点头,也认出了老板,老板是延陵人,也是她刚来上京那晚他们给她买的那碗炒河粉的烹饪者。
叔叔不再干夜市了,开起了早餐店,俞盏还没尝过叔叔做早餐的手艺,很期待。
“还是老样子?”叔叔的问题是对着迟于问的,通过这个问题,俞盏判断出他常来。
迟于点头,把菜单推给楚京严和俞盏让她们自己点。
“我跟少爷一样。”楚京严懒得看菜单,他困倦着问俞盏,“你呢?”
俞盏:“我也一样吧。”
她有些选择恐惧症,而且她想.少爷嘴那么挑,他喜欢的东西肯定就是经过筛选后的。
果不其然,那些食物呈上来,每一道都符合俞盏的口味。
都是延陵特色早餐,从小吃到大,爸爸工作不忙那几年每天都会给她做。
“叔叔手艺比以前还好,”俞盏喝着面前的那碗咸粥,由衷夸赞,“一点不比米其林大厨逊色。”
“那你常来啊。”老板边帮其他客人盛饭,边朝这个方向笑喊,“什么时候来都行。”
俞盏浅笑应好。
二十分钟后,饭被清光,三人起身跟老板告别,迟于和楚京严先去开车,俞盏多和老板聊了几句,聊起迟于,老板冷不丁道,“几年前他跟我学过做饭,也不知道现在厨艺退步了没。”
“他做其它事都跟天才似的,但做饭不行,刚学做饭的那半个月,手上不知道留了多少疤。”老板笑着浸入回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的魔鬼训练,他的延陵菜比我做得都要好。”
“对了小盏,你知道他怎么想起要学延陵菜吗?悄悄告诉你,这个问题是你阿姨让我问的……”
后面叔叔又说些什么,俞盏有些不记得,窝在后排休息时,她一直在思考他为什么要学延陵菜。
最初以为是天赋,迟叔叔也会做饭。
可原来不是,是后天的修炼。
俞盏把身上的毛毯往上搭一些,继续思索这个问题。
后来,思索太久太深,脑子有些转不动,她不自觉睡了过去。
楚京严一转头看到这一幕,惊喜道,“睡着了耶。”
迟于循声扫了眼后视镜,发现女孩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他低嗯了声,把后排的窗户合上,温度调高,车子继续往前驶。
四十分钟的车程过去,车速逐渐变缓,在单元楼下减为零。
好不容易睡着,两人都不想叫醒她。
互相对了对视线,迟于和楚京严下车。
他们抽了一根烟,又散了散味道,车上的人仍旧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楚京严趴在窗户上看了看,跟迟于打商量:“要不把小盏叫醒?车里睡得不舒服。”
迟于透过玻璃也盯着她看了会儿,出声说:“先别叫。”
“那——”
楚京严的话并未说话,就看见迟于把车门打开。
男人的动作放到最轻,用毛毯把俞盏的身体盖住,隔着一层毯子,他弯腰俯身,一手拖住她的腿弯,另一只手撑住她的背。
她很轻,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很多。
也很安静,像只乖顺的猫。
迟于转移目光,尽量不看她,看路。
认真的看着路,他一步一步安稳也缓慢的往前。
到电梯里、再到门口、敲门声后屋里有人来开门、他和开门的人打完招呼,进屋。
俞盏感觉到自己身体落地,落在一张绵软的网中。
很安全。
是熟悉的味道。
她放心地翻了个身。
再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盖到自己身体上。
“睡吧。” 那个给她盖东西的人,用安抚的声音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