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他碰巧盯着她的对话框，有种做了亏心事被抓包的感受，俞盏找补：【手机感应键不太灵】。
CY：【噢，还可以再敷衍点】
【没敷衍】她嘴硬辩解，看到他再次发信息进来。
CY：【早上有没有吃鸡蛋？】
在延陵，生日当天吃鸡蛋是习俗，能够祛灾辟邪，原来他一直记得，顿了顿，她告诉他有吃。
CY：【行】
俞盏忽然很不想结束和他的聊天，可好像他有事要忙，等了十分钟，他没有再发新的消息过来，她只得收起手机。
依依在墓前祭拜完，朝俞盏的方向走。
“姐姐，不说话吗？”依依问。
俞盏点头，说想说的话平日里都有说，没关系的。
结束祭拜，她们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前，俞盏又往墓碑上望了片刻，心里的荒凉感半分没少。
“我们走了。”她和朋友招手，勉强在唇角挤出一个弧度，“你也照顾好自己。”
把依依送回公寓，俞盏借口出了躺门。
她短暂关掉手机，去了小时候常去的公园。
时间久远，万物更新，公园却已经荒废掉。
这里没什么人，只有杂草。
杂草中间有一片绿色空地，她铺了张纸巾，坐在空地上。
今天什么都不太想做。
邀约的活动也都拒绝。
总要有段时间，她可以属于她自己，不被很多杂乱的事干扰。
可当真正静下来，又发现心是乱的。
似乎什么都没想，似乎什么都在想。
在公园待到暮色降临，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掉。
哥哥打了几个电话给她，看到未接来电，她给哥哥回过去。
哥哥先祝她生日快乐，接着告诉她前段时间的事已经有着落。
“涉及到刑事案件，这次不仅仅是关拘留所就能了结。”
俞盏点了点头，听到哥哥又说，“不仅是我在查他的前科，迟于也在查。”
听到这个名字，俞盏微顿，“是应该查的，他因为那个人受了伤。”
“你觉得他会因为自己受了伤而大动干戈？”哥哥提醒道，“小盏，或许你们的心思一样，你因为什么原因讨厌那个人，他便因为什么原因要和那个人计较。”
假如不再避开，假如真正深究，很容易就发现哥哥话里的意图。
俞盏边思索着这个问题，边起身往公园外走。
她本来低着头走路，后来无意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公园门口站着同样一身黑衣的熟悉的身影。
眼眸中的迷茫与不解一闪而过。
取而代之的.这个瞬间的想法为——
她似乎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迟于。
算朋友也好，家人也罢。
他总有通天的本领，走很远的路，到她面前。
延陵是很大的，他不是延陵人对这里应该很陌生。
但在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或者没有找她的情况下，他却总能第一时间出现。
过去是，如今也是。
车辆在三三两两穿行，耳边有风呼啸过。
越往前，人群越拥挤。
她边朝他的方向走，边在想：避而不谈的很多时光、混沌难解的心事、愈掩愈烈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个时刻——不过尔尔，不足为道。
迟于捕捉到她的身影，收起手机，往她的面前来。
抵达目的地，他停住脚步，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力道不算轻。
“生日快乐，又老一岁。”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俞盏点头，接下这句祝福。
她没问他怎么会来。
他也没问她怎么在这儿。
算是默契，十多年的朋友早就有了默契。
停了一会儿，迟于把大衣口袋一直装着的暖贴拿出来，撕开，塞到她手心，他淡声道，“你也不怕手冻伤。”
“没关系的，不冷。”俞盏握着那张暖贴，看自己因为低温即将僵硬的手一点点回温。
须臾过去，两人往外。
顺着马路一直往前走，并没有商量去哪儿，又或者，去哪都可以。
夕阳已然落幕，这个时间，路边的灯开始亮起。
迟于走在马路那侧，俞盏被他护着。
寂静的氛围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为了掩盖心跳，俞盏率先开了口。
她问他：“你有吃晚饭吗？”
“没。”停了停，他礼尚往来，闷沉的语气，“你吃过？”
俞盏摇头，不经意去观察他。
她发现今天的他有所不同。
最开始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体，如今离得近，她闻出他身上不一样的味道。
“你喝酒了？”
凑得近，味道清晰起来。
是有些清淡的酒香混着薄荷。
迟于停住脚步，很沉的眼睛掠着她，轻点头。
所以——他没有吃饭但喝了酒？
俞盏：“是不是有应酬？”
他嗯一声，又道，“算也不算。”
俞盏跟他对视，忍不住想：不会是喝醉了吧？
今天的他莫名怪，她把这怪理解为醉意。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男人弯唇笑了下，“想什么呢？我喝不醉。”
“…噢。”
沉默。
气氛就此坠入沉默。
他从来都惜字如金，她话也不算很多。
俞盏把目光挪开，作为东道主，她主动道，“我请你吃饭吧。”
“嗯。”
他没拒绝，俞盏便自然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去餐厅。
“我开车过来的。”
“你酒驾？”
“…有司机。”迟于被她好公民的反应逗笑，他唇角弧度绽出一些，指了指身后的车辆，示意俞盏朝那个方向走。
她走在他前面半步，他望着她的背影，听到自己不规律的心跳。
二十六岁了，从没想过，做六年前就想做的事，依然是这样的状态。
第51章 和我
俞盏等他和自己走到同一水平线, 再次偏眸看他一眼。
他垂着头，瞧起来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没有深究。
走到车前，两人直接上了车。
俞盏坐在后排的左侧, 隔着他给的暖贴翻起手机。
本来不准备吃晚饭, 一点胃口都没，可是他来找她，她沉甸的心事松下一些，她想和他吃饭，吃什么都可以。
先给开餐厅的朋友发了条微信, 预订他餐厅的座位。
再之后, 她点到主页面，看到迟苏十分钟前给她发来一个小视频。
把声音调到最小, 差不多是静音状态，俞盏点开视频。
刹那间, 她看到了漫天烟花绽放的场景。
红光铺满天际，层层叠叠的烟火接踵反复。
不止是红，是五颜六色。
盛大而浪漫。
【今天郊区在放烟花耶，不知道为了什么。】
【借花献佛小盏，庆祝你的生日。】
【实际画面更好看！可惜你不在。】
【烟火持续了好久！妈呀大手笔！】
【等你回来, 给你补过生日……】
原来今天上京放了烟花, 她从小就爱看烟花。
想到这，俞盏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登陆的邮箱。
从十六岁开始, 她邮箱里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张电子版的明信片。
明信片正面就会印刻着绚烂的烟火, 每张上的烟火都不重样。
俞盏点开邮箱扫视一遍, 发现今天还没有收到信件。
她其实不知道发件人是谁, 试图问过很多次，对面都没有回复。
时间久了, 这就变成一个未解之谜。
偶尔俞盏也会猜测——或许是初中时交的笔友，或许是之前资助过的贫困地区的小朋友。
知道她邮箱的人并不少，而每年通过邮箱给她发祝福的朋友也多。
正想得出神，她闻到熟悉的气息，坐在她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离她近了些，他没有看她的屏幕，而是在看她。
两人对视，俞盏率先败下阵。
“你猜我在做什么？”她没话找话。
迟于随意扫着她，好整以暇道：“玩手机。”
俞盏：“……”
没毛病。
他看着她又说，“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坐在你身边，你在玩手机。”
“……”
俞盏默了默，把手机收起来放进口袋，为自己辩解，“我是在预订餐厅座位。”
“噢。”男人似笑非笑，迎着她的视线。
俞盏捕捉到了他喉结的浮动，眼神也有越来越沉的征兆。
她确定他今天是真的不对劲。
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
两人没有去坐包厢，而是到大厅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朋友按照俞盏的口味提前帮她预留了菜品，不到二十分钟，所有菜便已经上齐。
俞盏把少爷面前的果汁换成温水，让他先暖胃。
她很他说：“这里菜还挺好的，你可以试试。”
迟于：“嗯。”
俞盏：“要是吃不惯，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
“不用。”迟于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将里面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俞盏眨了下眼睛，有些看呆，“你很渴？”
“还行，”他随意道。
他其实想说，不是只有渴了才会喝水，紧张也会。
这句话说出口会很丢人，他并不愿意说。
俞盏点了点头，给他介绍起今晚的菜，每介绍一道，他就乖巧地吃一口，继‘温柔’之后，没想过，‘乖巧’这个词同样可以用来形容他。
饭吃到一半，老板过来问对餐品的意见。
俞盏由衷夸赞：“我觉得很好。”
少爷淡淡附和：“嗯。”
“果汁怎么样？”老板问俞盏，“你不是最爱芒果汁。”
俞盏给出评价：“也挺不错的，但是——”少爷过敏不能喝。
她的最后几个字还没说，便听见少爷又淡声嗯一句。
“你对面这位嗓子坏了？”餐厅老板好奇。
俞盏：“…没。”
就——
可能是脑子坏了。
俞盏低着头喝起自己的果汁，喝了小半杯，她忽然听到对面沉默了一晚上的人喊她的名字。
他喊：“俞盏。”
音调很轻，欲言又止。
俞盏有须臾恍惚。
不规律的心跳莫名在这个时刻再次降临。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看他，应了声。
她在等待他的下文。
应该是有下文。
“你——”
他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喉结又一次轻轻滑动。
“怎么了？”问出这句话的俞盏睫毛忍不住颤，这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她想没有人能够在这样被注视的时候完全淡然……毕竟，注视她的人不是普通异性，也不是普通人，是这个世界上她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迟于眸子定格，幽深的目光盯着她，又沉默半晌，他提起一口气，落下几个模模糊糊的字在空气中。
俞盏听见他的下文是——
“你要不要看看我？”
心跳声更猛烈了，随猛烈的心跳一同响起的是窗外的烟花绽放的声音。
今天只是普通的周一，但她运气不错，竟然见证了两个城市的烟火。
话题暂时搁置，空气短暂静寂，不仅是她，似乎这个餐厅坐着的所有人这个时刻都把目光转移到外面。
她们的地理位置最好，可以清晰捕捉到窗外的风景。
漫天的彩色。
持续很久。
天空被定格为灿烂的画卷，画卷徐徐展开，俞盏捕捉到这场烟火的不同之处。
她观察到远处天边的那些烟花依次排开后，变幻成不同形态。
有一个形态她见过，在小十身上。
是灯塔模样的东西。
色泽鲜亮但不刺眼的灯塔。
她的思绪有些乱，记忆也是。
不知怎的，她猝然回忆起刚到上京那年，她第一次在陌生城市看烟花的画面。
那时也是她的生日，母亲说要送她一个礼物，让她自己挑选。
她选了烟火秀，想和母亲一同看。
但真正到要实现的时候，母亲失了约，失约的理由是陪凌叔叔参加晚宴。
心情很糟糕，堆积的情绪也在刹那间爆发，她在别墅外的一个安静的废弃的角落蹲着哭。
以前会哭，很经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