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由这话,俞盏回忆起迟于这几天给她发来的消息——他发五句.三句都是奇奇怪怪的表情。
研究表情包听起来不像他会有的爱好。
或许是他要投资的新领域,提前感知。
她其实挺好奇小桃口中的小鱼表情长什么样。
有些想用。
又闲聊几句,服务生端着餐品走来。
几乎同一时间,不远处高台上有歌声响起。
这家酒馆的特色就是他们的民谣歌手。
歌单不提前预告,歌手随机,兴起时也会来首没发行的原创。
“这首原创送给失恋的姑娘们。”
歌手的低音通过话筒四散,散到张栀耳侧。
一分钟之后,好不容易存档的东西一股脑全部被张栀读出。
“他说的姑娘就是我,因为我失恋了。”
张栀饭也不吃,喝起了酒。
一杯一杯接着喝,俞盏和小桃都没能拦住。
“你们也喝,你们怎么不喝啊?”张栀给俞盏倒了一杯,告诉她,“别光喝冰红茶,冰红茶有什么好喝的,你尝尝这个酒小盏,味道特别好……”
拗不过,只得加入。
俞盏确认过这里的安保,对自己的酒量有预估,她准备陪张栀喝两杯,两杯在她的舒适圈内。
只是。
凡事总有意外。
她不知道冰红茶掺红酒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后劲。
喝到第二杯,她的头是晕的,去卫生间时路都走不稳。
还有思维。
思维飘忽,不落地。
三人中唯一清醒的就只有小桃,小桃由于太饿,只顾埋头苦吃,等食物解决的差不多,后知后觉看出俞盏的异样。
不仅仅上脸,这次似乎也上了头。
她试探喊:“小盏?”
“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脸色通红的女孩窝在沙发上咯咯笑,笑完说,“你是桃子。”
她说:“我挺喜欢吃桃的,但是不能多吃,因为我哥说桃子吃多了会得肾结石。好像不是肾结石,是胆结石?到底是哪里结石我也记不清了。”
“……”
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讲这么多,也不会这么笑。从俞盏的反应,小桃判断出她喝醉,她给她倒了杯温水,问她,“难受吗?”
“还行,一点点。”俞盏端起玻璃杯,吞了一大口,继续缩在沙发里。
现在是十点四十,俞盏迷糊地辨认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接着她点开微信,看到有条未读消息。
那人问她怎么不在家。
她打字:【因为不想在。】
CY:【?】
俞盏:【你怎么那么喜欢发问号?】
CY:【……】
CY:【撤回一条消息。】
CY:【在哪儿?】
俞盏:【地球上,中国。】
“……”
迟于没再回,他直接把电话拨进来。
听到振动声,俞盏吓了一跳,她扯一旁小桃的衣袖,着急问自己的手机怎么坏了,“突然就开始唱歌。”
“…是因为有电话,”小桃指着屏幕上的备注把她当孩子哄,她解释,“少爷给你打电话了。”
“噢。”俞盏在小桃的指导下按住接听键,须臾,她听到一道好听的男声从手机传出,那道好听的声音说,“你旁边有没有人?”
“有的。”
“那你把手机给她。”
“可这手机是我的啊。”俞盏认真道,“我花钱买的。”
“……”
小桃哄着醉酒的人把她的手机接过去,正准备喊少爷,听到少爷本人开口,“麻烦你给我个地址。”
“啊好的。”
报完地址,小桃想起为什么声音这么熟悉,因为是她老板。
十一点整,酒馆依然热闹,迟于急匆匆赶到,在门口扫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角落。
“老大。”
“嗯。”
“那个……”小桃也不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事实就摆在这。
“我给你们找了司机,在外边。”迟于说完这句话,直接走到俞盏坐着的沙发前,他唇线紧绷,看起来有些严肃。
俞盏对着天花板观察的眼睛在这个时刻回到了地面,她看到面前蹲着个人,冲那人颤了颤睫毛。
那人没理,把外套脱下来,套到她身上。
“我好热的……”
“热也穿着。”
“不想穿。”俞盏和他对视,眼睛眨也不眨。
男人气极反笑。
忽略周围的众多目光,他抬手捏了下她的脸,“俞盏。”
俞盏点点头,心底的浮躁似乎被他的声音安定住,她问他,“你喊我干嘛?”
“你猜。”
“不想猜。”
“…行。”迟于无话可说,再次捏了捏她的脸,他影子映在她身上,跟她说,“那我直接告诉你。”
“喊你是因为想知道,”顿了顿,他放缓声音问,“俞小盏,想让我抱你出去还是背?”
第56章 和我
他喊俞小盏。
似曾相识的称呼让俞盏恍然几秒, 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曾有个人很爱这么喊她。
“你是他吗?”女孩莫名就低落的声音问道。
迟于神情稍滞,没有回应。
他不是他, 他想。
俞盏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她有答案。
她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跟他说,“你背我吧,有点想让你背着。”
明明知道她此刻喝醉了,语言和动作都不能当真, 可迟于仍避无可避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波动。
有本事她清醒的时候也说这话做这动作。
她敢说, 他就敢咬住她的饵,往她身边游。
情绪稍缓, 迟于把外套给她穿严实,接着, 他把自己头顶的棒球帽取下来戴到她头上。
俞盏新奇地摸摸自己的帽檐,觉得好玩,她探着头用帽檐一下一下去碰他的脸。
迟于喉结轻滚:“…还想不想走了?”
女孩乖巧回:“想。”
迟于:“想就别动。”
女孩离他太近,身体近,气息也近, 迟于对自己的自控力没有把握。
“噢。”俞盏果真不动了, 张开手臂一副乖巧等待他背的姿势。
迟于给她把不知何时褪掉的鞋穿好,将她的袜子往上提了一些, 然后他蹲在沙发前, 拖着她的腿弯, 让她贴住自己的背。
她贴上来的那一瞬, 他耳朵发烫。
原来背着和抱着也有区别。
上次抱她,他注意力没这么飘忽。
现在跟踩在云端没什么两样。
一旁的小桃看呆了, 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甚至怀疑自己也醉酒,不然,怎么每一个步骤都这么超乎她想象呢。
这真是她们老大么,像被魂穿一般,就算她和张栀早就猜到老大喜欢她们小盏,也不敢往这个方向想啊。
从来都高冷的人会给小盏穿鞋耶,不仅仅是每次和她说话都弯腰……
迟于背着俞盏经过小桃,发现她还没离开,他了指指门口方向,“我叫司机进来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小桃也回神,她迅速说,“我男朋友马上就到。”
迟于点了下头,告诉她到家在公司群里报个平安。
小桃:“好的。”
迟于来的时候带了司机,走到大门处,他让司机叔叔进酒馆陪小桃等她男朋友,自己则继续往前。
俞盏搭着男人的肩膀,察觉到他步伐很稳在往停车位去,问是不是要坐车回家。
迟于侧身看她一瞬,支了支下巴跟她说是。
“可是我不想坐车,”俞盏凑近他的耳畔小声道,“如果坐到车里,你就不能背我了。”
俞盏语气里的遗憾轻灼着迟于的耳骨,她贴他太近,柔软的头发掠过他的皮肤,迟于脚步稍停,微哑的声音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俞盏下意识答,答完又说,“我爸爸常常这么背我,在我很小的时候。”
好怀念。
迟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淡声问,“……我是你爸?”
“你不是我爸!”俞盏用帽子顶他的背,带了些情绪,“你干嘛占我便宜,我才不是你女儿……”
“……”
今晚之前,从没设想过这一面的她。
也没想过,自己自制力如此差。
迟于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一些,放弃坐车,他决定背着她走回去。
他故意逗她,“我确实不是你爸,我是你哥。”
“你也不是我哥,”俞盏伸长手臂,抓空气玩,她认真的语气说,“不想让你当我哥。”
迟于饶有兴致:“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秘密,”女孩神秘兮兮对着空气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本来两个人知道的,现在只剩一个。
“行,”迟于不为难她,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他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一点点,”俞盏坦诚,“但不是生理上的不舒服,是心理上的。”
迟于:“说来听听?”
俞盏:“还不想说。”
她陷入沉默,迟于搭在她腿弯处的手轻动了下,声音带着些安抚,“不想说我们就不说。”
半分钟后,女孩低低呢喃:“其实也有点想说。”
迟于:“…嗯。”
嗯字落地,回忆起今晚老师课堂上讲的重点,男人挣扎很久,又补了一个字,“嗯。”
俞盏难得思维敏锐,她问他,“嗯+嗯,是嗯嗯吗?你刚才是在说嗯嗯?”
竟然会说叠词呢……
迟于:“……”
并不想承认,因此不答。
俞盏瞧见他耳朵通红,去触他的耳朵,感受到触碰,迟于的脚步又一次停住,“俞盏。”
“到!”
“以后不准喝酒,”停了几秒,他跟个长辈一样叮嘱,“要实在想喝,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不准找别人。”
“知道的。”
女孩的眼睛含了点笑意,她其实想告诉他没有别人。
她才不会找别人。
回公寓的路很漫长,要经过很多红绿灯,转很多弯,过好几道桥。迟于背着她,丝毫不觉得疲惫。
俞盏安静良久,一会抬头一会低头,她没说话,很沉默。
后来经过天桥,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背,才轻咳一声后启唇,说想下来,“你会累的。”
迟于摇头:“不累。”
凌晨的夜晚安静,尤其是天气转凉,街头只三三两两才会有一个行人路过,男人喉结轻轻滑动,刚想把她往上提调整她的姿势让她舒服一些,便听见女孩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反驳,“你就是会累,我不想你累。”
迟于停住脚步,临近找了个干净的长椅把她放在椅子上,他把俞盏压低的帽檐往上调,确认她能看见他的脸能听清他说的话,他开口。
“俞盏,我不会,”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很轻,很——”
最后那个形容词对他来讲依然很难启齿,他顿了很久,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第一次同她坦诚,“很珍贵。”
——很轻。
——很珍贵。
俞盏:“真的?”
“真的。”迟于和她对视,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对她说,“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人?”
“见过的,”俞盏提醒他,“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女孩子。”
“……”
迟于明白她的具体所指,伸手戳她的酒窝,她笑起来会有酒窝,很可爱,“当时是为了——”
“为了什么?”女孩眨巴眼睛等下文,但没有下文。
下一句迟于转移话题试探道,“你真的知道我是谁?”
她点头:“知道啊,本来就知道。”
不是告诉过他么,一开始就有说。
……
今晚的酒劲过于大,生平第一次有这样感受,俞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辨别不出是不是梦。
她只知现在的她行为和思想分离,勇气快要战胜懦弱。
她的一切都在被放大。
遗憾被放大、难过被放大、避而不谈的过往被放大,喜欢也被放大。
俞盏拉住他轻贴着她脸的手,捏他的指尖,望着他幽沉的视线,她忽然说,“你知道吗?我很讨厌吃褪黑素。”
“安眠药也不喜欢。”
“但我不吃就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失眠,失眠的感觉很糟糕的,像是一千万只蚂蚁在我皮肤上爬,我抓不到它们,只能被它们侵蚀。”
迟于被她攥住的那只手就此僵了下。
捕捉到她故作轻松的笑,他眉峰不自觉皱起,眼底的情绪被他及时掩藏起来,他回握她的手,力度不算小,带着抚慰。
“吃完褪黑素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有一天我梦到自己被变态杀人狂关禁闭,还有一天我梦到自己站在三十多层的高楼被人往下推……”俞盏从记忆力找出那些让她恐惧不已的东西分享给他,“我好想醒过来,但醒不来,似乎有人攥着我的脖子不让我醒。后来我查百科,百科资料说那叫鬼压床,我不怕鬼,但会怕鬼压床……”
俞盏叹口气,不等他回应,把他的手举起来,给他看手相。她回忆梦境的行动就此停住,思维转到另一个地方,她夸赞,“你手真好看,会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迟于停了很久才接她的话,他讲,“陈老师说你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