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迟于不觉得有任何值得质疑的地方,他语气肯定跟她说,“我帮你。”
俞盏的眼泪掉落下来,她这一整年都没找到的心理寄托在他这似乎有了归处。
“迟于。”
“嗯?”
俞盏又一次强调:“他真的是个坏人。”
迟于听出女孩嗓音里的难过,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说,“对,他是个坏人。”
俞盏环住他的腰,紧了又紧。
待情绪平静一些,她跟迟于一同坐在地毯上,倚着沙发,她把头斜靠在迟于肩膀上,指着墙壁上的照片给他讲了个故事。
*
章月葬礼后,俞盏去见了章父章母,章父章母告诉她章月是在出租房里吞了安眠药,有遗书在。
警察公示了详细的调查报告,确认是自杀。
“那原因呢?”俞盏想知道原因,却没有人能回答,又或者,那些人都不关心。
章月留的遗书里只交代了她的资产以及对依依说的一些话,她没提她自杀的理由,警察在她的出租屋里发现了治疗抑郁的药。
章月糟糕的精神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满房间的药瓶和墙壁上的写写画画就是对这些的见证。
事实上,在收到章月去世消息前,俞盏和章月已经很久没联系,即使曾经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是曾承诺做彼此家人的人。
“我找了很多人问,我们共同的朋友还有她的同事,她们都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她们说她平日状态很正常,她们也说现在年轻人就是压力大,有时候不一定哪个节点想不开就寻了短见不一定有具体因素……”
迟于发觉俞盏在说些时手掌冰凉,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给她暖着,空闲的那只手掌拍着她的肩安抚她。
俞盏摇头,她告诉迟于她没关系。
她已经可以客观地平静地去阐述这件事。
“后来有一天依依找到我,她给我看了章月的私人论坛,那个论坛里她频繁提到一个人……”俞盏指着墙壁上的苏一行的照片说,“那个人就是苏一行。”
这是俞盏从未设想过的事。
原来,章月口中成熟稳重对她很好的男朋友就是苏一行。
“章月在论坛里记录了他们的相遇,以及到后来——”俞盏微顿,平复了下情绪说,“后来感情变淡后,苏一行对她的漠视。”
说到这,俞盏去书房拿电脑,她插入U盘,打开文件夹,指着里面的截图让迟于看。
章月跟苏一行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仔细算下来连一年都不到。
但仅仅那几个月的时间,迟于清晰看到一个人心态的骤变。
从最初的幸福到最后——
【他回来越来越晚,我询问他晚归的理由,他和平日一样冷漠……算了,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无权去干涉对方。】
【可他干涉了我啊,我凭什么不能干涉他。】
【他今天买了我喜欢的花,这花很小众,以前都是一个女孩送我的,那个女孩很爱送我花。】
【他抱着我哄我时,我觉得白天看到的那些东西似乎都能忽略不计。】
【他说他爱我。】
【他真的爱我吗?】
【他爱我,我要相信。】
【……】
【今天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医生让我去看妇科,他们说我生了病……】
【我好像很脏。】
【我怎么生了这种病?】
【我怎么就脏了呢?】
【他指着那个报告单问我为什么我那么脏……】
【哈……我一直以为这话应该我问他,我为什么会生这样的病……】
【……】
【现在不是晚归了,是周归,一周见不了一次面,与其这样拖着不如断了干净……】
【可我舍不得。】
【我很舍不得他……】
【我今天又去了医院,医生说生这种病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我兴冲冲回家想和他解释,可他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
【他的报告单确实没问题,我所有反驳的底气都不再具备。】
【……】
【原来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我感到恶心。】
【我想和他断掉……我后悔了……】
【我是一滩烂泥……】
【身体好糟糕,精神状态也很糟糕,我有些扛不住……】
【……】
【我去死吧,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
迟于划到最后一张图,看到图片上显示的时间是农历十月初八。
他把电脑关掉,去观察俞盏的神情,他有种猜测,但他希望他的猜测错误。
俞盏看见迟于浏览完页面,率先用郑重的语气告诉他,“我朋友生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迟于颔首,认真听女孩的下文。
俞盏找出另外一张图片给迟于看,是新闻报道,和酒店有关。
俞盏:“这家酒店卫生不过关,毛巾和床上用品都不干净,毛巾不干净是有可能会让人感染这种病的,我托人查过她的住宿记录,她住过这家酒店。”
她想说:她的月亮从来都不脏,一点都不。
迟于点头,给俞盏擦眼角的泪,他跟她说好。
他又变成寡言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俞盏不需要他的安慰,她需要信任,她问他,“迟于,你是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
“可你和苏一行是朋友。”
“算不上朋友,”迟于跟俞盏说,“只是有过合作。”
“我没找到多余的证据了。”俞盏给迟于看U盘里的资料,说起她这近一年的进展,“他在大家眼里是个很好的人,除了章月的论坛,我没任何佐证他是坏人的资料。”
她调查过苏一行的财务状况,调查过他这些年做的事,她发现他好人的人设几乎根深蒂固,他在很多人眼里甚至是个慈善家。
他捐赠过福利院,给他的家乡修了路,校友会上他出过很多资。
因此当俞盏找老师打听时,老师说:你误会了小盏,这孩子很善良。
俞盏也找了张毅清,她以为作为章月的同学,张毅清能帮助她,结果那时张毅清跟她说的话是:这个论坛上发表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可能这是她精神状态混乱时写的呢,眼见不一定为实……
他们都不相信她说的话,经历那样的众多不信任后,俞盏不愿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不管是哥哥爸爸还是迟于。
越亲近的人越不敢试探。
因为一旦试探,一旦得到相悖的言论,她会无法承受,她本来身边就没人,她很畏惧。
而且她也不确定章月是否愿意被人知道这些。
迟于消化完俞盏今晚所有的言论,攥着她的手指跟她讲,“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
“嗯。”
俞盏声音沙哑,她点了点头,把头缩进迟于怀里,她说,“其实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迟于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打算。
“假如我这几个月再收集不到证据,我想直接曝光他。”
就用章月的论坛,以及她最近拍到的一些照片。
苏一行私生活并不干净,至少在她的照片里,她发现了他和他树立的人设相悖的那面。
迟于知道俞盏情绪不高,想哄她开心,斟酌片刻,男人的声音从女孩头顶传出,俞盏听见他问她,“你这叫以身试险?”
“之前是不是还和我说过卧薪尝胆、破釜沉舟、三千越甲?”
“你是研究了多少兵法背了多少成语俞小盏?”
“……”俞盏眼泪落在他衣服上,摇头说,“就看了一点点兵法,”“但我太笨了,一直用不上,打倒不了他。”
“那是他藏得太深,跟你没关系。”迟于托住女孩的腿弯,把她从地上抱起,他带她出了这件昏暗的储藏室,去更光明的地方。
客厅里的灯都亮着,厨房那端有香味传出。
迟于想起自己的面包,他把俞盏放在沙发上到厨房去取面包。
“吃点甜的。”他说。
俞盏点头,挪到餐桌前对着热腾腾的面包咬了一口。
她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心里有暖意涌上。
是不是敷衍她能分辨,她自然也能分辨他说那话是不是只是哄她。
不止是哄她,是信任,是真切的信任,像那天在动物园那样,他相信她说的话。
俞盏心情缓和很多,她眼睫微动,指着桌上的芒果汁说,“这石榴汁闻起来好香啊。”
“……”
迟于的手臂越过长桌捏她的脸,配合说:“嗯,确实是石榴汁,这都被你发现了。”
“……”俞盏弯唇,又去指窗外的风景,她大声道,“今晚怎么出太阳啦?”
“……”迟于无奈看着她,准备逗她,他说,“俞小盏,我没瞎。”
“…噢。”俞盏心情有些开阔,这一年,她鲜少有开阔的时候,她睫毛轻轻一动,话锋一转想到什么问迟于,“我是不是也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和楚京严,苏苏也能告诉。”
迟于点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后来,他在俞盏的注视下拉了个群,现在这个群里都是她能够分享秘密的信任的人。
“今天太晚了,”迟于说,“明天我给他们开会。”
俞盏应好,她走到迟于面前,抱了抱他,她说谢谢。
被感谢的人轻声回复:不客气。
时间有些晚,明天是周一,要早起上班。
迟于指着墙壁上的钟表让俞盏去房间休息。
“那你呢?”
“我回家。”
俞盏嗯了一声,和他摆手道别,她告诉他临走前记得把房门关好。
“行。”
虽是这么应,但没直接离开。
迟于从高凳上起身,陪俞盏进她的卧室,等她洗漱完又看着她上床,给她点了助眠香薰。
最后他摸摸她的脸说晚安。
俞盏:“晚安。”
离开前,俞盏听见他又落下一句话,他慢条斯理道,“俞小盏,我和那三人同一天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一点也不特殊。”
他是在撒娇吗。
俞盏窝在被子里在想,他幽怨的语气听起来是像在撒娇呢。
有点吓人,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
这么想着,俞盏唇角有微笑。
她的注意力短暂被移开。
短暂的时间流逝后,目光又回到窗外的月亮上。
月光皎洁干净,她认识的月亮也那样。
“你再等等我,很快的。”
女孩对着窗外道,“一切都会有个答案。而且我现在不孤单了,我有了同僚。”
“月亮,你等等我吧。”她说。
*
迟于把餐桌收拾干净,在客厅坐了会儿,他有些想抽烟,最终忍住了,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
小十看见迟于吃糖,脚步挪过来问他好吃吗。
迟于:“一般。”
“一般你还吃?”
顿了顿,男人跟小十说,“不是为了解馋。”口味如何对他来讲无所谓。
他只是需要舒缓心情的渠道,口里的薄荷糖算一个。
坦白讲迟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这件事在他预料之外。
小十噢了声,见迟于仍然安静坐着,和他聊起章依,它问他章依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这个名字,迟于想起一些事,他翻出手机给章依发微信。
等待回复的间隙,他告诉小十明天。
小十动动手臂表示自己知道了。
须臾后,小家伙摆动自己的机械臂,它跟迟于讲要先回房间。
“嗯,去吧。”
迟于看它一步一步往前迈,滞了滞,他忽然喊它一声。
小家伙回身:“怎么了?”
迟于看着桌上亮起的手机,默念一遍上方的消息,声音有些沙哑,他问它,“还记得你为什么叫小十吗?”
“当然。”小家伙认真的语气回答,“因为我是在十月初十出生的。”
——十月初十很美好。
——它意味着十全十美。
嗯。
迟于在想,在他眼里十全十美的日子,他的女孩的生日,为什么成了她好朋友的忌日。
她很难过吧。
本来她就已经很难过了。
第75章 和我
隔日晚上八点, 俞盏在迟于家里见到了哥哥。
除了哥哥,楚京严和迟苏也在。
看到她推门进去,几人目光有明显的变化。
俞盏读懂了他们变化之后的此刻的眼神——信任的不含有任何犹疑的眼神。
林澳港先迟于一步起了身, 他走到俞盏面前, 抬手揉了揉俞盏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他问她,“心里藏那么多事,不觉得累?”
俞盏摇摇头,又点点头, 声音小小的喊哥。
林澳港应她一声, 伸手抱住她,“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