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人也连连点头,他们这情况,也绝无可能排在前面了。
“我看到了。”萧景昭忽然开口,一把抓住沈玉如的手腕。
他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这么做了,握着她的手腕,指着前面被好几层人群遮挡,看得艰难的名单:“沈玉如,你考上了。”
沈玉如左右找了好几个角度,终于看清那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名字,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手腕子又被人紧紧握住,挣脱不得,这份激动仿佛平白翻了倍。
她完全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景昭哥哥,我考上了!”
“嗯,你考上了。”萧景昭低头凝望她,轻轻抚过她的发梢,“也长大了,许久不曾这么喊我了。”
盛夏的太阳晒红了小姑娘嫩生生的脸颊,她抿抿唇,又轻声说一遍:“我考上了,景昭哥哥。”
他们已经被人群挤到了外面,纪明珠和陆轻尘还迟迟没有出来,想进去再帮他们一起找找。
还不待往里挤,纪陆二人一块儿出来了。
“怎么样?”
纪明珠摆摆手:“看了好几遍,没有我俩。你们不用安慰我,我考不上才正常,还是安慰陆轻尘去吧。”
再看陆轻尘,病成那样都坚持要上考场的,最后结果却还是不尽如人意……
他摇头:“不必,我心里有数,坚持考完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已经跟家里说好,明年继续考,本来我也要走仕途,科举考多少年都正常,顺带着考罢了。”
虽然他先前说靠家里养,却只是说说,他们家这样的大商户,都努力在子孙中培养读书人。
到他这一辈,他哥哥接手了家中生意,他就只能走仕途,就算实在买不上,捐官也得捐一个,就像明珠父亲纪县丞那样。
大家明白,拍了拍他的肩。
出了成绩,无论是否考上,他们都得回家说一声,家里人一定在等着他们,便暂且别过,改日再约。
秀水村,沈秀才和萧娘子早就在家等他们,原来他们知道得更早些。
“早上书院的人先送了录取文书与牙牌到你外祖父那,喝了茶,这才去贴的成绩。”沈清淮道,“你外祖父见有你二人的录取文书,早早着人通知我,让我带着你们并户籍文书去领牙牌回来!”
那牙牌就是书院学生的证明。
大盛朝律法规定,女子一入书院,从此在律法上与男性一视同仁,科举为官经商概不受限,要自证身份,靠的也正是这一枚牙牌。
沈玉如听到这牙牌,想起梦中种种,不由心情激荡,红了眼眶:“爹,我们这就去领吧!”
“你与你外祖父一样急,东西都好好地放在他那儿呢。”
林主薄专门负责看管县城里各类文书,书院录取有一份录取文书,领取时又要凭户籍文书证明身份,这活儿就一直由他来做。
沈玉如眨眨眼,转而道:“既然爹不急,那就过些时日再去吧,总之在外祖父那放着,我很放心。”
“你这丫头!”
沈清淮只是那么说,其实他比谁都急,比谁都更想亲眼看看那录取书与牙牌,否则也不至于和萧娘子二人就在门口等他们回来。
“好吧,是爹着急,行了吧?咱们这就去县衙领回来!”
沈清淮已经贴身放好了他家的户籍文书,萧娘子也准备好了东西,交给萧景昭,他们三人便又跑了一趟县城。
事实证明,对这件事没几个人能按捺得住,等他们回村又折返回来,林主薄告诉他们:“幸好你们来得迟,刚才人多得屋子里都挤不下。”
他核对之后,侍从找出他们二人的东西,林主薄亲自交到他们手上,勉励道:“后生可畏,你们日后进了书院,要好好读书,来日成为我大盛朝的肱骨能臣!”
沈玉如应了,捧着雪白的牙牌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她考上的是莲湘书院,牙牌正面雕刻了一朵莲花,十分秀气好看。
据说这牙牌很珍贵,如果考上书院最后又不去,或是读到中途退学了,哪怕是毕业后又犯了触动刑律的大罪,都得把牌子退还回去。
若是不退,会被记录在案,在大盛朝寸步难行。
这时,又有其他人过来领,沈玉如一看,竟然是罗紫柔。
因考不同书院,她们没被分到一个考场考试,倒没怎么碰到过。
林主薄把东西交给她时,也一样夸赞勉励:“姑娘高才,去了万岳书院,要好好读书……”
原来她当真考上了万岳书院。沈玉如瞥了一眼,她的牙牌上雕刻了连绵起伏的群山。
今日府衙不断有人过来,他们不想影响林主薄做事,早早回去了。
到了家,沈清淮这才道:“阿妧,把你的录取文书和牙牌给爹看看!”
沈玉如笑着拿出来,还以为她爹能忍多久呢,原来比她想的还迫不及待。
第25章 夏休1
沈清淮捧着她的录取文书, 眼角笑出了皱纹,站着看不够,还要坐下来, 读书似的认真品读。
又去看那牙牌,沈玉如觉得,他看牙牌的眼神,比对自己都更慈爱。
他就这么自己一边看, 一边傻乐,直到沈玉如挽着他的胳膊:“爹, 我就说我能考上,你看如何?”
沈秀才拍拍她的脑袋:“我家阿妧真是出息了, 连爹都没有想到。”他抚须哈哈大笑, “这回是爹看走眼了, 没看出咱们小阿妧的本事来!爹给你做饭去。”
说着站起来, 走进厨房背对着女儿, 按了按眼角。
这夜沈清淮高兴得睡不着,半夜找出上回与萧娘子没喝完的酒,独自坐在门槛上, 喝了半夜。
他抬头对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 喃喃自语:“蕙娘, 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女儿,果真像你说的, 咱俩的孩子,哪能不爱读书呢?她今日考上书院了,是你想去的莲湘书院……”
沈玉如今晚其实也没睡着, 听到外面有动静,蹑手蹑脚地起来, 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不料听到她爹的这番话,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下,闪过一抹晶莹。
第二天,沈玉如不出意外地又起迟了。
萧景昭不知是不是料到她会起迟,来找她一块儿锻炼时,也比前些天晚些。
他就在沈家书房,等她洗漱完,一块儿去村后头的小池子边慢跑。沈玉如一边锻炼,一边犯困,等练她舅舅教的动作时,把花拳绣腿演绎到了极致。
萧景昭停下来指正她:“手,抬高,腿,伸直。”
她慢吞吞地动着,实在想不通:“你读书好就罢了,怎么学武也比我快啊。”她还是小时候有点基础的呢。
“用心学,自然就快了。”
沈玉如皱皱小鼻子,扭过头去,继续练习。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己转回来:“你真要去莲湘书院啊?”
“不然呢?”
她试探着问:“那个万岳书院的傅先生不是说,你去万岳书院不要束脩吗?”
“赚就是了,离书院开学还有两月,勤快些总能赚出来。”
沈玉如想到他之前一幅字就卖出过二十两,顿时来了兴趣,也不锻炼了,收了动作:“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就一块儿攒束脩吧,你觉得我的字能卖多少银子?”
“寻常没那么好卖……”萧景昭不想打击她,努力说得委婉,“抄书十分辛苦的。”
“没关系啊,我不怕辛苦,再辛苦还能比我前阵子更辛苦不成?你现在也没事,不如就带我抄书卖字吧!”
“不好,沈先生也不会同意的。你这两个月好生玩耍就是,等去了书院,恐怕就没有时间了。”
沈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只有沈秀才当先生那点收入,但挡不住沈秀才爱女如命,又有外祖家时不时补贴,让她从小没为银子发过愁,更何况让她去做抄书那等辛苦的事?
那向来是家里实在凑不齐束脩的穷书生,才迫不得已的活计。
沈玉如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横竖不想让自己去就是了,便道:“你不想带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我又不是不知道书肆在哪儿。”
以前萧景昭去书肆,她也跟着,只不过每回他都让她在外面自己看书,他一个人进去跟掌柜详谈。
沈玉如觉得,她自己也不是不能跟掌柜的谈。‘
“罢了,我带你去就是。”
抄书也有不少门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萧景昭如何能放心她一个人去,只好应了,一路上却跟她说:“若是让你试字,你就写成你从前那样,工整端正即可。”
沈玉如见过他抄书,知道他也是写成那样,大约是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倒是当即表示记住了。
说来也巧,他们今天没约纪明珠等人,却在书肆里碰到了。
只见纪明珠抱着好些书,准备拿去结账,里面还有三百千、琼学幼林之类的启蒙书。
“珠珠!”沈玉如飞快地向她走过去,“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我正想找你说呢,昨天我跟爹娘彻夜长谈,我决定明年也再考一年!”纪明珠道,“故而今日就让他们两个,来陪我买些书,陆轻尘也正好买一些。”
她示意沈玉如往书架那边看,果然陆轻尘还在挑书。
“那也不至于连三百千都买?”
“这几本呀?不是我自己用的。”纪明珠解释,“我表哥,就是带秦家商队去金陵那个,他孩子今年要开蒙,所以我想送他几本书。”
沈玉如瞥了一眼她怀里的书籍名字,心念一转,问她:“这些书,你要得急吗?”
“倒是不急,反正还有一年才考,我外甥开蒙也得等中秋之后。”
沈玉如闻言,就对她做了个眼神,她们太熟了,沈玉如眼睛往外一看,她就心领神会,放下书跟她到书肆外。
“珠珠,你那些书,加起来要多少银子?”
“大约十几两?或者二十?我没注意。”书籍昂贵,也只有纪陆这样的家境,可以做到买书连价格也不关注,“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和萧景昭要去上学,准备趁现在有空,自己抄书挣银子。你要是不急,不若交给我们来抄,保准在你要用之前抄好给你,价格还比你直接买便宜些,你看如何?”
“还能如此?”
“嗯,你挑的那几本,我在我爹书架上都看到过,更不用说开蒙书,我都会背,绝不会写错的。”
纪明珠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等等,我先去让陆轻尘也别买,要是你家有,也交给你抄就是了!”
当下跑进去,拉了正准备结账的陆轻尘出来,一问之下,沈秀才也都有,他们都不必买了,萧景昭也不必去找掌柜的谈,他们几人自己商讨便是。
他们把拿下书架的书,又依次放回原位,走出书肆。
恰在此时,罗紫柔正好迎面过来,背着沉甸甸的书箧,径直走进去。
“她也来买书?”纪明珠惊叹,“居然还背着书箧来?”
沈玉如想到她考上了万岳书院,那里的束脩比莲湘书院贵一倍有余,罗紫柔又家贫:“估计也是来抄书的,她可能已经抄完一批,送过来了。”
纪明珠道:“她这么确信自己能考上啊,之前还没出成绩,大家都在玩,她就已经提前开始赚束脩了。”
“可能她就算没考上,也要想办法赚钱的。”沈玉如说,“看来现在抄书的人不少,我们就赚赚你俩的银子,不去跟其他人抢活儿了。”
他们找了个茶摊,开始商讨抄书事宜。
纪明珠和陆轻尘挑的书不少,加起来大约要三十多两银子,但这么多书,沈玉如和萧景昭很难在两个月内全部抄完,怕是要通宵达旦地抄。
“没关系,还有我爹,他已经交了辞呈,准备辞去县学的教职,到时候让他一块儿抄。”沈玉如说。
韩诩和陆轻尘表示:“既然有书,我们也可以一块儿抄。”
“这么一说,岂不是我也能抄?”纪明珠说,“那这银子如何分配呢?”
“这简单,谁抄的书,这本书的银子就归谁,我们就在书肆价目上打八折,大家看如何?”沈玉如道,“不过珠珠,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先别抄了……”
纪明珠膝盖中了一箭,她被好友嫌字丑了。
但她想想自己那个字,确实,还是算了吧……
“别的都好,不过别打折了,就按原价给你们。我买书的钱都是走的府里公中银子,不花白不花。”纪明珠说。
陆轻尘:“我家也是。”
事情定下来,萧景昭负责给大家分配各自抄的书。
沈玉如抄纪明珠要的书,韩诩和陆轻尘就先抄陆轻尘准备买的,萧景昭先抄那几本开蒙书,结束后再看还余下什么,若是沈秀才得空,也一样还剩什么就抄什么。
商定妥当,沈玉如表示明日就把韩诩和陆轻尘要用的书拿来给他们,还是约在这个茶摊。
“大家抄书量力而行,实在抄不完的再去买也一样,身体为重。”萧景昭提醒道。
“那是自然,我们每天都要按林舅舅说的,早起先晨练一遍……不对,我最近都是午练。”纪明珠说。
大家:“……我们也是。”
往后一连好多天,几人都在埋头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