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景昭负手走近了她。
沈玉如感受到压迫,不由得直起身子,二郎腿也放下了,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不知道他生得好看吗?
还有没有点自觉了??
怪……让人脸红心跳的。
正在她被美色所诱,心跳渐渐加快,呼吸都快忘了的时候,对面那人忽然从背后拿出一个拨浪鼓,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轻轻旋转,那上面的珠子就欢快地拍打着鼓面。
轻快的鼓声让她愣了一瞬。
回过神,才发现这拨浪鼓上了红漆,鼓面雪白,端的喜庆,沈玉如一看眼睛就亮了,脸上的笑根本控制不住,这不正是她在街上一眼瞧中的那个?
“有力气了吗?”气质清冷的少年手持拨浪鼓,微微侧首,让人一时分不清,响的究竟是鼓声,还是心跳。
他星眸朗目,嗓音温润:“想出去玩了吗?”
第24章 联考7
阿妧很没出息地, 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勾引了。
“我觉得,出去玩的力气,我还是有的。”她矜持地开口。
萧景昭低笑, 把拨浪鼓留在她这儿,带她出门走走。
六月的金陵盛景,明媚鲜妍,加之来了周边各州县的学子, 挤挤挨挨的年轻人,更为这景色添几分活泼。
走在路上, 可以看到临街的酒楼里,书生三五一群, 在窗边高谈阔论, 挥斥方遒, 此时大约是他们人生中最充满希望的时候。
沈玉如一连路过两个酒楼, 问身边的人:“你怎么不喜欢跟人去参加这种聚会呢, 我看大家都很喜欢,就连我爹都把年纪的人,都还会出门会友呢。”
萧景昭淡淡道:“没兴致。”说着, 拉她进了一个首饰铺。
秀水县也有首饰铺, 最好的那家品脂斋, 脂粉首饰一块儿卖,不拘买不买, 大家逛街时总会去那里逛逛,外祖母也会买了送她,只是她并不爱佩戴, 仍旧和小时候一样,随手挽两个髻, 绑上绸缎就算好了。
县学里的女学生都这样,纪明珠也不怎么戴首饰,最多别几朵珠花,罗紫柔更是从头到脚的素净。
沈玉如不由道:“来这里干什么?我又不用这些。”
“看看,万一有喜欢的?”
这一看,她才发现这里的首饰精美绝伦,品脂斋的东西要是放到这面前,都显得粗糙不堪。
沈玉如惯爱赏花,赏起这些珠翠首饰来也一样认真:“过几天,我带珠珠也来一趟,她比我更喜欢这些。”
她只准备看看就罢,哪知萧景昭竟拈起一支步摇来,往她脑袋上比划。
沈玉如唯恐他不小心摔了步摇,那他们两个怕是要留下给人当伙计赔钱:“你小心些,快放回去。”
萧景昭却问:“掌柜的,这支步摇多少银子。”
“郎君好眼光,只是这镶珠海棠花步摇可不便宜……”掌柜的上下打量他们,“须得二十两纹银。”
“这一支,你看如何?”萧景昭转身问她。
沈玉如心里哪有什么如何,这步摇自是极好看的,可别说二十两纹银,就是二两银子她还得回去问她爹带没带够。
“看来你喜欢。”萧景昭道,“就要这一支了。”
沈玉如吃惊得睁大了眼,被他拍了拍脑袋,就见他真的过去买了,用的居然还是金锭子。
掌柜的也没料到他们两个衣着简朴的少年人,竟然买得起这个,顿时一改刚才的态度,眉开眼笑起来,还有些庆幸自己没看人穿得寒酸就直接往外赶。
镶珠海棠花的步摇,装在垫了红绸布的木盒里,临走时掌柜的还建议道:“小娘子用这支步摇配朝云近香髻,定会美若天仙。”
沈玉如顾不得美不美,晕乎乎地出了铺子,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拉着萧景昭问:“你哪来的钱?”
不论他以后如何,如今萧家的收入只靠萧娘子做针线,以及他时不时替人抄书,真的家贫如洗啊!
“我只是昨夜卖了一副字。”
“卖字?”
“嗯。”
萧景昭的字,自是龙筋凤骨,笔锋凌厉,但这只是他练书法时会写的字。若是替人抄书卖字,他就用寻常楷书,只是比别人好看些,但价格也只有一般的抄书价格,赚的都是辛苦钱。
不过沈玉如其实还见过他写一种字体,比他书法课交上去的字更恣意洒脱,简直不输大家。
她曾问过,为什么课上从不交这种字,或者拿去卖,应该能卖不少钱,他的回答是,这字只自己写,不当作业,也不卖。
后来他还真的从没在外面显露过他这一笔字,别人知道他字好,只是他愿意让人知道的好。
沈玉如虽然不太理解,但她表示尊重,没向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你卖的,是哪种字?”她觉得一般字,再好看也没人会花二十两去买,除非他卖了那种不示外人的字。
“你想什么呢,不过是平时字体略加改动罢了,正好金陵有钱人多,我试着一卖,还真卖出去了。”
“金陵的银子,竟然这么好赚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玉如这步摇就收得心安理得了许多:“那我回去再好好练练字,以后也拿去卖。”
她这才打开盒子,仔细端详起这一支步摇来。
前几天遇到那位小姐时,她正想步摇真好看,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有了。
“可惜我这发髻不适合这支步摇,等我回去问问明珠,她知不知道那朝云近香髻怎么梳。”她话是这么说,行动上却很是急不可耐,忍了忍,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要不我们这就回去?我想起客栈的掌柜娘子,可能也知道该怎么梳的……”
萧景昭被她逗笑了:“我们去边上买两碗糖水,喝完就回去,可好?”
“嗯嗯!”沈玉如盖上木盒,抱在怀里,稚童一般,高兴得直点头。
萧景昭也很开怀,果然给她买这个是对的。
她这么好看,别的姑娘有的东西,她也得有。
“清淮兄,你在看什么?”
方子衡约了沈清淮出门一叙,酒楼的菜肴刚端上来,沈清淮的注意力却没在这金陵美食上,不知被窗外的什么吸引了注意,看了好一会儿。
沈清淮回神,抚须笑道:“看到一对小儿女,年少时光真好啊。”
“清淮兄可是想起了当年我们来金陵赶考的时光?一别经年,着实令人感慨哪。”方子衡道,“你还未说,这回你来莲湘书院,是来做什么?”
“一言难尽,说出来你怕是要笑我。”沈清淮说了他放心不下女儿,找了个借口,陪她来考试的事,“不过出于生计,这学自是不可能上的,若是小女考上了,我少不得在附近谋个差事。”
方子衡一愣:“说起来,我还没问,当年你考上万岳书院,后来我去了几趟,却并没有你,这是为何啊?”
他们是同年,当时沈清淮才华出众,考上了万岳书院,方子衡考上莲湘书院。如今他早已毕业留在书院任教,学识胜他良多的沈清淮,居然没在京城为官为相,如今还来参加联考。
哪怕是陪女儿来考,也足以令人惊讶。
沈清淮只道:“家中变故,后来就没去,在县学当了个先生。幸而近年书院放宽了年龄,不然我还考不了。”
方子衡消化了一下,都没心思品尝这桌美酒佳肴了,停箸激动道:“清淮兄,以你之才,何苦屈居于县学!你既然要谋差事,不如到我们书院来。”
他真见不得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一口气道:“你没有读过书院,一时不能担任正职,但可以从助教做起,平日负责学生教学之外的种种杂务,冬夏和他们一起参加考较,只要四年内有二十门课拿到上等,就能转正,且发你一张书院毕业证书。”
“当真?我差事我可能进得去?”
“你都不行,还有谁能行!”方子衡道,“你待我修书一封,写明你乃当年案首,加上在县学教了许多年,绝无问题。”
他说着,当即就要拿笔墨写举荐信,沈清淮连忙道:“子衡兄,我们先用饭,用完再写不迟。”
方子衡这才打消了在酒楼写信的念头,重新拿起筷子。
沈玉如喝到了她喜欢的杨梅饮子,虽然在萧景昭的要求下,喝的是没加冰的,但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让她开心得手舞足蹈。
“虽然今天的策论磨人了些,但要是考完能有这么漂亮的步摇,还有这么好喝的杨梅饮子,我还是愿意考的。”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拨浪鼓!”
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出考场时,差点想对她爹说,她以后再也不要考试了,更不想去尝试连考几天几夜的科举。
全因当时马车上人多,她才没说出口。
萧景昭道:“你还想要许多步摇不成?这回必得考上,不然昨天那样的冤大头,我要是碰不到第二个怎么办?”
沈玉如就又打开木盒,摩挲了一遍步摇上的珍珠,与丝掐的海棠花,心满意足道:“好吧,有这一支也够我高兴的了。”
说罢站起来:“赶紧回去,我要学了那发髻,戴上这步摇!”
她连跑带跳地跑在前面,萧景昭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仿佛金陵的喧嚣声都淡了,整座城只有他们二人行走其中,其余皆是背景。
沈玉如把步摇塞给他,自己跑去后院,找客栈的掌柜娘子学了朝云近香髻。
“这是时兴的发髻,许多年轻小娘子都喜欢梳的。”热情的掌柜娘子一边教她,一边说,等她梳完一看,不由惊叹,“呀,这小娘子,梳双丫髻时只觉得玉雪可爱,似是还没长开,换了这发髻,竟像换了个人,端的是羞花闭月!”
沈玉如被她夸得有些害羞,向她道了谢,跑上楼去找萧景昭。
他正在看书,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抹惊艳,朝夕相处的小姑娘,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比他想象中,更好看。
“过来。”
沈玉如小跑过去,转了个圈:“何如?”
“你再过来些。”
沈玉如又往前走两步,不防被他拉了一把,又往前跌了两步。
萧景昭站起来,他们离得太近,她下意识地低头。
那支步摇就簪到了她头上。
东珠莹润,海棠娇艳,步摇的流苏衬着香腮。
豆蔻年华的少女,似乎无一处不美。
沈玉如不知是换了新发髻,还是与他靠得太近,有些不自在。她看着他抬手,离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像是要触摸她。
明明才喝了杨梅饮子的,她好似又渴了,除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什么也注意不到了。
那手却停住了。在距离她一点点的地方,顿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负在身后。
阿妧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无措地看着自己足尖。
萧景昭想开口,却发现嗓音有些哑,正清嗓子,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阿妧,我回来了!”纪明珠大大咧咧地喊她,“我给你带了……”
说到一半,才注意到他们两个有点不对劲。
本来也没什么,他们平时也很亲近,但刚才他俩却刻意地离远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让纪明珠发现端倪。
“噢,你们两个,趁我不在……嘿嘿。”她一人手里塞一个竹筒,“看来平时我果真碍着你们良多呀,要是没有我这跟大蜡烛时时照耀你们,你们是不是直接私奔去了?”
萧景昭喝了一口加冰的杨梅饮子,恢复一本正经:“我们是父母之言,定过亲的,何来私奔?”
“什么?定亲!你们什么时候定的亲?居然都不通知我!”纪明珠捂着胸口,“阿妧,亏我话本子看得上头还记着给你带饮子,你好生没良心!”
沈玉如正狂灌冰饮,哪想到这么点功夫,就发展到她没有良心了,呛得咳嗽起来。
“加冰太凉,你少喝些。”萧景昭拿过她的竹筒,“何况我们今日已经喝过一碗了。”
纪明珠有种自己好友被抢走了的感觉,不服气道:“加冰还多加一文钱呢,再说你们不是已经考完了?话本科就是去划划水,为何还不能喝?”
但不用萧景昭解释,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盯着沈玉如的发髻和步摇,横看竖看,若非她是个女儿身,简直像个见了美人的浪荡子。
“这么看,你倒是有些像定了亲的人了。”纪明珠由衷感慨,“你这么一打扮,一点也不输什么高门贵女,说你是宫里出来的公主也不为过!”
“珠珠,你快别说啦。”
纪明珠只好忍住满腹的溢美之词,又不甘心地瞪了眼萧景昭:“我们阿妧那么好,能跟她定亲是你的福气,以后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就来把她抢走。”
她说完,要证明自己真能做到似的,当下带人下楼去。
楼下正在开宴。
考后十八科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使有,那些科目也与前面四科不同,都看重平时的积累,因此前四科结束后,各大酒楼客栈,到处都是开不完的宴席。
一连两天,沈玉如跟大家一起赴宴会友,顺便带上萧景昭,直到要去话本科考试。
话本科的考试未时开始,也有两个时辰,但沈玉如没先前考策论那么紧张。
她前四科准备了很久,没指望话本科能考得比前四科好,大家主要是陪纪明珠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