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尤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陆沉风这位阎罗王,然而眼下既然撞到了他手里,唯有顺从才能保命。
陆沉风将匕首移下来,抵在丁尤腰间,让他在前面带路。
姜音钻入山洞把侍女抓出来,跟在后面。
西院一间偏僻的房屋内。
陆沉风神情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如看死物般看着丁尤。
姜音站在他身旁,转着眼珠将屋里打量了一遍。
在进淮王府前,陆沉风已经命锦衣卫把丁尤的老母亲和他小儿子带走,关在了思陵城外的一处庄子里。
丁尤战战兢兢地跪在陆沉风脚边,额上汗珠滚落,声音打颤道:“陆……陆大人有何吩咐?”
……
姜音站在府门外等着陈大夫出来,将陈大夫送回家后,她与陈大夫告别,声称自己还有急事,要连夜离开思陵。
从医馆出来后,她转身再次回了淮王府,只不过这次走的是角门。
陆沉风仍然穿着一身家丁的衣裳,将她带去了西院那间偏僻的屋子。
他威胁丁尤,为他自己弄了个家丁的身份,又为姜音弄了个侍女的身份。
丁尤深知锦衣卫的厉害,不敢得罪陆沉风。更何况他老母亲和小儿子都被锦衣卫抓了,他不得不顺从。
大儿子的事情,他暂时还未收到消息,不管陆沉风说的是真是假,他仍然不敢冒险。
姜音梳着双丫髻,换上王府侍女的衣裳。
这身衣裳小了,有些紧,将她饱满的胸脯包裹得越发立挺,前凸后翘,中间一截小腰不盈一握纤细如柳。
陆沉风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渐深,眼底晦暗幽沉。
他自认不是个重欲的人,在这之前,甚至称得上寡欲。然而在遇到姜音,真正触碰过女人柔软的身子后,潜藏在体内的欲念如潮汐喷涌。
分开的这一个多月,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
姜音理了理不合身的衣裳,又站在菱花镜前拨了拨额前细碎的刘海。
看着看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
她过去十三年的日子,单调肃杀。
自从遇上陆沉风后,她的人生被强行注入了颜色,姹紫嫣红,鲜活生动。
是她想要的,又不是她想要的。
陆沉风站在她身后,通过镜子与她眼神交汇。
姜音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口狠跳。
她转过身来,不由自主地挺高胸脯,仰头看着他:“好看吗?”
陆沉风一低头,在她高挺的胸前扫了眼,勾起唇角,声音沉哑地笑了下:“好看。”
末了他又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褪去罗衣的你更好看。”
姜音脸上一热,从脖子红到脸颊。
她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
陆沉风顺势握住她手,她急忙抽出来。
陆沉风手中落空,五指合拢背到身后。
他轻咳一声,歉意道:“是陆某唐突了。与姜姑娘做了一阵子夫妻,一时间难以忘怀,总以为姑娘就是我的夫人。”
姜音没接他的话,深吸口气平复了情绪,她转过头看他,此时才细细的打量他。
见他更瘦了,脸部轮廓越发凌厉,眉眼更加深邃,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孤傲狠戾劲儿。
“你……”她突然就有些不自在,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你伤好了吗?”
陆沉风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顺杆往上爬:“想知道?”不等姜音回答,他拉住她软嫩的小手按在胸膛上,“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想看吗?”
姜音抽走手,并退开两步。
“陆大人说笑了。”
陆沉风扯了下嘴角:“我没说笑。”他上前一步,逼近姜音,“我身上哪处你没看过,哪处你没摸过没亲过,嗯?”
他习惯了与她亲昵,不想变成生疏的普通关系。
姜音心跳凌乱,她不敢与陆沉风对视,低着头再次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住墙。
她偏开头去:“陆大人,你我之间再说这样的话就不合适了。当初你我都是在骗……”
“是,你是在骗我。”陆沉风语气急切道,“我不怪你,我甘之如始。”
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姜音的脸。
姜音头一偏避开了:“陆大人。月门在江湖的势力根深蒂固,你在朝,门主在野,出了京城,你未必就是他的对手,还是小心为妙。”
陆沉风讪讪地收回手,哂笑一声:“多谢姜姑娘提点,本官自会谨慎。”
他移开两步,侧身看向一边。
“姜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姜音暗暗吁了口气。
“以后的事没想过,眼下我只想助大人铲除月门。”
实际上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两年前就已经在筹备了。
只是这是她的个人私事,无需要和陆沉风多说。
陆沉风笑了声:“既如此,这几日便劳烦姜姑娘到淮王跟前伺候几日。”
说着话,他眼睛盯着姜音,想看她的反应。
姜音语气淡定道:“陆大人是要我从淮王那里探听消息吗?”
陆沉风见她毫无反应,心底一阵失落。
他语气淡了些:“是。淮王来思陵前见过我,我不好出面,只能劳烦姑娘了。”
姜音道:“好,那我去试试。只不过,我不确定门主有没有给淮王看过我的画像。还有就是,我不能在思陵久待,最多五日,五日后我就要离开思陵去台州。”
陆沉风:“五日够了。至于淮王有没有见过你画像,我会让人去试探一番,确定后再让你去接近他。”
翌日傍晚,姜音去厨房端了汤往朱晋安的院子走去,准备借着送汤接近他。
她走到一半,便被陆沉风拦住,拉去了一间房内躲起来。
姜音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沉风眉头紧皱:“冯姚来了,也就是月门门主。”
姜音怔了怔,问道:“你见到他真容了?”
陆沉风道:“是,他没戴面具。据丁尤所说,冯姚这些年时常出入淮王府。”
丁尤虽然是皇上指派到朱晋安身边的,但并不是全心全意忠诚于皇上。
山高皇帝远的,一个偏远之地的藩王,只要他不谋反,至于他府里的一些琐事,皇上根本不会多管。
冯姚也正是吃住了这一点,在朱晋安来到思陵稳定下来后,他便给了丁尤好处,之后便正大光明地出入淮王府。
朱晋安除了明面上不能离开思陵,他在府中和谁见面,全看丁尤。
在来思陵前,陆沉风早就已经派人把丁尤查得一清二楚,并做好了万全之策才来的。
他叮嘱姜音:“今夜你就别出屋了,我去会会他。”
姜音急忙拉住他:“你……你小心点,他武功不弱。”
陆沉风回头看她一眼,勾了下唇:“我也不弱。”见姜音一脸担忧,他抬手在她鼻尖刮了下,“别担心,我比你想象得还要惜命。”
姜音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我没担心你。”
陆沉风:“哦,那就是心疼我。”
姜音语塞:“你……”真是不要脸。
陆沉风像是听出她心里话似的,痞笑了下:“我确实不要脸,但很想要你。”
他忍不住再次挑.逗她。
第031章
姜音在房内焦急地等待着,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也没等到陆沉风回来。
她有些坐不住了,想出去打探一番, 又怕出去后撞上冯姚。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门被推开,陆沉风背着月光站在门口。
“你没事吧?”她快步走到陆沉风跟前,发现他脸色不对, 拉了拉他袖子,“发生什么事了?”
陆沉风没说话, 一把抱住她,将头压在她肩上, 紧紧地抱着她, 像是要从她身体里攫取能量。
“门, 门没关。”姜音推了他下, 从他怀里退出, 探出头去看两眼,迅速关上门。
她转身看着陆沉风,冥冥夜色里, 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但能感受出他整个人都是隐忍压抑着的, 像是即将而来的一场暴风雨。
“不方便说吗?”她问道。
陆沉风嗯了声,掀眼看向姜音, 黑沉沉的眸中噙着化不开的浓郁。
他咬紧腮,竭力克制着,不想在姜音面前表露出滔天的愤恨杀意。
姜音拉着他手, 把他拉到桌前。
“坐下歇着,你想说了再与我说。”
陆沉风低着头, 手撑着额头,下颌紧绷,轮廓凛冽如刀刻,如一把即将破除封印的邪剑。
姜音不清楚他出去后遇到了什么,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打扰,只默默陪着他。
陆沉风一直都知道是冯姚害死了他全家。
徐家上下七十六口,除了他,全部葬于大火。
他也一直都知道淮王朱晋安并非是皇家血脉,朱晋安身体里流淌着的实则是他徐家的血,而这份血是脏污的。
他以为是父亲做了错事,与高贵妃有染,这些年他憎恶透了父亲,以为是父亲连累了他们全家,即便父亲死了,他也没原谅父亲,从未给父亲烧过半张纸上过半柱香。
是他错了,是他没能早点查清真相,误解了父亲二十多年。
今夜冯姚在淮王房中说的那些话,如一把淬了毒的刀,扎入他心口,寸寸凌迟,烈毒攻心。
“王爷,您说您不想做笼中鸟,只想要自由,想离开思陵四处走走。呵,恕老奴直言,王爷您太天真了。您想要自由,宫里那位会给吗?”
“娘娘临走前已告知过王爷您的身世,王爷您并非朱家人啊,您的生父是太医院院判徐昶。”
“王爷您若不信,便趁机见一见锦衣卫指挥使陆沉风。他是徐昶的儿子,说起来他才是王爷您真正的亲兄长。”
“陆沉风本名徐昭,老奴见过他几次,他与徐昶不说长得一模一样,也有八.九分相似。而殿下,您的容貌与陆沉风有六七分相似。您与朱春明,半点不相似。”
“王爷以为朱春明不知道您的身世?呵。王爷是在井中坐太久了,从未见过真正的天空是什么样的,更不知帝王心术有多狠。”
“王爷您的身世情况,朱春明早已查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发落王爷,是因为涉及到了皇家,涉及到了先皇,他不想皇室受辱,不想先皇死了还受非议。”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只待时机一到,再将王爷您处置了。您的存在,就昭示着皇家血脉受到了侮辱。朱春明岂能容忍王爷一直碍眼。”
“朱春明且搁下不提。王爷您以为陆沉风会放过您?您以为他得知真相后会顾念手足血脉之情?”
“他不会,即便朱春明不杀您,陆沉风也绝对会要了您的命。因为王爷您的到来,害死了他全家。”
“娘娘十五岁入宫,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坐到贵妃之位,这期间的辛酸血泪且不必提。当她终于稳固地位不再担心像只蚂蚁似的被人轻易捏死时,先皇已到垂暮之年,加之常年服用丹药,身体已大不行,后宫再无宫妃能孕育子嗣。”
“可宫里的女人,若无子嗣傍身,先皇离世后,她们如何过活?”
“恰在此时,徐昶升任太医院的院判。娘娘待字闺中时,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当初议亲时曾相看过徐家。”
“娘娘唤来徐昶,想找他借.种,徐昶那个不知好歹的贱东西,竟然拒绝了娘娘的恩宠。”
“娘娘做事爽利,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她命老奴绑了徐昶的夫人,也就是陆沉风的亲娘。”
“老奴从暗牢里弄了几个死囚,让那几个死囚当着徐昶的面凌.辱徐夫人,最终逼得徐昶点头同意。”
“娘娘如愿怀上子嗣,有徐昶和老奴做掩护,宫中无人知晓秘密。”
“娘娘顺利诞下王爷您之后,便命老奴杀了徐昶一家。却不料,徐家那个孩子,竟然没死成,如今还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成了朱春明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
陆沉风再也撑不住,突然往后倒去,咚一声跌在地上。
姜音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陆……你怎么了吗?”她一手揽着陆沉风肩膀,一手穿过他颈后,想把他扶起来,然而男人无意起来,任凭她使尽全身力气也扶不动。
“你到底怎么了?”
没受伤,她没闻到任何血腥味。
而且即便是受伤,陆沉风也不该是这般情况。
陆沉风躺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盯着一处,像是在专注地看什么,其实又什么都没看。
姜音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下想来,她对他并不了解,半点不了解。
她与陆沉风相处也就一个来月,她所了解到的陆沉风都是众人所知晓的那一面。
更隐秘的,更真实的一面,她并不了解,也没见过。
“你不想说便不说吧。”姜音抽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头,指腹在他眼角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