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请勿阻止我投胎——阳和万里【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5:28

  要论起从前,她算计穆周山的可不少。
  谁也不欠谁的。
  况且他们还有很久的以后。
  司轩在前面用余光扫了二人一眼,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却破天荒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陆期打探到的酆都入口并不在王宫的正门处,因此他们翻墙而过,直接来到了祭坛处。
  “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建祭坛,直接往鬼门送东西,也算是抄近路了。”池鱼暗自腹诽。
  不死橓苦笑一下。
  它又不能直接告诉池鱼,此处原本是天褚王城的宫门城墙——也就是她当年跳的那个地方。
  当年新朝迁都后,这王城废墟百年不得修缮,周遭定居的百姓们无力远走他乡的便会逢年过节到此地祭祀一下,说是祭祀,其实也是怕当年死在这场大火里的人太多,怨气太深牵连后人。
  传闻一开始迁都回来的国君并不信这些,但当时有一位格外敬畏鬼神的后妃,应是坚持要在此处建立祭坛,那国君独宠这妃子,便依她所言,造了这祭坛。
  后来民间各种旧王城闹鬼、夜半哭声的谣言并未发生,王宫众人和百姓都以为是这祭坛的作用,得了神佛护佑,这习俗便流传了下来。
  祭天祭地,还不是想用这“神力”压制一下天褚灭国的晦气。
  酆都的入口就在这里,怕是真受了这祭祀之处的影响。
  池鱼一一检查着给穆周山乾坤袋里装着的东西,这乾坤袋被施了特别的法术,能将里面一切东西有关人间的气息都隐藏了去。
  也是玉清临离开之前留下的。
  “解百毒的银月草,凝血丹,乘风丸确实可以短时间内吸取周遭空气里的灵力达到灵力暴涨的作用,但切忌不能大量使用,不然可能会叫灵府空虚,得不偿失。这蟾蜍毒液做的幻境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定要算好时间,还有……”
  穆周山连忙喊停:“阿鱼,别担心,你同我说的这些我早就已经记住了。”
  这都是她说的第三回 了。
  池鱼也知道再在入口前拖延下去反而是在浪费时间,可她心中实在有些不是滋味。她除了在洞口担心,居然派不上更多的用处,只能躲在别人背后看着在乎的人面临危及生命的险境。
  “小鱼儿,你可是忘了,几个月前你就是这样打算的。”
  打算躲在别人身后乐享其成。
  “是啊。”池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道呢,今非昔比啊。”
  嘲笑完自己,她把两个乾坤袋一人一个交还给穆周山和司轩,深呼吸了一下:“一路顺风。”
  她本想说我们在外面等你们回来,又觉得这话说出口总有些不吉利,便只说了这四个字。
  穆周山和司轩就消失在酆都入口光圈的背后。
  尹兆闭目放出灵力,在整个锦城的每一处角落都再仔细检查了一番结界是否有异样,随后又在几个重要的地方加强了灵力的探查。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身旁的池鱼这么些时间里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于是他睁眼向身侧看去。
  就见到池鱼抬头看着夜空,在夜色中宛若站成了一个悄无声息的傀儡,也不知道维持着这个动作已经多久。
  “你在看什么?”
  “看天空啊。”池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看看宫墙上的天空。”
  尹兆随着她的目光一道抬头,却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锦城是近海的平原之地,离天际甚远,宫墙高大,还将视线遮去了一部分,这星空看起来远没有万云阁的好看。”
  池鱼偏头一笑,十分赞同这个观点。任谁看过了留春居的满月和星空,普天之下别处的景色都是入不了眼的。
  然后她又说:“树老头儿,你还嫌这里的夜空局促,可是这祭坛附近真是空旷,与我前世的长宁宫相比,都可以用辽阔来形容了。”
  她从前求而不得的景色,现在看来不值一提。
  尹兆这才明白池鱼在看什么。这是王宫,是从前阜熙公主被禁锢的地方,她在回忆从前。
  尹兆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将视线从空中落到身侧的时候,突然发现,池鱼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掌门:我是恁爹
第75章 75、酆都(一)
  许是在奈何桥血河池边的三百年给池鱼的印象太过不好,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真正的地府酆都应该是和她从前在的地方差不多的。
  况且聚集了许多怨念未尽、未至轮回时的魂灵,还没轮到时候喝上一碗孟婆汤, 若是活着的时候一帆风顺, 寿终正寝的话或许还能在酆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下去, 甚至寻些一官半职的打发时间。
  若是那些活着时候过得不太顺遂的, 会做出些什么来便有些难以预料了。
  但是池鱼真的看到酆都的时候,却打破了她方才的一切想象。
  她正和尹兆说着话呢,眼前一黑, 下一刻就看到眼前一座冒着黑烟的巨大城门, 上面的牌匾上写着金色的“酆都帝宫”四个大字。
  池鱼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心道:“我这个体质……应该站得离入口再远一些的。”
  她试着唤了两声,便知道不死橓又与她失去了联系。
  这下池鱼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四下空无一人,也并没有因为她的闯入招来巡逻的鬼差。
  帝宫诶……居然连守卫都没有吗?池鱼有些迟疑,是地府的鬼太听话了不敢作乱到鬼王这里来, 还是说这位任职不过几百年的鬼王实力强悍,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守卫。
  池鱼也不知道穆周山和司轩去了哪里,这附近十分安静, 也不像是有动乱的样子, 便无从判断他们的行踪。
  她并没有带那铃铛, 若是四处乱走说不定还会被鬼魂发现身份, 池鱼冒不了这个险。
  可就在池鱼徘徊在帝宫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宫门开了。
  与外面的一片漆黑不同, 宫门打开所透露出的缝隙中, 是一片耀眼的白光。这让已经习惯昏暗的池鱼立刻用手挡在了眼前, 直到宫门完全打开, 她才习惯这刺目的光亮,眯着眼向前看去。
  那一瞬间,池鱼以为回到了万云峰里。
  帝宫里面碧空万里,偶然有几朵白云慢悠悠地自头顶飘过,只将那天空衬得更加澄莹。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甜的花香,浓郁却又不腻。池鱼许久不曾闻到过这般浓烈的花香,一时有些分辨不出那是来自于什么品种的鲜花。
  直到她看到那芬芳的源头。
  宽广的大道两侧不见宫殿,而是大片大片的玉兰林。那玉兰的品种数不胜数,有开着黄色花,也有粉色、白色的,有的高大如松,有的则比人高不了太多。
  在世的时候阜熙公主独爱玉兰,在将穆周山要来长宁宫之前,她的宫里从来不缺各种品种的玉兰。
  但是这些品种是由不同属地培育而成,因此开花的时间不同。邓泸本土的玉兰又小又白,雪还没化的时候就开始绽放。那黄色的玉兰叫金不换,总是开得最晚的,有时候入了夏都不开。粉色的那些是西南别宫培育的,名字太过寻常池鱼记不太清,花期极久,一茬又一茬开不完似的,最适合拈成花汁掺到唇脂里描上颜色。
  而在这里,它们居然一齐绽开着。
  池鱼心下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居然是,还好以防万一让穆周山吃了那防止起疹子的药,不然他若是来了此处,怕是难集中精神找灵器了。
  与此同时,她也无心欣赏这百花齐放的艳丽场景,因为帝宫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她明明站在原地,两旁的玉兰树群却飞速向后退去,掀起的香风阵阵迷了池鱼的眼睛,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另一番场景。
  那是她从前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四座院子整齐地排成并列一排,最中间的是王后的坤宁宫,左侧是顺贵妃的祈和殿,再一旁的是池鱼的长宁宫。而在所有宫殿最右边的,则是太子的东宫。
  先不说贵妃的宫殿怎么会与王后中宫并排而立,东宫亦不可能入后宫,至于她的长宁宫……
  可是这凡间传闻中应该阴沉沉的鬼王宫都是一派鸟语花香的模样了,几个宫殿出现在同一处实在也没什么好再奇怪的。
  池鱼觉得哪怕是鬼王现在出现在她面前,要请她喝杯酒,她都觉得不是大事了。
  “你终于来了?”
  可真当池鱼身后传来一个浑厚中年男子的声音时,她还是整个人被吓得往旁边弹了一步。
  “谁?”这话问出来池鱼就知道有些多余,偌大的酆都帝宫空无一人,没有鬼差,没有侍卫,那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有谁呢?
  但池鱼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她心中有一个大致的猜想,就是帝宫里可能布下了一个会随闯入之人心境变化的幻境,她心中对于王宫的印象就是三百年前的天褚王宫,所以此地才会出现这样的模样。
  如此一来,那四处开着的玉兰也有了解释。
  池鱼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想十分符合常理,可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每一次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她总会发生和别人不同的事情。要么身处的秘境格外诡异,要不就游离在幻境之外。
  但池鱼很快又释然了,她原本就和别人不一样,遭遇奇特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眼下她须得好好应对这鬼王。
  一时间池鱼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在鬼王面前定是隐藏不了自己的身份,池鱼在将事情全盘托出,赌那鬼王是个好心肠的鬼,与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并不想叨扰鬼王清净,安心受罚换取一个回到阳间的方法之间摇摆不定。
  可当池鱼转过身看到鬼王的刹那间,她原先在心中准备的措辞全都碎得彻底。
  这鬼王她认识,曾几何时熟得不能再熟了。
  *
  “这不是幻象,这就是酆都帝宫的模样,只是吾自人间渡劫归来,将酆都移到邓泸王城之下,又把帝宫造成如此景色,可是三百年了,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吾一人。”驰旭笑得无奈,说,“好在把你等来了,我儿阜熙。”
  池鱼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声道:“我是万云阁二弟子,池鱼。”
  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那样悲惨又寂寥的一生,与身死后在血河池边徘徊的三百年,只是酆都鬼王在上任前的一场渡劫所致吗?
  这帝宫再宏伟壮观,堂皇富丽,对他们而言有什么意义吗?能抹得去生时的记忆吗,能将在烈火之中去世的普通人复活,让葬身客央瓦布的将士魂归故里吗?
  于是池鱼又觉得眼前的父王——不,眼前的鬼王让她倍感陌生。
  她终于想起来跳城楼之前驰旭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了。
  “阜熙,你可知我们天褚王城上方一直笼罩着一团浓郁的灵力?”
  “知道呀。”那时的驰愉坐在驰旭身侧,把玩着手上嬷嬷给她用腊梅串起系在手腕上的饰品。穆周山离开王宫后,这些年她终于可以在身上佩些小女儿都喜欢的花料包,此时就爱不释手地时不时抬起手腕闻一下。
  她那时还不知道驰旭后面会说什么,思绪还凝在这手串上,心想若是等来年春天用那茉莉扎起来,想必比这味道更浓郁些,就漫不经心地应答:“邓泸谁人不知,那可是我们天褚的吉兆呢。”
  想到了什么,驰愉笑吟吟地抬头对驰旭撒娇道:“天褚两大吉兆,另一个可不就是儿臣嘛!”
  可驰愉一抬头便看到驰旭的神色并不像是在与她闲聊,而是十分严肃,眉头紧皱,目视远方。
  “可是尹先生却在很多年前就和我说过,天褚国运不佳,将会断送在朕手里,而这灵力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十多年来,我一直在询问四方修士,得到的大多是相同的回答。”
  驰愉玩心全无,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可是她又有些无力感,说好听些她是天褚最尊贵的公主,说得不好听些……她不过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公主。
  历朝历代,公主对于一国的作用好像除了和亲,就是用婚事作为筹码拴住一些臣子。公主的称号,可能比公主这个人要重要得多。
  驰愉知道以父王对她的宠爱,一定会给她找一个好夫婿,断不会用她的终身大事作什么交易。
  可这些年驰愉在穆周山的带领下读了许多书,即使囿在这小小的花园里,心却被养得宽广非凡。有江山湖海,也有黎民苍生。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天褚需要用她去消除战乱,换一方安宁,她是愿意的。
  可是驰旭与她说的,却让驰愉觉得自己这公主的名号对于天褚而言毫无作用。
  “我……那我……”
  看出了驰愉的局促,驰旭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把驰愉重新拉回到座位上:“父王寻到破解此局的方法了。”
  驰愉那浅色的眸子顿时亮晶晶的,崇拜地看着她的父王。
  “这灵气并非坏事,可是问题出在,它并非为我天褚王室而生。若是我们能将这灵气夺到自己人身上,天褚的亡国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那它是为谁而生?”
  “穆周山。”
  驰旭十分肯定道。他忽然同意让穆周山去往西南雪山处领军,便是有这最后一次试探的意思。
  从前驰旭也试着将一些需要离开邓泸的任务交给穆周山,佯装需要他替自己去别处探查,实则暗中派遣高手跟随。
  并不是为了保护他。
  驰旭叫人在穆周山于驿站喊的酒菜中下过毒,待他沿山路走过的时候从高处引落过巨石,甚至在派他去山村处理疫情的时候故意在下榻的院落里留下过染病之人的物件。
  若是穆周山死了,那将他的死因归咎于意外,也算是对天下拥戴九临的百姓有个不算完美的交代,若他没有死……
  为什么这么多险境,他都不能死?
  然后驰旭从尹兆的口中更加确认了这一点,当穆周山离开邓泸的时候,天褚王宫上方的灵气便会消散一些,他出行得越远,灵气就散得越多。
  但驰旭还有一个问题却并没有向尹兆求证。他转而去问那些在修真界亦享有盛名的道君道尊们,要如何才能把一个人的气运争夺过来。
  得到的答案便是,杀他取之,还须得那人心甘情愿地赴死。
  这件事终究被尹兆知道了,他在第一时间找到驰旭,与他说:“他们说的确实是窃取他人命运之法,但这逆天改命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驰旭满不在乎道:“只要能让我天褚子民安心地过下去,这报应降在我一个人身上又如何?只希望气运长长久久地降临在天褚,降临在我儿阜熙与太子身上,阿乐虽然年幼,却也已有君主之才,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比朕更出色的君王。”
  听完驰旭说的这些后,池鱼和当初的尹兆做出了同样的反应:“那穆周山呢?千万百姓的命是命,他的命就是一个代价吗?”
  驰旭长久地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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