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请勿阻止我投胎——阳和万里【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5:28

  直到穆周山找到池鱼,蹲在她身边,温柔地抱住她,轻声说:“去看看吧。”
  玉清然的熏风楼里站着三个人,尹兆、司轩和残照里。看到池鱼和穆周山并排走来,尹兆与司轩对视一眼,便一齐走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他们。
  “周山,你随我们来。”
  穆周山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池鱼。池鱼便明白残照里应该是有什么与她有关的秘密要告知,不能让穆周山知道。
  于是她拉了下穆周山的手,对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怕惊扰还在昏睡中,但灵力运转却已经好了许多的玉清然,她压低声音说:“可能与我师父有关,没事的。”
  穆周山还有些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同司轩和尹兆一起走出房。
  这是池鱼第一次见到残照里。她上下打量起这少女来,尽管知道只凭一个人的外貌便对其下定义并非一件对事,可池鱼还是忍不住想,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少女。
  她的装扮和衣着十分古怪,也不避嫌,大大方方地坐在玉清然的床头,目不斜视地看着昏迷中的二师尊,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旁边站着池鱼。
  与向来宽厚待人,克己守礼的玉清然是完全不同的人。
  安静了许久,残照里才开口:“玉清临没有留话给你,她走前同我说,她没有来世,就不期许和大家再次相见了,所以没什么好交代的。”
  是玉清临的风格。
  “她知道七苦灵器的主人必须是你,又觉得让你亲自下手太过残忍,便让我将她收为灵器,治好玉清然的灵核,再把灵器给你。”
  残照里走到池鱼身边,按照玉清临说的那样,握住池鱼的手,将她的掌心划破,然后取出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和一片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干枯花瓣,放在她自伤口流出的鲜血上。
  霎时池鱼从那皮开肉绽处感受到两股不同的灵力,一脉冰冷如霜,另一脉汹涌火辣,却互相交缠融合,自手心蔓延到心口之上。
  但她毫不害怕,从此以后,属于玉清临的一部分,永远地刻进她的骨血里。
  “我也解脱了。”残照里再走回玉清然身边,用与她桀骜不驯的着装完全不符的温婉声音说道,“知道他无事就好,明日我便会离开此处。”
  即使玉清临那样宽慰,她也无颜再待在这里,待在玉清然身边了。
  “我从出生就被我师父捡到,从那以后我的一生都被约束好要在淤泥里腐烂,她为我规划好的道路,就是把越来越多的鲜活生命一起拽到黑暗里堕落,可是我遇到了你二师尊。从那日起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可以选择在烂泥里生根发芽的。”
  然后开出属于她自己的花。
  可是当残照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恕不清自己造下的罪孽,也无法扭转既定的事实。
  却偏偏还连累了别人。
  这些话残照里憋在心中许久,无人能倾吐,便把池鱼当做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反正今日过后,她们也再无见面的机会。
  池鱼默默地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她也不应该代替旁人再指责她什么,于是索性以沉默应对。
  半晌,残照里才重新开口:“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我并非不知道我师父是七苦灵器之一,偶然去焦谷的。在我师父死后的几年里,一直有一个蒙着面的女人来找我,告诉我七苦灵器的事,一遍一遍地提醒着我师父的执念,直到熔岩喷发,我取得灵器,又按照她的意思将疫病传到人间四处。”
  一开始的时候,残照里真的以为这个神秘女子真如她所言,是她师父的朋友,来帮助师父实现愿望。
  直到那女子将七苦灵器的秘密昭告天下,残照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受骗,被人利用得彻底。
  可是池鱼听到此话却觉得出乎意料。
  即使在镜花之崖里确实听到了那个神秘女子说,自己把这个秘密告诉所有人,只是因为她的生活被灵器搅得一团乱,所以乐得见更多的人争夺灵器。
  但无论是池鱼还是不死橓,心中其实都对这女子的话将信将疑。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寻找七苦灵器的队伍,那找到灵器的概率便越大,她这个躲在暗处的人,又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滔天本事,相比是对灵器势在必得的。
  可是这样看起来,她早就已经找到了灵器,却并没有下手将其收为己用,而是继续躲在角落里操控着残照里这样身份的人在世间兴风作浪。
  池鱼忍不住思考,那女子说的话究竟是真的,她并不探求灵器,只求天下大乱,还是说她有什么隐情,自己并不能成为七苦灵器的主人,所以才放弃收复灵器?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她手上的灵器已经有四件,病、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加上陆期手中象征着生的那一枚,他们已经掌握了五个灵器,却对这个神秘的女子一无所知。
  残照里的灵器即然是在她的安排下才拿到的,也就意味着她对于残照里身边发生了什么从始至终十分清楚。
  那么也终将会知道,灵器都到了池鱼的手中。
  然而她至今没有任何动作,也并没有露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屋外。
  穆周山跟着尹兆和司轩一同走到院中,三个人各自沉默着。尹兆和司轩不说话,穆周山便也没有先开话头。
  他原本以为尹兆会问一下他在客央瓦布山中发生的事情,却不料最先开口的人是司轩。
  “跪下。”
  被司轩要求下跪惩罚穆周山并不觉得陌生,他从小到大被司轩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惩罚过无数次。他胡闹的时候爽快,挨罚也挨得干脆。
  可像这样,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司轩也没给出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要他下跪还是第一次。
  因此穆周山偏了偏头,看着司轩,并没有动作。
  原以为司轩会因此恼怒,可他并没有任何神色的变化,也不如穆周山预料的那样会用法力逼迫他下跪受罚。
  而一旁的尹兆也不做声响。以往若是司轩当着尹兆的面对穆周山恶言厉色的时候,尹兆都会拦住他,因此看在他的面上,司轩也不会真对穆周山怎么样。
  然后穆周山就看到司轩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问道:“你和池鱼,到底怎么回事?”
  穆周山更是困惑了,看了看司轩,又看了看尹兆:“我们门规里……也没有同门弟子不得结成道侣这一条吧。”
  尹兆没忍住笑出了声,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穆周山不明白他师父看他这个唯一的亲传弟子像是斗了几百年的仇人一样,莫名其妙哪里都不顺眼,却偏偏对小师叔的徒弟百般疼爱。
  所以……他这是为了池鱼来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穆周山有些无语。他有那么差劲吗?就算修为在修真界里算不得数一数二的高手,可论名声,天赋,神器的威力,相貌,出身,他也不在任何人之下啊!而且他尚且年轻,再修炼个几十年上百年,到了司轩他们这样年龄的时候,说不定能有比他们更多的造化呢。
  而他穆周山认定的人,便是要一生一世对她好的。
  况且……
  司轩是以什么身份来替池鱼给她未来的道侣把关的?还用这样奇怪又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你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谁,又怎么敢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穆周山顶着司轩的目光看回去。
  有何不敢?
  他与池鱼的前世若非经历那样的事情,如同寻常的世子和公主平平安安长大,以他的身份和样貌,尚公主或许是最好的一条道路。
  仔细想来,当年如他这般年龄却没有任何婚约的世家子弟是极其少见的。驰旭很多次都以穆周山父母不在邓泸,不能越俎代庖为由,硬生生把他留到了十六七的年龄。
  便可能是存了要等公主长大嫁给他的念头的。只是那个时候他心中对公主无意,不曾想过这些,而公主更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孩儿。
  他忽然想起,尹兆对司轩其实一直是有些不同的。
  司轩和玉清然玉清临虽然是平辈,但许多事情尹兆只会与司轩商量。司轩对于尹兆好像并不像是一个纯粹的晚辈,反而像是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与平辈。
  穆周山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司轩对池鱼那过分的关注,与陆期从三百年前便是一同长大的。算算年龄……司轩该不是那天褚国主驰旭的转世吧?
  司轩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倒也不算你吃亏。”
  “……”驰旭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尽管司轩说得不错,但是穆周山硬是从这冷嘲热讽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占便宜的感觉。
  到最后,穆周山都没弄明白司轩到底是谁,而尹兆和司轩也并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但穆周山却从他们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司轩的身份确实不平常。
  等到池鱼神色恹恹地从熏风楼走出,穆周山便也没再来得及去抓住这一丝的怪异感觉,忙走上前去到池鱼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那一刻司轩有些羡慕穆周山的。
  不管过去如何,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池鱼身边,每一刻都陪伴着她。而他连上去问候的资格都没有。
  尹兆便将所有人喊到了他的忆昔馆去,说是有最后一个灵器的消息。
  “最后一个?”池鱼困惑地问道。
  想来傅沅和她说的所有事不死橓和尹兆都已经全部知晓,尹兆此举或许是要和司轩一起再谋划下一步要如何做。可是为什么说最后一个?怎么数都还缺一个啊。
  不仅池鱼觉得奇怪,穆周山和司轩的眼神中也是同样的不解。
  尹兆并没有解释,只是一脸和蔼地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是最后一个。”
  话中的意思,便是他能确定这件事,但还不能说原因了。池鱼便和穆周山对视一眼,一起聚精会神地听尹兆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开口的是司轩,他说:“酆都的事情……就由我去吧。”说完又瞥了一眼穆周山,“我和穆周山一起去。”
  “我得过去。”池鱼以为尹兆并未将所有事情的始末告诉司轩,所以他不理解自己必须是七苦灵器的主人,便立刻解释说。
  令她惊讶的是,尹兆竟然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寻到了酆都的入口,就在锦城王宫内。到时候我会施法让整个锦城百姓陷入沉睡,阿鱼你就同我一起守在酆都入口的结界处。”
  池鱼和穆周山闻言都是一愣。
  现如今的锦城,就是三百年前的邓泸。邓泸被大火烧尽后,新的王朝一开始并没有定都于此,直到百年前才在此地重新修建王宫。
  王宫占地比原先要更大,宫门也并没有开在原来的地方。
  可是冥冥之中,池鱼却觉得,这酆都的入口,或许与邓泸王宫曾经她跳下的城墙有关。池鱼甚至没有去过锦城王宫,却有这样强烈的预感。
  司轩继续道:“灵器的事情我知道,等我们解决完酆都的事情,便会把灵器带出来给你。”
  然后他又转向穆周山,语调平平,全然不见方才在熏风楼前嘲讽刻薄的模样:“我们不能以魂魄之身入地府,失去灵力和神器我们就算潜入进酆都也无法把灵器顺利带出。”
  司轩取出两对铃铛,一对铜色,一对银色,他把银色的一只给了穆周山,自己留了铜色的,然后又将剩下的两只交给尹兆。
  “这是玉清临走前打的隐息铃,足够我们在里面行走六个时辰。夜幕降临便可以打开酆都入口,太阳出来之前我们必须离开,也就是说我们只有这六个时辰取得灵器,届时如果我们还没有出来,师父便会在外面摇响铃铛,强制我们离开酆都。”
  这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池鱼不作声。她大概想明白了,司轩恐怕早就知道她是魂魄之身。
  酆都对于他们这些人类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不死橓说:“我能瞒天过海,将你带回人间,却也是因为真正的鬼差并不在血河池边。如果你去到酆都被鬼差鬼帝发现,我也说不准会是什么结果,以防出差错,就先这么安排了。”
  池鱼又问它,不完整的魂魄一般来说会有什么后果。
  不死橓沉默了许久,回答了两个字,销毁。
  若是池鱼在一年前获得这个答案,她甚至可能会迫不及待地要去往酆都自投罗网。可是现在她做下了用永世不能入轮回的代价陪穆周山这一世,那么再谨慎些都不为过。
  可是就算筹谋得这么仔细,将安排做得如此周全,等真的到了几人前往酆都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池鱼一路上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可能身为半魂之体,越是临近酆都便越是容易产生天然的敬畏之心。
  从万云峰到锦城的距离并不远,他们御剑不消几个时辰就赶到了锦城。原本华灯初上正是这王城脚下最热闹的时间,可随着尹兆和司轩布下令全程百姓昏睡的法术后,整个繁荣的锦城就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若非那大街小巷明亮的灯火说明时辰尚早,这样的寂静倒是让池鱼忍不住想起刚见到穆周山那日在常家大宅的场景。
  也是在锦城。
  也是这样阒无人声。
  那时她满心想着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尹兆的要求,快些投胎去。见到穆周山后有慌张,有无措,惊讶占据了多数,却对那人没有半分别的意思。
  想不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更想不到她如今所思所想已经和过去判然不同。
  穆周山在池鱼身侧,像是看出了她陷入了沉思,便也意识到一年多以前,两个人也是在锦城发生了一些……实在算不上美好的记忆。
  他这样想着,就笑出了声,摸了摸鼻子,歪头对池鱼解释说:“我那时候……”
  可话说了一般,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那时候他满心怨怼,恢复了记忆却两世陷在无可奈何的挫败感里,生活看不见希望,更觉得这世上没有半点值得留恋之物。
  于是将愤怒和不甘发泄在那些他认为罪有应得的人身上,如今恍如隔世,早就没了那样不理智的心境。
  莫说在锦城的时间了,哪怕池鱼回了万云阁,他更是对她做过些难说出口的事情。试探、冷漠对待,甚至见死不救……他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初的穆周山,就是那样不可理喻的人。
  “算了。”穆周山苦笑一声,语气里像是有一些自嘲,“没事。”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他想告诉池鱼,从前他做错的、没能做好的事情,以后会一点一点弥补给她。可是穆周山又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轻了,承载不了半点他对池鱼的爱意。
  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说,直接做要来得更好。
  灯火之中,池鱼将穆周山的神色变化看得分明,就笑弯了眼睛,伸手去他宽大的袖口中捏了捏穆周山的手掌,柔声说:“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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