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常和郡主一起用膳,只是今日郡主问我愿不愿意去武学院才让我过来用膳,不然平时我都是在国公府这边用膳。”颜初一顿,语气变得骄傲起来:“不过郡主会常找我说话。”
沈朝感慨:“颜初,郡主是真的关心你。若郡主有个亲弟弟,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颜初点头,他也这样觉得。
离开公主府,沈朝回了衙门,直到暮色四合之际,他才终于回到长宁侯。
长宁侯府到底是侯府,不小,但只有沈朝一个主子住,到底是空旷安静了些。
他进到府里,还没回到他住的院子,管家就匆赶来,奉上一张信笺。
“这是今儿个下午程小姐派人送来的。”
说这话时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等程家小姐嫁进他们侯府,再生几个小主子,他们侯府又会热闹起来了。
沈朝打开信笺一看,程语约他明日中午在三和楼用午膳。
“侯爷,”老管家探着头来看:“程小姐找你什么事啊?”
老管家是沈家的老人了,看着沈朝长大的,沈朝也没瞒着。
老管家闻言喜道:“这还是程小姐第一次约您呢,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只红色臂钏极为漂亮,不如侯爷明儿个带着去送给程小姐。”
“不用。”沈朝拒绝。
“不用?”老管家眉头一皱,劝道:“侯爷,等程小姐嫁进来后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你现在送她还能讨她开心不是很好吗?”
沈朝:“我舍不得。”
舍不得?
老管家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时候他家侯爷这么抠门了。
这么抠门是不能讨夫人欢心的。
他想了想,觉得沈朝可能是心情不太好,于是还是把臂钏找了出来,拿给沈朝的护卫江武保管,让他明日午膳前再拿给沈朝,顺便劝一劝沈朝。
江武不认为他能劝动沈朝,可面前之人除了是府里的老管家,还是他爷爷,他不敢不听。
但第二天午膳前,他刚把东西拿出来,侯爷就看他一眼。
他默默地把东西放回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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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娓着实没想到会这么巧,她来酒楼用个午膳竟然又这么巧地遇到了程语与沈朝,还在她的隔壁。
程语先来,一个人,凤娓以为她是出来见二皇子,还想着若真是二皇子,她马上就派人去把沈朝叫来,也省得办什么宴会了。
结果来的是沈朝。
不是要解除婚约了吗?还是说沈朝想和程语摊开了说?
但是紧接着她就知道不是了。
沈朝来后才刚坐下,连口水都没喝,程语就质问道:“你昨日为何要和汪家小公子起争执?”
“你特意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凤娓怔了一下,她已经知道程语不太喜沈朝对她的维护,但用得着专门把沈朝叫出来质问吗?
程语语气很冷:“你知不知道汪家在朝廷的地位,得罪了他,真有什么事你以为福阳郡主会替你出头吗?”
沈朝眼中泛起凉意:“大长公主对沈家有大恩。”
“又是这个,”程语冷冷一笑,语气不屑:“是真的想报恩还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朝目光冰冷:“你想说什么?”
程语眼中的沈朝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几乎没有发过火。见他这样,程语虽有些害怕,但还是抬着下巴,疾言厉色地道:“昨日汪序是不是说中你的心事了,所以你才恼羞成怒。”
短暂的沉默后,沈朝收敛起脸上的怒色:“程语,若你不想继续这门亲事你可以如实告诉伯母,不必故意激怒于我。”
程语眉目一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朝深深地看程语一眼:“你可以不愿意和我成亲,只要伯母开口,我绝无二话,但你不该往福阳郡主身上泼脏水。”
“又是福阳郡主,”程语嗤了一声:“听说福阳郡主喜爱容貌好的人,你既然这么感谢她感谢靖安大长公主,为了她什么也不顾,愿意做任何事,何不把自己送过去。她昨日在宫里那般护着你,想必也是觊觎你的美色吧,或者说你们早已暗渡陈仓。”
沈朝闻言火气也上来了,随口接道:“你回去跟伯母说把婚退了我立即把自己送去公主府。”
“噗……咳咳咳……”
“郡主?”
凤娓冲叠云摆摆手,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她也没有这么饥渴。
“好好好,你终于说了实话。”
随后凤娓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程语走了。
沈朝坐了片刻后起身也要离开。
还没用午膳呢。
凤娓让叠云去把沈朝请过来。
看见叠云的那一刻,沈朝如遇雷劈,惊得想揉一揉眼睛,看是不是眼花了。
“沈大人,”叠云福了福身:“我家郡主有请。”
沈朝想了想嘴,声音艰涩:“郡主什么时候来的?”
叠云道:“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到了好一会儿,那岂不是把他与程语的对话听了个完。
见沈朝站着不动,脸色变来变去,像是恼怒又像是羞涩。
羞涩?一定是她看错了。
“沈大人,请吧。”
郡主邀请,他能不去吗?
当然是不能。
沈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走进凤娓的包厢。
叠云疑惑地看着沈朝的背影,想不通只是去见郡主而已,沈大人怎么跟上刑场一样。
沈朝进到包厢,一眼看到凤娓那弯弯的眉眼。
不用问,郡主肯定听到了那些话。
生平第一次,沈朝有了悔意。
“你放心,”凤娓一脸忍笑:“我什么都没听到。”
沈朝行礼后在凤娓对面坐下:“郡主,你可以不用说这句话。”
看着欲哭无泪的沈朝,凤娓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放心,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不会放在心上,而且……”凤娓眨巴眨巴眼,煞有其事地道:“我是你姑姑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自己的侄子下手。”
沈朝:……
第19章
对自己的侄子下手……
望着眉眼弯弯的凤娓,沈朝沉默了,也后悔了,他不该来的。
他明明已经猜到郡主听到了他与程语的谈话,他明明已经知道郡主是个不着调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趣他的机会,可他居然还是进来了。
自作自受,不外如是。
见沈朝满脸的一言难尽,凤娓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你们这几乎是毁冠裂裳了,你打算怎么办?”凤娓正色问道:“春日宴还要办吗?”
她印象中的沈朝虽温和,却不软弱。被程语这样对待,就算郑氏对他有一些恩情,也不至于还无动于衷吧。
沈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旋即神色正经起来。
“她应该会把我和她的争吵告诉郑伯母,我打算下午下值后去一趟程家,提出退婚。”沈朝沉吟道:“若郑伯母同意,那春日宴便不办,若她不同意,就只能麻烦郡主了。”
凤娓一手支颐,一手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其实当母亲的哪里扭得过自己的女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止是程语她母亲舍不得放弃你这个乘龙快婿,说不定程语自己对这门亲事也挺满意。”
饭菜已经上齐,沈朝亲手替凤娓盛了一碗汤:“郡主的意思是?”
“程家虽不至于落魄,但也不是什么多显赫的人家,何况程语父亲去世,以她的条件,若和你解除婚约,她也不可能嫁给二皇子,但她又不能不嫁人。”凤娓接过汤,觉得沈朝真是体贴又孝顺:“不是我这个当姑姑的偏袒你,京城里的年轻儿郎们,甚少有人及得上你,模样前程就不必说了,你未来的夫人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除了你,就她最大,这样的夫家,还是有爵之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程语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不明白一点,就算她不明白,她母亲难道也不明白?”
“可是她对我一直很冷淡。”沈朝眉头轻轻皱起,好似很疑惑。
“你又不是她心仪的人,且你们已经定亲,无故不会解除婚约,她还能对你热情?”凤娓摇摇头:“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程语和二皇子私相授受被她发现,就注定沈朝会和程语解除婚约。
沈朝若有所思:“若真如郡主所说,郑伯母应该不会同意解除婚约一事。”
凤娓也觉得郑氏不会答应:“你先去试试吧,注意说辞,别被她察觉了。”
沈朝一笑:“郡主放心,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我知道你明白啊,”凤娓耸了耸肩:“可没办法,当长辈的,总是避免不了多唠叨几句。”
话题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沈朝赶忙转移话题:“郡主是特意来这家酒楼用午膳的吗?”
“不啊,我去了趟武学院,回来路过这儿便上来用个午膳。”凤娓喝了口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汤是沈朝盛的,好似好喝了不少。
“是为了颜公子上武学院的事吧,郡主对颜公子可真好。”凤娓没点酒,只有茶水。沈朝端起茶杯:“沈朝以茶代酒,敬郡主一杯。”
“我对他是不错,可我对你也很好呀,”凤娓端起茶杯和沈朝碰了碰杯,笑着道:“我从不偏心,都是雨露均沾。”
沈朝嘴角抽了抽,很想问凤娓她的夫子是哪一位,雨露均沾是这么用的吗?
用完午膳,沈朝送凤娓离开。
坐上马车,凤娓想到什么拉开车窗帘子,叮嘱沈朝:“无论成与不成,你记得派人给我送个信儿。”
沈朝应下,等凤娓马车走远,他才转身去坐他的马车。
江武跟着坐上马车,好奇道:“侯爷,郡主说的成与不成是什么?”
沈朝闭着眼睛,风淡云轻地把事说了。
江武听得目瞪口呆,他本想着劝一劝侯爷,让侯爷把臂钏送去程家,哄一哄程小姐呢。
“你安排人查一查二皇子与程语是什么时候熟识起来。”他可以肯定,三年前,程语和二皇子之间还是清清白白:“以及二皇子身边人的动向。”
“是,”江武压着嗓子,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郡主不是已经答应办春日宴了么,侯爷怎么还想查二皇子与程小姐?”
“程语无论是模样还是才情亦或是家世,在整个京城,都算不上拔尖。”沈朝睁眼,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你说二皇子为什么会和她有了牵扯?”
昨日得知程语与二皇子有私情后,沈朝就在琢磨这件事,最后他想着他要和程语解除婚约,那么无论他们有什么计划都不会成功,看在郑伯母的份上,他就不多加追究了。
但程语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向福阳郡主泼脏水。
“侯爷是怀疑二皇子不是真的喜欢程小姐,而是冲着您来的?”江武眉头紧锁:“可是我们沈家虽有爵位但您现在官职又不高,二皇子如此大费周章是何必呢。”
沈朝淡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我的官职是不高但你忘了,大姑丈有机会继承国公府,还有宫里的惠妃娘娘和七皇子。”
江武心下一凛,若凤二爷继承了国公府那定然会和长宁侯府守望相助,七皇子年纪虽小,在夺嫡上占不到先机,但他毕竟是皇子,可以站队支持皇兄。
“所以说程语明明喜欢的人是二皇子,她也愿意继续婚约嫁给您,为的就是与您相关的势力。”江武太过愤怒,连程小姐都不叫了,直呼其名:“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难道她以为她能左右您的想法。”
沈朝脑海里闪过程语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几乎可以肯定程语就是如此自以为是,所以才会屡次三番地指责他帮福阳郡主。
她并非真的不愿意他维护郡主,而是她担心他得罪太多人,以后支持二皇子,会给二皇子带来麻烦。
福阳郡主到底单纯了些,只想到程语是嫁不到二皇子,又没有其他好的选择才会继续与他的婚约,却忽略了她身后的二皇子。
“这臂钏怎么办?”江武打开装着臂钏的盒子:“回去爷爷肯定要问我?”
可他又不能把真相告知他爷爷。
“早知道就送给福阳郡主了。”
沈朝面无表情:“这是你爷爷想送给程语的。”
江武不解:“那又怎么样?”
沈朝淡淡地看江武一眼,然后冷漠无情地闭上了眼睛。
江武想不通,就因为是原本想给程语的礼物就不能转送给福阳郡主?
他张了张嘴,很想问沈朝――侯爷,您把福阳郡主捧得这么高,福阳郡主知道吗,说不定人家福阳郡主不介意呢。
下晌,郑氏派人来请沈朝过府一趟。
许是在家的原因,郑氏身上的衣裙半新不旧,鬓间的首饰也不多,加之一脸忧色,瞧着比平日里出老不少。
沈朝在郑氏下首坐下:“伯母,程语她似乎不愿意与我成亲……”
“没有的事,”郑氏打断沈朝的话:“我知道今儿个她是真的惹怒你了,我知道后已经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但要说她不愿意与你成亲却是绝对没有的。”
“自她父亲去世后她变了很多,以前她从不关心朝堂上的事现在却追着我问,还说她多了解一些,嫁于你以后也好相互扶持。”郑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会说那些话是因为她真的担心你。如若不是真心为你好,她何必明知那些话会让你不高兴还坚持说出来,她以为她是忠言逆耳啊。”
沈朝神色淡下来:“伯母,她那不是忠言。而且她说我不要紧,但福阳郡主无辜。”
“福阳郡主的确无辜,可阿朝,女子的心其实很小,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会愿意见到未婚夫不计后果地维护另外一名女子。”郑氏语重心长地道:“靖安大长公主对你有恩,你想维护福阳郡主,我能理解也无可厚非,但小语她到底年轻,与你相处机会不多,加之她担心你的前程,才会那般口不择言。”
听到这儿,沈朝明白这婚轻易退不掉。
“程语被我骂哭了,眼睛都肿了,不好出来见你,便由我这个母亲替她向你向福阳郡主道歉。”
言罢,郑氏起身就要歉礼。
沈朝赶紧将人扶住:“伯母,您折煞沈朝了。”
郑氏趁机替程语求情:“阿朝,你就不要再生程语的气了,她已经很后悔了。”
沈朝扶着郑氏坐下:“我也有错,不该不顾她的感受。”
郑氏忧心的面容上浮起笑容:“这不怪你,牙齿和舌头都有闹别扭的时候,何况是两个人。”
沈朝没在程家久留。
马车动起来后,江武问道:“侯爷,成了吗?”
沈朝道:“一会儿你去一趟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