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她根本没想到这竟是圣上吩咐了专门做给她的。
思及此,韩微内心悄无声息地柔软了几分。
在伯府的时候, 从未有人关心过她冬日是否觉着寒冷,是否需要添衣。
万万没想到,进了这人人趋之若鹜又云波诡谲的后宫, 反倒能收到自己一直渴求的关怀。
发觉圣上给她赏赐的时候, 不得不说, 她内心是喜悦的。
她应当是要去谢恩的。
韩微思忖该何时去谢恩、如何谢恩,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梅园。
刚走到梅园口, 她就听见一声兴奋的喊声:“微微!”
张淑仪飞快地跑过来, 拉着韩微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兴奋道:“这不会是火狐斗篷吧?”
德妃从后头走了过来,细细看了看韩微面色。
与前几日的略显苍白不同,今日的韩微白里透红,小脸蛋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斗篷裁剪合身,将韩微整个人包裹在内,却丝毫不显得臃肿,直让人觉着韩微娇小纤细。
她只露出张精致的脸来,与往日素雅简单的装扮不同,火红的皮毛衬得韩微五官间多了几分绮丽,整个人变得艳丽起来。
她眼瞳清亮透彻,红唇不点而朱,尖细的下巴小巧又精致,火狐柔软的皮毛在冷风中微微颤着。
这只火狐体型较大,身上的皮毛做完斗篷帽檐后还有多余,绣女们不舍得浪费,如今这火狐柔软鲜艳的皮毛围住韩微的脖梗,只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截雪白纤细的皮|肉来,更是令人移不开眼。
她与张淑仪并非不想送韩微一件斗篷,只是每次询问,都只得到韩微温柔的拒绝,笑着对她们说不冷。
韩微前世能一个人在佛堂里过着清苦的日子,且从不说自己有多苦多累,德妃便知韩微并不是能心安理得获得她人帮助的人。
她与那些贪婪无度的附骨之疽完全不同,韩微心怀感恩,会将他人对她的好一五一十地放在心上。
德妃与张淑仪观察了这些时日,早已知晓韩微与她们不同,韩微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若她们二人一味地送韩微东西,反倒会加重韩微的心理负担。
她们本就是想让韩微这一世过得快意舒适,又怎么能做出适得其反的事。
故此她们只是偶尔送些应急之物,当作是姐妹间无伤大雅的分享。
如今圣上送给韩微斗篷,倒是不用与她们一般担忧斟酌,恰恰是最合适不过的。
德妃理所当然地想着,若是圣上送的礼不够好,她们还瞧不上眼呢!
她摸了摸斗篷上的毛,果真柔软温和。她满意地点头:“还算是做了件人事儿。”
韩微失笑:“娇娇姐可别乱说。”
德妃虽尚未指名道姓,但就是怕有心人听了去,换个样子传出去就糟了。
德妃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张淑仪:“微微不管她,我爹送了些新首饰过来,你陪我挑挑。”
德妃:“本宫乃妃位,张淑仪你这是何意?”
张淑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相处久了,她便知这德妃娘娘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哄一哄便好了。
她正想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吼声:“韩微!”
韩微被这声吓了一跳,乍然间根本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她转身一看,王贵妃正满脸怒气地朝她这边快步走来。
王贵妃指着韩微,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竟敢偷盗火狐斗篷!”
此话一出,韩微三人齐齐愣住:??
韩微神情疑惑:“贵妃娘娘这话是何意?”
王贵妃重重地哼了一声,高耸的胸脯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剧烈起伏:“没想到你竟不要脸至此,做出偷窃这种事。”
“这火狐斗篷如此珍贵,是你区区一个婕妤能用的吗?”王贵妃高声质问,将周围逐渐赶来梅园的人都引了过来。
她见着边上围着的人越多,心中越是得意。
昨日在韩微身上吃的亏,今天她都要找回来!
她要让众人、让圣上看看韩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要撕开韩微这层虚假的外皮,让众人看看她内心是多么得丑陋至极!
“没想到你竟如此贪婪,连这层脸皮子也不要了都要将这斗篷穿出来。”王贵妃冷笑几声,满意地注意到周围人对着韩微身上指指点点。
“贵妃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小,”德妃将腰间缠绕着的鞭子取下,“你身为贵妃,竟还如此随意污蔑人。”
“我?污蔑人?”王贵妃笑了,眼神发冷,“韩微她配吗?”
张淑仪:“贵妃娘娘,请您慎言!”
她着实气得不行,贵妃娘娘这是瞎了眼吗?!
她指着韩微身上的斗篷说道:“这斗篷裁剪得如此合身,是圣上命绣娘专门为韩婕妤所制。”
王贵妃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说,讽笑道:“韩婕妤香囊绣得好,不过是裁剪斗篷的功夫,一晚上也就了事。”
韩微没想到她竟笃定了自己身上这件火狐斗篷是偷的,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怕是于皇家颜面有碍。
她平静道:“贵妃娘娘要如何才相信这是圣上赏给嫔妾的?”
王贵妃:“你敢不敢到圣上面前去问?!”
韩微笑了:“这有何不敢。”
她余光瞥到后方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倒是贵妃娘娘,是否肯舍下脸与嫔妾一同前去讨个真相。”
“本宫定是要去。”王贵妃不假思索地应下。她要亲眼见着韩微痛哭流涕的样子!
“好,”韩微点头,“若是贵妃娘娘污蔑臣妾,那又该如何?《周易》云‘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且有荆轲负荆请罪,磕头认错,贵妃娘娘该如何道歉?”
王贵妃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韩微。她竟不知道韩微还有如此胆大的时候,竟想让她磕头认错?
她咬牙道:“你做梦!圣上这件火狐斗篷是做给本宫的,绝不可能赏给你!”
“你脱下来!”
看着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依旧穿在韩微身上,王贵妃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就想伸手亲自解开韩微的斗篷。
韩微面色平静,目光淡淡丝毫不惧。
王贵妃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碰到韩微衣领,她手腕便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握住。
力道之大,她疼得当即就变了脸色。
楼傆甩开手,不悦地看了眼韩微,低声问道:“怎么不躲?”
韩微眨巴了几下眼睛,眼中水光粼粼,煞是透亮好看。她眼眶微红,看了眼楼傆才低头,轻声道:“臣妾不知道贵妃娘娘是要做什么。”
她声音软绵绵的,音量又轻,听着像是撒娇一般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楼傆眼中的那点不悦,不知怎么得,竟一下子消失得不见踪影。
王贵妃被甩得跌跌撞撞了走了好几步才稳住,她正欲斥骂,一抬头却看到了楼傆的身影。
她欣喜若狂,顾不得发疼的手腕,赶紧走到楼傆面前,恶人先告状:“圣上,韩婕妤竟敢偷盗火狐斗篷!”
楼傆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这是朕赠与韩婕妤的。”
作者有话说:
更啦~商量个事儿,我想开个防盗,大概比例是40%,24H,应该是不影响大家正常看文的;如果是从V前开始追的、已经看过倒V章节的宝贝们应该也不会受到影响哒!
宝贝们早点休息昂!
第59章 59
楼傆说得不咸不淡, 话传入王贵妃二中却像是惊天响雷一般,震得她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她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就连德妃与张淑怡也怔愣住,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楼傆。
圣上刚用了“赠”,而不是赏。
这是圣上的随口一说还是……?
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完全不同。
德妃心中不可避免地担忧起来, 她偏头看了眼韩微, 只见韩微眼中困惑一闪而过,秀气的眉毛轻蹙了一下。
对一个没有心的人动心, 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韩微先前说的也是赏。
再看韩微这副堪称平静的样子, 与那些受了赏赐的妃嫔们欣喜若狂、恃宠而骄, 且恨不得一直黏住圣上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向韩微的眼里不禁多了几丝崇敬之意。
前世今生的韩微都比她清醒。
王贵妃终于缓过神来, 她抬起手, 指着韩微身上的斗篷, 只觉得手臂分外沉重。
她忍不住再问了一遍:“这火狐斗篷,是圣上您赏给韩婕妤的?”
张淑仪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瞧见王贵妃这副受伤的表情, 就觉着心情舒爽。
她当即忍不住开口道:“圣上已说得如此明确了,娘娘您还听不懂吗?”
王贵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执着地看向楼傆, 却见他面上浮着淡淡不悦, 却并没有反驳张淑仪的话。
王贵妃红着眼睛质问道:“您赏别的不好吗为何赏这个?”
明明, 是她先说想要火狐做斗篷的。
因着样貌出色, 她在伯府中要什么有什么, 姐妹们捡着的都是她挑剩下的。入了宫也是如此, 太后与伯府家关系匪浅,圣上因着王阁老的关系又对她的要求尽数答应。
她本以为重生之后,她应当是会更快地坐上皇后之位,哪知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楼傆面沉如水,语气冷然:“朕做事还要听你的?”
王贵妃身子一颤,周围随行的宫人们听见圣上语气不悦,当即就吓得跪了下去。
重生以来就没有一件顺事儿,各种打击接踵而来。
王贵妃往日若想废了一个人,只需随口吩咐即可。
可如今她身边可用之人一个个被废,今日又见着韩微抢了她东西,心中一时气急,竟全然忘了仪态这回事。
她看着圣上的目光,又感受着身边的指指点点与嘲讽低落的细碎声响,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剥皮侮辱的人。
她低下头,泪水滴落在地上,一向嚣张张扬的样子收敛,变得委屈可怜。
“还请圣上息怒,贵妃娘娘从小在其祖父祖母膝下长大,定是最守规矩的,”突然间,一个女声从后方传来,“贵妃娘娘应当是气急了才这般,只不过是一时冲动。”
韩微循声望去,昨夜新封的楚婉仪从人群中款步而来。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珠钗满头,妆容浓烈,似是比昨日献舞时更加明艳,却遮掩不住眉眼间令人遐想的疲乏之意。
只是她昨日穿着清凉,今日却厚厚地裹了起来,硬生生将这女子纤细体态变得臃肿了一些。
张淑怡见楚婉仪这副样子,当即低头躲在韩微身后,捂住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了。
韩微能清晰地感觉到张淑怡一个劲颤抖的肩膀,示她小幅度地拍了下张淑怡的手臂意她控制一下。
韩微虽没觉着哪里好笑,但也要被张淑怡给逗笑了。
她垂下眼脸,心中困惑:今早上萤飞还同她说,楚婉仪昨日封位后便入了御帐,直至月明星稀才出的帐子。
看这时间,应当也是受宠才会弄到如此之晚。
楚婉仪今日穿着的是普普通通的宫装,圣上竟忘了给人赏赐吗?
楚婉仪走到王贵妃身边,柔声安慰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您说是吗?”
王贵妃猛得抬头,满心的羞辱和痛苦如被一盆冰水悉数泼走。
她倏然间清醒过来。
王贵妃急声道:“对,对!圣上,臣妾只是一时冲动啊!”
她面上泫然欲泣,带上几分真心实意的伤心难过小跑着上前几步,企图躲进楼傆怀里。“圣上,臣妾并非此意。”
她用帕子捻了捻眼角的泪水:“若非臣妾在乎您,臣妾也不会如此。”
她面带羞愧道:“圣上您问祖父,他是只晓得的,臣妾只对在乎的人急躁。”
贵妃一番话情真意切,眼中含泪,看着着实惹人怜爱,想让人疼惜。
韩微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适,抬头望向楼傆。
听见这话,楼傆眼睛微眯。
他没躲开王贵妃的投怀送抱,反倒是将人揽在怀里,顺着说道:“贵妃性情温顺守礼。”
圣上表情变化虽快,但韩微却注意到楼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凌厉。
圣上心里想着的,似是与做的不同?
德妃见着王贵妃紧紧贴在楼傆怀中,只觉得自己眼都要被这腻歪的动作给刺瞎了。
她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什么,当即开口问道:“圣上既已说出实情,那贵妃娘娘便是错骂了韩婕妤。”
德妃目光如炬,恨不得将王贵妃那娇柔做作的样子烧个干净。她一字一句道:“那便请贵妃娘娘道歉吧。”
王贵妃神色一顿,脸上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德妃这贱人竟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道什么歉?
她堂堂贵妃,身处妃位之首,都有责罚后宫妃嫔的权利。
如今不过是错骂了一个低等婕妤几句,韩微配吗?
思量至此,她当即娇着声音,手指在楼傆胸膛上滑动:“圣上,臣妾……”
楼傆抓住她的手指,眼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他虽愿逢场作戏一番,但也由不得人放肆。
王贵妃这才想起他们尚在梅园口,圣上又一向不喜与人多接触,能让她靠在怀中便已经天大的恩宠了。
她只得悻悻收回手。
“贵妃娘娘,”德妃讽笑着说,“您怕不是想逃了这道歉吧?”
楚盈盈将王贵妃的满脸不情愿看在眼里,她眸光闪烁,当即笑着开口:“《左传》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贵妃娘娘品德高洁,守礼知法,怎么会逃呢?”
她扭头看向王贵妃:“贵妃娘娘,您说是吧?”
王贵妃听了这一番吹牛拍马的话,自己也觉着她是个品德高洁,守礼知法的人,当即不由得有些轻浮得意起来。
她堂堂贵妃,根本不屑于跟一个婕妤计较。
再者,她当着圣上的面低头认错,不更显得韩微这人跋扈,斤斤计较。
两厢对比之下,圣上应当更是高看她一眼。
王贵妃心中越想越对,当即离开楼傆,走到韩微面前,昂着头道:“韩婕妤受宠封赏,倒是本宫认错了。”
韩微却不如她心中想的那样,心安理得、态度倨傲地接受她的道歉。
韩微反倒是俯身向她行了礼,摆足了礼貌的态度,柔声道:“贵妃娘娘果真心胸宽广,嫔妾自愧不如。”
贵妃一听这话,又见韩微态度谦逊,当即自得意满起来。
她转身撒娇:“圣上,您都好久没陪臣妾了,臣妾说好回长安后写家书给祖父,好好与他分享一番冀州风土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