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声情并茂地描述杨家米铺最近的惨状,什么门口被贴了封条,开不了门,说看到衙役去了他们家的装粮食的粮仓,听说是要亲自盯着他们把粮分好,还说什么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被外头的人骂惨了,还有那个经常来找你麻烦的杨家老婆子,也灰溜溜的好几天没出门了。
杜怀月听到这儿才恍然,怪不得杨煜他娘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来上门找过自己麻烦,原来是杨家自己碰上了麻烦。
不过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有些困惑。
她了解杨煜这个人,心思缜密耐心,杨家又有钱,铺子和田地都不少,官府那边向来是打点得妥妥当当,一般都不会难为他们,但像是现在这种情况,摆明了里面有事儿。
不过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只打了个转,她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谁知道杨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总之他们得了惩治就好。
把新粮和陈粮混在一起卖新粮的价,也亏他们能干得出来,虽说是无商不奸,但做生意做成这样,也不怕亏心。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057
057/文:吃梨
时间过得极快, 一转眼,裴聿川来到这个地方都已经快要三个月了。
袖中揣着上回那个香丸的调查结果, 走在通往凌霄殿的路上, 裴聿川难得的走了神。
人的适应力果然是很强的,也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除去休沐日之外, 每日去通镇司点卯, 调查案子,回家之后跟老太太还有几个孩子相处, 闲暇时分应友人之邀出门叙话品茶。
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凌霄殿门口, 同皇帝见礼之后, 便将袖中纸张送上。
“那香丸的来历虽查不出, 但拆开之后却发现其中有一种香料, 是独独来自焉□□边的。”
皇帝看完, 微微皱眉, 喃喃自语:“怎么还跟那边扯上关系了,这事儿是越发复杂了。”
说完这句,他摇了摇头, 将手中纸张慢吞吞卷成细卷,放在烛火上燃了,“继续往下查吧, 这件事应当还能往下挖。”
他语气微沉, 但再次抬起头来看向裴聿川时却笑了笑,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阿默, 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尽管去做便是,我相信你定能查出来。”
裴聿川心中苦笑了几声,心道若是换了原主,大概真的不费什么气力,但换成自己,就不好说了。
为了不辜负皇帝这份信任,自己也只能尽力去做了。
谈完公事,君臣二人又说起家事来。
“我还差点忘了问,阿澄这几日可好,上回救人没留下什么毛病吧?”
“劳陛下记挂,那小子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呢,没什么毛病。”
想到自家儿子最近像是跟习武对上了似的,早上在宫中练还不算完,回到家中也还要拉着侍卫们在校场陪他继续练,不过自己在闲暇时分过去看过几次,不得不说,这小子在武艺这方面大概真的有些天赋,从生疏到熟练,花的时间很短。
但……习武这件事,的确也是件苦差事,他一个小孩子,居然能无惧风雨,每日都坚持,没有一丝懈怠。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原著中能当反派的人?
皇帝听到他的话不由笑了,“没事就好,要是在宫里出了事,我可没办法跟你和老夫人交代了。”
这话不好接,裴聿川也就笑了笑,然后主动换了个话题:“四皇子殿下可还好?”
毕竟落水的苦主是他,自己也就顺带问上一句。
然而提到萧清,皇帝脸上的兴致便淡了些,“他?没什么大碍。”
“他没什么大碍,不过萧礼这几天恐怕不能跟阿澄他们一道去校场了。”
裴聿川不解,“为何?五皇子也病了?”
“没病。”皇帝冷哼了一声:“只不过被我打了顿板子罢了。”
要不是了解皇帝为人,知道他不是那种有事儿没事儿喜欢打孩子出气的人,裴聿川看向对方的眼神估计就要不对劲了。
不等裴聿川再问,皇帝就主动说了:“你可知那个把萧清推下水的内侍,是谁的人?”
结合他先前那句话,这个答案似乎不难猜,裴聿川抬眼:“五皇子?”
皇帝“嗯”了一声,然后用力拍了把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道:“我都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能干出这种蠢事,我问他为什么要让人把萧清推下水,他跟我说只是想戏弄一下。”
他这一下拍得极用力,想来是当真被气到了。
可裴聿川却忽然想到了原著中的剧情,在原著当中,二皇子萧雍在几年后意外身亡,唯余被谢贵妃收养的四皇子萧清和顺嫔所出的五皇子萧礼,自家大儿子与萧礼一道长大,对方又向来会做人,自家儿子可不就在那一声声表哥里迷失了自我吗,想不开去帮着萧礼夺嫡,带着全家上了这条破船。
恐怕在那个时候,他也没想到,最后登上皇位的,居然是萧清吧?
但萧礼如今也不过八|九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已经做出把人推下水的行径,心性可窥一斑。
皇室子弟,他是真的看不懂。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就叹了口气,烦恼地道:“养孩子怎么就这么难……”
裴聿川:“?”
想到自家的五个孩子,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皇帝,不说话了。
皇帝见状,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尴尬一笑,“那个孩子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裴聿川立马就猜到他问的是谁,大概回忆了片刻,想到自己前两天才去看过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三女儿”裴静婉,小姑娘最近吃得香睡得好,面色红润有光泽,性子也开朗了许多,也没有刚抱进府的时候那么怕生了。
这样想着,他便如实说了。
皇帝闻言,连着点了好几下头,道:“那便好。”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提出想要去看一眼的想法,仿佛还是漠不关心,方才只是顺带提了一嘴。
裴聿川也没有多说什么,自从皇帝把这个孩子送到安国公府,想来也没存了让她回去的念头,也罢,就留在自家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娘子,说不定还比生活在皇宫中幸福得多。
想想萧清,那些不受重视的皇子公主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
“对了。”
皇帝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贵妃跟朕说,想把老四记在她名下养着,你怎么看?”
裴聿川闻言便是一愣,谢贵妃收养萧清,本不应该是现在发生的是,若是按照原著中所提到的,应该是往后几年的事,怎么提前了这么多?难不成自己只是在皇帝面前提醒了一句,就能带来这么多改变吗?
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劲。
他想了想,并未对这件事提出什么看法,保守地道:“陛下,这是您的家事,臣不敢妄加评判,您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方才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难得在他面前用了“朕”这个自称,这已经表示他对这件事并不乐见其成,甚至还有些不高兴,所以自己还能有什么想法可提?
况且,就正如他所言,这是皇帝的家事,自己跟皇帝的关系再怎么亲近,说到底也是臣子。
自己不提什么意见才是对的。
果然,皇帝闻言,并未像从前那样非逼着他说出个一二来,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
回到家中,正好碰上几个孩子散学回来,今日又正好是十五,轮到去松龄院陪老太太用膳的日子。
养了这么些时日的病,老太太身子已经好全了,他带着几个孩子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推牌声,以及老太太兴高采烈的声音:“又赢了又赢了,今个儿手气真不错。”
帘子被掀开,老太太一抬头,见儿子孙辈们都过来了,更是高兴,冲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帮阿奶看牌,等会儿赢了钱都给你们。”
对于儿子就随便招呼了一声,紧接着就带着孙子孙女打起牌来。
裴聿川也不以为意,自己找地方坐下,就这么靠在椅子,不远不近地看着几个孩子围在老太太身边说话,阿柔记性好,擅长算术,就帮着看牌,阿容也没闲着,叽叽喳喳,嘴巴不停地说着最近在书院里发生的事,至于裴守愚么,既不想打牌,也没什么想说的事,然而老太太又不放他走,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被迫听了一耳朵的锦绣书院二三事。
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入耳中,裴聿川静静地看着家人,唇角不由得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
只觉在皇宫之中感到的那一丝不适逐渐褪去。
“阿爹!阿奶!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么大的嗓门,裴聿川不用想都知道是大儿子回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帘子就被掀开,小少年冲了进来,仔细一瞧,手里居然还拎着东西,冲到他们跟前,献宝似的高举起来:“看,我刚买的乌龟,专门送给阿奶的。”
裴老太太:“……”
裴聿川:“……”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阿奶不会养这些小玩意儿。”
“这东西养起来可容易了。”小少年还不放弃,嘿嘿一笑挤到她身边坐下,把手里拎着的罐子放在桌上,“阿奶你瞧,那个摊主说了,只要把它养在水里,时不时喂点儿吃的就行……”
然而他还没说完,另一边的裴守愚看了一眼罐子里的“乌龟”,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大哥,你这罐子里的,好像是王八。”
裴守静:“……啊?”
众人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就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笑得最开怀,笑完了还说:“家里养个乌龟还好说,可你这王八,还是算了,正好过几日咱们要去相国寺,全家一块儿去,到时候你带上这小东西,给送到放生池给放了,也算是些许功德了。”
小少年闻言,蔫儿吧唧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
是夜,一轮清月挂在天边,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肃州与榆州相接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叫丹岩山,因山体呈赤红色而得名,平日里人迹罕至,除了前来采石的人,极少有人前来。此时,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传来穿着粗气的声音,以及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孟州靠在岩壁上,嘴里叼着一根布条,双手也没闲着,正艰难地给小腿上裹伤。
他疼得冷汗涟涟,脸色煞白,却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第58章 058
058/文:吃梨
过了好半晌, 他才终于把腿上和胳膊上的伤都包扎好,尽管不怎么精细, 但好歹是止住了因为伤口裂开而重新开始出血的趋势, 而那些不怎么严重的伤口,他已经无力顾及了。
疲于逃命,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嘴唇干裂得都破了皮, 所骑的那匹马也在路上被追杀的人射伤了腿,好在白日的时候, 那些人收敛了许多,这才让自己寻得机会, 伪装一番混进百姓中间, 暂时逃离了他们的视线。
这才能顺利找到这个岩洞, 获得了这片刻的歇息。
然而一闭上眼睛, 他眼前浮现的就是拼死拦住那些人, 就为了让自己逃出生天的同伴。
孟州死死地攥紧了双手, 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将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重新冷静下来之后, 他开始计算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榆州城还有多远,最近最隐蔽的路线应当是哪条,到了榆州城之后, 该怎么联系同伴, 又该怎么安全地把消息传回去……
头脑因为失血有些眩晕, 他用力按了按胳膊上的伤口, 试图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 这种方式是有用的, 钻心的疼立马就让他“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然后他无声地自嘲一笑,浑身脱力地重新靠在了岩壁上。
焉支有变,他和同伴几人快马加鞭想要赶回京都送信,却没想到在本以为安全的肃州遭到了追杀……
想到当时同伴们一个个拼死拖住敌人,就是为了让自己逃出去报信的场景……
孟州的呼吸便是一窒,只觉得眼前发黑。
冯大哥,东子,老赵……
冯大哥武艺高强,性格温和,分明只比自己打赏三岁,却总是以老大哥自居,平日里总照顾着他们,叫他们去自家家里吃饭喝酒;东子那小子机灵,冬日里的棉袄总是不够暖,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鬼主意,找牧民买了些羊毛塞在棉袄里,那个冬天才好过些;老赵有一手好厨艺,烤鸡烤羊都做得香,总说等到不打了,他就带着妻儿回家开一家食肆,让他们有空都过去尝尝他的手艺……
想到还在等着冯大哥回家的嫂子和两个年幼大侄儿侄女,东子那体弱多病的老娘,还有老赵家那继承了他好手艺的半大小子,孟州内心的自责和愧疚,以及痛苦都无法克制地涌了上来,还沾着血迹的双手死死捂住脸,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
一轮耀眼的金日正在缓缓升起,江面上的波浪一阵又一阵的起伏,在扬帆多日之后,这艘船终于逐渐在嘈杂,热闹,又充满生机的喧嚣中接近码头。
“郎君,您好点儿没有?”
仆从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一位面如冠玉,脸色有些苍白的郎君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一袭月白色广袖大衫,长发用一顶玉冠和玉簪束起,端的是君子如玉,观之可亲。
柳景州走出房门,轻咳了几声,问道:“夫人和阿苏呢?”
仆从看着仅仅在船上待了数日,便明显比上船之前清瘦了些的自家郎君,难受得不得了,自家郎君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啊……
闻言便应道:“夫人还在房内歇息,小郎君去甲板上透气了,身边的人都跟着。”
柳景州听罢,慢慢颔首,将视线投向已经依稀可见的码头,往甲板上走去,随意地问起:“盛京是不是快要到了?”
仆从抬步跟上,走在他的侧后方,恭敬地答道:“是,船家刚让人来通知了咱们,说马上就要到东山码头了。”
柳景州一直走到甲板边缘才停下脚步,甲板上现在并没有几个人,不远处那个正带着人往远处眺望的小少年便是他同自家夫人的独子——柳是之,小名阿苏,天资聪颖,性子活泼,自己这次奉父亲之命,代表河东柳氏入京觐见陛下,入仕为官,放心不下家人,便将他们都一道带了过来。
看着正朝着自己过来的儿子,柳景州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待他到自己跟前,含笑问道:“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回阿爹的话,儿子并未有什么不适,您身子好些了吗?”
小少年生得毓秀,回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柳景州见状,面上笑意更浓,“为父没什么大碍,只是在船上不太舒服罢了,等下了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