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郡主今日不曾出府,好像也没怎么吃东西。不过我还听说……”
他话说一半,惹得盛清砚脸色更难看了,“说。”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齐府那位要娶亲冲喜,就在三日后。郡主应该也听到这个消息了。”
“……”
见盛清砚脸色没什么变化,王展正欲继续表达自己的意见:“要我说——哎?”
他话没说完就被手巾糊了一脸,慌忙把东西扯下来,就见那人早已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王展忍不住笑了一声,小声嘀咕着:“不是说不去了吗?就是嘴硬。”
说完又赶忙追了上去,“将军你是要去王府吗,要不要属下随行啊?”
“滚。”
“哎好嘞!”
……
月荷做的鱼粥檀妧强撑着吃了半碗,许是因为一天没怎么吃,这会儿吃了胃又有些不舒服。
她便拉着月薇到了院里消食。
“姑娘若是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太医来开药。”月薇见她脸色不太好,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檀妧拉住了手腕。
“不必,让小厨房熬一碗消食汤就好。”
“好,那我这就去。”月薇说着便去了后院的小厨房,正巧月荷拿了件斗篷出来。
“姑娘若是胃不舒服,可是受不得凉的,披上吧。”月荷给她将斗篷披上,又仔仔细细地系上了带子,这才扶着她在院里慢慢溜达。
大抵是月色过于清冷,檀妧拢了拢斗篷,抬眼望过去。
“月荷,你说到底什么样的才算是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自然是要如姑娘自己的心意,需得是姑娘喜欢也真心在意姑娘的。最好也是门当户对,这样也能免去日后许多的麻烦。”
“真心在意我……”檀妧叹了口气,“在这世间,权势,金钱,名誉……都十分好得,唯有一颗真心难求。”
云苑门外忽地传来两声窸窸窣窣的声音,檀妧跟月荷一同看过去。
她微眯了眯眸子,“那边可是有什么人?”
她们所在的地方灯光充足,云苑门口又十分昏暗,以至于这会儿根本看不清那边有什么,就只黑漆漆的一片。
正巧月薇从后院回来,见她们都在往门口看,不由也跟着凑过去,“应该是邬房养的那只猫吧?动不动就喜欢来咱们院里蹭吃蹭喝,跟他主子一样。”
她说着还不忘撇了撇嘴。
檀妧无奈地笑了下,“这话你也就在我这儿说说,私底下也别去找麻烦,我懒得应付。”
月薇立马乖巧起来:“知道知道。”
说着她又到了月荷的另一边,跟着一块儿扶着檀妧。
不知是不是眼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让人过于想要倾诉,檀妧竟毫无顾虑地将话给说了出来:“其实昨日进宫,圣上是想为我赐婚的。”
“什么,赐婚?哪家公子?”
“文府二公子,文菘蓝。”
月薇急了:“文姑娘的二哥?他不是一天到晚都泡在花楼里的那个……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啊,圣上这不是给您挖坑嘛!”
檀妧皱眉,“隔墙有耳,莫要非议圣上。”
“是……可那文菘蓝……”
“文二公子不学无术,名声又极差,当真配不上姑娘。”月荷也沉下脸色来,“姑娘没答应赐婚吧?”
“圣上若是非要赐婚,如今父王不在上京,我也当真无法。只不过我向他讨了几日缓,只要在四日内觅得如意郎君,便不用嫁给文菘蓝了。”
“才四日?那今日都快过了,这眼看着就剩三日了……”月薇倒是比她还要焦急。
“姑娘可有人选?”
檀妧如实摇头:“尚且没有。”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像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谁在那儿?”檀妧警惕地朝着云苑门口看过去。
月薇下意识地将主子护在身后,“是谁敢来云苑听墙角,是耳朵不想要了还是舌头不想要了?”
三人一齐朝着门口看过去,只见一团漆黑之中,走出来个熟悉又极高大的身影。
他一袭墨色长衫,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树枝与花枝,脸庞也逐渐被光亮照得清晰。
“郡主万安。”盛清砚拱手。
“盛……义兄?”檀妧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按理说她昨日都已经说了那样的话,盛清砚必定会想明白再来,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盛清砚知道她出嫁都不会再来的准备。
可没成想,这人今日就出现了。
她虽惊喜,却偏偏又要嘴硬:“我昨日说了你最近不要再来。”
那人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大步走至她面前站定。
他紧蹙着眉头,语气微冷:“圣上要为你跟谁赐婚?”
作者有话说:
石见:我倒要看看是谁要跟我抢老婆!
第18章
王展赶到王府时, 只见盛清砚气势汹汹地走出来,那副样子像是要杀人。
他隐约觉着不对, 赶忙过去把人给拦住, “将、将军,你这火急火燎地是要去哪儿?”
盛清砚绷着脸色:“进宫。”
“进宫?这么晚了你进宫做什么,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去说不可啊!”王展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甩开, 整个人都跟着往后踉跄了两步。
盛清砚翻身上马, 王展拦都拦不住,连忙也跟着跳上马背, 准备跟过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抓住缰绳,就听到身后有人急切地叫了他一声:“王展!”
“哎……郡主?”
盛清砚人高马大, 步子又极快, 檀妧从云苑一路追到王府门口, 这会儿气都有些喘不匀。
“你……你一定要拦住他, 若他非要进宫, 你就说是我自己要嫁给文菘蓝, 让他别再管我的事!”
“啥?您要嫁给文二公子?”
眼瞧着盛清砚的身影都快消失在街头,一旁的月薇急得直跺脚:“你哪儿那么多问题,快去追人啊!”
“哎好好好!”王展说着立刻勒紧缰绳, 转头去追已经不见踪影的盛清砚。
檀妧紧紧捏着帕子,站在门口踌躇半晌。
方才盛清砚突然出现,问了她圣上要给她赐婚的人, 不由分说地便要进宫面圣。
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无所顾忌的模样, 不过怔了一瞬, 人就已经夺门而出了。
“姑娘, 先回云苑等吧。将军那边王展定会送来消息的。”
檀妧犹豫片刻, 还是回了云苑。
更深露重, 她一个女子守在府门口终究是说不过去。
只是方才过了垂花门,便见一团黑影朝着云苑的方向而去。
檀妧心下微沉,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
等到将院里其他人都屏退,那躲在阴影里的人才出来见她。
护卫垂首,沉声道:“姑娘,将军在北境大捷!”
“当真?”
“当真。”
太好了,父王没事。
檀妧总算踏实地坐在了榻上,她深吸一口气来平复心情,心中的喜悦却难以言喻。
那时檀承渊回来曾同她讲过,最难打的就是第一场,若是第一场能胜,后面便不为所惧。
如今胜了这第一战,之后便也不用再担心。
而这并未被改变的战况也证明着她与齐彧的重生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大多数时候的情况并不会被改变。
如此一来,她便也能够安心布排了。
檀妧心思急转,朝那护卫道:“父王那边便不必再去看了,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交给你。”
“姑娘尽管吩咐。”
“你去找一个人。”
……
王展赶到清和门时,只见盛清砚停在大门之外,望着上方那块牌匾一动不动。
秋风萧瑟,掺和着马蹄声会响在空旷的街道。
“将军,回去吧。”
“……”那人不说也不动。
王展又试探地往前靠了靠,“将军?”
盛清砚总算有了反应,他垂下眼,勒着缰绳让马后退两步。
“王展,你有没有想守护一生的人?”
夜色笼罩在他身上,像是一件黑色的披风,却不会因为风吹而浮动,只完完整整地将他笼罩在其中。
王展笑得没心没肺,“我无父无母的,也没喜欢的姑娘,自然没有挂念。”
“我也曾无父无母……”他沉声,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是义父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给了我家,亲人,以及……牵挂。”
“我一心想要报答义父,却也贪心地想要拥有更多,我太不该……”
王展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干脆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可我们本就一无所有,又为何不能为了自己想要的放手一搏呢?将军,恕属下直言,你除了打仗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这样真的就是在报答王爷,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了吗?”
“……”
那人半晌都没再说话,最后也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疼的喉咙,转身离开了清和门。
“走吧,回王府。”
王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了窍,忍不住再三确认:“回王府?您不是说错了吧?”
盛清砚十分笃定:“回王府,见郡主。”
他确实该放手一搏了。
*
翌日一早,檀妧便被廊下的议论声吵醒。
倒不是那些小丫头们说话声音有多大,只是听到了些许让她不敢相信的事,这才从梦中惊醒。
“盛将军昨晚回来时,姑娘都睡了,他又在咱们院子门口站了半晌才走。”
“而且还不是回军营,而是径直去了岚苑!”
“我刚刚出去的时候还碰到了王展,说是将军最近都会住在府上。”
……
盛清砚昨晚回府了?
檀妧紧蹙着眉头坐起身,这会儿半分睡意都没了,“月荷,月薇。”
她唤了一声,便兀自穿鞋下床,等两个小丫头端着梳洗用具进来时人已经穿好衣裳等着了。
月荷不由惊讶:“姑娘今日不再睡会儿?”
依着檀妧平日的习惯,不赖床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别提今日这十分积极的模样了。
檀妧心里想着事,并没注意她的惊讶,只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盛清砚昨晚回来了?”
“是,昨晚王展把人给追回来了。”月荷说着扶她坐到妆台前,利落地帮她绾发,“还说将军这几日都会住在王府,要帮着姑娘一起解决跟圣上的赌约。”
想起上一次这人帮她挑选的樊善,檀妧不由眉头紧皱。
若让他掺和,不知又要挑选出一个什么样的“老实人”来,可他总归是没进宫搅局,她也该欣慰才是。
这般想着,她眉头复又舒展了,“那一会儿便叫义兄一起到皖亭用早饭吧。”
正帮她挑选发饰的月薇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请。”
皖亭是少时檀妧与父亲跟兄长一同用早饭的地方,那会儿她因为赖床总是迟到,偏偏每次又都要躲在荷花池旁的大石头后面,探出头来说自己是早就等在这里的,埋怨他们都不找自己。
檀承渊跟檀昭自然是心知肚明,也从不戳穿她,反而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现下回想起来,那会儿她当真是被捧在掌心的宝贝。
可如今,若非盛清砚这个义兄回来,偌大的王府就只剩她自个儿守着,不知又是怎样一副难捱的景象。
“阿妧。”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唤,檀妧微怔,这才转回身,刚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她眉头不由紧蹙。
以往盛清砚也曾在情急之中喊她的名字,但大多时候也都是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郡主。
为何今日……
她虽疑惑,却也笑着应下:“义兄来了。”
檀妧说着已在桌前落座,笑意盈盈地望着对面那人。
那人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眨了眨眼,“阿妧这样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
“没有。”檀妧笑着否认,“只是义兄以往并不叫我‘阿妧’,今日忽然改口有些不适应。”
那人瞧着似乎并不如之前那般拘谨,反而笑道:“若你不喜欢,我还是叫你郡主。”
“无妨,义兄与我毕竟是一家人。”话虽这么说着,檀妧却不得不多留意那人的表情。
虽与平日里相差不多,但眼神中的变化终究不能让她视而不见。
从前的盛清砚从不敢轻易与她对视,更多时候都是刻意避开视线,可今日这人非但多次与她对视,甚至眼神中多了种热烈且浓郁的情绪。
檀妧垂眼,默默舀了一勺芙蓉蛋粥送入口中,心中细细思量着。
昨日之事并不具有令盛清砚发生这样大变化的能力,若非如此,一个人又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难不成跟齐彧一样——
盛清砚的声音不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阿妧叫我来,应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檀妧回神,“听闻义兄要在府上长住,便想着来问问岚苑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好让人着手去办。”
“岚苑很好,我在军营惯了,对吃住并不挑剔。”盛清砚说着拿起公筷为她夹菜,“此次回来,只是为了保护你。”
她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之前檀承渊让人随行保护自己,便道:“父王之前的吩咐义兄也不必挂在心上,如今圣上即将为我赐婚,此事如了他的愿,想来日后也必不会再对我有所刁难。”
盛清砚脸色微沉,“圣上非要此刻为你赐婚是为何,你我心知肚明。再者赌约期限尚未至,你未必寻不得如意郎君。”
这番话并不像平日里木讷又拘谨的盛清砚所言,檀妧眉头不由蹙起,“那依义兄所见,我的如意郎君现在何处?”
盛清砚兀自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将清晨的初阳遮住大半。
浅金色的阳光镀在他周身,将那宽阔的臂膀勾勒出来。
他垂眼望过来,郑重道:“盛清砚愿为郡主解忧。”
“你……这是何意?”檀妧微怔。
此事像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又不完全在。
她曾想过盛清砚会说要帮自己的话,却没想到这人直接要将自己给奉献出来。
“郡主想寻的如意郎君,是要有权且能效忠于王府。而圣想要的不过是摆脱义父的控制,是真正的亲临朝政。若在两种条件中选择,我再合适不过。”他字字中肯,又带着军人独有的利落劲儿。
一时间,皖亭静得落针可闻。
在旁伺候的众人都慌忙垂下眼,只当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
“盛清砚愿娶郡主为妻,一生忠于郡主,忠于王府,绝无二心。”他说着将别在腰间的虎符双手递至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