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很快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轮金黄的太阳与一片散开的云。
风刮过,将残留的妖气也荡去了远方。
苏缈被一直推到了雁山,被迫降落在院子中央。
身边传来一声声诧异的惊呼。
“怎么回事?”
“妖呢?”
“我不是死了吗!”
下莲哇哇大哭,程昇抱着她从角落里出来。
陈慕之搀扶着樊音起来,曾书阳拉着宋林风坐起,秦少和坐在地上喊着谁去扶他一把。
她的一干好友都迷茫着一张脸。
都好好的呢,连地上的血都全不见了,唯留着些乱七八糟的杀妖工具。
“师妹,怎么回事?阿青呢?”身后樊音追过来问。她明明清楚的记得,苏缈那杀红了眼的样子。
苏缈抬起头,望着白衣消失的方向:“他……回去了。”
樊音听这声音不对,转到她跟前,惊了一跳:“师妹,你怎的哭了?”
苏缈挤出一抹笑:“大家都没事,我高兴呀。。”
樊音忙掏出手绢给她擦泪,好不困惑:“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自己回去了,那、那你还回去吗?”
界门即将封锁,以后妖族再不会出来残害生灵了。她的愿望,可说已由他实现。
她不用再为此拼尽全力,她可以安安心心地把每一天过得开心。六月份的时候,还可以去参加廖秋水与她大师兄的婚礼。
苏缈再次抬起头,望向空荡荡的天空。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回去,夫妻哪有不在一处的。”
第150章 再入妖界
一切灾厄仿佛不曾发生。
只是兴致大毁, 今日的宴席也就此作罢了。知己好友又与她聊了些时候,无不叹几声妖族强大,便陆续下山去了。
苏缈截住下山的唐老板:“你且留步。”
唐老板还心有余悸:“啊?干、干什么?”
苏缈:“界门即将戒严, 你抓紧时间帮我弄块界石。”
唐老板眉毛一飞:“啊?又戒严!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话落, 见苏缈神色紧绷,赶紧收住他不合时宜的抱怨。
“好好好!你别瞪我,我尽快给你搞到。但你要知道,界石这种东西可没几只妖愿意出手。”
人界与妖界原本是不相干的两界,不知何故突然破裂了壁垒, 因才连通。
但要在两界之间通行, 必须手握界石。
所谓界石便是破碎的壁垒碎片,不可多得, 自然没几只妖肯出手。
可若沣夔要在妖界收缴界石,是白白上缴还是卖了换点财物, 那些妖自己会掂量。
苏缈倒不担心这个:“放心,收得到的。”
唐老板不信,但还是连忙招呼上同伴小跑着下山去了。嘴里嘀咕着,“哎哟我得赶紧囤点儿货。”
界门在人界存在好几处,但苏缈没有界石, 哪道门都进不去。
在唐老板搞到界石之前, 她得好好备战。
自这一天后,苏缈便没再出过房门。她只做一件事——修炼。
积攒妖力, 提升内功。
流云心经已在八层, 若以她的天赋来算, 至九层少说还要三年。
她等不了。
她想入妖界就得变得更强, 越快越好。
当今夏的第一声蝉鸣响起,苏缈才终于打开了门。
穿过拱门出了内院, 她径直往秦少和的书房去。
“师妹?!”
“师姐?师姐好!”
一路遇见同门的师兄姐弟妹,惊喜又忐忑地跟她打招呼。
几月不见,樊音已小腹微隆,小莲好像窜了个儿。她闭门不出的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都挺好的样子。
许是月之子赐福的缘故,秦少和气色不错,甚至还长了肉,看起来年轻了小十岁。
苏缈是来拜别师父的,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秦少和将她扶起,拍着她的肩,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出口。末了,只送她二字,“珍重”。
大家早知她是一定要回妖界的,那些挽留的话便不说了,只好好地与她作了别。
山门青松下,送别的目光一直送她消失在山脚。
樊音一直掉眼泪,好不容易止住,回头一瞧:“欸,小阳呢?”
苏缈又去找了唐老板。
界石前段时间已拿到手了,因唐老板来信说,有长佑寨的寨民投靠了他,特请她去一趟瞧瞧。
投靠过来的寨民十好几个,二当家竟也在其中。据他说,虽然后来又重建了寨子,新选了寨主,可越来越多的半妖想出去看看。
他是受到新寨主排挤才出来的,原本惶惶不已,到了唐老板这儿才知是白担心了。
人类对半妖,根本不像传的那般喊打喊杀。
他们自知当初对她不住,跪下给苏缈磕头认错,生怕她揪着不放。
苏缈看着他们,心生恍惚。于她而言,那些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她马上就要入妖界,兴许再也不会回来。
唐老板知她马上要走,颇不放心:“我这儿还有好几个界石,要不我们出几个人手跟你一起去。你看你,单枪匹马的,万一……”
苏缈:“唐老板胆子见长,妖界都敢闯啦?”
唐老板难为情地笑。
她也笑笑:“不必了,妖界危险。”
唐老板:“这你放心,我可准备了好多宝贝。”
说着,骄傲地向她展示起来,“这是隐藏气息的白矛草,可以抵挡攻击的灵龟盾,还有加快速度的马蹄靴……”
苏缈失笑:“看来你没少下工夫啊。”
唐老板抠着脑袋感叹:“唉,自打妖界彻底戒严,我这生意可算是完了。想着日子还这么长,愣没个盼头,不如进妖界大打一场发发脾气。”
他停顿一下,严肃起来,“再说了,月之子是为救我们才沦落至此的,跟着你们江湖人混久了,我们自然也讲义气。”
见他一脸认真,苏缈反而笑了:“得了吧,唐老板才思敏捷,这桩生意坏了,换个生意照样做的起来,犯不着耿耿于怀,非要涉这个险。”
唐霆欲言又止。
苏缈再冲他一笑,走了。
上次去界门,还是眉沁带的路。
现在还是白天,她想晚上月出了再入妖界,便也不急,慢慢走着。
人界的风景苏缈早已看惯,临走了倒越发舍不得。
说起来,她其实一直想去青崖看看,那个父亲曾想带她去的地方。
可惜时不待我,终成了遗憾。
当初还答应过宋林风,送她回青崖呢。重诺如她,其实有许多事也没办到。
当星光初露,苏缈终于走到界门。
将界石紧紧捏在手里,深吸口气,她往前一步,便没入梦境星河般的界门。
巨大的瀑布水声灌进耳朵,眼前显露出一条黑色长桥。
她再一次进入了妖界。
“什么人!”界门旁守着一左一右两个妖兵,手中持戟挡住她的去路。
苏缈记得沣夔说过,会对界门严防死守。上次来的时候,还不见门口有妖兵呢。他倒是没有食言。
两半铜印撞击出清脆声响,尧光出鞘又入鞘不过眨眼。两声倒地的闷响,她杀这二妖毫不犹豫。
阻碍消除,苏缈再次举目远眺。
远方的月影皇碑耸立在夜色中,皇碑之侧坐落着的恢弘殿宇,便是凝辉殿了。她要往那里去,从此以后就在那里陪着阿青。
苏缈提步朝前走。
“师妹等等!”
身后忽传来异响,她连忙回头,乍见曾书阳正从界门穿过。
他眼睛盯着苏缈,忽而“哎哟”一声,回头一瞧——宋林风竟拽着他的衣摆,也过了界门来。
“你什么毛病,跟踪我!”他惊了,忙把宋林风往外推,“回去!”
宋林风闪身躲开:“珠儿是我朋友,既要来救她,我宋林风义不容辞。”
“你!”曾书阳惊呆了。
宋林风说完,便朝苏缈这边跑来。
苏缈盯着这二人:“?”
宋林风一把挽住她:“姐姐,你可别赶我,我是一定要救珠儿的!”
曾书阳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大骂,苏缈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围不知可有危险,怎容得它二人在此大声争吵。
“说吧,你们怎么进来的。”
曾书阳抠抠脑袋,据实交代了。
原是从唐老板那里买的界石。他不仅弄到了界石,还买了好几个唐老板展示过的好玩意儿。
为此,全部的积蓄都贡献给了唐老板呢。
曾书阳昂首挺胸,提步过来:“你别想着劝我,你若拦我,下次我就自己来!”
苏缈呵笑了声:“我拦你作甚,我又不是老母鸡,那么爱护崽子。”
曾书阳:“?”感觉降辈儿了呢。
宋林风冲他做个鬼脸,挽着苏缈便要往前去。
苏缈却按下她的手:“你们找玬珠,我找我夫君,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
说罢,掌心闪过金光,为二人套上一层防御盾。
“自己的选择,结果自己担着。我只能帮到这里,就不与你们一起了。”
她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展开翅膀直往凝辉殿飞去。
宋林风望着越飞越远的苏缈,终于忍不住叹声气:“姐姐闭关许久不出,如今出来了,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曾书阳走过来,歪着头目送苏缈远去:“她没变,她只是无需再忍了。”
师妹一直都是很有脾气的,却甘愿为在乎的一切忍着。
现在,她在乎的只有她的夫君。
“哦,”宋林风握紧自己的剑,“那我们快走吧。去哪儿找珠儿?”
曾书阳还想赶她出去,话到嘴边却又作罢,皱了皱眉头:“问过唐老板了,西行十里有一深潭,她被困在那里。”
金翅鸟的速度一向很快。苏缈径直落在凝辉殿前,殿前守卫上百,皆未反应过来,尧光便已出鞘。
内功心法越在上层,吸纳灵气的速度也越快。她已强行修至九层,身处这灵气充沛的妖界,便可发挥出接近大妖的力量。
再手握尧光,她便算得上实实在在的大妖。
守卫被她杀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守卫实则也不过是些半大不小的妖。那次月之子杀回妖界,各族精锐就已被杀过半,如今又怎肯出精锐妖兵来围困凝辉殿。
左右月之子已无妖丹,根本逃不走的。
苏缈解决掉这些守卫,花了不到半盏茶时。她飞快冲进凝辉殿中,胸口突然发闷,没忍住顿下脚步吐出口血来。
这些日子她强修功法,已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苏缈顾不得这些,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快步往殿里去。
隔着层层月光似的薄纱,她望见那一抹熟悉的白衣坐在月光下,棋桌旁,正与自己对着弈。
她心中升起十分的欢喜,忙忍着闷痛追过去。
“阿青!”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里回响。那个她为之日夜拼命的人,也终于扭头看向了她。
“叮当。”棋子落入棋盒,他嘴角轻轻地一勾,“便知你会来,我已等候许久。”
……
“你说什么!”沣夔陡然站起来,怀疑耳朵听错。
他这一惊,吓得摇篮中的婴孩哇哇大哭起来。
玬珠坐在摇篮旁,伸出干瘦的手,懒懒地动了动摇篮。孩子依然大哭不止,她却也懒得再摇,愣愣地发起呆。
“回王上,那只姓苏的半妖,单人匹马杀进凝辉殿里了。”
听到属下又重复一遍的话,玬珠仿佛干枯深井的瞳仁,终于转动起来。
姓苏的半妖?
沣夔怒气上来:“好啊,她竟敢来搅事!速去通知其余三族,准备迎战。”
又吩咐侍女道,“快将本王铠甲取来。”
那半妖若只是来陪月之子的,断不会一出手便杀光守卫。可见她就是来坏事儿的!
现今他琉璃内丹尚未修复,妖界各族还不知他重伤之事。他现在不能作战,且也忌惮着月之子手中最后一击,自然要让各族先打个前战。
沣夔吩咐罢了,沉心细想起应对之策,耳边却有孩子啼哭,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终于忍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桌上:“孩子哭了你也不管,成日这么半死不活的呆着,到底还活着作甚!”
瞧玬珠那干瘦憔悴的样子,实在面目可憎,让人作呕。
陵鱼一族的王后这般撑不起来,怎叫他不觉丢脸。起初还能忍她,眼下沣夔是越来越忍不了了。
玬珠满脑子却都是那“姓苏的半妖”,她忙动了动摇篮,初生的婴儿受到安抚,哭声渐小,又睡了过去。